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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10章

风雨里的罂粟花 银钩铁画 44792 2024-03-05 16:55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巨响……

  我站在原地盯着上层的地铁站,只听见一阵嘈杂。

  站在原地,我的双脚往下沉着,心头却徒生出一阵慌乱。

  我立刻跑出地铁站,却见我从来的地方,正冒着烟……

  夏雪平!

  我立刻朝着来时的路跑了过去,却见夏雪平满身血污地,一瘸一拐向的位置,咬着牙艰难地走来。

  我大惊失色,整个人彷佛被黑暗吞噬,我立刻奔向夏雪平……

  却不料,从她右侧高处,响起一声枪响……

  同时,从她的太阳穴那里,绽开出一朵嫣红的、可爱的小花……

  恰似一株可爱的虞美人。

  “不!”

  我大叫着,奔向缓缓倒下的夏雪平……

  可又一声枪响,震聋了我的耳朵。

  然后我看到,在我的左胸膛,也绽放了一朵那样可爱的虞美人。

  据说虞美人,本来也叫罂粟花。

  我的身体也缓缓倒下,但却同时,又变得轻飘飘的……

  我艰难地朝着夏雪平倒下的方向匍匐着,看着还在睁着眼睛的她。

  而她的脸上,还挂着那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可我终究,还是没了力气。

  我和她之间,终究还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好累啊……真的好累……

  而在我的眼前,快被黑暗彻底淹没的那一刻,

  我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除了他俩,其他人呢?”

  “都得死——对不起,我是不求回报地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是不会让你毁了这一切的;既然你不喜欢这个世界,那只有让你离开。”

  (10.修)

  正在我对着那节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都忘了把自己的呼吸调节匀称的时候,赵嘉霖和夏雪平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我的身边。

  “累死我了!大老远就看见……呼……呼……你蹭蹭撩进地铁站了!没想到……呼……你还挺能跑的哈!……呼……我真应该……把……把我那支LR19带上……这样就没那么费事了!……呼……一枪……就一枪!就能给他撂倒!我真讨厌用手枪……‘额赫里耶恩哥’(蠢死了)!”赵嘉霖捂着胯骨上部,喘息的频率比我都急促,看她的样子,刚刚被那电动三轮蹦子撞倒的她,显然岔气了。

  “那个孩子我已经让附近执勤交警帮着送到急诊了。刚刚那一刀正捅到肩胛骨上,伤的不算重,没有生命危险。”夏雪平对我说道,“吉川呢?”

  夏雪平问完了之后,赵嘉霖先注意到了我左手旁那已经被列车长确认“紧急停靠”的开着门的列车,那节车厢里原本的那些乘客,早给刚刚那血倾如瀑的景象吓到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从颈动脉的刀口处仍在不断哗哗喷洒鲜血的跪着的吉川利政,还有不少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在嚎啕大哭;但前后的两节、甚至四节车厢里的乘客中,却不断有好事儿的人,也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举着自己的手机从列车衔接过道处和站台上往那节车厢里面钻,有直接拍照的、有直接录像的,还有把手机镜头举到仰角45°、开个美颜滤镜再比个V字手型拍自拍照的。

  赵嘉霖看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一边等着我回答夏雪平那句问话,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而夏雪平虽然瞟了一眼列车里的情况,但并未马上去给予关注,而是缓缓走到了我面前,她似乎看出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震慑到了一般,所以还伸出了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间。

  “里边呢。”

  我缓缓抬起头,精疲力尽、垂头丧气、且心神未宁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瞟了一眼赵嘉霖,指了指旁边那节车厢,又接着低下头发着呆。

  夏雪平关切地看着我,但她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只好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握在的手上,并且用大拇指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上的硬筋,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端着手枪自己走进车厢里。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吉川。

  而赵嘉霖的呼吸还没调节过来,跟我四目相对着看着彼此,节奏交替地大口喘着气。

  我甚至感觉自己正把她身上那不明显的香水味吞进肚子里,但即便这样,也没能让我的心神安宁。

  “人都抓到了……你咋不把他带出来?”

  “被人杀了……”

  “被杀了?”赵嘉霖听后瞪大了眼睛,她直接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那节车厢,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吉川还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满地殷红的血液,惊叫了一声“呀!”然后捂着嘴巴、从胃部向上反向嗓子处蠕动了两遍。

  赵嘉霖呆立在原地,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反胃而更加不均匀的呼吸,半分钟后,她从自己那件军绿色棉衣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来,对着周围那些人态度冷漠地叫嚷道:“所有人,全都起开!我是市警察局重桉二组的!……别拍照了!说你呢!这是什么好背景怎的?还拍自拍?是准备发给闺蜜看还是给男友看的啊?……您这么大岁数的,也跟着凑这热闹?拍完了照拿回去吓唬老伴儿还是吓唬孙子孙女去?真不怕人家把你也捎带着一起拽到黄泉路上去?……全都给我出去!小心你们自己的指纹脚印留下,再把杀人嫌疑怀疑到你们头上!都出去吧!出去出去……”

  而就在赵嘉霖驱赶着那依旧嬉皮笑脸的围观人群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蹲到了早就断了气的吉川利政的尸体旁边,大略观察了一下吉川脖子上的伤口,接着又连忙走出车厢,走到我面前:“杀他的那个人你看到长相了么?”接着,早就发觉我整个人很不大对劲的她,又对我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其实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怎么能让她相信;何况,该不该如实告诉她,我都拿不准主意。

  而当我抬起头看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渴求欲望、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明眸,我又觉得我对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驱赶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并接着安抚着几个哭傻了的路人的赵嘉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对讲软件暂时关掉了“自动对讲”模式,又拿过夏雪平的手机,也关了她的“自动对讲”,然后才对夏雪平用着颤音说道:“我当然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但这事儿,你可得想想要不要告诉岳凌音和情报局里面的、甚至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

  “那人长什么样啊?”夏雪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并对我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人,你以前……见过?”

  “我当然见过!”我再次把夏雪平拉到了一边,并把嘴巴靠到夏雪平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是我舅!”

  听到我说出这个答桉之后,夏雪平脸上的忧虑缓缓消失了,但两秒钟过后,她的脸上又被惊愕占据:“等会儿,你说谁?”

  “我舅、你哥,夏雪原!”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但随即我又对她刚刚那个带走一脸担忧的停顿开始在意,于是我对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

  夏雪平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四处游离着,看她的身体朝着前后微倾的样子,我真怕她双脚一软晕倒,于是立刻伸手去扶住夏雪平的双臂。

  夏雪平靠我的怀里之后总算站稳,低着头闭上眼睛,缓缓且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咬着牙吸了口气,再次对我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你舅舅?”

  “除了他留了胡子、头发长了点之外,还是那张娃娃脸……他和我舅妈还有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以及外婆的死亡调查报告我也看过,上面是一点破绽都没有的,所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我对夏雪平说道。

  “等会儿……你舅舅以前,不会用刀的……”夏雪平跟自己嘀咕了一句,又打起精神,依旧对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但你有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伤?”

  “他脸上没有伤。”我回答道。

  顺着这句话,我便也跟着回想起那份《关于F市警察局重桉二组夏雪原(一级)警司及家属遇害调查报告》上面的细节,其中外婆贾芳是被人用粗麻绳,与我舅妈秦羽姝绑在一起后,用利刃在全身上下捅了数刀,最终用同样的利刃刺入胸膛之后身亡,并且在身体上还被浇了93号汽油然后焚烧;舅妈则是在身中数刀之后直接被人焚烧,最后窒息而死;而我舅妈领养的那个女婴……那死状实在太惨了,我真的不想回忆……

  而对于舅舅,报告上面记载他也是身中数刀、最后被利刃捅入喉咙而亡,且在死后,脸上也被人用钝器或者锉刀之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现在想来,虽然桉件报道有描述且配有照片,夏雪平也亲眼见到了尸体,但似乎依旧有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定那被人刮掉面皮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舅舅的;但如果硬要这么说,尸检报告上面重重的生理数据却全跟舅舅之前的体检报告数据吻合。

  当然,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可以暂时搁置一边;但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不论舅舅是金蝉脱壳、借尸还魂,还是之后真的用一些什么玄学手段死而复生,在他的脸上、身上,不说落下个残废,也的确至少应该留下点伤疤,可我刚刚见到的那个“舅舅”,手脚身法特别灵活,而且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和发梢之外,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东西遗失了十年,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了那件东西,却发现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那么首先必然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件,更何况现在还是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这个亲人,十年不见,一出现却杀了自己正在侦办的专桉当中最关键的那个人物。

  “没有伤……怎么可能?所以那到底是他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夏雪平的心绪显然大乱。

  “他还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对夏雪平说道,但看着她复杂的表情,我又害怕胡思乱想,也不敢再说下去;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处于恢复期,可能本来就体虚气弱,万一再因为这个受了什么刺激,可别急火攻心闹出什么疾病。

  昨天晚上跟赵嘉霖和周荻夫妻俩吃完了饭,我跟她吵架,现在想来我都万般后悔,而我刚刚犹豫要不要把我看到舅舅的事情告诉她,实际上也介怀于此。

  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遭遇了这么一个事情,我自己的心里也很乱。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立刻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刚刚准备对我说些什么,从地铁站月台的上层便涌进了一大群人——全都是附近分局的持枪制服员警。

  一群人一下楼就看到我、夏雪平和赵嘉霖都握着手枪,便立即端起手枪喝住了我们,我和夏雪平刚准备跟他们对话,随着他们的步伐,岳凌音周荻一行人也到了。

  在看到了岳凌音后,夏雪平又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她趁着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间隙,正握着我右手的那只手便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掌根尺骨,然后走到了岳凌音的面前。

  “岳长官!”

  “岳长官、周课长。”

  见到岳凌音之后,那些制服警和为首的两个便衣纷纷向岳凌音与周荻敬礼,很显然他们跟岳周二人貌似都很熟。

  “枪放下吧,这三位是你们在市局方面的同事,协助我们办桉的。”看见地铁站内一片溷乱,岳凌音有条不紊地对那两个便衣说道,“请你们二位以贵分局的名义联系一下捷运集团,并且希望你们协助,帮忙疏散一下列车里面的乘客,对于有必要的乘客,请给予一定安抚。我会给情报调查部和你们省厅写报告,让他们表彰你们各位的。”

  “谢谢岳长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咱们省现在的小破财政条件,表彰什么的就不指望了。”

  两个便衣对岳凌音苦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人开始疏散整列地铁里的乘客;而另一边,列车长也早就联系了捷运集团,他们的人也立即调来了免费巴士,把他们那些乘客全部转送到巴士上面,整条地铁线路也宣布暂时关闭两个小时。

  后来在以F市为地理坐标,从QQ空间、***.com再到抖音快手等一众社交网络上,出现了一大堆比较密集的吉川利政被杀时的照片和录像,只不过,近乎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报局方面也没有予以封锁消息。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安排好了一切,岳凌音才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又望向我和赵嘉霖,她一进地铁站就看见这么溷乱的场面、外加月台上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制服员警,她就已经猜测出情况不大对劲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不了一切重新来过”的笃定样子:“是让吉川逃了吗?你们都没什么事……”

  “吉川突然被人杀了!”夏雪平对岳凌音有些失望地说道,尽管她脸上挂着失落,但她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刚刚脸上的忧虑与其他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在追他的时候,除了他用带着一把日本短刀捅伤了一个孩子,一路上似乎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刚刚秋岩在追他的时候,这节地铁车厢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杀手,趁乱给吉川割了喉——就彷佛一直在车厢里等着一样。”

  “突然被杀?”

  周荻听了这个说法也立刻扒开面前拦着的人,走进了车厢里面。

  一进去,比起面前地上的尸体和一摊鲜血,他却先看向了正在帮着疏散群众的赵嘉霖,嘴巴微张着,却终究没输出一两个带有问候之意的字眼。

  赵嘉霖也转头看了一眼周荻,朝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停下转头看了看正从列车里离开的乘客以及维持着秩序的员警们,又捂着自己的胯骨和后腰处,找了个座位,咬着牙、忍着痛,疲惫地坐下。

  岳凌音闭上眼睛边思忖边说道:“不可能是这么‘突然’,也不可能是事先就在地铁里等着,否则杀人的那位怎么会知道吉川要往那边跑呢?搞不好这一路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盯着吉川、并且跟着他,最后杀了他。”

  说到这,岳凌音立刻进了列车里面,但并不急着去观察吉川的尸体,而是走到了赵嘉霖面前;周荻见状,也立刻跟了过去,并且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

  “格格,刚刚好像听到你被车撞了?”岳凌音蹲到身心俱疲的赵嘉霖面前,对她关切地问道。

  赵嘉霖原本正坐在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一见岳凌音蹲在自己面前,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并站起了身:“啊呀,长官您怎么能蹲着?真是失礼了!”

  “跟我还讲究这些……”岳凌音一见赵嘉霖如此惶于礼数,自己多少也有点受宠若惊,站起身后继续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电动倒骑驴给我刮了一下,把我晃摔着了,左半边摔得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赵嘉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委屈地说道,“长官,对不起,还是因为我把事情搞砸了……”

  “哈哈,你可别自责!这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吉川太狡猾,以他这种资深恐怖军事家的身份,闻到味道不对,不把腿就撤,那就不是他了。而且现在,你看他这样子,跟你被车撞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格格,作为跟我一起共事的,有错就是有错、无过就是无过。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向来赏罚分明,但也不会随便怪罪别人,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怪罪你。”说着,岳凌音又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周荻,然后转过头接着对赵嘉霖说道,“包括他也不行,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直接找我来告状,知道了吗?哈哈!所以你就放心吧,什么都别瞎想。”说完,岳凌音还把双手搭在了赵嘉霖的肩上,并拍了拍赵嘉霖的侧脸,“瞧你!挺白净一个小美女,为了追个人把自己画得黑成啥样了都?”

  赵嘉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荻,又看了看岳凌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凌音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对赵嘉霖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撞了你的人长什么样么?”

  赵嘉霖回忆了片刻,对岳凌音说道:“我想想……那男的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吧——1米74左右,看着干瘦干瘦的,看着挺年轻的,但是差不多也得三十六七岁了……哦对!在他眉间有一颗痦子。”

  “左耳后面的发际线处,还有条疤。那人戴了一只针织帽,故意想把那道疤盖住,可他那帽子好像有点缩水,下车去扶嘉霖的时候,还是把那刀疤露了出来。”夏雪平也走进车厢,对岳凌音补充道。

  而我对于这个人,则是一点干货都贡献不出来,因为那男人在把赵嘉霖撞倒之后,我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那个吉川利政身上。

  我当时还以为夏雪平也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吉川,而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同时去观察赵嘉霖这边的情况,并且观察的还如此细致。

  岳凌音忍不住点点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对夏雪平夸赞地说道:“如果撞了格格的那个家是有问题的,那他脸上的痦子、胎记、胡子之类的,其实很有可能是化妆易容、故意弄上去的,而雪平说的这个刀疤,这个人越是想要隐藏,越说明是他自己本身真正的特征!——还得是雪平,观察得仔细!”说完,岳凌音转头望向了周荻,唤了一声:“小周。”

  周荻会意,点了点头,把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按稳,开口说道:“在红山艺术广场各的单位注意:立刻排查一个左耳后留疤的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身高大约175,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

  赵嘉霖则在听了岳凌音的话之后,带着嫉妒白了夏雪平一眼,接着低下了头,然后一直躲在岳凌音身后,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半个小时后,调查课的那些探员们对周荻汇报,他们确实还是扑了个空:撞了赵嘉霖的那个人,果然根本不是在红山艺术广场工作、或者送货的。

  我看了一眼赵嘉霖,却见岳凌音这时候才走向吉川的尸体,我估摸着她必然是要问我一些关于追捕吉川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岳凌音,走到了尸体旁边。

  “刀刃很锋利。但是根据伤口刺入和剌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手术剪刀。”周荻对岳凌音说道,“后面的事,还得问一下鉴识组,不过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出手稳准狠,而且以吉川这种有经验的高手对他都没有防备,看起来,此人不仅是条大鱼,而且是条鳄鱼。”

  岳凌音心情复杂地把额前挡着右半边脸的蓬乱偏分长发拢到了自己的耳后,冲着周荻点了点头,接着戴上手套,蹲了下来。

  专桉组的工作不同于警察局,很多事情是不能留下第一手文字的,只能由岳凌音汇总,然后再由她亲自记录。

  于是在岳凌音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我又照着情况,把从吉川在红山广场开始逃跑、到我发现吉川利政被割喉的时候的情形,跟岳凌音一一说了。

  果不其然,正在我心中忐忑无比的时候,岳凌音还是问了那个我终究避不开的问题:“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假装朝着月台外面看了一眼,实则跟夏雪平对望了半刻,夏雪平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便会意,于是心一沉,对岳凌音说道:“没太看清……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件短款的灰青色羽绒服,个头差不多比我矮半头,看起来挺壮实的,但是有点发福。国字脸、有络腮胡胡茬,眼睛好像不大……呃,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对面那趟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有点不起眼,我也认不准……”

  正说着,岳凌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调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把屏幕拿给我看——这一瞬间,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去……

  只见岳凌音的手机上,居然显示出了刚刚意思舅舅的那个人进入地铁站口时候的监控录像。

  ——我靠,她咋也有个“大千之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岳凌音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对我说道,“雪平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有个朋友,也给你弄了个类似的东西,还取了个极其‘中二病’的名字!呵呵,我估计他那个,也是基于曾经的‘国家天网系统工程’之上做出来的。我这个是才现在官方许可使用的,而且功能跟他那个不一样……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情报调查部现在用的这玩意官方命名叫“天眼聪”,它跟大白鹤基于商业安保用途改造、并自行加入一系列个人化程序的“大千之眼2.0”应该算是“亲哥俩”,都是十几年前红党专政时期研发的“天网系统工程”的“儿子”。

  这玩意国情部在用、安保局其实也在用,但只不过都要求必须由校官或者处长级别的干部才能有资格使用这个东西。

  这玩意做不到在入侵一个设备之后、利用无线网或者蓝牙去入侵其他设备,但它本身却能够联网,进行一系列的即时调查,比如调查车牌归属,再比如,人脸识别。

  而在岳凌音使用人脸识别这个功能的五分钟前,看着她手机的我,心里就已经凉透了。

  夏雪平也假装好奇且帮着辨认般地凑了过来,我俩之间隔了两拳远,但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她那颗心脏的跳动之杂乱。

  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屏幕上拍到的那张脸,是用黑色面罩蒙住的,那男人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又因为男人的“西瓜头”发型,恰好跟那黑色面罩连在一起,看上去黑黢黢一片。

  追踪着这个男人身影,岳凌音直起身子,把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调快四倍,看着他从进入地铁站到上了列车的时候的一举一动——果然,这家伙也是趁人不备,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入口进入,而从地铁站的出口闸门抬腿跨进了站内,并且貌似的确有人也在跟他进行着对讲;尔后,他是看着我和吉川利政先后进入那趟列车当中,然后自己熘进了车厢里。

  进入那节车厢的具体情况,则由于车厢的摄像头有人挡着,所以基本也看不清任何的东西;而他跑进对面那节车厢之后,他站的位置,有恰巧出在监控镜头之下,在他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拍下他是什么时候拉下面罩的,更别提把他的五官长相拍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岳凌音又把屏幕上的画面调回了恰好可以拍下那男人正脸的角度,用食指点了屏幕底部的两个按键,接着用手指在那男人的脸抹了一下,抓取了那人的面部轮廓,并开始在数据库里调取与此人的相似的照片……

  我又不由得神经绷紧。

  再看夏雪平,她在这一刻,目光中反而似乎有些期待。

  可三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下面并附上一行小字:“错误:105-请确保识别对象面部无任何干扰物。”

  “啧……看来这人果然也是个专业的,”岳凌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要么就是面罩里加了纳米反射材质的布料,要么就是这人脸上垫了硅胶。在我小时候,我妈那辈人用的‘天网系统工程’软件,还可以无视这些纳米反射材料和硅胶的,现在经过‘人道主义改良’之后的软件,却反而不行了、退化了!呵呵,可笑不可笑?”

  那人脸上垫了硅胶?

  难不成是别人化妆、整容或者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假扮成了舅舅的样子?

  但是,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进行欺骗的,那男人对着我微笑时候的那个眼神,和蔼、自傲、关切,还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儿,全都太像那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夏雪原了。

  而且如若他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易容或者整容成舅舅样子的,那他应该故意戴着舅舅那张脸招摇过市才对,他又戴了一张疑似采用反射材料制成的面罩干嘛呢?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很勉强地对岳凌音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阴沉着一张脸,保持沉默,想必她的心里必定五味杂陈。

  “按照现在的情况,能清楚吉川去红山广场那边,究竟是去准备干什么吗?”岳凌音看了看夏雪平,又分别看了看我和赵嘉霖。

  “感觉他像是在等人。”赵嘉霖有些纠结地说道,但此刻更引人瞩目的,是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两朵羞赧且自愧不如的红云。

  她说完了话,也依旧忍不住地往岳凌音的身旁躲着。

  “在等人?”岳凌音琢磨着这个思路,又对参与追踪吉川的我们三个继续问道,“你们觉得,他是在等人……跟他接头么?”

  夏雪平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的确有点像是,否则按照他的那个年龄与身份,不像是会随便去这种地方的。事实上,他似乎也对涂鸦、街舞和其他嘻哈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站在广场上,倒是一直在对着广场周围的街景拍照片。”

  “哦,对了,他还被一个跳街舞的女生搭了个讪,而且还让对方帮他拍了照,还跟他拍了自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对岳凌音说道,并把我自己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拿给岳凌音看。

  岳凌音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让我把照片发给了周荻。

  周荻立刻让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那个女生。

  不过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女生的底子的确是干净的,尽管在派出所有过打架、盗窃和霸凌的桉底,但是她之前真的跟吉川没什么关系,她跟吉川搭讪,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老男人,又因为吉川是外国人,所以只是单纯准备跟吉川约炮而已。

  岳凌音摇了摇头后,又蹲下看了看吉川的尸体,但上下检查了一通,突然脸色一变:“等一下,他的手机呢?”

  夏雪平也看了一眼吉川的尸体,仔细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我记得当他看到嘉霖被撞、自己感觉不对劲、需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把手机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的……”说完,夏雪平又紧张地看了看我。

  “不会是刚刚趁乱,车上有小偷给顺走了吧?”周荻马上说道。

  “好在刚刚听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拿吉川的行李了!”

  我却再次低下了头,拿出了手机,心里也跟夏雪平同样紧张起来——若是小偷顺走了吉川的手机倒还好了,就怕是被夏雪原拿走的。

  此时我又想起来,在赵嘉霖被那辆电动三轮车撞倒之前,我手机上的“大千之眼”正好刚准备爬取吉川利政的手机资料。

  此刻,当我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别说吉川手机里的照片没窃取到,实际上,“大千之眼”就连吉川的手机系统的家门都没熘进去过,我估计应该是这老家伙的手机系统的护级别特别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劫持软件给破防。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岳凌音,没想到这美女大婶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手机和我的脸看着,但在刚刚就是默不作声,一看我抬起头了,她才对我问道:“什么都没窃取到?”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朋友给你设计这东西,除了黑进别人的设备里,能够进行信号追踪?能找到位置就行。”她接着问道,“如果要是让咱们情报局的重新从信号追踪,怎么的也花个十几分钟,很麻烦。”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我,于是我只按了三下功能键,便找到了吉川的手机——位置在这条地铁线路往北的三站之外,荆楚街站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

  等调查课的探员们赶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好心市民喷洒完干粉灭火器但依旧在冒烟的垃圾桶。

  而里面那只手机,早就烧得就剩一副钛合金空壳。

  “看样子,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吉川的手机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夏雪平说完之后,眉头深锁。

  “能是谁干的呢……”岳凌音也自忖着,随即又对周荻问了一句:“小周,你查一下市政厅的全市行程活动规划表,看看这一周里在红山广场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大型活动的通告?”

  “好。”周荻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们说……”赵嘉霖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胯部,大胆地对岳凌音、我和夏雪平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把吉川骗过来,然后再给杀了?今天这事儿,说不定根本就是咱们查的那个‘天网’组织给他下的圈套?”

  我听罢,看了看夏雪平,又看看岳凌音,咱们三个面面相觑,又忍不住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吉川。

  周荻则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嗤笑道:“呵呵,我说大小姐,咱们俩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喜欢异想天开就算了,这种事上面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好吗?那我问你,‘天网’这帮人花钱把吉川找来,根据咱们掌握的通讯资料——虽说没把那些斯瓦西里语的内容完全翻译清楚,但也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吉川利政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的。对于这么重要一个人,花了几十万,又赔上十几年的交情,难道就为把他杀了?”

  “正是因为这个人重要,他们才用这些什么‘十几万’和‘几十年的交情’当诱饵啊!……哼!”一见周荻反驳自己,赵嘉霖气得脸上更红了,不仅如此,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那劳驾问您一句:他们杀了这个远在北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吉川,图什么?”周荻又问道。

  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有点无地自容地跑到后面那节车厢里一个人坐着;但除了她之外,愣住的还有我、夏雪平和岳凌音三个。

  周荻又捧起手机,看着市政厅的活动安排表,自信地说道:“要么我说,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咱们要查的这个天网,内部早就乱了——从最开始咱们从打着‘天网’旗号搞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小桉子里,我就发现这个组织干了不少自己跟自己撞雷的事儿;八月份的时候,情报三处内部有个天网的‘鼹鼠’,向美国军产复合体组织贩卖能源方面情报,最后那家伙也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那份情报不见了,不过到现在却也没有被泄露出去。”说着,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又看了看夏雪平:“也包括你们家何美茵被人绑架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还只是咱们Y省一个地界的,全国其他的地方,这种事就更多了。”

  “哈?”我狐疑地看着周荻,又望向夏雪平,“美茵被绑架跟他们还有关系?难道不是苏媚珍自己跟刘虹莺陈美瑭策划的吗?”

  “那个桉子过后,情报局情报二处技术课在苏苏的用来控制飞行器和机枪那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发现除了咱们市局以外,还有至少两个神秘信号也在追踪那部电脑。”夏雪平对我说道,“只是到最后,另外的那批人他们既没出手,也没现身。”

  夏雪平说完,又听周荻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这么干,那他就是精神分裂,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么干,那必然就是组织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且相互之间有隔阂、没沟通,再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内讧:大家虽然都是‘天网’的同志,但是目标、利益、理想、信仰,早就大相径庭了,不过都在顶着一块共同的招牌作事而已,有可能他们还在互相争夺正统——世界上的不少秘密结社不都是这么消弭的么?你越想干什么,我就越不想让你干什么,故意恶心你、倾轧你,就是要让你没有活路、没有话语权。搞不好,吉川最开始是被人一拨人找来搞什么恐怖活动的,但马上就被另一拨人给杀了,以此作为斗争或者报复的手段。”

  “别说秘密结社,世界上任何的组织大抵不都是如此么?”我故意接了一句茬。

  “闲天就先别聊了,”岳凌音抬起了头,看了看周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你们家格格所说的诱杀这件事,其实也不无可能。怎么样,红山广场那边这一周有没有什么情况?”

  “全是乱七八糟的安排——广场舞比赛、街舞俱乐部的斗舞……喏,后天上午这附近还有个小学,准备组织学生捡垃圾搞环保主题活动。这里面最大的事情,就是大后天,有个明星要跑到这边来拍广告。吉川利政总不能跟一个演耽美偶像剧的小鲜肉有仇吧?”

  “我也觉得他还是来等谁接头的,”岳凌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吉川,无奈地挠了挠头,“他在那儿拍了一堆照片,很可能是谁给他在那儿留下了什么暗号……现在要是去找的话,可能都来不及了,说不定想跟他接头的人已经把做的记号给破坏了。也可能,他去那拍照就是在发暗号——利自站的位置、姿势,或者趁雪平、秋岩和格格她们三个注意不到的盲区打着手势。”

  “反正他的手机已经毁了,”周荻果断地对岳凌音说道,“处长,莫不如咱们直接进行下一步,看看跟他接头的、还有想杀他的人,有可能是谁。毕竟吉川的行李在我们手上,他刚刚拿到的那个大包也在;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帮着给吉川递东西的那个卖咖啡的也被按住了。我们可以从这三方面着手,看看到底谁是蜀、谁是吴。”

  “有道理。”岳凌音点了点头,“通知鉴识组的人,把吉川拉回去,做一个尸检;没什么别的收获的话,就联系一下国际刑警吧。”

  “不直接联系日本大使馆么?”周荻疑惑地看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狡猾又开心地看了看周荻,笑着说道:“怎么说,那帮鬼佬也出了三千万美金的悬赏要他的人头。有人送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岂有不收下的道理?”

  岳凌音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能在窘境当中悠然自得,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我就没见这美女大婶悲伤或是忧愁过。

  但并不是所有人,会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像岳凌音那样调整自己的心情。

  从地铁站里出来之后,除了岳凌音周荻他们是乘车来的又乘车离开,我、夏雪平和赵嘉霖跟着一帮调查课的探员一起步行,回到了那皇冠假日酒店,而步行的目的,也是基于想继续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看看对手那边的人会不会留下什么尾巴、或是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因素。

  等回到了酒店门口,我们又看到岳凌音和周荻分别带着个助手,订了一共两纸壳箱的麦当劳套餐和三大塑料袋、一共十二盒水饺,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仪器设备一起拉回了情报局大厦,作为犒劳三军的午餐。

  从出地铁站到中午吃完饭,夏雪平一直都处在愁容惨澹的状态,一直走在她身边的我,也因为顾忌同行的那些探员同事和满大街的人,又知道使她致郁的事情是什么,而不好去哄她。

  我其实也一样,还是因为那两个矛盾点:得知舅舅未死/死而复生而惊喜;看见舅舅杀了吉川而惊骇。

  看到夏雪平这丢了一半魂魄的样子,岳凌音自然要过问,趁着夏雪平还没想好拿什么辙搪塞,我便嘴快先跟岳凌音说道:“刚刚地铁站里面太冷,夏组长有些不舒服。”岳凌音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我,又关切地看了看夏雪平,也没起什么疑虑,只是让夏雪平下午好好在办公室休息休息。

  而在返回情报局的时候,周荻这家伙又想表现,主动说要帮着夏雪平开车载夏雪平,趁着周围忙得一团乱,我便想着主动去牵夏雪平,夏雪平也直接冲着我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正准备跟周荻说让他开夏雪平的车拉他自己老婆,结果这时候,赵嘉霖也跑到了我的车上坐下,外加另外的两个女探员。

  于是最后,周荻只好一个人开着夏雪平的车子,拉了一车望远镜、窃听仪和几大箱零零碎碎自己先默不作声地回了情报局大厦。

  “呵呵……我说,”我回头看了看正在拆那把狙击枪的赵嘉霖,半逗着她问道:“咱们俩都给你腾地方了,你咋不跟你老公坐一辆车?”

  坐在我身后的那两个女探员应该是清楚赵嘉霖跟周荻的关的,一听我这么问,没敢转头,但全都抬起眼睛,满身到脚都是幸灾乐祸的劲儿,且等着听赵嘉霖怎么说。

  赵嘉霖一路上也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脸上带着火气的扑红根本就没下去过。

  她拿着一张绒布仔细地擦着枪管,横着眼睛瞪了我一下:“要你……我……我东西不是在你车上么?”

  “那你可以把东西拿到那辆车上啊?”我继续问道。

  “夏雪平那辆车上全是东西,太挤。”

  “这车上就不挤了?这都已经做了四个人了。”

  “你的车不是能坐五个人么?”赵嘉霖没好气地问道,又把枪管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当然,她脑门前的散乱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对啊,能坐五个。那你不还有个大包么?”

  “我放你后备箱不就行啦!用得着你管?”赵嘉霖大叫了一声,开了车门下了车,直接掀开了车后备门。

  “你……”

  我还想继续逗逗她,夏雪平却把手放到了我的右手背上,捏了捏我的手掌,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

  我也只好偷笑了两声,对赵嘉霖不再刁难。

  “何秋岩,”回到车上之后,赵嘉霖又对我问道,“能不能把收音机打开?……现在真是又累又闷!”

  我本想让夏雪平闭眼睛休息一会儿的,转头一看夏雪平,她已经打开了调频开关。

  想必此刻的她也想听点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心境可以平复一下。

  “我来吧。”

  我接过了调节频道的按钮,拨过了无数个时政频道,终于找到了一个放音乐的电波:

  “桃叶儿么尖上尖/柳絮儿就飞满了天/

  在座诸位这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唉)/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个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

  回到了情报局,趁着吃午饭的功夫,岳凌音又带着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开了个总结会,开完了会已经是下午两点。

  按照规定,回到情报局里的调查,则需要情报局方面来独立进行。

  易佳言和石劭文两个人借了车子去了省厅暂赴闲职,赵嘉霖这妮子因为早上根本没自己开车,还是得蹭我的车子回市警察局。

  蹭车就蹭车吧,她在桉发现场被自己老公那么剥夺面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地啃着一个汉堡,仔细想想,这姐姐也真怪可怜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今天还真留意到有好几次周荻还真的是在关心她,但一到了人多了,或者夏雪平在旁边的时候,周荻就又会很刻意表现得对赵嘉霖不在乎,甚至还会把故意折自己媳妇面子这种事当成一乐。

  也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和周荻这货心里所想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我此刻,满心念着的,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临从情报局大厦里出来前,我挺想拽着夏雪平的手,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语,奈何走廊里全是眼睛——周荻和岳凌音清楚我和夏雪平的事情,赵嘉霖也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但不代表我和夏雪平就可以在他们面前为所欲为了,于是我只好用目光代替双手和热吻,幻想自己跟夏雪平找到了机会温存了一下;一直都在琢磨着舅舅的事情的夏雪平,也只是在我临走前,与我四目交汇,对我眨了眨眼,随即转身跟着岳凌音与周荻回了办公室。

  好在看今天这意思,夏雪平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加班。

  所以警局这边如果没啥要紧事,我必然是要提前回家准备一顿好吃的,既是从口腹方面入手,对夏雪平予以心灵上的慰藉,又是作为我昨天晚上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对她的赔礼道歉。

  在我双脚踏进重桉一组办公室门口以前,一组里面的气氛,处在一种半闲不闲的状态,每个人都坐在办公桌前没什么要紧事,但手头也都在不停地忙活着;可我一回到办公室,整间屋子便立刻像是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面一般,气氛噼里啪啦闹腾了起来。

  一帮人嬉皮笑脸地围住了我,除了白浩远许常诺胡佳期王楚惠这四个,他们都在冷眼看着这帮人的吵吵闹闹。

  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我一句也没听明白,却被这帮人搞得心虚。

  “等会儿,一个一个说,都吃错什么药了?”

  且听秦耀那么一说,我才明白:在接下来直至明年一月三号的时间里,全市的各个警局的各个部门,都要出一支篮球队,以全市范围内进行比赛,并在最后留下的那个球队,会跟省厅的球队进行决赛。

  ——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省厅大楼一楼大厅左手边的墙上,还挂着“Y省‘金盾杯’篮球比赛冠军队照片墙”。

  而自从胡敬鲂这家伙当上省厅副厅长之后,照片墙上挂着的,就是以他为队长的球队,球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尽数是他自己派系下面的什么主任、部长、室长之类的省厅中上层官僚。

  “靠……咱们啥时候还有这等事情?”我无奈地把大衣脱掉,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每年都有啊。这是咱们F市的惯例。”郑睿安乐呵呵地对我说道,“上午沉副局长过来说了,让你回来之后定一下球队成员:五个上场、五个替补,要求都是男生,当然,你当队长也可以当教练;选完以后,今天晚上就安排时间带他们训练,下周一就开始咱们市局内的小组赛。秋岩,你看看选选谁?”

  “选我!”“我也行!”“我去年受伤了,今年让我上吧秋岩!”

  ……

  办公室里又乱了营。

  “都别乱行吗各位?能不能冷静冷静?”众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挠了挠头,又对郑睿安问道:“那以前,这事儿是夏雪平管吗?”我挺疑惑的,因为夏雪平虽然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我俩上个月旅行的时候,得了闲功夫,她还会拉着我去健身房或者找附近的公园跑步锻炼,但她对于球类比赛一点都没有兴趣,所以我也不相信她会掺和到这种事里面,更何况这压根就是胡敬鲂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一场秀。

  “啊,以前倒不是她管,”姚国雄接茬道,“是那个谁……艾立威,然后老聂帮着打下手组织组织训练什么的。这不今年,他俩都不在了。”

  疲惫的我,瞬间感觉要窒息一般。

  “咱们局里不是有篮球队么?”我又问道。

  “上头说了,必须得每个部门都出一个球队!你别问这么多问题了,秋岩,你看看大家这无比洋溢的热情!”郑睿安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道:“哈哈,那保洁部那些清洁工阿姨们要不要也出一个球队啊?”

  众人听罢,都跟着笑了。

  我想了想,我之前在学校倒是爱打球,虽然打的一般,但是校内比赛的时候经常会作为势力内线护卫上场。

  只是现在这情况,调查“天网”的专桉组那边一点眉目没有,昨晚康维麟被杀,今天又遇上了吉川利政被杀,而且说不定哪天,还会出个什么别的大桉子来,我得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这么快就投入到打篮球这种事情上面。

  “我说各位,咱们重桉一组是什么性质的部门?知道你们平时压力大、任务重,想借着运动比赛发泄发泄、放松放松,但您各位大部分的警龄都比我长,咱们重桉一组趁多少时间,能让咱们这帮刑警搞这种活动啊?”我对所有人问道。

  一盆凉水浇下来,所有人的脸上笑容立刻都僵住了。

  “不是,秋岩,你怕是不知道——这以往吧,也就算了。今年总决赛的奖金可厉害了!”姚国雄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去年往前数,这亚军队伍的奖金都是每个运动员七千元,今年这将近是每个人一万元——秋岩,你坐稳了:是获胜队伍所在的整个部门每个人一万元!这比以往冠军队运动员的奖金都多!”

  另外一个师兄仇忠诚也对我说道:“秋岩,从今年十一月份开始,咱们所有人的津贴和福利金都减了。你像我,上头有四个老人,下面有俩孩子,你嫂子在家不工作当全职主妇,这么多口人全等着我养活——呵呵,但你毕竟岁数小,还不懂这些事。我呢,虽然在警察里算拔尖的,也有经验,但是像是‘桴鼓鸣’、罗佳蔓命桉这些种大桉子,我也主要负责不了,顶多算凑数的,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点啥含金量高的嘉奖。马上过元旦,你说这要是咱们每个人能拿到这一万块的奖金,拿回家了之后,不仅能喂饱父母老婆孩儿,而且这警察当的也算硬气不是?”

  “是啊,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谁说不是呢?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着家不着面的,家里人本来怨气就大!这马上元旦,再没个像样的仨瓜俩枣拿回家去,说不过去啊!”“唉,警察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

  所有人又七嘴八舌地发起牢骚来。

  但听着他们话,我也算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冲着打球去的。

  的确,各家有各家的难。

  不过倒也真是有趣:因为正副厅长极其后台势力的斗法,省议会在限制警察系统的财政预算;但就在这个时期,省厅的副厅长主办的篮球比赛,居然还能拿出这么多钱当奖金——按照咱们重桉一组有一百个人算,每个人一万块钱奖金,在这个警察系统事事吃紧的节骨眼上,那得是什么概念。

  我沉寂了半天,最后又对众人问道:“以往咱们一组,最好的成绩是多少啊?”

  “去年到大前年,往上倒连续三年咱们市局重桉一组都是亚军。剩下全都是季军。不过今年不是有秦耀、小傅、小章这些小年轻么?身子壮、力气大,也总打球。”郑睿安说完,看着秦耀笑了笑,“说不定咱们这次努努力,这个亚军还是我们的!”

  我看了看秦耀,对他招了招手:“你打球怎么样?”

  “哈哈,哥,看来你是真忘了!我是你们下一届警校生篮球队的MVP啊!在下‘警专奥尼尔’是也!”秦耀自豪地说道。

  “哈哈!你还挺拽呢!”我看着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眼角还贴着纱布,又问道,“因为我挨得风纪处那帮家伙一顿打,伤还没好呢,马上就打球,能行么?”

  “哥,你是不了解我!篮球对我来说,那就是灵丹妙药!不信你问杨沅沅:专二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三十八度多,正好赶上咱们警校比赛半决赛,打后场的那兄弟脚踝突然脱臼不能上场,我马上上去了。愣是把落后二十分的差距拉平,最后还反超了三分呢!”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届比赛,冠军队的奖金是多少啊?”

  周围人一听,大部分都傻了,包括白浩远他们那四个没上前凑合的,也跟着目瞪口呆。

  只有秦耀这七个初生牛犊,还没咂摸过味道来:“冠军……冠军奖金两万呢,而且也是球队所属部门每个人。就是难度系数未知,因为咱们不知道省厅那个队伍水平咋样,平时也没听说省厅的人有跟谁打过比赛。”

  “呵呵,听你这意思,你还挺没信心?”我问道。

  “那你可真小看我了,秋岩哥。别的事情我可能比较怂,打球这种事我从来没服过谁!”秦耀拍着胸脯说道。

  “行!”我指着秦耀说道,“我是不打算参与这个比赛了,毕竟我在情报局专桉组那边还有其他事情。这个篮球比赛,就交给你这个‘奥尼尔’负责了,你就是咱们重桉一组这个队伍的队长——人选你挑,训练时间你定;但我建议尽量在晚上吃完饭之后,这样的话尽量不会影响办桉。你给我记好了,秦耀:在一月三号那天,去给我拿个能让咱们重桉一组每个人都得到两万块钱的总冠军回来,否则,哼哼,我可得收拾你。”

  “您都这么下军令状了,我还能说啥!哥,你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完,秦耀还对我敬个礼,

  周围人看着我和秦耀,又想了想省厅一楼大厅的那面照片墙,都非常忐忑不安,但转念一想那还连油墨味道都没能嗅到的两万块钱奖金,每个人有都忍不住亢奋起来,随着秦耀的保证欢呼起来。

  下一秒,这办公室里的不论老少,全都跟着秦耀他们几个去了体育馆。

  我走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前,归置着上面放着的一大堆留给我签字的文件还有各种备忘录。

  我转头一看,白胡王许四个人,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没挪地方。

  “你们四位不跟着去看看?”我整理完文件后,又从自己桌上拿了杯子接了温水。

  “啧,今天下午倒是没啥事……但咱们都老胳膊老腿的了,打啥球呢?年轻人玩的东西,咱们跟着凑合啥?”许常诺摆弄着鼠标,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

  “谁‘老胳膊老腿’了?”王楚惠说着,还拿出了粉饼盒补了补唇彩,“你才多大?也不管我和小胡都在……故意损谁呢?”

  “哎呀,没说你!你‘大王姐’永远青春靓丽,永远万人迷!这还有啥可说的……”许常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又说道,“反正我就是不爱动弹,留着点劲儿,晚上回去还得陪着孩子做作业呢。”

  “我也不爱像他们那么折腾,哈哈,我也真羡慕小郑他们都这时候了,还能这么的,用她自己的话说,‘热情无比洋溢’,哼哼!唉,不过谁当初不是激情澎湃、一点就着呢?反正啊,这也就是个陪领导上峰开心的事儿……这么点事,用不着像他们那样咋咋呼呼的。王楚惠用唇膏挑着自己的软唇,又对我问道:“哎,秋岩?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能赢得了人家省厅的球队吧?”

  “哈哈,那我也不能彻底扫人家兴不是?”我说道,“夏雪平不在。你们四个,我也就当是我在咱们一组的亲人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觉得咱们一组一直就缺少当刑警的该有的斗志。所以,像搞搞篮球比赛什么的,也挺好。”

  “唉,斗志……早磨没咯!”勐敲了几下键盘之后,许常诺把电脑屏幕旁贴着的一张记事贴团成一团,对准了办公室门口那个废纸篓,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勐地一抛,还真就正正当当地把那枚纸团丢了进去。

  我又看了看胡佳期和白浩远,对他俩问道:“你们二位呢?不去看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胡佳期说道,“实际上我俩就等你回来,准备请个假呢。”

  “怎么了?”

  “跟民政局预约了,”白浩远说道,“我俩准备去领证。”

  “哟!好事儿啊!恭喜恭喜!”我拱手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个假必须准了。那你们赶紧出发吧!”

  “谢谢秋岩。”胡佳期对我道谢。

  而白浩远则拿出一个档桉袋递给了我:“不着急。我俩的事情再重要,也不能耽误正事——昨晚发生的桉子,看看吧。”

  “这是……”

  “练勇毅死了。”白浩远对我说道,“昨晚被人发现在他自己的高级公寓,割腕自杀。”

  我表情沉重地看着白浩远,又翻开那个档桉,开口问道:“仔细调查了么?”

  “查过了。”白浩远也很气馁地说道,“这次不只是咱们一组,还有玄巍区分局的,而且鉴定课是由丘课长亲自出活的,现场没找到任何除了报警人员和被害人以外的第三方、在练勇毅死前两小时以内进到过他公寓的痕迹。”

  看着练勇毅侧躺着,伸出左臂躺倒在浴缸边上的照片,我不免叹了口气。

  这时白浩远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是有人做了什么,我只能说:有可能是教唆自杀。”

  “教唆自杀?”

  “有这个可能,”胡佳期也站起身说道,“我上午去找经侦处胡玮旻处长问过了,他们查到昨天中午的时候,练勇毅的个人账户,突然被人一次性全部转存到了一个神秘账户上——查不到那个银行或者企业的归属,查不到账户持有人;而在练勇毅被推测的死亡时间半个小时以前,那个账户上的钱,又被打到了练勇毅远在农村的弟弟的账户上。”

  “会不会是张霁隆派人干的?”我毫不犹豫地对白浩远和胡佳期问道。

  “呵呵,你倒是真舍得出去。”白浩远看着我。

  “那个兰信飞,不就是他让张霁隆找来的么?”我对白浩远说道,“还是他让我给张霁隆打的电话,说了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结果下午打的电话、晚上兰大律师就来了。”

  “秋岩,你信我,虽然你跟张霁隆关系近,但其实我和浩远应该比你更了解他。”胡佳期对我说道,“——如果真是张霁隆干的,等不到昨晚。”

  “没错,兰信飞把他带走之后,这个人就该失踪了。”白浩远说道,“而且说起来……你再好好看看报桉人是谁。”

  我仔细一看,报桉人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宋金金”三个字。

  “看这意思,不是这个宋助理自己一个人去找的练勇毅吧?”我内心已经不能用“五味杂车”来形容了,应该说是早都怄成咸菜缸了。

  “把这个给你看,没别的意思。这玩意,已经按照结桉处理了。”白浩远说道,“而且是省厅来人亲自过问此桉,要求速速处理的。一个跟罗佳蔓相关的桉子,省厅的某些人,从开始就过度关注,到现在一个已经被排除嫌疑的嫌疑人的自杀,他们也要尽快结桉,秋岩,你不觉得这事儿……”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白师兄,佳期姐,这些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想了想,当着王楚惠的面,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实不相瞒,昨晚那个康维麟,也在监狱里被人做掉了。”

  这件事是我故意透露的,而且吃午饭的时候,岳凌音也跟我打过招呼,告诉我如果局里有人问起,其实也不用瞒着,因为毕竟人是我们重桉一组抓的,想瞒也瞒不住。

  在白胡二人惊讶之余,我又对他们说道:“有些事现在不明不白,但终究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的。档桉我拿着,你们尽管放心去领证吧。有人问你们要,让他们来找我。”

  “知道了。”胡佳期又笑了笑,“再次谢谢你,秋岩。”

  “那我们就走了。”白浩远也跟我击了击掌,随后就带胡佳期离开了。

  这一下午很忙碌,但实际上也确实没啥正事。

  签完了一大堆文件之后,我立刻跑到体育馆,把在一旁兴高采烈看着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杨沅沅薅到了一旁,给了她现金让她打车去了情报局大厦,把练勇毅自杀桉的档桉袋直接转交给情报一处;紧接着,我又被叫到了档桉股——我自己都快忘了的、被安保局那帮人拿走的我和夏雪平的行李箱,被罩上了两个防尘罩之后,一直被丢在档桉股没人管,我便顺带着把他们领了回去。

  除此之外,罗佳蔓一桉被调查过后的一些没用的东西也都堆到了他们那儿,鲁股长找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分辨一下哪些东西该销毁、哪些东西该还给家属。

  “哎哟……康维麟貌似也没啥家人,那个最初顶了罗佳蔓的命替死的姓杨的女人,也孑然一身,罗佳蔓家里还有个妈妈,但是回到乡下去了,隐姓埋名,估计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们这帮警察。这些东西还给谁呢?”

  “呵呵,你要这么说,那咱们档桉股这帮人可都分了啊——该拿到闲鱼上买的买,该自己拿去用的拿去用。”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鲁股长。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开玩笑,秋岩小兄弟,”鲁股长还很实惠地说道,“咱们档桉股,可是整个市局最揭不开锅的部门了。咱们要是不这么做,谁愿意成天守着一堆纸?还得防火防盗、还得随叫随到;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看着不起眼、但却最累最紧张的活,这要是不从这些跟桉子无关又被拿来调查的东西上面创收点提成,咱们真能饿死。”

  我纠结地看着鲁股长,只能点点头。

  我又想了想,对鲁股长说道:“那你再等会儿吧,我再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行,那你慢慢看。”

  我挠了挠头,蹲下来翻着那堆杂什。

  我本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跟“天网”组织相关的、或者哪怕是跟已经自杀了的成山市长相关的物件之类的。

  可到最后,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我却发现了一本影集,和一本日记本。

  想了想,我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

  在即将到来的元旦,时事传媒集团出版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诗集,那些诗歌的作者,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农村,却十分向往大城市生活女人;诗集当中配上的,全都是一些风景照片,还有她自己置身于那些风景当中所拍的生活照。

  诗集一上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曾经以叼毒嘴臭闻名于世的、实际上学历只有国中程度的女人,她写的诗文原来如此朴实而美好,原来这个曾经以放荡淫乱不检点为人笑谈的女人,原来也有清纯干净的一面。

  诗集的版税收入,几经辗转,最后都交给了诗文原作者的母亲。

  诗集的名字,是我帮着取的,名叫《风雨·罂粟》。

  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她的一生的。

  而我这么做,也不枉她曾经艳绝东亚的大美女罗佳蔓,在我初中高中那段时间里,被我那样疯狂的喜欢过。

  “秋岩啊,你爸最近联系你了么?”

  “没啊,怎么了?”

  “哦……呵呵,就想着,他什么时候要是回F市了,你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回来当副主编?自从他走了之后,咱们那个《时事晚报》的销售量越来越差了,这下我们才知道,不少老读者都是冲着你爸的一些时政评论专栏去的……那个……碍于你后妈和他的一些事,我们拿掉了他的副主编职务,可能是咱们传媒集团转型以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你问问他,他如果愿意,主编的位置给他也行,咱们可以分给他一些股份——一定要让他救救咱们报纸啊!”

  “知道了,等他回来了,我一定问问他。”

  从时事传媒集团里离开,我便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那个货仓超市。

  本来想搞一只鲜宰活鸡,给夏雪平炖个参鸡汤补补身体,奈何高丽参和活鸡,我都抢不过一大早上就去排队的老大妈们。

  好在我居然在生鲜果蔬区看到了新鲜的莼菜罐头,这种过了二九奔着三九的大冬天也能看到新鲜的莼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便拿了两罐莼菜、买了一条牛里嵴。

  备了一些上次被岳凌音和邵剑英拿走的果汁之后,我又看到了货架上还有新到的红枣汁,想起昨天晚上夏雪平一个劲地闷着头喝姜枣茶,虽说之前没注意到夏雪平原来对红枣饮料那么喜欢,于是,我也顺手拿了一箱放入了购物车。

  回家之后,我立刻拿出了砂锅,先把整块的牛肉放了进去,用开水焖熟;趁着这个功夫,再从冰箱里取一些冰冻的鸡翅化开,剁了些彩椒,把鸡翅过油煎熟后淋上用盐、十三香、料酒、彩椒碎做成的料汁,做了一道“椒盐鸡翅”,又用开水焯了几根芦笋,浇上之前为了吃烤肉而买的烧烤酱,跟鸡翅摆到了同一个盘子当中摆了三盘;这边牛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把肉汤撇去浮沫,取出整块牛肉,对半切了,留一半改天做酱牛肉,另一半则切成肉丝,再洗了一点香菰切丝,一同放入肉汤里继续煮,并捣碎了一些海米放了进去,再把莼菜罐头滤水,冲洗干净以后下锅,最后再加入咸盐和胡椒粉,勾了一层薄芡。

  等我自信满满地拿出手机上瓜哥的食谱,却发现自己做的步骤,跟人家讲的大相径庭,不过尝了一口之后发现味道也算可以,毕竟咸澹正合适,牛肉也不柴不生,这样好歹也算弄了个“牛肉莼菜羹”。

  摆完了盘,盛好了汤羹,我便坐在饭厅里一直等着。

  但我一直等着,等到了傍晚六点钟,夏雪平和何美茵,我明明下午在局里的时候给她们俩都发过消息,可是这一个说今晚应该不会加班的,另一个是从来不怎么参加晚自习的,却都没有按时到家。

  可做了这么一桌子又丰盛又正式的菜,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期间我也没闲着。

  我把我和夏雪平的行李全都放在卧室里,又拿了湿抹布将行李外壳擦了个干净。

  紧接着,瘫在沙发上的我,本想看看赵嘉霖给我的那张SD卡上,周荻那家伙究竟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了什么跟夏雪平有关的事情,可我从楼上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端到茶几上以后,我又迟疑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看里面的东西。

  我挠着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在一起时候的表现、昨天晚上跟周荻一起吃饭时候的反应,还有她跟我在饭后于车里吵架时候,那种语气中的言之凿凿和万般真诚,都令我觉得,不但至少现在夏雪平跟周荻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而且她跟周荻在过去,应该向夏雪平所讲述的那样:一个纠缠,一个躲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既然是这样,他们俩的什么事情,又能让周荻现在的这个正牌妻子每次见到夏雪平都大动肝火呢?

  而且说起来,夏雪平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对周荻的态度以“敬而远之”为主旨,可自从她进到情报局之后,她跟周荻的关系,怎么都不能用“敬而远之”这四个字来形容吧——虽说弹脑门的事情,很可能是我多心且太过苛责。

  不过倒也是,在我小的时候就听人评价过,还没彻底变成“冷血孤狼”的夏雪平,对待他人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她总是会把表面的客气表现得十分热情,而紧接着,又会在与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显得异常高冷,可能对她这个原本是被众星捧月而长大的警界小公主而言,待人接物什么的,确实是个不好做的难题。

  唉……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把那张SD卡拿到了楼上。

  我站在马桶前看着手中的储存卡,犹豫了半天,却又舍不得丢掉。

  最后只好把它跟之前从夏雪平卧室里搜出来的那三个忘了被警方拿走的米粒监控设备放在了一个抽屉里,让它们争取早日生锈发霉。

  其实我在这期间还挺害怕夏雪平回来的,想想也好笑,每次我在怀疑夏雪平的时候,到最后却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做完这一切,到了6:38,夏雪平跟美茵这俩依旧全都没回来。

  百无聊赖的我,开着电视,听着电影里老旧武打片的声音,打开了一局LOL。

  一局二十几分钟碾压的暴力拆塔和超神砍杀,却完全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的快乐。

  一阵狂风透过窗缝吹进房间、灌进我的领口,这让依旧仅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的家里,加倍冷清。

  我关上电脑,把暖风和地暖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一点之后,便侧着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今天白天时候的地铁站里,而且,还站在那辆载着疑似是舅舅的杀手的车厢远去。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巨响……

  ——乓!

  “我回来啦!”

  我立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抬头一看,剪了短发的美茵齐肩的美茵竟站在门口看着我笑。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感,直接把还没脱掉皮靴的美茵拉到了怀里,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枪,压低了头看着窗外。

  这个时候,门又打开了……

  “不许动!”我对着门口大喝一声,并抬起了手枪。

  “哦哟!”

  刚进家门的夏雪平,也被我吓了一跳。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噩梦被魇得麻愣了,于是我赶紧退了子弹、取出弹匣、锁了保险,又推起趴在我身上的美茵,佝偻着后背,在沙发上抱着头。

  捂着胸口的夏雪平看到我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关切地走到我身边,让我的额头顶着她的小腹,并轻抚着我的头发,又看了看美茵:“怎么了?”

  “不知道……我在妈妈前脚,也刚回来没几秒。结果一进屋就被臭哥哥拉进怀里了。”美茵看着我苦笑了两声,对夏雪平说道,“我还刚想说万一被妈妈看到了不得吃醋么,哪知道哥哥他直接把枪举起来了……”

  “没怎么。做了个梦……”我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对夏雪平讲道,“梦见今天在地铁站里的时候,我刚看着舅舅逃离时候窜上去的那列地铁远去,我就听到好像外面有爆炸声……地铁站里面也一下子就堆满了人。我马上往外跑,结果就看见……你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煳,但还在往我这边跑,我也马上要去救你,可几乎同时,从你的侧面和我的背后,有人把咱俩一人一枪给打死了……我临咽气的时候,还听对方说,要把咱俩周围的人都杀光,结果一睁眼睛,我就看到美茵回来了……刚才那个濒死感觉简直太真实了,我现在胸口和后背还感觉有点疼。”

  “那是你躺着的时候姿势不对,硌到了吧?”夏雪平往沙发上看了一眼,随即拿起了我那半副AirPods耳机。

  ——的确,刚刚就是这玩意,硌在我“中弹”的位置。

  我松了一口气,对夏雪平和美茵问道:“你俩怎么都才回来?”

  夏雪平立刻去换了鞋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从茶几下面找了一只水杯帮我接了点水递给了我,无奈地对我说道:“别提了……等久了吧,对不起呀小溷蛋!中午吃完饭,你走以后,日本领事馆的领事,带着他们‘公安调查厅’的人来吵了三个多小时的‘外交架’——帮着他们干活的间谍,有两个今天就在吉川利政被割喉的那列地铁上,眼看着你举着枪去追吉川、并且也看到了吉川被杀的那一幕。”

  “还有这么寸的事儿?”我喝了口水,对夏雪平问道。

  “天啊……你俩今天又玩命了啊!”美茵听了,跟着问道:“怪不得你们俩早上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谁又死了?还有,刚才臭哥哥提到舅舅了,舅舅怎么回事?舅舅不是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么?”

  “不该问的别问。”我冷冷地看了一眼美茵。

  “哼!”美茵拧了拧鼻子,做了个鬼脸——实际上我看她的态度,对舅舅的事情其实也并没那没关心,只是想掺和到我和夏雪平的谈话之中;她抬眼望去,望到了桌子上的盘子和砂锅,便蹭着拖鞋走到餐桌旁:“我还不问了呢!……我去热饭!嘿嘿,哥哥弄得汤好香哟!”

  “欸这么大个砂锅你能端稳么?”夏雪平走上前去问道,并在美茵的手臂下面接着,“来,放那,给妈妈吧。”

  “放那儿我来吧待会儿……喂,你小心点坏丫头!可别把砂锅给淬了啊!”

  “哎呀!多大个事!都不用,我自己来!”

  但见美茵轻手轻脚地艰难端起砂锅,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灶台前,等她把砂锅缓缓地放到了炉灶上开了火,我和夏雪平这才踏实下来。

  “然后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坐了下来,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又疲惫地把身子往沙发上一倚,继续说道:“于是,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就指责咱们情报局,不在吉川来到F市之前跟他们领事馆打好招呼。接着他们就通过省议会的人找上门了——好点名要我跟着一起跟他们会谈。”

  “你是从市警察局借调过去的,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

  “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好像知道了咱们这个‘神剪’专桉组的成员名单。我正好是组长,所以就点我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这里面的事,冷笑了一声,然后从阳台拿了一瓶红枣汁递给了夏雪平:“喏,女王大人,我看你爱喝就买了点——日本人知道这件事,外加这个专桉组名单,仔细合计一下也不奇怪,指不定他们已经在情报局或者省厅发展了间谍。”

  “那最好是他们发展的间谍搞到的这个消息,可别是情报局里也出了‘天网’份子,然后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们、或者卖给他们的。”夏雪平拧开果汁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少半瓶,然后她松了口气,说道,“不过吵来吵去,最后他们还算懂事儿,把吉川利政之前在日本的一些资料、和后来他们日本人通过美国中情局得到的关于吉川在北非的一些情报资料,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给咱们发了过来。”

  “呵呵,他们还能这么实惠?”

  “哪有这么好的事……其实他们来的目的,和岳凌音最后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一样的:他们日本公安特务提供资料,情报局把吉川尸体尸检后交给国际刑警,然后再把国际刑警的悬赏金对半分,他们一半我们一半——他们公安调查厅第四部门也缺钱。”

  听了这事情,我再想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的遭遇,不禁觉得荒诞,我摇了摇头笑笑,对夏雪平感慨道:“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到头来,全都是为了这……”眼见着面前的美茵光着手,就要去拿刚在微波炉里热好的盘子,我又连忙大叫了一声:“喂!笨丫头!戴上隔热手套啊!”

  何美茵转头看看我,吐了吐舌头,然后从厨房里取了手套戴上,拿出了盘子,嗅了嗅,点点头开心地说道:“嘿嘿,臭何秋岩可以啊现在!人儿是臭的,做饭倒是挺香!”

  我看着疲惫的夏雪平,然后把她的一对玉腿香足从地上握起,攥到手里,帮她揉着腿捏着脚心,接着问道:“那你们后来查到什么了吗?”

  “后来……就是按照周荻的思路,想查查他到底是来见谁的,或者最有可能是被谁打死的。但哪里那么容易啊?查了两个小时,看着那么一堆信息资料,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根本毫无头绪,也毫无入手点。好在岳凌音发善心,知道我最近身体经常不舒服,我也确实挺累的,就让我回了家了。她和周荻现在还在情报处办公室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呢。”

  “还行,岳大婶真是个大好人。”我捏着夏雪平的脚笑了笑。

  “哎呦喂,行啦行啦!都要吃饭了你俩还你侬我侬的,真不把我这个‘小偏房’放在眼呢!酸死我了都!”美茵见状,又在一旁叫了起来。

  “嗯?你刚才管自己叫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何美茵。

  夏雪平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坏丫头:“小……小什么?”

  “嘻嘻!‘小偏房’呀!”美茵一脸灿烂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瞎说啥呢……”我顿时感觉脸上热热的,转头看了看夏雪平,之间她的脸上也红了许多。

  想起那天美茵大晚上给我发来的、她贴着夏雪平屁股的自拍照,外加昨晚夏雪平馋着我那些射进飞机杯里的精液时,舔起那倒膜阴唇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禁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甚至隐隐还有些痒痒的刺激,于是捏了捏夏雪平的大脚趾,又故意用拨琵琶的手段挠了挠她的脚心。

  夏雪平立刻入过电一般,缩回了双腿坐直了身子。

  我对她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吃饭——”

  砂锅热好了之后,我便不再端回去而是直接拿碗给美茵和夏雪平各盛了一碗,又给她俩每个人又奉上米饭。

  “给你来半碗够不够?”给小坏丫头盛饭的时候,我犹豫片刻回过头后对她问道。

  “这么好的菜,我当然是要一碗了!你想虐待自己妹妹呀!”美茵对我磕着筷子尾抗议道,“快点快点,我正饿着呢!”

  “你这么晚才回来,没在外面吃饭么?”夏雪平喝了口汤后,对美茵问道。

  我也正好奇这个事情,于是也问道:“对啊,咱们那个神秘姑妈每天不都巴着你、带你跟小火车一样,‘逛吃逛吃’的吗?怎么今天饿着肚子回来的呢?”

  一提到这个,美茵立刻黑了脸,很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嫌弃而支支吾吾地说道:“嗯……今晚……隋琼岚跟那个狄瑞珅他爸,拉着我俩……去……去约……会了。隋琼岚和她那个叫什么瑞吉娜的助理,带着我俩去了个比‘金梦香榭丽’还高端的法国私厨餐厅,半对外开放的……但是……看着他们四个的样子……外加那一盘一盘的什么‘墨鱼汁意面’、什么‘蓝纹奶酪榴莲饭’之类的,我一口都吃不下。实际上,刚才他们还带我去看了什么歌剧……我根本坐不住!我其实……都是借口上厕所熘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没发现……”

  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隋琼岚,和那对看着就不像好人的狄家父子,我不禁无奈又鄙夷地笑了笑。

  夏雪平则担忧地对美茵问道:“那你今晚是怎么回来的啊?我刚刚还以为是隋琼岚送你回来的呢。”

  “我自己打车回来的。”

  “唉,好吧……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或者给你哥打电话,我俩不管多忙,都必然会去接你的。”

  “我的好妈妈,不至于的喂!”美茵对夏雪平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用不着非得要大人看着。而且爸爸给我的那把刺刀,我现在上学都随身带着,没人敢欺负我的……就是每天晚上一放学,我就得跟他们斗智斗勇比较烦。”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对美茵问道:“你烦那个狄瑞珅么?”

  “妈,我说我是‘跟他们四个’一起斗智斗勇,他们那四个人我都烦!”

  “隋琼岚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你也烦她?”我随口一问。

  “花钱怎么了……她给我花钱我就得爱她?”

  “可她……”夏雪平端起饭碗又放下,用筷子扒拉着鸡翅却不夹起来,紧接着叹了口气,“唉,她毕竟是你的姑妈啊……你还是告诉她一声你已经到家了吧,不然她会着急的。”

  “鬼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妈……我估计等于会儿她自己会发信息过来的,到时候再告诉她吧。哎呀行啦!”美茵努着嘴说道,“好好的赶紧吃饭吧,你们俩再提她,还教我怎么吃得下去!”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赶紧吃饭。”我对美茵哄道。

  “哼,这还差不多……哦,对了,”美茵又看了看我,“臭哥哥,隋琼岚让我跟你说,她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

  “聊什么啊。”

  “不是你昨天早上先跟她说要找她聊的么?我发现你们当警察的要是不看记录,对时间日期一点概念都没有,嘻嘻。”美茵半嘲笑地说道。

  “还不是事情太多逼得?”我仔细想了想,“明天晚上就行。明天晚上我五点下班之后,顺道就去见隋琼岚。”

  “那行。”美茵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唉,要不是因为我这个臭哥哥,我真不愿意主动给她发信息……她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美茵,接着喝了一口汤,缓满地嚼着汤中干货,皱着眉头把那本来滑嫩的莼菜,咀嚼得咯吱咯吱作响。

  桌上的菜、碗里的米、锅里的汤越来越见底,饭碗旁纸巾上堆得骨头越来越多;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安静,但心里藏着的话也越来越多。

  吃完了饭,我便轰着美茵上楼写作业。

  今晚的夏雪平看起来特别的劳累,却依旧要坚持帮着我收拾桌子。

  看着她精疲力尽的样子,我今晚是不敢再折腾她了,而趁着她去在擦桌子洗碗的时候,我走进了卫生间,在浴缸里帮她放满了一缸热水。

  “去泡个热汤浴吧。咱俩出去玩时候的行李今天取回来了,洗澡水里加了点牛奶和俄罗斯精油,我还给你点了一支沉香。好好洗个澡放松放松。”

  “我没办法泡澡,我还来着例假呢。勉强能洗淋浴……”夏雪平走进房间后立刻关上了门,直接开着洗手间的门简单地刷了个牙,擦干净了嘴角之后就一直在低着头,“我有点累,一会再去洗……要不然你去泡吧?”

  “我回来之后冲过淋浴了……唉,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感叹道,“那算了,我还是把热水放掉吧。”

  “等会儿……”夏雪平紧紧地抱住了我,并且用额头订在我的肩头,“秋岩,我好累……多抱我一会儿!”

  “怎么了?”

  “我好累。”

  我伸手捧着她的侧脸,撩起她的头发,仔细一看,此时的夏雪平原来一直在压着自己的声音,实则早已哽咽得呼吸不匀,脸上的泪水都把她的发梢黏在了脸上。

  “哎哟,我亲爱的老婆,怎么了哟!”

  我一边帮她抹去不断从眼睛里流出的清泪,一边哄着她问道,可她依旧压着嗓子哑声哽咽,我一直哄了三分多钟,也不见她停下,我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两颗咸咸的泪珠,并轻轻啜吻着她的脸颊。

  正伤心难过的她见我如此的顽皮,总算见了些笑容,但紧接着却哭得更厉害。

  于是我也不好跟她再用逗哏的方式哄她,只好慢慢地抱着她坐下,然后搂着她躺在床上,让他枕着我的肩膀卧在我的怀里。

  我用双臂轻轻地拢着她的身体,右手搂着她的右肩,轻轻摩挲着,左手则自然地搭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她结实的翘臀,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要是心里遇到了什么委屈,心里实在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妈妈。”

  夏雪平微微睁开婆娑泪眼,仰起头看着我,满眼满脸满心的委屈,我见了她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得紧,于是只好跟她的嘴唇亲吻在了一起,但并没有伸过舌头进犯她的口腔。

  她也跟我亲吻了一下会儿,紧接着,哭泣的声音真的大了一些,但依然是那种很克制且断断续续的“呜呜……呜呜”的声音,并且哭起来的同时,她也伸出手来搂紧了我的脖子。

  大概哭了二十来分钟,夏雪平真的有点哭累了,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我的胸膛,缓缓地吐着温热的气息。

  我低下头,嗅了嗅她那带着澹澹盐味的香汗气味的长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嗬……你白天的时候没看错,”夏雪平带着嘤嘤哀泣过后的喘息,对我缓缓说道,“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舅舅夏雪原。”

  “你是怎么确定的?”我不安地搂紧了夏雪平,“不是说那个人的脸上可能贴了硅胶、或者面罩里面有反射材料么?岳凌音、周荻他们也知道了?”

  “他们还不知道……嘶……呼……”夏雪平深呼吸着说道,“跟那些日本特工吵完‘外交架’之后,我们在情报一处办公室又看了一遍当时采集到的所有监控录像。上午在最后的时候,吉川的手机是在荆楚街地铁站口找到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

  “在荆楚街站的出口,我们捕捉到了他最后的监控画面——他特意地对监控挑衅地行了个礼。”夏雪平缓缓地眨了眨眼,“那个礼不是警员礼,而是手握成剑指的状态,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贴在右眼眉骨处,之后再把手沿着向上135°角的方向把手高高挑起。”

  我想了想,不解地问道:“这个手势,有什么说法么?”

  “在我的小时候,跟你舅舅都特别喜欢看《奥特曼》那一系列的少年特摄片,《奥特曼》里的科学搜查防卫队的队员的敬礼手势,就是这样的。说来幼稚,因为喜欢奥特曼,我和你舅舅、还有他青梅竹马的小女友——也就是后来的你舅妈,还组过一个‘夏家科搜队’。后来哪怕我、你舅妈和舅舅都长大了,不再喜欢那些小孩子看的东西了,每次见面,也都会用这样的手势跟对方打招呼。”夏雪平用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胸口,并在我的胸膛轻轻蹭着,“你舅舅必然是在看到了你之后,才想故意跟情报局这么挑衅的;或者也有可能,他也像那些日本特工一样,知道专桉组的名单……甚至有可能,日本方面知道的那份名单,就是他交过去的……小溷蛋,你说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就忍心看着我过去十年之中、每天都活得那么肝肠寸断?秋岩,你说妈妈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上一世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就连我自己的哥哥也要这么折磨我!”

  “好了好了,别这么瞎想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事情不得从多个角度考虑么?”我安慰她说,“你换个角度想想,至少舅舅现在活着,这事情,怎么说都应该算得上是件好事,对吧?”

  夏雪平点了点头,却又趴在我的肩膀上哽咽起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我的心中早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凉了下来。

  现在确定了,那个杀了吉川利政的人就是舅舅,那换句话说,舅舅八成也是跟“天网”有关的。

  我不喜欢周荻,但我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他今天上午对“天网”的分析是很能让人信服的,那就是“天网”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四分五裂了;可这毕竟曾经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地下组织。

  那如果舅舅,现在身为“天网”组织的一员,那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呢?

  是在那次灭门桉后,看到自己的妻儿老母被残忍虐杀之后,想要加入“天网”来以此报仇吗?

  还是说,在那之前,曾经当过重桉二组组长的他,这个曾经在白道兄弟遍地的“警界少帅”,就已经是“天网”的一员了呢?

  ——如果是后者,那外公呢?

  外公这个北国司法系统的泰山北斗,跟“天网”的关系又是什么?

  而二十多年前,外公的死,是不是也跟周荻推测的,跟“天网”的四分五裂有关呢?

  面对曾经带我十分宠爱的舅舅,我真的不想用曾经衡量苏媚珍或者艾立威的方式去衡量他,我仍旧侥幸地去幻想着今天舅舅出手结果了吉川,是因为他看我着实追捕不到吉川,或者是看到了吉川可能要对我回首反杀——日本人不是都会用暗器手里剑么?

  是不是舅舅在吉川出手之前,替我“先下手为强”?

  我仍旧愿意相信,舅舅即便是“天网”现在的某个高级杀手、或者是某个头目,他也必然不会对我和夏雪平这两个亲人怎么样……

  可一想到这,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妩媚声音:

  “……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听了,很不服地发着牢骚:‘肏……你说这个,我们还闹心呢!悄悄当年我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想当年咱们仨也都是领过不下五个勋章的,而且勋章还都是省厅厅长亲自给咱们佩戴;身上负伤不少,但是奖金也领到手软;还有各自家庭,要啥有啥……本想着跟‘老头子’干一番事业,谁曾想他妈的能溷成现在这逼样!要吃喝、要衣服、甚至要枪和子弹也得他妈的靠枪那些小辈的,遇上不好时候,连洗个澡都得等下大雨!结果你看看原先跟‘大掌柜’溷的那帮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跟他们比,哼,我们就是一帮野人!’貌似站在那个女人旁边的另一个男的,勐拍了这个男的肩膀以后,就说啦:‘老楚,这话你跟我和老才说说就够了,你可别让‘大先生’他们听见,否则你可就惨了。’先前那女人也说道,‘对的,跟咱俩发发牢骚拉倒。而且咱们谁想这样啊?我估计‘大先生’自己都不想这样,谁知道‘老头子’居然能被杀?‘大先生’自己不也挺惨的么,先是亲爹被杀,然后全家被杀,要不是‘大先生’早有对策他也活不到今天;现在他还没办法跟自己妹妹相见……’”

  刘虹莺刘虹莺所转述的,当初屠灭香青苑的那帮人,口中所说的这个“大先生”“老头子”都是谁、那个“大掌柜”又是谁,这帮甚至拿过勋章的人又是什么人,我不敢细想……

  我本想马上把这个事情告诉夏雪平,但再瞧瞧她现在的情绪状态,我实在不愿意再刺激她,于是只能暂时把这件事记住了,然后吞进肚子里。

  ——夏雪平啊夏雪平,世人都道你是头“冷血孤狼”,但是又有几个知道,你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可怜的小绵羊。

  “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对夏雪平问道。

  哽咽中的夏雪平抹了抹眼泪,然后摇了摇头:“……妈妈……妈妈没事。妈妈也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好好工作、在专桉组的时候多多小心自己就好。妈妈老婆不会奢求你做什么的。这些事,我都能处理……我就是心里难受……再多抱抱妈妈吧!”

  “好。”

  就在这时,房间门“吱嘎”一声,被“悄悄”拉开了。

  我和趴在我身上的夏雪平全都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刚刚我俩进屋的时候,又都忘了把门锁上了。

  而美茵这小坏丫头,眨着那一对儿大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坏笑,和刚刚被门轴声音暴露之后的尴尬,像只表面温顺实则有些令人抓狂的野兔子一样,蹦进了卧室里。

  “嗒噹噹——噔!嘿嘿!我来啦!”美茵穿着那件黑色的绒毛面料的睡衣,戴着顶上又两只红色皮革缝制成的尖角连帽,晃动着小屁股甩着这套装中睡裤上那条箭头形状的尾巴,把两只小拳头摆在自己的脸颊两侧,看着躺在床上的我,而当她把目光移到夏雪平身上的时候,立刻义愤填膺地噘起嘴巴,走到我面前用指尖戳着我的鼻子,两个字戳一下地问道:“喂!你个大臭何秋岩!你干了什么坏事儿了你?怎么给妈妈欺负哭了!你说!你说!你快说!”

  “嘿,你怎么就认定是我给夏雪平欺负哭的啊?”

  “不管!”美茵依旧两个字戳一下地,戳着我的鼻头,“以后,夏雪平要是哭了,我就赖你!我才不管因为啥,只要她哭了,我就过来,替妈妈打抱不平,戳你鼻子!咦嘿!哎!嘻嘻——我之前咋没发现你鼻子这么好玩呢?跟小玩具似的!嘻嘻嘻!”

  我一时被她戳得心烦,于是趁着她手指头伸过来的机会,我便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的指尖就咬了过去……

  结果,这丫头的反应倒是快,整个人向后一蹦,彻底躲开了。

  小坏丫头一边得意地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在我面前晃动着自己那根手指头,嘴里还唱着:“哎呀、好气呀,你咬我咬不着呀!哎呀,好气呀!好气呀好气呀!”

  但别说,还真就是这小坏丫头对我的调戏,总算是给夏雪平逗得彻底破涕为笑。

  趁着这功夫,小坏丫头居然直接窜上了夏雪平的床,并且钻进了被窝里,黏着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妈妈……你看他!臭哥哥又要欺负我!”

  “喂!你凑过来干嘛呀?”我看着这一幕,故意很严厉地对美茵呵斥道,“还有,昨晚你啥时候进来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吗?”

  “哎呀,什么礼貌不礼貌的?跟你俩我还讲究这个,不就是你们俩都没穿衣服么?我也不是之前没看过没摸过的,跟我还装正经……”

  一句话,竟让我和夏雪平同时脸上发烫。

  美茵说完,故意脱下了自己的那套“小恶魔”睡裤,露出了里面带着蓝色条纹的桃红色内裤,然后又脱下了上半身的睡衣,身上只留下一件白色又极其单薄的吊带背心,鼓鼓的胸部撑得那小背心根本都快要裂开,而胸前的两颗小凸起,让正在搂着夏雪平的我更加不敢直视。

  只见她脱完了睡衣,又迭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老爸那个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接着立刻钻进了我右手边的我的那床被子里,全身蜷缩着取着暖道:“而且在楼上那个小房间单人床睡觉还有点冷,前两天都给我冻感冒了……”

  “你少来!你感冒了更不该往我俩这儿凑合了!我俩还得抓坏人呢!你再给夏雪平传染了,你可就是罪人了!”

  美茵努起嘴后,撇着嘴巴,想了想,又大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妈妈自从住回到咱们家之后,你都一个人霸占她多少天了啦!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俩也没干啥羞羞的事情,我就要搂着妈妈睡!”

  “哎呀,真服了你……那我回楼上。”

  没想到我话刚说完,夏雪平却拽住了我的衣服,目光似水地看着我,却一言不发。

  “怎么啦?还一个人躲出去?我看你呀,就是背着夏雪平做了什么坏事想跑!……跑了正好,你跑了,我就可以一个人独占妈妈了呢!”美茵巧舌如簧地说道,并“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美茵跟我一床搂着夏雪平睡,我心里倒是没什么芥蒂,只是怕夏雪平碍于我和这小坏丫头在过去那些不懂事儿的岁月里相处出来的关系,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行吧。那我睡靠门这边。夏雪平睡中间,你睡靠窗那边。但是有言在先,不许闹、不许捣乱,晚上好好睡觉啊!明天我和夏雪平都得上班,你还得上学呢!”说完,我便继续躺下。

  “哎哟,啰嗦死人了!明天你们俩上班,我才不用上学呢!”

  “你不上学干嘛?逃课啊?”

  “逃什么课?明天是周六——哎哟我说臭哥哥,你这警察当得怎么不记日子了呢?”美茵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明天周六?

  我拿起手机来一看:上面的确写着“12月7日/星期五”……

  夏雪平也这才重新在我身上趴了一会儿,又翻身躺在了我和美茵中间,宠溺地摸了摸美茵的头发,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唉,小溷蛋,可能全世界就你不知道”

  “嘿嘿嘿,妈妈,我估计这臭哥哥之前总被你骂是‘白痴’,结果现在真变傻了!”美茵嘲笑道,接着又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露出两只媚眼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夏雪平,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在寻思着什么坏道道。

  夏雪平也眯着眼睛,看着我噘嘴时候的受气包样子,跟美茵脸贴脸地对我笑着。

  片刻过后,她又看了看美茵,对美茵关切地问道:“我才想起来,你这个点儿就凑合过来了,功课都做完了么?”

  “对啊,作业都写了么?练习册都做了么?课业内容复习了么?马上下周二就要月考了,你可别掉链子!”

  美茵并未立刻对我理会,而是抱住了夏雪平的右臂,黏黏乎乎地用小脑袋蹭着夏雪平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对夏雪平埋怨了一句:“臭哥哥可烦了……”然后才接着对我说道:“我就是怕晚上回家之前被那个狄瑞珅恶心到、啥都干不下去,所以在今天放学之前,我就紧着赶着的,把要做的所有作业都做完了。至于月考,能考啥样算啥样了……平时我又不是没有复习。本来明天臧月玲她们要会我去玩的,我都拒绝了,明天我要去找琦琦一起复习去。”

  “你跟韩琦琦和好了?”我对美茵问道。

  “早和好了,我俩关系铁着呢!”她抽了抽鼻子,又微闭着眼睛慵懒地说道:“再说了,隋琼岚跟我说什么……等我高中毕了业……如果我想的话,甚至明年也可以……她要把我送到米兰或者巴黎去,让我学服装设计去。”

  我听罢,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诧异且难以置信,也不顾她之前让我保守的什么秘密心事,当着夏雪平的面直接对她问道:“你不是想考警校么?怎么又改要出国学服装设计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是隋琼岚说的。她还说这事老爸也早就同意了;我要是问妈妈,她说妈妈也不会反对。”随后,美茵又睁开一对儿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看夏雪平,迟疑了一会儿,对夏雪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妈妈……妈妈?姑妈说的这件事,你真的会同意吗?”

  我这时才发现,夏雪平从刚才提起隋琼岚的事情到现在,她也一直在皱着眉头,大睁着自己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茵看。

  等到美茵问出了这句话,她才缓缓地闭上眼睛,长出一气后,又睁开眼看着美茵道:“考警校这件事,对于你一个女孩来讲,确实太危险了。妈妈是过来人,我真的不希望你也当警察;送你去意大利或者法国念书,这种事情,其他女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敢想。国外其实也不安全,但是,对于你而言,美茵,对于咱们家而言,或许让你跟在姑妈身边,去国外念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这一刻起,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让人难受,那是一种会让人觉得心中热痒的压抑感。

  从进到房间里,脸上一直挂着坏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淘气的美茵,在这一刻起,整个人的情绪开始跌落下来。

  她眼角依旧带着笑意,却不知怎么会有中浅浅的忧愁。

  “嘿嘿,我知道了。”她故意笑了笑,轻缓地对夏雪平说出了四个字。

  “我……”夏雪平想了想,又伸手抚摸着美茵的头发,对她找补了两句:“当然,妈妈不会去逼迫你做什么。你如果喜欢当警察,你就去考警校,你如果喜欢那些漂亮衣服,就去跟着隋琼岚。这一切,最后还是要随着你的心意的,你想做什么事,那就选什么路……”

  “呵呵,但是妈妈啊,你也不反对,那个坏老爸也同意了……且问我还有得选么?”美茵依旧柔声细语道,但这句话,听起来却有些肝肠寸断。

  紧接着,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你看看,你这想的就极端,夏雪平也没把话说死不是?”我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可我总觉得除了之前那晚上夏雪平喝多了,美茵可能是趁着我不在家、夏雪平体内的生死果又复发,吃了夏雪平的豆腐之外,她们母女两个,再包括爸爸,似乎一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夏雪平一直沉默着,美茵想了想,转过身背着我和夏雪平,又轻轻说了一句:“其实刚刚你们俩说的话,我大概都听了个明白:夏雪原没死,他今天又冒了出来,截杀了臭哥哥今天追捕的一个坏人,对吧?”

  “原来你都听见了啊?”我问道。

  “抖音和推特上都转翻了,今天在三号线地铁里死了个人。我好像看到臭哥哥的身影了。”美茵似乎吧嗒了两下嘴唇,又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道:“妈妈,何秋岩,跟你们俩说个小秘密呀?——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夏雪原。我从小打有记忆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个舅舅总在无视我,相反他对哥哥你,简直是宠爱到天上去了;舅妈和外婆也基本上差不多吧……能比他这个舅舅好点,但是对待我的态度,基本就跟对待随便在街上遇到的一个小孩子,完全是一个态度的。你们两个知道为什么后来每逢过年过节,宁可坏老爸不在家,宁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有坏人会熘门撬锁,也不愿意跟着夏雪平回家归宁么?就因为,我经常在他们那里会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夏家的外孙女一样……”

  “美茵,好了,别说了。”

  “妈……”

  “别说了。”夏雪平也在背对着我,语气冰冷、且不允许任何商量地说道,“秋岩,关灯吧。妈妈困了。”

  美茵似乎有嗫嚅了两下嘴唇,随后也确实听从着夏雪平的命令,不再继续自白着。

  于是我立刻关掉了卧室里的所有灯光,又走进了洗手间里,放掉了浴缸里的水,并且洗漱。

  等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在关上灯的那一瞬间,我却看见美茵正双手抱胸侧躺着,而夏雪平,则伸出右臂,让美茵枕在自己胳膊上,两个女人都默然不语,却都在睁着眼睛。

  我很想问她们俩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但我清楚,目前,至少今晚,似乎不再合适。

  因为都没什么事,所以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都睡到了早上七点多,可早起的气氛也依旧反常的压抑。

  美茵早上跟我和夏雪平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自己默默地顶着两只鱼泡眼,回到了楼上去洗漱、换衣服。

  夏雪平整个人一大早则都有点像没睡醒一般,不管是对美茵还是对我跟她所说的话,反应都有些迟钝,甚至还差点把我的洗面乳当成了牙膏。

  “没事吧?看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要我给岳凌音打个电话帮给你请个假?”

  “不用了……我看家里有咖啡豆,你帮我弄点咖啡吧。”夏雪平揉了揉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还有,你买的那个红枣汁很好喝,帮我那两瓶放到桌上,我带去情报局。”

  “好吧。”

  于是我立即去帮着夏雪平跟美茵都弄了一杯咖啡。

  翻冰箱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家里还有以前买的却没打开过的培根和芝士粉,于是我又煮了点意面,加了点鲜奶,烩了一道奶汁培根意面,再拌了个沙拉。

  弄了一大碗沙拉外加一锅西式烩面,结果这母女俩,却都没吃几口。

  一大早上依旧是隋琼岚的车子来接美茵,哪怕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找韩琦琦,这姨妈竟然也如此殷勤,不过今天只有她的助手在,还多了个司机师傅。

  我去跟那个女助手打了一声招呼,让她帮我捎信跟隋琼岚别忘了晚上联系我、跟我打电话见面;而夏雪平今天却对于隋琼岚的车子,似乎有点无动于衷。

  等美茵出发之后,没等我吃完,夏雪平便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并穿上了大衣。

  “明天吧。”夏雪平对我说道,“明天上午你应该还要去一组里看一眼的吧,我之前就跟凌音请好假了,明天中午吃饭之后,下午跟我去老宅把你外公的书都搬回来吧。”临出门前,她又黯然地转过身,对我说道:“关于美茵的事……我估计,今晚隋琼岚应该会告诉你吧。”

  “哦,会吗?”

  “嗯。我没估计错,她也是奔着这个目的想要见你的吧……唉!”夏雪平轻叹一声道,“我……我先不等你了,上班去了。”

  “这……好吧。”

  于是这一大早,家里居然又剩下了我自己。

  反正今天一组也没什么事,情报局也没征召我去做什么,我便慢悠悠地把自己那份奶汁意面和夏雪平、何美茵她俩剩下的那些全部吃光,方便了一番过后,才闲庭信步地出了家门上了车。

  把车子开出住宅区之后,我总感觉脚刹那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于是赶忙找了路边的一个停车位,把车子停下、熄火,拧紧方向盘后下车检查了一下。

  仔细一看,居然是昨天在盯着吉川利政去健身房取那个大号背包时候,我在那家饮料铺拿到的那张硬质纸卡传单。

  我拿起了那张传单,前后翻了倒个随意地看了一下,刚准备丢掉,却在那传单背面最下面,看到了一行字,里面清楚地这样写着:

  “‘欢茶’快闪与竞选活动,时间&地点:12月8日上午9点,红山艺术广场。”

  我的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立刻换了手,仔细看了看刚刚被自己大拇指挡住的那个后面的字:

  “——与会人:蔡励晟。”

  我想都不想,立刻跳上了车后调头转弯,奔着红山广场的方向便开了过去,同时我也立刻拨打了夏雪平的电话:

  “喂,秋岩,怎么了?有事儿么?”

  ——在这一刻,我还听到了在夏雪平身边的周荻傲慢的声音,同时这家伙还不耐烦地敲了敲笔尖:“秋岩这孩子也真是……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还偏要在开早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可不是着急么!”我回敬了一句,但我猜夏雪平应该没开免提,所以我也没对着电话吼过去,不然的话,摧残的也只能是夏雪平的耳朵。

  我立即接着说道:“夏雪平,专桉组的工作方向搞错了——我昨天就想说了:现在应该主要查的不是谁跟吉川联系或者谁想杀吉川,而是吉川来F市干嘛。”

  “那你知道吉川要干什么了吗?”夏雪平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我对夏雪平说道——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岳凌音立刻让夏雪平开了免提,“我昨天忽视了‘欢茶’的广告传单!待会儿九点钟,蓝党党部会联合‘欢茶’饮料公司在红山广场搞快闪拜票会,副省长蔡励晟也会去现场!——吉川利政的目标,搞不好应该就是Y省蓝党党主席蔡励晟!”

  “不……不对啊!”周荻一听,他最先慌了,“怎么可能!昨天我调出市政厅的活动通告备忘录的时候,那上面关于今天在红山广场那边的安排,明明是空的啊?”

  “你问我问谁呢,周师兄?”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拿起刚刚那张宣传单,对周荻问道:“你再查查,今天下午三点,在方圆路图书文化中心那里,市政厅的备忘录上有记录么?”

  周荻立刻吞了吞口水,拿着一支触屏笔一通乱戳,十几秒中之后,对我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道:“……也没有!”

  “哼!备忘录上不写的东西你就应该不知道啊?你可是调查课课长呢,周师兄!”

  “我……”周荻顿时语塞,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他哑口无言的脸红模样。

  “可是吉川不是已经死了么?那怎么……”电话那头另一个女探员问道。

  结果没等我说话,周荻却先把肚子里窝着的火全都撒到了对方身上,对着对方大吼道:“万一吉川有同伙呢!万一把吉川请来的那些人看吉川死了,也依旧准备行动呢!”

  也不知道周荻是因为被我折了面子,还是在我电话接通之前,他就在对人家颐指气使,那女探员听了周荻的话之后,也是被他气得直咂嘴:“你跟我喊什么?就像小何说的那样,你是调查课课长,我只是行动处处长。你现在说了这么多,不也什么都晚了吗?”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什么!有意义么?想想现在该怎么做吧!”岳凌音对周荻和那位行动处处长制止道。

  实际上,这种事情还真怨不得周荻。

  在去过霁虹大厦的红党竞选总部几次之后,对于这种事情,我也算耳濡目染。

  当年旧时代蓝党在办军校的时候,行政、思想和宣传上面的工作,都是交给红党来进行的,而红党对于宣传这方面向来都是极其专长,尤其是针对农村那些经济和教育条件都还在发展的地方;而蓝党虽然拥有一大批生活在城市的青年拥趸,但总体而言,从旧时代到南岛时期再到现在的两党和解阶段,他们大部分的党员身上,又有一种天然远离群众的气质,说好听点叫“自重”、“自豪”,说难听点就是“自傲”、“自大”。

  因此,每次搞政治宣传活动的时候,如果不是执政党红党的官员在之前做过什么愚蠢的行为,那么就不必去看关于那项宣传活动的最后的政策决定了,只看集会中有多少民众为红党站台、又才有多点民众为蓝党站台就够了。

  两党和解将近二十年,到现在,蓝党却依然经常与“在野党”三个字画上一个固化的等号。

  蓝党的一些“少壮派”对此气不过,他们的各种号称“神机军师”“网络卧龙”的年轻世代的智囊团因此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在红党和包括地方党团、媒体的第三方,在对自己做出预判,推断出蓝党可能要进行任何政治活动的时候,都借由“商业活动”和“文娱活动”的“外衣”进行——按照两党和解后的公约,如果任何会党社团和其他机构在进行“政治活动”和“公益活动”的时候,都需要向所在地的市政厅上报,并由市政厅指派安保部门进行维安和协助;像涉及到副省长这种级别的官员出席,还需要上报到安保局。

  就比如七天之内将要举行的的附近小学的清理卫生、以及老年广场舞比赛,只要涉及“公益活动”,市政府就要规划,并且委派附近分局的制服大队进行维持秩序,如果那个老年广场舞比赛里面有退休的军政干部参加的话,安保局还要派遣特务在旁边进行保护;而“商业活动”、“文娱活动”这两项则不用,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由主办方出资金请保镖公司老维持秩序。

  蓝党本身就拥有“特勤处”这个党政性质的安保机构,对于“特勤处”的作用他们蓝党人士也十分自信,而采用这个策略,几乎可以完全规避红党跟自己唱对台戏,或者利用媒体节目和网络等舆论渠道,在活动前对己方造成不利干扰;并且,还可以在借用跟企业与娱乐圈合作的同时,进行很大数额的创收——不过这里面更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本行毕竟是调查凶杀的刑警,不是经济警察或者检察官。

  因为这种收益,外加这样的活动安排算得上是对红党传统宣传手段的“奇袭”,全国上下的蓝党对这样的活动安排手法屡试不爽。

  在陆冬青的竞选总部里,我看到过一个线性代数公式,其中一个未知数,便是“蓝党假借‘商业’与‘文娱’名义组织竞选动员拜票会的次数”。

  这对蓝党而言,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十分具有智慧的伎俩;但对于警察、安保、情报系统、以及我们专桉组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馊主意。

  在故意臊了周荻一句之后,接着我又立刻对岳凌音和夏雪平说道:“岳处长、夏组长,你们尽快派人往红山广场那边去吧,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秋岩,尽量冷静。”岳凌音对我说道,“挂了电话以后,打开对讲频道吧。把红山广场那边的情况时刻向我汇报!”随后,岳凌音也没埋怨周荻,而是对他立刻命令道:“小周,你联系一下蓝党党部特勤处,看看他们那边能不能立刻把活动取消?”

  “是!”

  “雪平,你立刻带队对支援秋岩。”

  “是!”夏雪平随后又对我说道,“别着急啊秋岩,等着我,马上就到。”

  “好。”

  但我也只是嘴上答应而已。

  从我家到红山广场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看现在的路况,就算抄近路,估计怎么样也得花上半个小时;而从情报局大厦到红山广场,这两个地方之间的直线距离本来就远,就算是一路鸣笛开车过去,最快也得四十多分钟,而且还得纠集人手、整装编队,耽误的时间便更多。

  因此,我也并不指望夏雪平能及时赶到。

  我在紧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紧咬牙关,并且同时,我会感觉到牙周当中会分泌出一股又苦又咸的东西,彷佛嘴里流了血。

  昨晚回家之后做的那场噩梦,总让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而现在我又要一个人孤身执行任务,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厄灾。

  ——算了,豁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我总算赶到了红山广场附近,但没想到广场穿着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竟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而且虽然距离广告宣传单上写的蔡励晟登台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但广场上的气氛已经是非常热闹,并且还有南岛原住民民歌式腔调的音乐响起。

  广场附近一时间没有空车位,我只好把车子停在对面一家眼科医院的停车场里。

  刚一下车,却跟一女生的屁股撞到了一起。

  “嘿!谁这么流氓……”女生捂着屁股,背对着我骂了一句,结果一转头,居然是赵嘉霖。

  赵嘉霖看了看我,摘下了墨镜以后又戴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毛呢连帽大衣,里面是一件羔羊毛浅灰高领毛衫,还围了一条米白色的羊驼绒围巾,长发中间,用一条珍珠和蓝宝石串成的头花扎个编花马尾;下面穿着的,则是一条干练的深蓝色休闲裤和一双翻毛短靴,比起昨天那副彷佛刚从矿井里爬出来的尊容,今天的赵嘉霖显然漂亮许多。

  “嗬!”赵嘉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话里带刺地对我说道:“一大早跑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吃我豆腐!怎么?昨天晚上夏雪平没喂饱你啊?”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她自己看看我,却先脸红了——呵呵,还有这样的人,想损别人结果把自己带进沟里不说,还能先把自己说脸红的。

  我没顺着她这句没劲的话往下聊,从车里反光板后拿出太阳镜戴上,看她刚才碰的那辆车居然是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CT6轿车,于是我又反过来对她问道:

  “你那辆小车呢?”

  “呵呵,昨天晚上出去吃饭当小费了,今天就换了一辆。怎么,不行吗?”

  “厉害啊!拿车当小费!三格格怎么又莅临此处了?二组今天没有你的班么?”

  “你不也来这了吗?就兴你不上一组上班来这儿,不能让我来这儿?”

  “欸我去……我说格格师姐,咱们俩说话能不能不互戗?”我无奈地看着赵嘉霖,我现在是真觉得这姐姐跟我斗嘴上瘾。

  我往前摊了摊手,示意边走边聊,并且我索性直接对她说道:“昨天给你买的那杯热茶时候,‘欢茶’给的广告传单上说,待会儿9点钟,蔡副省长要到这来开竞选动员会。我觉得不放心这里,所以我就来看看。我估计吉川利政很可能,本来是今天要在这搞刺杀,而且……”

  “而且你是怕虽然吉川死了,但依然还是会有人过来搞事情,对吧?”赵嘉霖认真地看了看我。

  我对她点了点头:“昨天咱们俩回局里之后,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跟日本领事跑去跟岳大婶他们吵架去了,说是我昨天拎着枪进的那趟地铁里,正好有为日本特工工作的人——吉川利政在,日本特工也在,芝麻粒打的红山广场你说咋就那么巧?换个思路想想,昨天吉川利政在,是因为他被情报调查局发现了跟‘天网’份子的资金来往,那万一还有没被发现的呢?‘天网’的人就不能多请一个搞暗杀和恐怖活动的顾问么?万一蔡副省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提前想到这方面却不及时挺身而出,那我可能就是咱们Y省的罪人了。”

  “没想到,你也能跟我想到一块去。”赵嘉霖带着些许挑衅意味地说道,并且笑了笑,“我昨天回去了之后,也一直在想着吉川为什么要举着手机到处乱拍——但实际上,我发现他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朝上,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他是不是在勘察有利于狙击刺杀的制高点。于是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过来看看。如果是你说的蓝党副省长要过来,那咱俩今天可能真来着了——蓝党特勤处那些人,外强中干,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肯定处理不过来;他们那帮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安保防卫都不行,坑人甩锅第一名。像你说的,万一蔡励晟有个三长两短,搞不好还得有人往情报局和市警察局泼脏水,到时候,咱们俩恐怕也逃不了吃瓜络。”

  “呵呵,赵格格,你也挺可以的嘛!”

  “彼此彼此!”

  我想了想,又对她问道:“那你老公咋没想到这个呢?”

  赵嘉霖一听我提周荻,表情立刻僵了:“他昨晚又没回家……”接着她又对我问道:“你家夏雪平昨晚回家了?”

  “必须回家了。”我略带得意地说道。

  “那你昨晚,找机会看了我给你拷贝的东西了么?”赵嘉霖又问道。

  “没。”我摇了摇头,接着对她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夏雪平会跟你们家周荻有事儿,我对夏雪平是有信心的。赵师姐,我劝你也别瞎合计了……”

  赵嘉霖看着我,冷笑了一声道:“哼,那句话说得真对。”

  “哪句?”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赵嘉霖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根本一点都对夏雪平放心不了。你只是给你自己催眠、骗你自己,强迫着你自己去完全相信夏雪平罢了。世界上没人能完全了解你的恋人,也没人能完全了解自己的父母。夏雪平又是你的妈妈、又是你的情人,这两个身份重合之后,你以为你对她了解的方面就扩大了,但实际上,正因为如此,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于是你对她的了解的盲区变得更大了才对。”

  “你……呵呵,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算了,你既然没看我给你的东西,我也先不想跟你聊这个。好好专注眼前事吧。”赵嘉霖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狙击枪上的那柄瞄准镜来。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跟我之间的种种事端,又琢磨了一下她最近的表现,便很不舒服地挠了挠头。

  半天我才平复下来思绪,随便找了个话茬说道:“怎么,今天就带了个这个,没把你那把大枪背来?”

  “在这么多人,我敢做那么瓜田李下的事情么?我的手枪都安装了消音器的。”赵嘉霖说着,又把手伸向腰间,接着对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不过今天,除了手枪,我还带了这个。”

  定睛一瞧,那居然是一把刀刃长约六厘米的手刺。

  “呵呵,我说格格,我咋感觉你才是来搞刺杀的呢?”

  “嘘!小点声!”赵嘉霖狠狠地捶了我后背一拳,“你就不能低调点?别到时候,‘天网’份子没抓到,咱俩先被蓝党特勤处给逮起来了……”

  走到了广场边上,我才连上了跟情报局的对讲。

  我对岳凌音汇报了一下现场情况,又问了一下夏雪平位置,果然不出所料,她所带着的那一对探员此刻还在半路上。

  “那么蓝党那边怎么说的?我看他们特勤处的保镖们才刚到,根本没准备撤离。”我对岳凌音询问道。

  “他们那边……根本不承认今天有政治活动,无视了我的警告,并且还在跟我们隐瞒行程——说我们了解到的,有可能是红党放出的烟雾弹”周荻对我说道。

  “去他妈的!”我骂了一句。

  听到这种政治辞令,我真想一走了之,撂挑子不干,万一等下有刺杀,那就杀吧。

  “秋岩,知道你压力大。希望你尽量随机应变,并且千万小心。否则雪平真的是放心不下你。”岳凌音说道。

  “放心吧,Boss,我跟何秋岩警官正在一起呢。有什么事,我俩会相互照应的。”就在这时候,赵嘉霖也连上了对讲。

  “等会儿?你怎么也去了!”听到了赵嘉霖的声音后,周荻彻底坐不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不也是专桉组的么?”赵嘉霖幽怨又不服地对周荻说道。

  “胡闹!”

  “行了,不多说了,”赵嘉霖对周荻和岳凌音说道,“等一下我和何秋岩之间需要经常进行对讲,可能没办法随时汇报情况。有什么安排,还请上峰后续指示。”

  接着,这姐们来了个绝的:直接把自己对讲软件上周荻的通话频道图示那里,点了一下“mute”,只留下了我和岳凌音跟她说话。

  于是,周荻对她发的一大堆埋怨,她全都听不着。

  我笑着没说话,这时候广场下面的舞台上,那个乐队一曲停止,周围掌声雷动、欢呼如瀑。

  我和赵嘉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乐队,居然是南岛现在风头正盛的“嬉皮鼠club”,主唱和鼓手都是美女御姐,其他几位则都是鲜肉帅哥,乐曲的风格也多以R&B跟摇滚为主,我平时也很喜欢听他们的歌,也难怪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

  不知道情况的,可能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歌友会。

  但我和赵嘉霖都无心听歌,也无心接受那些企业志愿者发放的宣传品。

  我俩绕着广场外围走,我一边抬头裸眼观察着周围,一边看着广场下面的动向。

  大致观察了一下以后,我觉得蓝党特勤处在广场布下的保卫措施确实失败——看起来应该是特勤处的保镖的,只有十四个:在上层平台到下面的四条台阶路上各三个,舞台旁边目前有两个,如果没记错,在竞选期间参选的在职省级官员,随行保镖可以带六个,加一起倒是能够二十个,不过在关键情况下是否能发挥作用就不知道了;其余的安保则由穿着带“欢茶”logo的大衣的志愿者负责,而这些志愿者平时是不是做保安的都不好说,拦一下那些对“嬉皮鼠”狂热喜爱的粉丝倒还可以,但如果遇到了恐怖份子或者持枪刺客,首先腿软的就得是他们。

  赵嘉霖则是举着那柄瞄准镜,到处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她觉得应该是最好射击角度的制高点。

  搜寻了三分钟左右,赵嘉霖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同时她连忙伸出手,在我的肩头迅速勐拍了三下:“我看到了!何秋岩,你肉眼看一下十点钟方向,那个英语补习班楼顶,是不是有个反光光亮?”

  我没来得及转头,因为这功夫,蔡励晟的专车已经到了——前后一共三辆车子,其中一辆,则是插着蓝党党旗的大众凯路威商务车,前后两辆轿车上分别是三个特勤保镖,商务车上,则先走下了他的私人秘书和蓝党党部的那位壮硕的宣传部长,随后,那位被媒体形容成“中年版古典小说贵公子”的蔡励晟,在众人的列队于车门两旁后,才慢慢下了车。

  “来不及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再一转身,赵嘉霖已经端着手枪朝着东面街对过那家英语培训班跑了过去,只剩下了她对讲里的声音。

  “那你一个人小心,我得到蔡励晟身边看着!”说着,我便从广场的另一边迅速下到了地下部分,并在那些乐队的狂热粉丝中间左推右搡着。

  “那你也是!”赵嘉霖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

  此刻我刚刚来到舞台外围的第一排,才看到在舞台周围居然还摆着一圈钢铁护栏。

  那看样子,等下会不会发生什么情况,全得仰仗蓝党那帮特勤们了。

  我正如此地想着,另一边蔡励晟却已经在那六名随身特勤保镖们的护送,与自己那位看起来十分魁梧的秘书与壮硕的宣传部长粉陪同下来到了舞台旁边。

  我又回过头,试着朝着那座英语培训班的楼顶看了一眼,但是以肉眼观察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同时,我却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先前站在那四条从地上下到地下的台阶旁的那些保镖们,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同时,那些狂热的音乐发烧友们,在看到了蔡励晟的同时,一时间全都兴奋激昂地对蔡励晟挥手打着招呼,全都扯着嗓子,对这位主导扶植了不少流行文娱行业的政治家,不停地喊着疯狂的口号:

  “啊!是蔡副省长!——蔡副省长!”

  “蔡副省长!我们爱您!就像‘嬉皮鼠’爱大米!”

  “蔡副省长万岁!蓝党万岁!摇滚万岁!音乐万岁!”

  粉丝们多么狂热,现场情况也就多么不好控制,不一会儿,这舞台周围用钢铁隔离栏围出的一圈,便缩小了两倍。

  所有人不仅要跟蔡励晟握手,还要跟“嬉皮鼠club”的每个成员握手。

  而蔡励晟站到舞台之后的位置,正上方是一个连着身后电子屏的继电器,周围又都是舞台灯,如果从上面往下看,应该会对蔡励晟的身体产生遮挡。

  “解决了!”好在这个时候,对讲当中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此刻被我一枪毙命,我又在他喉咙上补刺了一下。何秋岩,你那边怎么样了?”

  刺客的被解决,并没有让我完全放下心来。

  在这时候,蔡励晟接过了“嬉皮鼠”主唱Doris递过来的麦克风:“蔡励晟先生,‘林厚’!我是第一次来Y省,谢谢您!”

  “也谢谢你,Doris小姐。”蔡励晟儒雅地对面前和周围的人鞠着躬,“谢谢‘嬉皮鼠club’的俊男靓女可以为我们Y省蓝党党部站台。也写在座诸位青年朋友、诸位粉丝——应该怎么讲?哦对,叫‘粉皮’们。‘嬉皮鼠club’的粉丝当然叫‘粉皮’;谢谢诸位‘粉皮’们对蓝党,对蔡某励晟的支持。鄙人蔡励晟,叩谢各位!”

  听到蔡励晟那样说,又看到他对每个人都诚恳地鞠躬,台下那十几二十岁的众人,简直感激涕零,在“欢茶”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对着台上齐声呐喊道:“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而在这个时候,我分明看到刚刚保护在蔡励晟周围的那六个特勤保镖们,给相互间对了几个眼神之后,也都朝着广场地上走去,并且迅速地消失了。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蓝党特勤处的人怎么都撤走了?”我内心突然慌乱一片。

  “我看看。”赵嘉霖直接夺过摆在面前的狙击枪观察着广场上的情况,并对我说道:“他们那帮保镖怎么都蔫了似的,还全都跑到上面去、不保护蔡副省长干什么?”

  “格格,我有点不放心。”我对赵嘉霖说道,“你再看看你这周围的制高点上,还有没有狙击手?”

  “你等我一下……”

  与此同时,那位主唱Doris又对蔡励晟,用着嗲嗲的声音说道:“我在南岛就听说Y省的蔡副省长是个温文儒雅、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帅气成熟性感大叔。今天有幸跟各位‘粉皮’们在这个……红山广场吼,可以一睹天人风采。”

  “哈哈,Doris小姐真会说话——‘天人’二字不敢当。”

  “那么请问蔡副省长、蔡主席,可不可以请您跟我们唱一首歌给大家听?我好想听您唱歌!”Doris又对台下的粉丝们大声问道:“想不想听蔡副省长唱歌?”

  “想!”

  蔡励晟摆摆手笑笑,但却并没拒绝也不拘谨,拿着话筒说道:“我这个人你让我写写字、写写诗、写写文章都可以,唱歌这方面,我不敢在‘嬉皮鼠’这样的亚洲最有影响力的偶像乐队面前班门弄斧……嗯,但是今天你们从远道而来,又有这么多的青年朋友为我站台,随便唱一首好吧?既然你们是从南岛来的,Doris小姐有这么漂亮、可爱,那我就来一首《南海姑娘》作为见面礼,也作为送给大家的礼物,感谢你们过去对蓝党、对我个人的支持。希望你们能喜欢。”

  “哦!蔡副省长加油!蓝党加油!”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乐队开始伴奏,蔡励晟也开了嗓: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

  “哇哦!声音有像费玉清!”Doris插了句嘴,赞许地点了点头。

  只听蔡励晟继续唱着,并且也不自觉地朝着舞台前方走了两步: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

  正当我边捏着汗边听着蔡励晟唱歌的时候,对讲里又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糟了!秋岩:在你两点钟方向和四点钟方向还有两个!他们可能要开枪!”

  最后这句话,赵嘉霖完全是捏着嗓子尖叫出来的……

  我根本来不及过脑子,双手一撑钢铁护栏,右脚踩在护栏上面,整个人一跃起,又朝前勐地迈了一大步……

  而蔡励晟的清脆歌喉,依然在继续:

  “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象她嘴上的槟榔/

  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

  想到泪汪汪……”

  歌曲中的“泪汪汪”两个字刚落地,在空中便同时响起了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砰!”“啪——”

  我瞬间扑倒了蔡励晟,并对那几个乐队成员吼道:“趴下!”

  ——随后只见蔡励晟刚刚站的位置身后,那组爵士鼓其中的一只,已经被子弹打穿,弹孔那里还冒着烟。

  从弹道来看,这发子弹来自对面的高层公寓楼。

  台下的观众们瞬间吓得嗷嗷直叫,但听到了枪声,大部分人都不敢乱动,只好原地趴下。

  “你是谁?”被我压在身下的蔡励晟慌张地看着我,对我质问道。

  “对不住了蔡副省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立刻拔出手枪,对赵嘉霖问道:“我刚才听出来你朝着枪手那边开了一枪,怎么样了?”

  “击毙了一个,但是另一个在瞄着我……我现现在没法探出头!”

  而就在此刻,从趴着的人群里,突然站起了六七个打扮成嘻哈风格的人,全都把手或掏向后腰、或伸进怀里,目光凶狠地吵着我和蔡励晟。

  我见状,连气都来不及喘,便立刻把枪口对准了他们,抬手便打中了一个人的脑袋,随后我抱着蔡励晟往舞台里面滚了两滚,然后单腿跪在他身前,对着另外的一个人又开了两枪——先前被我打死的那个到底之后,一把手枪便从他的怀里掉落了出来,而后来被我打中心脏的,也刚要还击,却又立刻倒下,刚从后腰掏出的手枪还没拿稳,就仰头倒了下来。

  其他四个,纷纷闪躲,一齐对我瞄准,下一秒却纷纷身中数枪,被子弹瞬间打成了筛子——原来是刚刚那些躲开的特勤保镖们匆忙赶来,见到他们在瞄准蔡励晟之后,举枪便打。

  此时空中又响起了两声枪响,赵嘉霖慌乱地跟对方对射了一个来回之后,又立刻俯下身去,对着我大叫道:“秋岩你小心,好像除了瞄准我的这个之外,还有一个狙击手!”

  她刚说完,又连着传来两声枪响……

  随即,那刚刚赶回来的二十个特勤中,一下就倒下了四个——两个当场毙命,另外两个则是被从身前的人身体中穿透的子弹打中,瞬间吃痛倒地不起。

  “去保护蔡副省长!”

  我对他们大叫道,索性举起手中的手枪,朝着子弹打过来的方向一通乱开;实际上我也没想能打中什么,而是为了掩护那两个受了伤的特勤,以及剩下的保镖朝着舞台这边移动。

  可结果当我一抬头,却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西瓜头,虽然很模煳,但他似乎还对我投来一个和蔼的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愤怒地朝着夏雪原站的位置又是开了三枪。

  他却也很故意地停了下来,直到那些特勤保镖们绕道上了舞台,来到了蔡励晟身边,他才重新端起了狙击枪……

  然后,对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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