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间,武林军整装待发。节度使廖天化听闻云凌雪等人要离开龙城,半夜赶来为大家送行。
他虽不希望这些武林高手离去,却也无法挽留。
在他的请求下,玉真子与丐帮裘帮主继续带领一百余名弟子留守,其余八百多武林子弟随云凌雪出发,前往东部战线救援。
临行前,玉真子嘱咐傲天道:“此去京城,步步凶险,徒儿定要小心,另外要保护好婉儿,切不可让她再受伤害。”
“徒儿谨记教诲。师父在龙城也要保重。”
交代完毕,众人依依惜别。叶婉宁终于再次见到师哥,一扫心中苦闷,觉得只要在傲天身边,所有凶险都只是小事一桩。
天色微明,龙城城门大开,数万龙城将士向敌营发起冲锋。
云凌雪率众高手冲在前方,瞬间撕开敌军防线。
拓跋翰未料到大夏士兵会主动进攻,急忙指挥军队防守。
不过夏军无意与金兵僵持,待云凌雪等人突围后,缓缓收缩,渐渐退回城内。
破损的城门已被修复,拓跋翰指挥金兵围攻半日,未能有丝毫进展,只得再次退兵。
八百武林子弟在云凌雪的带领下直奔大名府方向,只希望在众人赶到前这座坚城还未落入金兵手中。
……
除却燕云十六州,大名府是护卫京城的第一道屏障。外墙蜿蜒近五十里,可谓城高地险,堑阔濠深。
在大夏治下,大名府一代颇为繁华,城中百姓足有百万。
此地地处燕赵,民风彪悍,家家都有习武之风。
其中有位卢员外武功高强,仗义疏财,家兵数百,在京城都颇有名气。
此时,大名府留守张先正站在城头,俯视着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北金大军。
这是金兵围城的第三日,北金动用登云梯,石头炮连续进攻两日,无奈大名府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损失了上千名士兵,却无半分进展。
坚城下,一阵人头攒动,陈药师骑着一匹通体火红的骏马冲到阵前。此人大方脸,皮肤黝黑,身高八尺,一身亮银甲,站在阵前威风凛凛。
他对着城头喊道:“张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天下迟早是北金大汗的,兄长何必如此愚忠,若你愿归顺大金,兄弟可力保你享受荣华富贵。”
张先冷冷一笑,痛骂道:“药师兄弟倒是识时务,这三姓家奴做得很美吧。我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没想到也有你这样的无耻小人。”
“真是冥顽不化,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就不为大名府的百姓考虑吗?”
“呸!我大名府百姓绝不投敌,唯有以身报国。”
张先从手中取出一个包裹,向陈药师掷去,大笑道:“药师兄弟远来,这是愚兄送你的礼物。”
一位士卒上前几步,捡起包裹,递给陈药师。
这位降将打开一看,顿时气得怒目圆睁。
包裹里是一件女人衣服,丝绸质地,造型香艳,胯下还露出一个大洞。
衣服内写着几个大字:“西辽药师,三姓家奴。后臀高举,穿此华服。卖身求荣,不亦乐乎。”
他麾下士兵很多人无奈降金只为保命,心中对他颇为鄙视。几位站在前方的兵卒看到衣服,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是谁发笑?”陈药师怒喝一声,眼光扫过前排士兵。这些兵卒连忙站直身躯,憋得面色通红。
站在阵后的拓跋望摇了摇头,挥手将陈药师召回。他转身对身边一位公子道:“慕容隆,听说你精通兵法,不知可有破城之策。”
慕容隆低头道:“大名府是一座雄城,易守难攻。若要强攻定会损兵折将,就算攻下来也是惨胜。在下有个想法,令陈药师继续围困,围而不攻,殿下率兵绕过大名府,攻击周边小镇,然后南渡黄河,直取盛都。”
拓跋望双眼一亮,问道:“陈药师反复无常,若他临阵反戈,或者被夏军击败,那我岂不腹背受敌,怕是会葬送在大夏。”
“若殿下信得过在下,慕容隆愿与陈药师共同领兵,绝不让大名府有反击机会。”
“好!此计甚妙。待我攻破京城,定会记你一功。”
身为北金名将,拓跋望绝非浪得虚名,立刻体会到慕容隆建议的精髓。
他已得知兄长拓跋翰在龙城遭遇惨败,心中反而暗暗得意,只要自己率先攻下大夏京城,就将反压兄长一头,成为北金的继承人。
在前朝战事中,这种绕过防线偷袭的战法并不多见。
只因一旦被切断粮草,遭受腹背夹击,孤军深入的一方就会陷入困境。
不过,只要陈药师能拖住张先,他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陈药师的军队号称常胜军,在大夏军队中战力最高,对付地方军力应该绰绰有余。
精心安排之后,拓跋望带着军师耶律休哥与天魔祭司绕开大名府,向牟驼镇一带进军,一场灭国之战拉开序幕……
连续五日长途跋涉,云凌雪带领的武林军已到达大名府附近。
天色已晚,众人钻进一片树林,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恢复体力。
虽说大家内功深湛,但连续奔波之后都已筋疲力尽。
杨傲天与云凌雪姐妹、唐芷柔、叶婉宁围坐在一起,商讨下一步计划。
唐芷柔面带忧色,凝视着云凌雪道:“云姐姐,敌人太强大,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扭转战局。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请讲。”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只有我们?”
唐芷柔问得晦涩,但云凌雪明白她的想法,长叹道:“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可是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仅不是拯救苍生,也是在救自己。也许,没有人值得被拯救,除非他们愿意自救。我们只是最早起来反抗命运的人,总有一天大夏的百姓会明白,也会拿起手中的武器。”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当我接受恩师功力的一刻,似乎同时也接受了她老人家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这具躯体已不属于我自己,这是我的命运。”
“姐姐!是小妹自私了。”唐芷柔动容地望着云凌雪,低声道:“小妹会跟着姐姐和傲天大哥,虽死不悔。”
云凌雪搂着她的肩膀道:“好妹妹,这场大战还要依靠你出谋划策,千万不要把”死“挂在嘴边。相信姐姐,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傲天望着四位女子,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你们周全。”
天色放亮,诸位武林子弟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云凌雪站在队伍前方,对众人道:“今日我们即将奔赴沙场,这次战斗更加凶险,可谓九死一生。有顾虑的可以离开,本盟主绝不勉强。”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脸上,肌肤宛若透明,这一刻,倾城的美女化作女神,周身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誓死追随盟主!”众人齐声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烈日当空,午时前后武林军赶至大名府外城附近。众人举目远眺,只见城上大夏旗帜旌旗招展,军兵挤满城头。
“还算不晚,大名府依然在夏军手中。”众人击掌相庆,这算是几日来唯一的大好消息。
主城下方,敌军层层围困,军容鼎盛,杀气冲天。
杨傲天皱了皱眉,自语道:“怎么都是幽州叛军,为何不见北金大军?”
云凌雪、唐芷柔自然也已看出这点,疑惑地四目相对。
“不好!”唐芷柔轻叫一声,对杨傲天等人道:“看眼前阵势,拓跋望的军队应该是绕过大名府,南下攻击盛都了。”
云凌雪急道:“芷柔妹妹,现在该如何行动?”
唐家少女面色凝重,沉思片刻道:“京城之中由大夏禁军把守,兵力不下二十万。若固守不出,坚守几个月不成问题。我们过去已经毫无作用。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大名府守军击败叛军,只要击败陈药师,就可以对拓跋望腹背夹击,此战必胜。”
“好!”杨傲天赞了一声,他与少女的想法不谋而合,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我们如何进攻?”傲天问道。
唐芷柔道:“当下不可急躁,要先想好退路,不虑胜,先虑败。我们人单势孤,必须出其不意,才能一击奏效。来时路上有一条河,河上只有一座浮桥,等突袭得手后就从桥上撤退,切断绳索,敌军的骑兵、步兵再多也难奈我何。现在先多做观察,静候时机吧。”
云凌雪点点头,令几位武林子弟沿着敌军阵营远远观测,摸清敌军兵力部署。
大名府外,杨傲天等人正在商议破敌之策,京城朝堂之上早已一片大乱。
夏皇赵延辉已得线报,拓跋望领兵绕过防线,突破黄河,不日之内就会兵临城下。
沿途虽有夏军奋力抵抗,无奈金兵凶悍,近十万官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北金仅损失数千。
赵延辉双眼木然,盯着殿中争吵不休的文武百官,突然咆哮道:“群臣误我!若早依朕的主意迁都江宁府,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大臣见皇帝发火,全部低头不语。
赵延辉走下龙椅,盯着丞相岳纲道:“你不是一直主战吗?我燕云十六州怎么连十日都不到就全沦陷了。你说,你凭什么跟北金作战?”
岳纲噗通跪地,大声道:“微臣无能,请圣上责罚。只是事已至此,别无退路,唯有拼死一战。”
兵部尚书阚泽、一字并肩王呼延忠等主战老臣纷纷下跪:“请圣上下旨,我等愿拼死一战。”
“好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你们为了自己的名声置圣上于何地?万一战败,吾皇该何去何从?”太师潘贵移步出列,大声怒叱。
赵延辉盯着他道:“老太师有何高见?”
太师拱手道:“现在唯有派钦差与拓跋望和谈,即使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等金兵退后,再缓缓图之。”
阚泽大怒:“金兵都围到京城了,你以为他们会接受赔款吗?可笑啊,当朝太师竟只有如此见识。”
“够了!”皇帝大吼一声:“你们都给朕闭嘴。”
赵延辉移着僵直的大腿,颤巍巍回到龙椅前,大声宣布:“三皇子,朕派你立刻准备,待拓跋望到达盛都时前往北金营帐谈判。只要给我大夏一条活路,任何条件都可答应。”
“父皇,不可!”
千灵公主赵灵曦一身红衣,手持佩剑闯到殿前,剑尖指着主降群臣怒叱道:
“我大夏江山就毁在你们手里,你们这些七尺男儿连妇孺都不如,竟无一丝血性。”
“大胆,灵儿,你给我退下。”赵延辉火冒三丈,怒道:“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刚把你从冷宫放出,就敢到殿上撒野。”
赵灵曦跪倒在地,大声道:“父皇,万万不能投降。金兵有什么可怕,女儿愿跟随将士们杀敌,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
主战大臣们纷纷跪倒,岳纲匍匐两步上前奏道:“京城禁军不下二十万人,乃我大夏主力,外边尚有闻将军、陆将军勤王之师,完全可以一战。若不能击退敌军,我岳纲任凭军法处置。”
“我等愿随丞相抗敌。”几位犹疑不定的官员也纷纷下跪,主战派终于占据上风。
“好吧。”
皇帝长叹一声,下旨命丞相负责京城防卫,一切官员听从岳纲调配。
在大夏朝,丞相不能单独调兵,现在皇帝下旨,算是给了他尚方宝剑。
退朝后,岳纲加紧布防。阚泽、呼延硕、徐光世等大将带兵分别守卫几个城门。赵灵曦坚持参与战斗,被分在阚泽麾下。
阚泽担心公主安危,不敢让她守城,分配她救护伤员。
赵灵曦不从,挥剑道:“阚老将军,你这是看不起我,如你军中能有人胜得了我这把宝剑,本公主就听从调遣。否则你就只能遵从我的意见,让我上前线杀敌。”
几番比试下来,阚泽麾下竟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只得从了她的心意。老将心中感叹:“若公主是个男儿,当是我大夏的希望,真是可惜了。”
金兵围城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整个京城一片风声鹤唳。
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百姓和豪门世家都躲在家中祷告,大街上冷冷清清,就连胜雪阁也不复往日歌舞升平的景象,平日里门可罗雀。
难得有空闲,白诗诗整日与严语柔粘在一起,共同研习琴艺之道。几日下来,两人无话不说,已情同姐妹。
白诗诗道:“没想到金兵来得这么快,胜雪阁还没来得及转到江宁,不知严妹妹有何打算?”
严语柔面色平静,轻声道:“妹妹只好听天由命了。若真是城破了,那就与盛都共存亡吧。”
“但愿禁军能够守住。等击退敌兵,姐姐带你一起南下。”
“好,一切听姐姐吩咐。”
白诗诗望着这位气度高雅的小妹,心中长叹,若严相还在,这位天之骄女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等待的滋味最为难熬,无论皇帝、官员还是百姓都惴惴不安,迎接北金军队到来的消息。
时间并未过去很久,拓跋望势如破竹,两日后便到达盛都前方。
这一路,金兵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所到之处,血流漂橹,中原大地变成人间地狱。
攻打牟驼镇时,金兵受到官兵和百姓阻击,损失了数百人马,一位千夫长在战役中身亡。
不过孱弱的大夏官兵无法阻挡北金劲旅的脚步,不到半日,牟驼镇失守。
大怒之下,拓跋望下令屠城。
号令一出,血光四起,所有男丁无一幸免,整个镇子一片死寂。
稍有姿色的女子被聚在一处承受金兵淫辱。
一位十五岁的漂亮少女一日之内被奸数十次,下体出血而亡。
其他女子看到少女惨状抱头痛哭,被金兵按住拳打脚踢,继续轮番奸淫。
淫辱正在持续,女子们忽听一位军官模样的金人道:“完颜豹,你最后再来,这些女子哪里能承受你的大屌。”
一位女子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面前走来一位身高两米出头的壮汉,那大汉脱下裤子,露出驴一般粗长的肉屌,一摇一晃在胯前甩动。
“哈哈哈!”完颜豹淫笑一声,对那军官道:“老子杀敌最多,当然要先玩,放心,会给你留下几个。”
女子吓得面色苍白,大声叫喊:“不要过来。”完
颜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女子抱在怀中,巨棒对准穴口用力一顶,只听“啊”地一声尖叫,女子痛得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等她从昏迷中苏醒,撕裂般的疼痛从下体传来,鲜血流满大腿,整个小腹似被捅漏了一般。
拓跋望手持狼牙棒,骑在马上,望着正在销魂的金兵道:“北金的将士们,这些都是给你们的奖赏。中原女子美女如云,只要你们奋勇杀敌,到时人人有份。最美的女子都在皇宫,那皇帝老儿三宫六院,美女成群,等我们攻破京城,全都带回草原。”
“攻破盛都,操皇帝老儿的女人!”
北金士兵状如疯狂,挥舞着兵刃齐声呐喊。撤离之前,金兵再次展开屠杀,被淫辱的女子一个个身首异处。
一位金兵心有不舍,央求道:“杀了太可惜了,不如带到军中多玩几日。”
千夫长大怒,迎头给了他一鞭子,喝道:“混账,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逛浣衣局(北金妓院)。等得胜回来,你爱留几个老子都不管。”
死人堆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屏住呼吸,侥幸逃过一劫。等金兵退去,少年从尸首中爬出,搂着一位咽气多时的中年女子痛哭失声。
少年眼见金兵摔死自己只有半岁的弟弟,淫辱自己的母亲,临行一刀插入她的胸口,鲜血染红了整个街道。
“北金恶魔,我要杀死你们!”枯瘦少年眼中冒着复仇的火焰,捡起一把长刀,冲出血流成河的小镇。
时至正午,骄阳晒得大夏禁军无精打采,忽然间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岳纲等人放眼望去,只见铺天盖地的敌军缓缓而至。
军队前方黑旗飘摇,步兵走在中央,黑风骑分列两侧,后方是重装骑兵压阵,大军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拓跋望仰望城头,心中大喝一声:“盛都,我来了。大夏都城终将是我扬名天下的战场。”
战鼓声响起,拓跋望并未花太多精力劝降,悍然发动攻击。他知道只有让大夏士兵见识北金恐怖的攻击力,才有机会击碎他们抵抗的意愿。
盛都城头,岳纲亲自督战。年迈的丞相手挥长剑,大声疾呼:“击退蛮贼,保卫大夏!”
“誓死保卫都城!”
禁军将士们齐声怒吼,响声震天。
北金士兵扛着云梯,顶着如雨的飞矢前进,后方投石车启动,几十斤的巨石呼啸而过,纷纷落在城头。
一声声巨响,城楼震动,大批禁军身中巨石,死伤不计其数。
金兵遭受的攻击也异常猛烈,云梯上,不断有士卒跌落,片刻后城头下就铺满了金兵的尸体。
不过,北金军队号称天下第一,确实名不虚传。这些士卒好似不知生死的猛兽,前仆后继,沿着攻城车迅速攀升。
禁军看着黑压压攀爬的金兵,心中有些发麻,一些士兵双腿已经开始发抖。
一个时辰过去,几只云梯上的金兵爬上城楼,与大夏禁军展开近身搏杀。
赵灵曦冲在前方,手起剑落,接连杀死七八名敌军。禁军见公主勇猛,士气大振,与金军拼死相搏。
一对一的战斗,夏军远不是北金对手,但仗着人多势众还是顶住了敌军一轮轮攻击。
公主正搏杀时,耳后风声四起,一只狼牙棒横扫她后脑。
赵灵曦轻巧避开,回身望去,对面站着一位精壮的北金大汉,从服饰上看去是位百夫长。
那金兵一击不中,再次挥棒直击,公主举剑相迎,兵刃相交,震得虎口发麻。
北金士兵蛮力惊人,她不敢硬抗,脚下踩着灵巧的步伐,挥剑直刺敌人胸口。
几个回合后,金兵躲闪不及,肩部中剑,狼牙棒坠落,正砸在脚上。
那金兵疼得痛叫一声,还未来得及后退,突见眼前白光一闪,一颗头颅被齐齐砍掉。
金兵脖颈中鲜血狂喷,洒在公主脸上,那张娇美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公主一伸手,抓住在空中翻滚的首级,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
城下敌军看到自己的百夫长被杀,齐齐呐喊。
赵灵曦用力一抛,那颗头颅在空中划着弧线,落入金军阵营。
头颅在地上滚了两丈,停在金兵先锋完颜豹的脚下。
这位巨人般的敌将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口中发出哇哇怪叫。
他挥着铁棒大声怒吼:“给我上,抓住这个女人,我要让她尝尽人间酷刑。”
城楼上,禁军终于打退敌军第一波攻击。垛口、石阶上死伤累累,尸体和伤兵被纷纷运走,新一批将士继续顶上。
上千名受伤士兵被转到伤兵营,所有军医和一些御医聚在一起,但依旧照顾不过来如此多的伤员。
当攻城声响,百姓们大都吓得躲在家中,只有个别热血后生赶到城门前,手持兵器,准备参加战斗。一些王爷、豪门献出府兵,随时等候召唤。
白诗诗和严语柔不甘心躲在青楼,在说服李妈妈后,赶往伤病营帮助护理伤员。
刚进大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伤病营指挥见营内进入两位绝色佳人,忙拦住二人询问,当得知她们有意护理伤兵,欣喜地将二人留下。
在军医指导下,两位女子学了包扎伤口、简单护理后便投入劳作。
一位不到二十的禁军男子断了一只手臂,几番疼晕过去,又再次清醒。
他睁开眼,见到身边坐着一位娇媚女子正给他包扎伤口。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一时看得呆了,连伤口的痛感似乎都消减了不少。
“姑娘是谁?”
白诗诗见他醒来,莞尔一笑,道:“你叫我诗诗好了。”
男子脸色潮红,低声道:“诗诗姑娘真美,你原先在禁军吗,怎么没见过你?”
诗诗还未回答,旁边有一位中年士兵惊道:“我认识你,你是胜雪阁白诗诗,白姑娘。”
“哦,这位大哥去过胜雪阁?”
那士兵躺在病榻上道:“小的哪有福气去胜雪阁,之前护卫长官,恰好遇见姑娘出门,因此认得。”
“白诗诗?”
旁边一阵骚乱,白诗诗的大名在盛都几乎无人不晓,那可是多少男人撒了千金也难见一面的人啊,现在却在这里护理伤兵。
兵营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严语柔冲着诗诗微微一笑:“姐姐名气原来这么大。”
白诗诗嗔道:“妹妹说笑了,现在我们只是前来护理,做些能做的事情罢了。保卫大夏,还得依靠各位将士。”
伤兵们这才注意到一直低着头忙碌的严语柔,纷纷震惊于她那高贵典雅的气质。一位士兵鼓起勇气问道:“请问这位姑娘芳名?”
严语柔轻轻一笑,说道:“你就叫我严姑娘好了。”
包扎完毕,白诗诗起身护理其他伤员。
见那青年男子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女子微微一笑:“这位小弟好好修养,等你伤好了,听姐姐为你唱曲。”
青年双眼放光,仅存的一只手拉猛地住诗诗春葱般的玉指。诗诗温柔地望着青年,没有抽回手掌。
“诗诗姑娘太偏心了,我们也要听。”几位伤兵一起喊起来。
“好的,到时大家都来,诗诗会在胜雪阁恭迎各位。”
又有一位头部受伤的禁军道:“等不及了,我们现在就想听诗诗姑娘的曲子。”
周围的伤兵一起附和,大营内压抑、颓败的气氛一扫而空。
白诗诗沉吟道:“好的,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首战歌在发自诗诗口中,既慷慨激昂,又婉转动人,禁军们听得如醉如痴,不少伤势较轻的士卒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重回战场。
连续忙碌半日,诗诗和严语柔累得腰酸腿软,歪坐在一张空床边稍稍恢复下体力。
城头处喊杀声阵阵传来,两位女子心头忐忑,诗诗道:“不知禁军能否守住,若金兵攻破城池,姐姐只好先走一步,就算死,也不想落入金人手中。”
严语柔眼光一暗,低声道:“我会陪着姐姐的。”
天色将晚,血色残阳照在城头。
城门前喊杀声渐渐减弱,经历了半天的战斗,禁军终于杀退敌军凶猛的攻击。
仅仅半日,夏军死亡近五千人,更有无数士兵受伤,金兵死伤也达三千。
战斗中,拓跋望一直远远观望,仔细查看各段城墙上大夏抵抗力,争取在未来战斗中找到突破点。
眼见天色已黑,他鸣金收兵,等明日再次发起进攻。
盛都城内,大家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等待明日更惨烈的一天。
忙碌了大半日,白诗诗与严语柔一直没有用餐,眼见天色已晚,便先告辞返回胜雪阁。
正走在路上,严语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前方是柔姐姐吗?”
严语柔一怔,转过身去,看到一位满身血迹的少女。
“真的是你,姐姐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手持宝剑的公主呆立街中,眼中泛着泪光。
严语柔双眼泛红,当她受难的时候多少次想到过这位蜜友,可尊贵的公主从未出现。她低身行礼,淡淡道:“公主不是也没来找过我吗。”
看到这位曾经最好的朋友面容清冷,公主急道:“对不起,当严府出事后,我……我被父皇关进冷宫,直到前几日才有自由。我一出来就去严府,但没人知道姐姐去了哪里。你知道这些天我一直担心你,我……”言语间,公主哽咽不止,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凝视着公主的眼睛,严语柔心一软,眼泪终于止不住滴落。公主快步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哭泣道:“柔姐姐,总算见到你了。”
相拥片刻,公主松开手,对白诗诗道:“请问这位姐姐是?”
白诗诗敛衽行礼,回道:“民女白诗诗参见公主。”
“你就是艳名远播的白诗诗?”公主看了她一眼,转头疑惑地望向严语柔。
严语柔脸色微红,轻声道:“是的,我现在和诗诗姑娘在一起。不过公主不要误会,我是胜雪阁琴师,并不以色侍人。”
公主双眸闪着泪光,低声道:“姐姐受苦了,等击退金兵,我就将你接出来。”
严语柔摇摇头:“不必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自食其力,并不觉得丢人。”
交谈片刻,严语柔与公主依依惜别。行出两丈远后,严语柔回过头来,注视着公主,大声道:“战场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赵灵曦站在街上,望着二人身影逐渐淹没在深深的夜色……
与盛都一样,大名府外气氛同样压抑紧张。
慧能寻到败退的武林人士与云凌雪的武林军会合。
玄寂大师和清虚道长衣衫上血迹斑斑,身后幸存者仅五百余人。
见到盟主,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也忍不住两眼泛红,齐声哀叹。
两支队伍聚在一起总算超过千人,但与陈药师的十万大军相对仍然是螳臂当车,毫无胜机。
几位首领紧急商议,但无法寻到破敌之策。
华山掌门淳青峰先是按捺不住,怒道:“不如就这样跟他们拼了。”
他的弟子死伤惨重,心头一直压着怒火。
唐芷柔摇头道:“不可,这样作战无异送死。”
淳青峰怒道:“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围城吗?若是不敢出击,我们又何必从龙城到此。”
云凌雪道:“本座理解淳掌门的心情,不过大意不得,还是多听听唐姑娘的意见。”
见要听从盟主外其他女子的意见,几位武林弟子心中不爽。
他们打量了少女一眼,不知这位清秀的女子有何过人之处。
玄寂大师阵营中的高手们一心急着复仇,他们未见过唐芷柔,见她顾虑重重的样子,更是心生不满。
一位武当弟子道:“要我说,除了盟主外,这几位姑娘就该离开。战场凶险,本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云绮霜和叶婉宁大为不悦,狠狠盯了他一眼,不过并未出言反击。
唐芷柔微笑道:“这位兄长看不起我们女子,那为何单独撇开云盟主,莫非盟主不是女子?”
那武当弟子道:“云盟主在下万分景仰,不过这样的女子世间仅盟主一人而已。”
唐芷柔道:“大敌当前,小妹就不跟兄台辩论了。你若不服,大战后我随时奉陪。当前既然云盟主相信小妹,我自当竭尽全力,先思虑破敌之策。”
那弟子瞥了少女一眼,口中小声嘟囔道:“先贤说的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的话音虽然不大,但大家都听在耳中。云凌雪心中不悦,正要发话,唐芷柔道:“兄台这话就错了,小妹没有觉得我们二人都那么难养。”
几位稍有学问的长者笑得捂住肚子,对那弟子道:“你就认输吧,跟唐姑娘比机锋,你差得太远了。”
那武当弟子面红耳赤,却又想不出话反驳,丧气地躲在一旁。
插曲过去,唐芷柔问傲天道:“傲天哥哥最近勤读兵法,对当前局势有何见解?”
杨傲天皱着眉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虽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但我们兵力差距太大,实在难有胜机。”
唐芷柔点点头,接着道:“大哥所说不错。要想取胜必须出现极大的变数,例如敌军军心不稳,或者敌将身亡,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听完少女解说,云凌雪问道:“那这个变数能否出现?”
“能,云姐姐就是这个变数。只要能冲破敌营,给守军发一封信,小妹自有妙策。只不过是否一定成功,我也没有把握。”
云凌雪点头道:“我一人之力虽不能力敌千军,但冲击敌阵,杀一两个来回应没什么问题。”
大家商讨完毕,唐芷柔修书一封交给云凌雪,由她带在身上,等冲到城下,用弓箭射上城头。
大名府守军在大敌围困,敌我莫辨的情势下定然不敢大开城门,只能用这个方法传递信息。
“算我一个。”
杨傲天不愿让阿雪独自冒险,坚决要和她一起冲击敌营。
其他几人也自告奋勇,不过被云凌雪压下,最终决定由云杨二人执行此次任务。
一夜无话,次日天刚放亮,云凌雪和杨傲天各骑一匹骏马,悄悄混到敌军附近。两人对视片刻,眼中充满笑意。
“冲!”
二人骑马狂奔,像两只利剑插入敌营。云凌雪带上青铜面具,更是显得身上杀气腾腾。
毫无防备的军队顿时大乱,惊叫声响成一团。陈药师听到喊声,与慕容隆率领骑兵堵截,同时令弓兵放箭,共同拦住二人的去路。
云凌雪冲在前方,挥剑拨打雕翎,箭矢纷纷掉头,射向周围的敌兵。
陈药师远远望着二人,惊呼道:“这两位是什么人,横冲阵营,如入无人之境。”
慕容隆大喊:“围住他们,这是云凌雪和杨傲天,两位大夏顶尖高手。”
一位偏将跨在马上,手持长戟向二人奔来。
那人一身亮甲,头戴银盔,身材高大,一杆长戟舞得虎虎生风。
将要接近云凌雪时,他大喝一声,手中长戟迎头劈下。
云凌雪并不闪避,待兵器将要接近身体时伸出左手抓住戟身,轻喝一声:“起!”
那位将官收手不及,整个人被长戟一挑,身体飞向半空。
还未等他落地,眼前剑芒一闪,那颗头颅已飞离身外。
叛军被眼前蒙面人吓得魂飞魄散,不自觉地让开通路。这位偏将向来以勇猛着称,未想到一个回合便被斩了首级。
“这青铜之下到底是人是鬼?”云凌雪身上的杀气惊得敌兵胆寒,望向青铜面具时更是以为见到了厉鬼。
云凌雪和杨傲天只想冲过敌阵,并不想多杀敌军,未过多久已濒临大名府城下。
敌军虽然号称十万,实际上八万有余,但大名府城墙近五十里,围困下来,纵深度有限,因而突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
大名府城头的夏军早已发现敌军骚乱,张先站在城墙上,远远望见两位勇士横闯敌营,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偏将道:“大夏还有这样的勇士,两个人就敢闯营?”
张先面色凝重,回道:“先观察一下再说,不要中了圈套。我们紧守城门,以静制动。”
冲到城下,云凌雪并不多言,弯弓搭箭射向城楼。那支利箭呼啸而过,正钉在城头大名府的木牌之上。
“陈药师,纳命来!”
杨傲天与云凌雪拍马返回阵营,向陈药师中军位置冲去。
“奶奶的,这两人是来玩命的吗?”陈药师额头冒汗,大声指挥,一群弓箭手、轻骑、重甲兵围在他四周,等待敌人来攻。
云杨二人突然转变方向,向一群步兵横冲而去。
云凌雪夺了敌将的方天画戟,舞动起来势不可挡,杨傲天也抢了一杆长枪,左挑右刺,所到之处死伤一片。
叛军不敢正面拦截,让出一条通路,二人顺利杀出重围,直奔周边那条小河。
敌军远远追来,等他们赶到河畔,云凌雪和杨傲天已经冲过浮桥,并将绳索一剑斩断。
叛军没有船只,只能目送二人远远离去。
张先取下箭上书信,仔细读了两遍,眼中泛出异样的光彩。副将黄子兴问道:“信中写了什么,刚才闯营的是什么人?”
张先道:“闯营者云凌雪,就是在龙城两次挫败敌军的巾帼英雄。”
“原来是她,闻名不如见面,真是让人叹服。”
众将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位感叹道:“听说这位云凌雪有倾城倾国之貌,真希望有缘见上一面。这样的女子还有绝世的武功,莫非是上天派来拯救大夏的仙子。”
张先道:“先不要急着想美女,大家来看一下信中的计谋。你们看,这计策环环相扣,妙不可言。我们就依计行事,先走第一步——扰乱军心。”
陈药师眼见两位高手横闯大营,自己军队竟无力拦截,心中闷闷不乐。忽听大名府城头战鼓声响,城上投石车发起攻击,一颗颗石头投向阵营。
不过这些石块毫无杀伤力,不仅重量偏小,上边还挂着包裹。石头刚一落地,包裹散开,里面纸张飘飞,洒满阵营。
一些士兵捡起一看,见里面文字浅白,简单诉说了金兵的罪恶,最后是斗大的几个字:“杀陈药师者,既往不咎,赏金百两。”
几位不识字的士兵连忙问其他人,在明白了含义后,眼睛开始发亮。
大名府内几位将军继续商议,一位问道:“张将军,这办法会有用吗?”
张先笑道:“不要着急,这是一条长策。陈药师的常胜军大部分都是汉人,原本就有人心怀二心。我们这些信发出去后,就在他们心上种了一颗种子,只是现在还不会起作用。一旦我们两军交战,战局陷入僵局,陈药师丧失优势或者处于下风的时候,这颗种子就会发芽生根。关键时刻,我们再施肥浇水,嫩芽就会开花结果,陈药师就危险了。”
“原来如此!”众将官似有所悟,终于明白其中妙处。
陈药师也已看到信中内容,气得黑脸胀得发紫,内心更是深深恐惧。
他仿佛看到在士兵眼里,自己的头颅金光闪闪,化作一颗金头,等着别人前来砍杀。
“混账!把信都给我烧掉,哪个敢私自看信中内容,军法从事!”
他下令严惩偷看书信之人,但士兵间早已口口相传,连未看过书信之人也已知道了信中内容。
慕容隆见陈药师垂头丧气,上前安慰道:“将军不必烦恼。这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倒有一个办法,或许可帮将军解忧。”
讲完之后,陈药师紧皱的眉头稍稍缓解。
他召集军队展开动员,站在中军台前大声道:“昨日闯营之人名叫云凌雪。是中原第一美女,不,应该说是天下第一美女。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女人美成什么样子。本将宣布,若有能捉拿云凌雪者,赏金百两,并可与其共度三日,至于怎么玩,就看你们自己了。”
叛军一片嘈杂,有人眼中冒着淫光,想象着自己立功之后的场景。
不过这些士兵意淫半天依旧无法满足,想破脑袋也不知天下第一美女会长成什么样子。
唯有慕容隆暗暗冷笑:“若云凌雪会被你们这些人擒住,那就不是云凌雪了。不过,这扰乱军心的计策真够阴损,怎么像是出自唐芷柔那丫头的手笔。唐姑娘啊,难道我们注定要成为敌人吗,我倒要看看在沙场之上,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突围之后,云凌雪二人仿佛凭空消失,再未侵扰敌军,反而是大名府守军不断抛洒各类洗脑文字,令陈药师头痛不已。
在夏军无休无止的骚扰下,陈药师脾气愈发暴躁,恨不得立即与夏军开战。
慕容隆也感到常胜军军心涣散,若长此下去,怕会生出大患。他来到陈药师帐中道:“本将有一个想法,请将军考虑。”
“慕容将军有何见教?”
“攻城!”
陈药师眉头紧锁,道:“拓跋将军让我们围而不攻,现在擅自行动可是违抗军令。”
慕容隆道:“战场之上,最重要的是见机行事。现在军心不稳,如果再由着敌军骚扰,恐怕守军反击时我们难以抵挡,现在攻城反而可凝聚军心。若真能攻下大名府,也算奇功一件。”
陈药师也算百战名将,稍稍思虑后点头道:“好,本将这就点齐兵马,立即攻城。”
一阵锣鼓声响,陈药师横刀立马,指挥军队发起第一波进攻。
大名府城楼上,副将黄子兴不可思议地对主帅张先道:“不出所料,敌军忍不住进攻了。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张先颔首道:“不是我神机妙算,而是当日云凌雪信中早已提到。不知信中谋略是不是云姑娘的手笔,若是的话,那她的武功和谋略都算得上超世绝伦,再加上倾国的容貌,莫非真是天人下凡?”
“信中可曾提到我们该如何应对?”
“当然,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守住城池,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在陈药师的威压下,常胜军显示出非凡战力。
士兵们顶着飞石和箭雨疾攻,虽然死伤累累,但毫不退却。
未过多久,已有两队人马爬上城楼,与守军展开激战。
“杀!”
大名府卢廷义卢员外带着家兵前来助阵,与攻上城头的常胜军生死搏杀。
卢府家兵都经过他的亲手调教,个个武艺不凡,杀伤力远在常胜军之上。
“抓活的!”
黄子兴转达张先指令,带着守军冲在前方。一场混战之后,大名府守军击溃敌军,俘虏军卒不下三百余人。
慕容隆在城下观战,眉头紧锁。
他发现战局非常诡异,常胜军经常可以攻上城头,但很快就被压制。
如果说守卫力量强大,那就不应该被轻易攻破城墙,若说夏军战力不足,攻上城头的常胜军却又被多次击退,确实有悖常理。
慕容隆隐隐感到大名府守军似有阴谋,但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一天的战斗接近尾声,常胜军多次进攻无果,只能鸣金收兵。
大名府内,烛火通明。战斗结束后,张先丝毫未曾休整,直接步入指挥室。
在他命令下,被俘的三百多常胜军被拉进大厅,等候发落。
“被俘士卒中可有辽人和金人?”
张先面色冷峻,扫视着这些被俘敌兵。
士兵们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几位守军军官走入俘虏间,将十几位相貌不似中原人的敌兵从队伍中拉出。
“将这些胡虏们斩了!”张先随手一摆,守军手起刀落,十几颗人头落地。
被俘士兵面色苍白,看着满地尸身瑟瑟发抖。
这时张先道:“你们原为夏人,却做了北金走狗。本该将你们斩首,但本大人心怀慈悲,不忍下手。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愿意投降的举手。凡投降者,可留下一条性命,将来到战场上戴罪立功。”
“我们投降。”俘虏们纷纷举手,庆幸终于可以保住性命。个别还想顽抗的士卒见大家都举手归降,也跟着举起双手。
张先大笑一声:“好,拿笔来。”侍卫取来笔墨,登记每一位降卒的姓名,然后让他们按上自己的指印。
“这是你们的降书,本大人会仔细保管。今晚我就放你们回去,暂时无任何要求。不过,当两军交战时,你们要伺机斩杀陈药师,拿着他的头回来复命。”
第二日凌晨,守军用绳索绑住俘虏腰身,沿着城墙缓缓下落。当身体着地,被俘士兵解开绳索,飞奔向常胜军大营。
“什么人?”
常胜军发现这些被释放的降卒,弯弓搭箭,等待上方将领的指令。
“不要放箭,我们要见药师将军。”
陈药师听到阵前嘈杂,忙出营帐观瞧。当他看到被释放的军卒,下令士兵放下弓箭,任这些降卒归营。
“张先为何放你们回来?”陈药师脸色铁青,凶狠地盯着这些兵卒。
一位士兵头脑灵活,大声喊道:“陈将军,他们放我们回来是让我们做敌军内应,等合适时机反叛。小人陈三冒死回来,只为给大人报信。”
其余降卒赶紧跪下,七嘴八舌喊道:“我们绝无叛敌之心,只为保全性命,重返战场杀敌。”
“是啊,我们未曾投敌。请将军明察。”
陈药师大笑道:“张先小人,妄图离间我军,真是痴心妄想。各位不必担忧,本将军恕你们无罪。你们好好修养,伤好后继续跟我杀敌。”
讲完话,他转身离去,叫来一位亲信仔细交代了很久。
半日之后,回归的降卒被安置在一处,由一位军官领着到后方休息。未过多久,士兵们已远离大营,但领军之人依旧向前,毫无停留之意。
“这是要去哪里?”一位降卒感觉不妙,停下脚步询问。
那军官呵斥道:“不要废话,跟着走就好了。”
“不,请长官明示。”那位降卒不依不饶,悄悄握住腰下长刀。
“想造反吗?”军官面露凶光,右手一挥,一排弓箭手从前方密林中蹿出,箭头对准这些降卒。
“陈药师,你这个小人。我跟你们拼了。”降卒们挥动手中兵器,大吼着冲向弓兵。
嗤嗤嗤,弓箭声响,混成一团的降卒纷纷中箭倒地。
大批军队对着两百多名士兵,无疑是一场屠杀。
片刻后,降卒死伤殆尽。
临死前,这些士卒大声怒吼,痛骂不止。
一些常胜军看着士兵被自己军队屠杀,心头震惊,握着兵刃的手不停颤抖。
他们心里怒火升腾,望着血流满地的尸首,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大名府城内,一位副将对张先道:“这样轻易放他们回去是不是有些轻率了,真的能指望他们反叛吗?”
张先微笑道:“当然不指望。只不过给他们埋下更多反叛的种子。这依旧是按照信中谋略行事,本人颇为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慕容隆也目睹了这一幕,暗暗叹息,心头有种被敌人牵制,却无力反抗的感觉。
仅仅晚了一步,他未能制止陈药师的愚蠢行动,导致军心愈发动摇。
陈药师并不是鲁莽之徒,在指挥军队上颇有独到之处,只是近日被敌军扰得心神不安,最终做出了最愚笨的决定。
大名府城内,张先召集众将,准备做最后一击。
“什么?放弃大名府,驰援盛都?”诸位军官当听到张先的决定,无不大惊。
“张大人,绝对不可。我们守军不足五万,正面交战万万不是常胜军对手。末将从未听说过自弃城池的战术。”
张先手抚长髯,大声道:“并非放弃大名府,而是分兵出击,突破敌营,直奔京师。”
副将黄子兴道:“分兵出击?那要多少人留守?我军实力本身就不如常胜军,若再分兵,更是以卵击石。”
“仅仅大名府守军当然不够,不过云凌雪那里还有一支军队,到时我们按计行事,应该会有机会。”
黄子兴道:“云凌雪可曾说过,她麾下有多少军队?”
张先道:“这倒没有,不过信中说得很有把握,只要我们合力攻击,定能大破敌军。”
他哪里想得到云凌雪仅有一千余武林军,若是知道真相,打死也不敢做出突围的决定。
几日来,部分武林军在云凌雪的带领下埋伏在林中,远远窥视着战场上的动静。还有一些提前离去,执行唐芷柔布下的秘密任务。
“唐姑娘,大名府守军出动了,该是我们上场的时机了。”
云凌雪佩服地看着少女,心中暗想,守军果然按计行动了,只是不知敌军会有什么反应。
杨傲天道:“芷柔妹妹,如果守军突破重围,常胜军却并不追赶,而是全力攻城,那将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陈药师刚刚投敌,若放任大名府援军到达京城,拓跋望决不会饶了他。因此,即使他心中明白攻城是上策,也只能尾随追击,先拦截大名府军队。何况,城里依然有军队把守,并不是那么容易失守。”
大名府城下,守军城门大开,三万士兵鱼贯而出,向常胜军发起攻击。
慕容隆与陈药师正在商议军情,见守军竟然发起进攻,均大感诧异。
守军行动完全不符合兵法,放着坚城不用,却与敌军展开肉搏,实为下下之策。
陈药师连忙指挥军队围攻,顶住夏军突袭。调兵完毕,陈药师问道:“慕容将军,你觉得张先在做什么?当真以为可以战胜我常胜军吗?”
慕容隆沉思片刻道:“张先此举颇为难解,莫非他们是要突围,援助京城吗?”
“应该如此,看来盛都那边拓跋将军已占了上风,否则张先不会这样孤注一掷。近日无人闯营,他们应该是通过飞鸽传书获得线报。”
慕容隆点点头,对陈药师道:“我有一策,请将军定夺。”
“何策?”
“若被敌军突破,就放他们逃走。我军全力攻城,等拿下大名府,敌军就再无屏障可依。夏军不擅野战,就算他们到了盛都也不是拓跋将军对手,等消灭了大名府军队,大夏半壁江山已入我手。”
陈药师摇了摇头,沉声道:“慕容将军的计策确为上策,但我陈药师不敢冒险。一来攻城不易,损失必将惨重,二来我刚刚归顺北金,如不能阻止夏军,拓跋望殿下那边一旦出了问题,我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现在唯有先歼灭突围夏军才是明路。”
慕容隆无奈点头:“将军所说也有道理,那就争取剿灭他们。毕竟无论军队数量还是军队战力,我们都远胜敌军。”
谈话间,前方局势骤变,大名府守军已突破过半,眼见就要冲出重围。两支军队短兵相接,犬牙交错,展开拼死厮杀。
常胜军久经沙场,实力原本远在大名府守军之上。
但经过残杀降卒事件之后,军心早已涣散,很多士兵已不愿冒死拼杀,反而被守军压得节节后退。
陈药师大怒,见一队人马边打边退,持刀冲上阵前,一刀砍死一位后退军官。
暴怒的陈药师大声喊道:“给我顶住,退后者,斩!”
张先大笑一声,跟着喝道:“常胜军听着,你们真的愿意跟着这三姓家奴吗?愿意反戈一击的给我上,杀陈药师者,赏金百两。”
“杀陈药师者,赏金百两!”
大夏军队齐声呐喊,陈药师听在耳中,脖子发凉,不敢向前,打马退回亲卫所在中军。
“杀!”
大名府守军士气大振,尖刀般撕开防线,向南突围,直奔盛都所在方向。
“追上他们。”
陈药师派出精锐轻骑,一支可以与北金骑兵一战的军队,死死咬住夏军不放。
这支军队指挥是陈药师亲信,手舞长枪拍马赶上。
大夏军队战力无法与常胜军精锐匹敌,边打边撤,后方军队死伤无数。
眼见敌军就要全面压上,战场外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一支百余人的骑兵横冲而来,撞向常胜军精锐。
这只骑兵踏起漫天黄沙,宛如一只巨龙,发出阵阵轰鸣。为首之人面带狰狞的青铜面具,似乎杀神般,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那人又来了!”
常胜军士兵胆颤心惊,纷纷后退。
“弓箭手,射!”
常胜军将领大声指挥,飞蝗般的弓箭扑面而来。云凌雪一马当先,挥动长戟,弓箭纷纷如雨掉落。
上百骑兵瞬间冲入敌军,与常胜军轻骑展开搏杀。
这是百人对万人的战斗,但在短兵相接处,这一百人却不落下风。
一匹匹骏马倒下,片刻后,常胜军轻骑死伤数百,其余骑兵吓得纷纷后退。
对面这一百人战力恐怖,其中几位更如死神一般,兵器挥动处,敌军宛如草芥。
在这队骑兵阻击下,常胜军攻势渐缓,张先乘机率领军队后撤,终于拉开与敌军的距离。
不过,一百人就算再勇猛也难以匹敌万人,武林军几十人落马,被尖锐的兵锋刺中,丧命在万军从中。
见大名府守军冲出重围,云凌雪大声喝道:“撤!”几十名武林军调转马头,跟随着大夏军队向南方撤退。
陈药师率军紧追不舍,慕容隆在后方骑马跟上,大声喊道:“抓住带面具的女子,她就是云凌雪。”
一些常胜军士卒想到惊人的奖赏,顿时鼓起勇气,蜂拥着向前追去。
一路追击下来,两支军队已远离大名府长达百里。
前方一座高山拦住去路,仅有一条小路穿过山谷。
张先放慢速度,与云凌雪会和,大声问道:“云姑娘,你们的军队在哪里?”
云凌雪道:“张大人不是见到了吗?”
张先差点从马上栽了下去,苦笑道:“姑娘不是说笑吧。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吗?”
“上山。”云凌雪并不解释,催马冲上山路。张先无奈指挥军队跟上,三万大军浩浩荡荡挤进山路,向山峰方向行去。
行进间,云凌雪问道:“张大人可知此山名字?”
“这座山叫伏牛岭。”
“好名字,今日伏牛岭就是陈药师这群蠢牛葬身之地。”
片刻后,常胜军大军赶到山下。
眼望着张先军队开拔上山,陈药师冷笑一声,对身边慕容隆道:“大夏军队这是自寻死路。张先空有骨气,可惜不通兵法。”
慕容隆摇了摇头:“陈将军,不可大意。我担心敌军有埋伏。”
“慕容将军多虑了,大名府守军被我们围困多日,今天也是仓皇出击,不可能提前埋伏。我看他们是慌不择路。”
“未必,将军还是小心为妙。”慕容隆不敢大意,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药师道:“决不能让他们逃脱,若让张先赶回盛都,你我都别想脱罪。”
他不再理会慕容隆,指挥军队冲入山谷。
慕容隆无法阻拦,再次回想今日战局,觉得陈药师所说也并非毫无道理。
不过他依然谨慎地跟在队尾,直到大部分人马进山后将后方军队拦下。
一位军官问道:“慕容将军这是何意,为何拦着我们?”
“本将军不是阻挡大家进攻,而是让你们在此断后,对付几万名夏军,陈将军的先锋部队足够了。”
“轰,轰,轰!”
山路上一阵巨响,上百颗硕大巨石从天而降,片刻后便封住了进山的道路。
常胜军前方也是巨石滚滚,无数士兵瞬间被砸成肉泥。
“不好,中埋伏了,快撤!”
士兵们纷纷后退,密集的军队挤成一团。
更可怕的啸声从天而降,飞蝗般密集的火箭射向山路,路边灌木、古树燃烧,整个山谷化成一片火海。
数不清的敌军被火焰焚烧,惨叫着跌下山谷。陈药师眼睛被山火熏得发红,怒吼道:“给我冲,打开山路。”
一队亲兵冲在前方,手持长枪、巨戟撬动巨石。还未等石头滚落,大夏军的弓箭呼啸而至。一排排士兵中箭倒下,又一批兵卒接替跟上。
远在山上的张先叹道:“常胜军名不虚传,真有不怕死的勇士。”
大火依旧在漫延,赶进山谷的六万多士兵死伤近半,未死之人也多半身上带伤。
高高站在山顶的玄寂大师叹了口气:“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清虚道长手挥浮尘,大声道:“对待敌人,无需仁慈。可惜盟主手下队伍弓箭太少,否则这些敌军无人可以活命。”
二人带着千人埋伏在山顶多日,终于等到痛歼敌军的一刻。
山谷中,常胜军先锋队伍依然在拼命打通道路,其他士兵一片混乱,叫喊声不绝于耳。
“杀死陈药师,赏金百两。”
“立即投降,既往不咎。”
阵阵呐喊齐声响起,山谷中泛起回声。濒临绝望的常胜军好似听到救命稻草,一些士兵手持武器奔向陈药师,面上露出杀气。
“护驾!”
亲兵队长大声呼和,手持长刀杀向哗变的军卒。
短兵相接,同为常胜军的士兵一片片倒下,尸体堆满山路。
陈药师双眼发直,挥刀击杀两位围到身前的士兵。
只是哗变的士兵只增不减,一片片倒下后,又一片片涌来。
陈药师脸上溅满鲜血,面目无比狰狞,冲着山顶怒喝道:“张先!我陈药师认栽。不过,谁也别想拿我的人头立功。”
绝望的男子纵身一跃,跌入山谷。这位效忠过三个国家的骁将再也无法延续好运,永远地消失在大夏的土地。
将领身亡,山谷中相互厮杀的敌军停止争斗,纷纷举手投降。
山谷外的慕容隆见势不好,率领残军溃逃,一直退到蓟州才与北金守将会和。
直到此刻,他依然心有余悸,回想整个战局,发现常胜军从头到尾被玩弄于股掌之上,毫无翻身的机会。
“究竟是谁在操控着这场战役?唐芷柔?不,她也就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女子,不应如此精通战事。难道是大名府中藏有高人?不管是谁,将来绝不可轻敌。可叹陈药师,如果能听取自己的建议,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不过,此战若是由自己指挥,不知是否会有机会?”
慕容隆左思右想,心中豪气顿生,暗暗发誓,定要在沙场上与此人一较高下。
又是一场梦幻般的大胜。
张先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战,夏军仅仅损失不到五千人,而常胜军几乎全军覆灭。
八万大军两万投降,一万跟随慕容隆逃走,其余五万全部被歼灭在伏牛山中。
两支军队原本实力相距甚远,在唐芷柔的攻心战略下变成均势,又经过不按常理的突袭,引诱敌军进入伏击圈,终于成就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
在云凌雪率武林军赶赴大名府的途中,众人原本抱着必死的信念参战,从未想到过今日的结局。
只有唐芷柔在经过伏牛岭时眼中放出异彩,她敏锐地发现最佳阻击地点,并通过一系列谋划,将奇迹变成现实。
漫山的大火渐渐熄灭,山谷间弥漫着焦尸的恶臭。
张先没有心情查看战果,匆匆赶到云凌雪身边。
他对着传奇般的女子深鞠一躬,谢道:“云姑娘对我大名府有再造之恩,倾我一生也难相报。”
云凌雪抱拳道:“张大人铮铮铁骨,小女非常景仰。我们都是为了大夏,谈何报恩。”大功之下,云凌雪却不居功自傲,张先深深叹服。
“云姑娘可否告知,当日信中谋略出自何人?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若能主持大局,何愁北金不灭。”
“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非一人之功。”
云凌雪不敢说出唐芷柔的名字,而且还要严令武林军保密,她非常清楚,一旦被人得知真相,将给少女带来致命的危险。
几日前与唐芷柔争论的武当弟子来到少女面前,深深鞠躬道:“唐姑娘,在下真心佩服,将来愿听姑娘调遣。”
唐芷柔微笑回礼:“少侠客气了,此战颇有侥幸成分,若敌军孤注一掷攻城,我军就只能硬拼,到时鹿死谁手就不好讲了。”
经过此役,大名府守军已接近七万,如能与京城守军内外夹击,已有与拓跋望决战的实力。濒临崩溃的大夏王朝终于迎来复苏的良机。
盛都城头千疮百孔,坚固的城门摇摇欲坠。
一连几日狂攻,城下城内尸体堆积成山。
双方死亡不成比例,金军死伤不到两万,而有着坚固屏障的禁军损失不下五万人。
大夏禁军见识了金兵的强悍,心中开始胆寒,不少士兵已陷入深深的绝望。
看着日益损失的军队,拓跋望心中也有一丝不安,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强硬的防守,无论如何进攻,对方都毫不退缩,用一具具身躯挡住金兵前进的脚步。
公主几日未曾休息,纤弱的身躯似乎可以被一阵风吹走,但当她握住长剑,一股凛然之气迸发,体内好似充满燃烧不尽的力量。
白诗诗和严语柔每日泡在军营,护理着一批又一批伤兵。
此刻,二人面色坦然,心中已无畏惧。
她们早已想好,如果那一刻终将到来,就让自己的躯体作为大夏覆灭的陪葬。
夜风如水,皇宫内一片静谧。
苍老的皇帝手握佛珠,口中喃喃自语,乞求佛祖为大夏带来奇迹。他原本信奉道教,但在生死时刻,任何可以依赖的神灵都成为救命稻草。
“圣上,不好了。”太监刘逢春匆匆赶来,口中喘着粗气。
“城破了?”
皇帝脸色苍白,佛珠失手滚落在地。
“那倒没有,只是……兵部接到传书,北金大汗令拓跋娄室率八万大军赶赴龙城,誓要一举拿下。北金军中有三万来自草原蒙戎部落,这些人茹毛饮血,比北金更加凶残。”
赵延辉神情木然,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拓跋望耳中,这对他算不上好消息,但也不算太坏。毕竟自己攻到盛都城下,赫赫战功已非拓跋翰可以相比。
但紧接着第二个消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陈药师死了,八万常胜军几乎全军覆没。
当他留下陈药师挥军南下时也曾有些顾虑,但绝对想不到会有这种结局。
后路已被切断,如果不能快速攻破盛都,这片土地将成自己葬身之地。
拓跋望紧急升帐,召来军师耶律休哥、天魔祭司凌玄宇以及几位万夫长。
介绍完局势,他对众人道:“不知各位有何看法,本将应当如何去做?”
耶律休哥道:“战场之上,要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图取胜之道。当前不是破釜沉舟的时机,本军师建议撤兵,与大夏皇室和谈。就算放弃盛都,殿下也已成就不世之功。”
拓跋望不置可否,眼光转向凌玄宇。凌玄宇点了点头:“本人同意军师的意见,大夏迟早是我北金囊中之物,不必急于一时。”
“好,既然二位都同意和谈,那就给大夏一次机会。”拓跋望在帐内徘徊良久,最终认可了军师的建议。
商议完毕,拓跋望率军撤离,一直退到蓟州才安顿下来。张先通过斥候得知军情,考虑到手中军力毫无胜算,与武林军一起退回大名府。
北金愿与大夏和谈的消息转瞬传遍盛都大街小巷。百姓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时隔半月,赵延辉再次登上朝堂,与满朝文武共商国事。
“各位爱卿,你们拼死护卫京城,朕心甚慰。如今北金退兵,愿与我朝和谈,不知诸位有何意见?”
丞相岳纲出列,奏道:“臣得到大名府奏报,张先率军击溃常胜军,封死北金退路,这才是拓跋望急着和谈的原因。可惜消息传来得有些晚,否则我军内外夹击,当可一举击败拓跋望,永绝后患。臣以为,所谓和谈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大夏唯有死战方有机会。”
太师潘贵上前奏道:“恭喜吾皇,北金之围已解,我大夏当卧薪尝胆,不可再与敌军正面交锋。张先虽胜,但击败的也只是陈药师的常胜军,真与北金强敌交战,我大夏还是处于下风。何况,龙城之围未解,若能通过和谈一并解决,当是有利无患的好事。”
主战、主和两派再次争论不休,朝堂之上剑拔弩张。
半天过去,众人依然无法达成一致。皇帝怒道:“诸位都闭嘴,朕意已决,派三皇子赵晟前往北金和谈。丞相岳纲,继续加紧防卫。退朝!”
一场濒临灭国的危及暂时缓解,但赵晟心头更加沉重,他知道这次谈判会有多大压力,如无法达成协议,怕是难以再返回大夏。
不过,他暗下决心,就算以身殉国,也绝不接受丧权辱国的条款。
战争的阴云终于过去,盛都的街头巷尾恢复了往日的喧闹,茶馆酒肆人头攒动,纷纷议论着几日前的生死之战。
一位白衣美妇坐在茶馆中,面色有些憔悴,静静听着人们高谈阔论。
从江南赶往盛都,一路上她看惯了满目疮痍,民生凋敝,与盛都的繁华恍如两个世界。
仅仅十余日,美妇从杭州马不停蹄赶到盛都,身心俱疲,恰逢金兵撤军,便在京城小作歇息,恢复严重透支的体力。
她要了杯清茶,慢慢品味,眼中又浮现出十日前的一幕。
送别云凌雪等人后,宫妃羽离开盛都,返回杭州慕容山庄。然而刚一进庄,就见满府上下气氛阴沉,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羽儿,你来一下。”家主慕容辉恰好路过,径直将她叫到山庄大堂。
“爹爹,山庄出了何事,我的夫君在哪里?”
慕容辉眼眶微红,道:“羽儿,慕容隆遭天魔教毒手,陷落在北金王庭了。”
宫妃羽大惊:“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与两位叔叔在一起吗?”
“哎,都怪他自作主张,一个人提前返回,没想到遇到天魔教围攻。北金已派人给你两位叔叔送了消息,让慕容山庄带黄金三千两去王庭赎人。”
“三千两黄金?”宫妃羽紧咬牙关,怒道:“北金倒是看得起我们,这三千两黄金够养一支大军了。”
惊怒之后是深深的忧虑,虽说二人理念不同,尤其在对待杨家问题上矛盾更深,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也曾两情相悦,共同走过十年的时光。
“爹爹,那我们该怎么办?”宫妃羽满目焦虑,有些不知所措。
“羽儿,为父和你一样焦急,可是现在我不能为了儿子断送整个山庄。”
“爹爹还是念着复国大业吗?可是复国谈何容易,要有黎民多少流离失所,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孩子,你错看为父了。复国固然是我心中梦想,但更重要的是护一方黎民。北金残暴,大夏无能,不知何时就会分崩离析,那时我慕容家必须挺身而出,与北金对抗,保住江南半壁……”
听完慕容辉慷慨陈词,宫妃羽陷入沉寂。
“难道是我误会慕容世家了?无论如何,慕容山庄若能出面抗金,总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可是慕容哥哥怎么办?”
宫妃羽沉吟道:“爹爹不必揪心,阿羽愿前往北金,救夫君回来,”
“不可!太危险了,为父绝不允许你孤身前往。”
“爹爹放心,阿羽自有分寸。”
慕容辉劝说不过,只能放她出行。临别时嘱咐道:“羽儿,务必小心,若有危险,先行逃离,切不可自投罗网。”
……
“慕容哥哥,你还好吗?等着我,阿羽一定能救你出去。”
正冥思间,忽听身旁座位上有人道:“你们知道吗?这次北金撤军多亏了那位云凌雪云姑娘,要不是她协助,张先就无法灭常胜军。陈药师不死,拓跋望不会退兵,京城就真的危险了。”
“就是在大理寺犯上作乱的那位姑娘?”
“不是她还有谁。”
“真是个传奇女子,不知是否有机会见上一面,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听说她跟张先大人去了大名府,你现在是见不到了。”
“据传杨承宗将军有个孩子叫杨傲天,也参与了大名府之战。忠良有后,杨将军若是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宫妃羽眼前闪过云凌雪的倾城容颜和杨傲天的真诚面容,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原来他们在大名府,就在自己北上的路上。若是慕容哥哥能像他们一样抗金,不知傲天兄弟能否会原谅他之前的冒犯。”
蓟州城内,拓跋望怒气冲冲地召来慕容隆,听他讲述大名府惨败的经过。
慕容隆推脱了一个干净,将大败完全归结于陈药师不听劝阻,一意孤行。
拓跋望狠狠盯着他,怒道:“你可知罪?”
慕容隆心中一紧,道:“末将知罪,未能劝阻陈将军,请殿下责罚。”
“此事本将并不怪你,可我北金南下时,为何未见你慕容山庄起兵。难道慕容家主要反悔?”
“并非如此。家父信中言道,因军队匆忙调度,耽误了几日,正当要出兵之时,却得到殿下退兵的消息,因而只得接着忍耐,静候大汗消息。”
“好,本将再信你一次。若慕容山庄下次再不能及时出兵,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两人正在交谈,凌玄宇走入大帐,大声道:“慕容公子,我北金忍耐是有限度的,望你好自为之。还有,尊夫人为何迟迟不到,这与调兵可没什么关系吧?”
慕容隆心中一凛,道:“拙荆已在路上,估计快到盛都了。不过,待她到来,还请殿下派护卫保护,不可让她遭受意外。”
凌玄宇笑道:“哈哈,慕容兄弟不必紧张。尊夫人武功不凡,谁能伤得了她。天魔右使申屠龙一直念着一剑之仇,到时你们夫妇敬两杯酒赔罪就好了。我们现在同仇敌忾,目标大夏,不会找公子麻烦。”
“好,但愿祭司大人能信守诺言。”
凌玄宇转头对拓跋望道:“殿下,从盛都到北金必然经过蓟州,我派两位坛主前去接应,免得慕容夫人路上遇到危险。”
“就依祭司所言。”拓跋望瞄着凌玄宇,面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盛都茶肆内,宫妃羽静静听着众人议论,本想上前问个究竟,然而想到还有更要事在身,还是按捺住好奇之心。
虽然独自饮茶,未发一言,但她身上冷艳无双的气质依然吸引了众人耳目。
几位男子窥视着美妇迷人的身姿,偷偷咽下口水。
其中一位粗壮男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躬身道:“这位娘子独自一人不嫌孤单吗,陪大哥喝上几杯如何?”
宫妃羽淡然望向男子,冷冷道:“不必了。”
男子按了下腰间长刀,接着道:“小娘子的剑不错,不过无甚鸟用。还不如跟着我,让我做个护花使者。”
“滚!你不配。”
美妇起身拔剑,对着男子道:“趁我还未发怒,请你从我身前消失。”
那男子嘿嘿一笑,眼中淫光闪烁:“有味道,我程建双就喜欢性子烈的,玩起来刺激。”
茶馆里一片混乱,茶客们纷纷起身,向二人方向观瞧。
众人见那男子身材高大,腰粗腿壮,都为眼前美女捏了把汗。
一位胆大看客喊道:“堂堂男子,欺负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还未说完,粗壮男子闪身到他身前,一掌击向男子胸部。
看客毫无武功,被巨掌击飞,背部砸在桌上。
一击之下,桌面断裂,满桌茶盏乱飞,散了一地。
宫妃羽大怒,持剑走出茶室大门,对男子道:“本人不想毁了茶馆,有种的就跟我当街比试。”
程建双大笑一声,跟着出门,狂叫道:“我程某人就来验验小娘子的成色。先见识剑上手段,再试试娘子床上功夫。”
“无耻。”
宫妃羽沉着脸,一剑刺向男子。
程建双只觉眼前剑光一闪,剑气直透头颅。
男子未想到女子剑势如此凌厉,吓得向后翻滚,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周围人见他一招之下就被逼得狼狈不堪,连连大声叫好。
程建双爬起身,怒道:“没想到,小娘子真有两下子。那可别怪我下手狠辣了。”
他手舞长刀,施展出泼风十八斩,舞得刀光闪闪,虎虎生风。
宫妃羽面带冷笑,轻叱一声:“破!”
手中长剑一招飞羽逐月,闪出千点剑花。
剑光到处,刀影暗淡,程建双手中刀被长剑一搅,斜斜飞出,剑势丝毫未减,深深刺入男子肩头。
受伤男子痛吼一声,向后连退五步。
肩上伤口鲜血迸发,洒满街头。
宫妃羽期身而上,正要再出一剑,程建双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请夫人饶小的一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众人见女子两个照面就将凶神恶煞般的男子击倒在地,齐齐大声喝彩。
一位看客喊道:“这位夫人,不能饶了他,看他样子定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放了他,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恶行。”
“对,不能轻饶!”
程建双不敢回嘴,磕头如捣米,求饶道:“仙子饶命,我家有老母,若我丢了性命,没人能孝敬她老人家了。将来小人绝不作恶,我愿发毒誓。”
宫妃羽不愿多生事端,飞起一脚,正中男子小腹。程建双口吐鲜血,疼得在地上连连翻滚。
女子收回长剑,冷冷道:“今日就饶你一命,如若再让我遇到你作恶,定取你性命。”
程建双哀嚎着喊道:“谢仙子不杀之恩。”在他口中,宫妃羽先是小娘子,后是夫人,最后变为仙子,生怕她一怒之下痛下杀手。
这位程建双是蓟州人士,原本是个泼皮,仗着孔武有力,又跟人学过几天功夫,平日横行乡里,作恶多端。
后来干脆与几位同伴落草为寇,成为一名山贼。
多日前,北金南下,蓟州失守,他所在的山头已劫不到商客。
山贼们只好散伙,各奔前程。
他几日前混到京城,本想找机会干上一票就走人,未想到遇到宫妃羽,差点丢了性命。
教训完男子,宫妃羽骑马离去。众人眼望着美妇风姿绰约的绝美仪态,大都暗叹:“这位女子不知是什么人,确实当得上仙子的称呼。”
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路上所见触目惊心。盛都以南虽说也是千疮百孔,但总还有些人气,而北方却是枯骨遍地,连人影都很难望见。
在金兵暴虐杀戮之后,很多村庄已变成荒村。别说去驿站安歇,就连找一个人家投宿都不可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宫妃羽赶到一个无人的村镇,只得随便进入一家歇息。
她的运气不错,进入的应是一个大户人家,屋内还能找到残余的稻米。
简单烧了点饭,勉强填饱肚子。
入夜,狂风四起。
宫妃羽听着门窗咣当作响,一直难以入睡。忽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的内力深湛,感受力远超常人,即使在狂风中,如此细小的动静也未能逃脱她的双耳。
这样一个荒村,这样的时刻,会是什么人半夜来此?
宫妃羽躲在门边,通过门缝向外观望。
一个踽踽而行的瘦小身影映入眼帘,那身影左摇右摆,似乎马上就会被狂风吹倒,却依然努力向前挪动着身躯。
原来是个孩子。
宫妃羽松开手中长剑,却见那身影终于无力支撑,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打开门,走到孩子面前,只见这个枯瘦的小孩面色苍白,衣服破烂,身上沾满已经发黑的血迹。
宫妃羽性子冷淡,平日很少与人交往,但向来同情弱者,见不得恃强凌弱。
几日来,北方的惨状深深刺激着她的心,对北金恶魔的痛恨到了极致。
“这一定是在北金屠刀下幸存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遭受非人的痛苦。”她抱起孩子,三两步走入屋内,用手按住他的后心,缓缓输入内力。
少顷,孩子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茫然道:“这是哪里,姐姐是仙女吗?”
宫妃羽心头一颤,眼睛有些发酸,柔声道:“我不是仙女,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我叫穆青,我没有家人,他们都不在了。我的弟弟,还有阿娘,都被金兵杀死了。”孩子说完,眼中露出骇人的光芒。
“孩子,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宫妃羽取出还未吃完的饭菜,递给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穆青迟疑地接过饭碗,看了仙子姐姐一眼,然后大口吞咽着,转眼间,半碗饭吃的干干净净,连颗米粒都未留下。
宫妃羽再次生火做饭,刚一端给孩子,满满一大碗又被消灭。
她在慕容山庄从未下过厨,烧出来的饭菜只能说勉强能吃,可孩子却像品尝着人间美味。
吃饱饭,穆青捂着胀痛的肚子,痴痴地望着身边的女子。
“傻孩子,不要撑着了。”宫妃羽怜惜地看着他消瘦的身形,柔声安慰着。
穆青缓了片刻,肚子不再疼痛,抬头问道:“姐姐住这里吗?”
“不,我也是路过。”
“姐姐要去哪里?”
“去个很远的地方。”
“姐姐知道哪里有大夏军队吗?我要报名投军,到战场上杀敌,为阿娘和弟弟报仇。”
宫妃羽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太小了,军队怕是不会收你。”
“我不小了,我都十三了。”孩子站起身,大声道:“你看,我比姐姐也矮不了多少。”
宫妃羽微笑道:“嗯,弟弟长得是挺高的,就是太瘦弱了。要不你去大名府看看吧,谁不定会有机会。”
第二日一早,宫妃羽收拾好行囊,继续向北金方向进发。虽说与穆青并不顺路,但想到路上凶险,她还是转了一个弯,先把孩子带到大名府。
临别前,她塞给穆青几两银子,交代道:“看到远处那座城了吗?那就是大名府。到了那里你去找一位叫云凌雪的姐姐,或者找一位叫杨傲天的哥哥,就说一位叫宫妃羽的姐姐让你来的。他们一定会收留你的。”
孩子依依不舍,问道:“姐姐不去吗?”
“姐姐还有要事,不能陪你去了。如果将来有机会,姐姐再去看你。”
宫妃羽骑马离去,转头望了穆青一眼,见他梳洗完毕后精神奕奕,虽然依旧面黄肌瘦,却有股清秀的风骨。
心中暗暗叹道,若不是要事在身,姐姐定会陪你过去,何况,那里还有自己想见之人。
“姐姐,我等你。”
穆青双眼含泪,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担心仙子姐姐会凭空消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