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我进来咯?”孟企在书房门上敲了一下。
“进~”午孟鹤在屋里应声。
“爸,给你看。”午孟鹤套着一条宽松的睡裙,盘腿坐在椅子上,房子里上了暖气,倒也不冷。
她转过来,拿着一大张纸举在面前,双手各捏住一个角,是一幅完成的水粉画:显眼处,一只宝石蓝色的蝴蝶展开双翼,背景是一团抽象概括的粉、黄、白相间的玫瑰丛。
“真漂亮。”孟企脱口而出。
“美术课的练习,我还没画完,就带回家画。”午孟鹤把身体转回桌子前,瞄到桌上的那沓草稿纸,迅速地抓了本课本盖在上面。
“该出发了,我们去配眼镜。”
两人在门口换鞋,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孟企是一件皮革色的长款羽绒服,午孟鹤穿着一件奶白色绒毛大袄,手上戴着青灰色分趾毛线手套,头上是一顶绒球拖尾的雪花纹样白色毛线帽。
孟企在她脖子上结结实实地系了条纯红的围巾,两人戴上口罩收尾。
“今天下午爸爸回奶奶那儿,吃个饭,明早祭完祖,傍晚就回来。”孟企说。
“不带我回去吗?”
“路太远了,小鹤留家里吧。”
要去的眼镜店就在商业街的外围,两人走路去。
“冰箱里有饺子,开盖把盒子放到煮锅里热一热就行。”
“嗯。”
“明早你把烤箱里的菠萝包吃了吧,应该不会饿了,中午去店里找健哥,他带你吃好吃去。”
“对了,别去打扰灿宝他们,他家最近有点事……”
“我知道。”午孟鹤踩着盲道上的凸点玩儿。
“爸,你不会明晚不回家吧?”午孟鹤仰头看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
“嗯?我不回来去干嘛啊?”
“那就行,你要是不回家,我就夜不归宿给你看。”
孟企突然想到后天是平安夜,心里一个咯噔。
“乖小鹤,我明儿一早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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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验个光。”眼镜行员工领着午孟鹤上了二楼,孟企跟了上去,趁小鹤验光的工夫在各个柜台流转,帮她物色眼镜架。
由于他自己不戴眼镜,因此对各种新式镜框颇为好奇。
午孟鹤坐在机器前,往镜头里面看进去,直到地平线上的小房子变得清晰起来。这之后店员又让她看了红绿色牌上的数字,将一套流程都走完。
孟企凑了过来,店员告诉两人:“左眼50度,有点散光,右眼150。”
“散光严重吗?”孟企问。
“不到50度,不用特意矫正,接着还得做个插片验光。”
店员领着小鹤坐到椅子上,给她戴上一副圆圆的眼镜,在上面抽插了几张镜片后,小鹤的眼睛看起来就像熊猫。
“能看清楚这一排吗?这排呢?”
午孟鹤猛点头,把一头直直的马尾甩得老高。
“让爸爸带你去挑个镜架吧。”验光师对小鹤说。
对孟企来说挑镜架的过程更艰难,颜色、粗细、上下框型、材质……他一阵头疼,所以全权交给小鹤自己决定。
没想到午孟鹤三两下就选好了心仪的镜架:亮银色细边,窄上框,透明下框,椭圆形镜框。
“小妹妹你选东西还挺成熟的。”柜台的招待员说道。
孟企突然回想起,午华的眼镜也是金属质地,是玫瑰金色。
“爸,爸!你怎么走神,我戴好看吗?”
“完美,就这个了。”绝不是敷衍,孟企看着午孟鹤,眼镜底下的双眸像一对黑色玛瑙。
“那么镜片,两位要什么材质的?”之前那位验光师走了过来。
“要轻一点,透射比高的,你帮忙看看。”孟企说。
孟企坐出租车去了火车站,留午孟鹤在店里等待镜片的打磨,他已经结完账。
五小时的火车旅途晃晃悠悠,孟企到了老家所在的城市。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小区,他拐进一个楼洞,上楼,推开了熟悉的门。
孟企没说话,因为他看见自己老妈戴着无线耳机在和谁打着电话,她还是一样精力充沛,孟企心想,看向沙发上嚼着米糖的红盈。
妹妹招着手让他坐下,凑孟企耳朵旁说:“你妈给她自己找了个老来伴,前段时间都没回家住。”
孟企瞪着双眼,把嘴努得像只鸭子。
孟企家冬至晚吃的是汤圆,头发灰一块白一块的老妈子因见不到小鹤而闹个不停,随她怎么数落自己,孟企都只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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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孟鹤从“爱齿口腔”回家的时候才五点出头,天幕已渐阖,她戴着眼镜走在路上,感觉还是有点晕。
回到家,她点亮了家中全部的灯,走去冰箱拿出晚饭。站在厨房里,她觉得自己有些笨,连煮锅里要盛多少水都不清楚。
静静地吃着饺子,很香,大虾馅的。
吃完晚饭后,女孩走到书房,跌倒在自己的床上,不一会儿又爬起,回厨房把碗刷干净,然后去洗澡。
她来到在洗手池的镜子前,她拿手机给自己拍了张戴眼镜的照片,接着打算洗脸的她,一不小心水全扑到了眼镜上……
洗完澡女孩穿着浴袍,悠悠地来到主卧,坐在双人大床上,四下看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房,爬上自己的床铺。
午孟鹤本打算给认识的所有人都看自己的新照片,但最后仅发给了张茗和李莉。
在作业、与闺蜜打电话、随意消遣、与柳宸聊天、手游中慢慢度过了一个夜晚,午孟鹤沉沉睡去。
12月23日早上9时,午孟鹤被孟企的电话叫醒。
“小鹤起了吗?”是熟悉的声音。
“爸,你回家了吗?”
“我们已经扫完墓下山了,现在正要去车站。”
“哦。”
“我把小红姑姑带来了,给你带了圣诞节礼物。”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远了一些,“哎,小红你是不是又没准备礼物。”
“哎,我们下午三点就到家了,早饭多吃一点。”
“嗯。”午孟鹤应着。
“那拜拜,我们进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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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午孟鹤百无聊赖,又跑进孟企的房间,她打开在一侧墙角冷落的梳妆柜,在抽屉伸出找到一张旧相片,那是午华在十五年前拍的半身照。
午孟鹤近距离看着相片里的女人,她在菜地前伫立着,过腰的长发,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上涂着杏色的口红,一抹淡然的微笑往两颊两边升起。
她斜着身子,穿着大黄色条纹连衣裙,胸口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翻找了一会儿,小鹤离开了房间。
看电视的时候,她突然回忆起妈妈的衣服、生活用品、首饰全都被送回了外公外婆家,大概是在自己6岁的时候。
中午,午孟鹤穿上深红色毛衣、黑色粗呢长裤、孟企的防风外套,围上围巾、别上发卡、戴上眼镜,离开家门。
踏出楼洞门的时候,她拽下绑住马尾的发绳,头发散下来,齐整地落到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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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企收到消息,得知午孟鹤与姚健来车站接他俩。
尚未到下午3点,孟企和孟红盈从车站侧门的出站口走出,四处张望。
他俩看间姚健在远处高高探出一个头,猛挥着手。
孟企拉着行李箱朝他走去,人群分开处,一位齐肩头发的女孩一手插着衣兜,一手擎着手机,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孟企。
女孩注意到姚健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视线对上孟企的目光,眼镜下,脸似桃花,淡淡地笑开。
孟企没能说出话,他听见脆玉般的声音响起。
“爸,你怎么这样子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