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清晨,孟企坐在书房的单人床边缘,看着午孟鹤酣睡。
“小鹤,6点50咯,你今天不是值日吗?”
女孩醒过来,猛吸了一口气,细细的手臂在枕头上乱推,伸着懒腰,然后睁开眼睛望着孟企。
孟企不觉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也露出幸福的表情。
孟企朝她伸出两只胳膊,午孟鹤见一对大手伸到了自己面前,便把双手窝进在他手心。孟企握住了,轻轻一提,把小“洋娃娃”拉坐起来。
玲珑的双脚落地,赤足在地板上轻轻一旋,午孟鹤钻进孟企怀里,搂着他的腰,两人抱着原地转了几圈,一起走出房间。
洗漱完,午孟鹤走进餐厅,上身穿着黑色的小背心,双臂抬起,雪颈修长,她嘴上叼着发圈,正在给自己扎着马尾。
“爸!早上吃什么。”
“鸡蛋饼,你坐着,很快就能吃了。”
午孟鹤啪嗒地着拖鞋走近,抓着孟企衬衫后摆,半个身子掩在孟企身后,探头朝开着小火的燃气灶和上边的平底煎锅打量。
孟企看了看她,然后往锅里倒油,握住锅把旋转着把油铺开,舀起一勺面糊注到锅心,用同样的操作摊平饼面。
等差不多时候,手一兜一送,将蛋饼完整地颠翻了个面,这时他转过去看午孟鹤,露出得意的笑容。
“下一个,我想试试!”小鹤扶着孟企肩头,踮着脚,看起来兴致高涨。
“啊?挺费事的,你真的要来吗,还要去上课呢?”
“就做一个,就做一个。”
“就一个哦。”孟企妥协着让出灶台,站在一旁替她倒油入锅。
午孟鹤说干就干。
一开始还算顺利,饼子虽说不上齐整,但形状还是圆的没错,之后则是一阵手忙脚乱,午孟鹤颠锅时将饼面对折到了一起,只能慌着找筷子夹开。
在借助筷子翻面的过程中,果不其然把鸡蛋饼戳了个破。
午孟鹤撅着嘴在一旁吃着早饭,惹得孟企忍俊不禁。
“晚上,我要跟爸一起做饭,好吗?”
“嗯,那你放学直接回家,我会提前一点来家。”说完,孟企两口便将碎掉的饼吞下肚。
家门口,午孟鹤回过身向孟企招手,拉下口罩对他甜甜一笑,然后转身步下台阶。
孟企朝楼梯下方喊了一声“拜拜”,才回屋。
他回到厨房,准备收拾碗筷,看见桌上小鹤用过的玻璃杯、筷子,他不禁又想起那天的那个吻。
无法开解,无法逃避,无法自我安慰,有几分能是情迷意乱呢?但重点是,小鹤是怎么看待它的呢?
孟企去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闭上眼睛,午孟鹤笑时哭时,怒时怨时,那可爱、清秀的面容无一不在眼前历遍。
他拿起毛巾抹了抹脸,脑海中的午孟鹤变成了午华的模样,由于本来就很相似,所以变化的过程快至一瞬间。
一想到午华,孟企的心就被狠狠揪住了,有些疼。他看了看手里所谓的毛巾,不过是擦碗的干抹布,于是有些气愤地把它丢到一旁。
孟企回餐厅,从置物柜的最底下翻出一罐子泡着枸杞和龙眼的白酒,舀了一小杯,独自坐着喝了起来。
短促的敲门声将孟企从思考中惊醒,他去开门,眼看孟红盈风风火火地走进屋。
“哥,我之前不是把我和咱妈的户口本放你这了么?”孟红盈大幅地左右转动身体四处扫视,然后皱起了眉,“哇,大早你就喝酒。”
“嘿嘿,有点累,户口本在书房的书架上,你自己去拿。”
孟红盈无言,看了他片刻就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进门,正对面是桌子,右侧是单人床,小鹤凌乱的被褥还堆在上面,左手边一个两米宽、带玻璃门的大柜子就是书架。
孟红盈打开柜门,随手把看起来像的书类扒拉下来,捧在手上。
“哎呀,这不是我的发卡嘛,怎么放架子上了。”孟红盈脸上露出高兴之色。
她扒下一本厚厚的黑色皮封的字典,褐红色的户口本啪的一声倒翻在架子上,然后产生了连锁反应,同层的书全倒了。
“不是吧,你……”孟企站在书房门口,忙走进来瞧。
这时遭遇事故的这层书架上,飘落下数张明信片大小的纸片,孟红盈蹲下身,把手里的书全部放在地板上,捡起纸片来看。
“小鹤画的吧,很好啊。”孟红盈赞许道。
孟企凑过来一看,似乎是临摹游戏里那些精美服装的速写草稿,毫无疑问是小鹤藏在书架上的。
孟企敲了自己妹妹的脑壳一下,说:“还不赶快放回去。”
当然,想按原本的排列顺序恢复已是不可能了,孟企和孟红盈废了好大力气才让书籍基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突然孟企的目光被上层的一本青灰色书脊的书吸住了目光,《洛丽塔》,哪里听说过,是自己买的吗?
收拾完毕后,孟企环视了一下书房,学习桌的左侧是窗户,他以前曾和午孟鹤在那里照料过一只小鸡仔。
窗户不大,没有上檐,所以阳光总是很好,也因为这样轻薄的窗帘完全挡不住光线,怪不得小鹤来这屋后,睡懒觉次数明显下降了。
书桌右边的小方柜上被午孟鹤的练习本、校报、试卷、卫生纸、卷笔刀、笔篓、旧书包、颜料盒、平板电脑、横笛塞得满满的。
上方墙上挂着一个薄荷的吊篮,旁边不远的墙上有一副描绘海岸线的画,那是午华选的。
孟企朝书桌看去,桌子上盖着的透明塑胶软垫被刮得花花的,桌面和软垫中间夹着一张照片,是去年小鹤生日时照的,照片里不见小鹤,画面的中心反而是孟企。
照片上,孟企笑得很丑,鼻子上,脸颊上,头发上全是奶油,从画面下方伸出一只手,拈着一块蛋糕正逼近孟企,周围灿宝、姚健和另两个孩子拍手叫好。
原来是小鹤用自己手机拍的。
孟企你啊,的确是傻瓜。
你太幸福了,幸福到了换作任何一位别的父亲晚上睡觉都会笑出来的程度。
别再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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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八点,孟企就和孟红盈来到“爱齿口腔”。进了店里,孟企不停地来回走动,一会儿倒腾这个文件柜,一会儿检查那台机器。
三四十分钟后,孟企收拾了一下公文包,换了衣服出了店。由于姚健还没到,孟企只得把店丢给小红,自己去了公交站台。
临近正午时分,孟企回来了,一推开门就对姚健说:“有戏。”
姚健握拳发出兴奋的呼声。
“接下来这几天很关键。”孟企用姚健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能升就好了,评级。”姚健笑了一下,看着正站在绿色盆栽旁,仰望着靠近天花板位置证书的孟企。
下午一点左右,孟红盈带着饭盒来店里,三人在前台边上的休息区吃了午餐,然后继续忙碌。
临近五点,孟企放下手中的本子,挤按着双眼中间,对店里的另两人说:“我去买菜了,你俩到点就赶紧回去吧。”
说着就收拾货物打算离开。
“哥,”孟红盈在背后叫了他一声,“9月初,可以吧?”
孟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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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水槽的水龙头正哗哗地淌着水,流到底下的塑料盆内,并从盆边缘漫了出来,塑料盆里盛着春笋、青椒与番茄,颜色煞是鲜艳。
孟企关掉水龙头,搓洗了一下蔬菜表皮,然后拿起靠窗的硬木砧板铺在台面上,他没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午孟鹤走进屋,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踱步进厨房。
“爸!”她喊了一声。
孟企转过来,显然没被吓到。
“大厨回来了,先洗洗手吧。”
午孟鹤嘻嘻笑着白了他一眼,把装有蔬菜的塑料盆移走,然后拿起了肥皂。
“爸,我要做点啥呀。”
“你把菜切切,然后简单炒一个菜先吧。”
“番茄炒蛋?”
孟企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午孟鹤将鲜红饱满的果实放在水流下仔仔细细搓洗着,这时孟企端着一锅水放在灶上,开大火煮着,他扭头注视着小鹤,说:“把绿色的蒂揪掉。”
小鹤将第一颗洗完的番茄放在砧板上,孟企拿起它,切了个十字刀花。
“小鹤你不喜欢番茄皮,所以要像这样……轻轻切出两道口子,你来,小心拿刀,切浅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午孟鹤怀着疑惑照做,却也切得相当不错。
孟企说着“等等你就知道”,把两颗番茄搁在一个搪瓷盆里。
“切菜的时候,手要窝成这样,指节顶着菜刀,切慢一点,竖直切下去,懂吗?”
午孟鹤托着下巴,在一旁看得起劲,她用手拨了拨前额头发,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笋头在孟企手下变成均匀的丝段。
她捋上袖子,接过案板上的菜刀,咬着嘴唇,左手手指把着嫩黄的笋条,有样学样地举刀一起一落。
孟企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午孟鹤专注的样子,然后走去关掉燃气灶,端着那锅热水走回来,浇到番茄上,将其完全淹没。
过了两三分钟,番茄皮开始绷紧,孟企用勺子取出番茄,轻轻一撕,皮就掉了下来。
午孟鹤满脸惊讶,同时伸手去摸,被孟企按住手。
“烫。”他说。
孟企纵地剖开青椒,伸手掏掉籽,把它们摆在砧板上压扁,然后切成了棱形小片。
他把刀递给午孟鹤,女孩接过刀,迟疑地望着半个青椒躺在面前,不知从哪个角度下手。
“我教你。”
这时孟企把手搭在午孟鹤的手背上,带着她利落地切了几刀,她的手柔软、冰凉,似一对琼玉。
午孟鹤在他的怀中动了动,头轻轻撞到了孟企的胸上,女孩的脸微微发红,拿着菜刀的手不自然地松了松,这触感顺着紧贴的肌肤传到孟企的手心,两人都不说话了,厨房里仅剩青椒被划开,刀尖触碰砧板的清脆声音。
菜很快就切完了,或者说太快了。
孟企走去冰箱前,回来时左手拿着一个小饭碗,右手捏着两只鸡蛋。
他看见午孟鹤仍站在砧板前,细长的身体斜扭过来,她在等着自己,闪烁的眼睛仿佛在说着什么。
孟企舔了舔嘴唇,把鸡蛋递给她,并将碗伸到她面前,午孟鹤抬头看向孟企,微微笑了笑,拿起一颗蛋在碗沿嗑了两次,然后双手把着蛋壳,将鸡蛋打进了碗里,接着是第二颗。
完事后孟企递给她擦手的毛巾,同时伸手去箸篓里取出一把金属叉子。
孟企在碗里加了小搓盐,向她演示搅动、打散鸡蛋的步骤,午孟鹤就站在面前,一会儿看看它,一会儿看孟企,眼神透亮像天边泉水,秋波摇曳动摇着孟企的心。
叮叮当当的叉子打碗声中,午孟鹤挪了挪脚,她挺直腰,把头仰起,双手支在身后的台子上,样子好像张开翅膀欲飞。
靠近,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脸愈发近了,孟企看着眼前的娇美玉容,她打颤的睫毛,她圆圆的鼻翼,她欲滴的嘴唇。
孟企终于明白了,她是多么神圣,她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总和,他曾想占有他,现在想占有她,未来想……
孟企腾出一只手,托着午孟鹤的脸颊,只一摸便快要让自己的思想瓦解,他的脸往前移动,顿了几顿,最后亲在少女的额头上。
午孟鹤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不解、困惑、沮丧。
孟企见不得她这样的表情,更是由于自己害怕,他转身过去。
良久,背后传来午孟鹤有些发抖的声音。
“为什么?爸?”
沉默,孟企斟酌着字句,终于转过来,说:
“小鹤……你……才刚失恋,你只是……移情到了我身上。”
孟企从未感觉距离她那么遥远,眼前那完美的她,脸上染上的震惊、难以置信、无言以对的表情,像钉子一样打进孟企的心里。
午孟鹤挤开孟企抽身逃走,抹着脸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