当下晖哥儿一张小脸便垮了下来,昭哥儿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床上玩自己的手指,他就知道脚步声不对,肯定是爹爹~
却见晖哥儿转身要溜,被周景宵一把抓住后脖领子拎了起来,皱眉看向他光光的小脚丫儿,道:
“如何不穿鞋就到处乱跑?”又问众人,“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不看着点?”
……咦?昭哥儿这才抬头,爹爹今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格外生气……
他的怒意倒并不是对着两个孩子,好像也不是对着屋里的下人,如今已是隆冬时节,虽未下雪,但晚间室外自是极为寒冷,他一身肃重的玄色锦袍,夜露浸染了衣摆袖角,便连发梢上恍惚都透着湿冷的寒意,眼中亦全是血丝。
只是昭哥儿到底年纪还太小,虽懵懵懂懂地觉得奇怪,却并未看出父亲的异样。
他见兄长被父亲拎在手里,臊眉耷眼、垂头丧气,自己倒是拍着手笑了起来。
晖哥儿见状,便对弟弟龇牙咧嘴地扮鬼脸,周景宵方将他放回床上,二人便滚作一团,一边笑一边打闹,见状,男人沉郁的眉眼间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忙将他俩分开,道:
“不许胡闹,快睡觉。”
“要娘亲!书书~”
“不睡,不睡~”
他想了想,便示意丫头拿那本玉姝每晚临睡前给他们念的神话故事,道:
“爹爹给你们念。”
谁知两小不约而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要!”
“要娘亲~”
“……娘亲去亲戚家里了,这几日都不回来。”
“亲,亲戚?”
两小似懂非懂,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周景宵解释说爷爷家和姨姨家就是亲戚,又道:
“是很远很远的亲戚,要坐车,坐船,所以这几日娘亲都不回来,爹爹给你们念故事,好不好?”
谁知话音方落,昭哥儿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晖哥儿不明所以,见弟弟哭了,自己抽了抽鼻子,也跟着哭起来。
众人忙上前来,又是哄又是劝,周景宵忙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搂在怀里,好容易才哄住了,只见昭哥儿抽抽嗒嗒的,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花儿,哽咽道:
“娘亲,不,不回来了……”
周景宵听了,顿时心口如被重锤狠狠锤了一击。
一时暗悔自己方才失言,他只是骗两个孩子玉姝暂且不在家,但孩童心思纯粹,且又懵懂,捕捉到自己说的“不回来”三字,方才哭了起来。
偏偏这无心的一句误解,于他来说却又如万箭攒心一般——
只有他才清楚,自己此时有多煎熬。她不会不回来的……她怎么会不回来?
他就是挖地三尺,把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也要保她毫发无伤!
当下两个孩子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周景宵给他们掖好被角,又嘱咐众人务必照管好小哥儿俩,方才起身,来至前边书房。
不知不觉,夜风中似乎有细细碎碎的湿意落在人脸上,既像是雪花,又仿佛雨点。转身出门之际,男人脸上的温柔便立刻消失了。
书房之中气氛凝滞,既有身着黑衣的暗卫,又有全副武装的将领,众人见他来了,行完礼后,其中一人便忙迎上去,道:
“王爷,这是在路上追到的东西,恐怕……是对方故意留下来的。”
说着便将一只匣子双手呈上,匣盖揭开,周景宵的瞳孔霎时间一凝。
只见匣中放着的是一卷色呈棕黄的羊皮,羊皮的右下角画着一个图腾,笔划古朴流畅,乃是振翅欲飞的苍鹰。
就在图腾上方,却是鲜红的一行大字,仿佛还透着血腥味。
在场众人,无人识得这行字,只除了周景宵。
但见屋内烛火摇曳,他仿佛泥塑木雕,唯有黑瞳之中,两抹幽蓝如潮汐一般涌动着,咆哮着……
他认得,那是乌瑟文,若翻译过来,是四个字——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