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阳到汴梁,一路过七城,以寻常骏马的脚程,至少要用两个月。
不过我和林疏影为了赶路,走的是天河一路,一行过城不入城,能省去不少时间。
城主府门前,两匹高头大马已装备完毕,走上前去,我注意到其毛色柔亮,四肢强劲,不像是寻常宝马。
“这是上等的军马。”林疏影翩然而至,三千青丝缠红绸,让我眼前一亮。
“林大人大驾光临,老朽招待多有不周,这两匹军马就当是为二位践行。”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满脸笑容道。
苏阳城主,洛久声。
虽然已来城主府多次,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位传闻中的城主大人。
“淫贼已经伏法,老朽在此替苏阳城的乡亲们谢过林大人和秦洛秦小友。”洛久声微微俯身,我和林疏影连忙还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对!
话未说完,我却骤然起身,看向洛久声,心中微微一惊。
我对外一直以秦轩自称,除了林疏影,没人知道我叫秦洛。
洛久声却坦然得与我对视,口中继续道:“那就恕老朽不能远送。”
话已至此,我不好再问,林疏影翻身上马道:“近日多有叨扰,谢过洛大人。”
我皱着眉头上马,二人缓缓前行,身后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了一阵稍显沉闷的轱辘声。
“青阙朝初退,白云遥在天。非关取雷雨,故欲伴神仙。”
身后的洛久声大声道:“一首杂诗,祝二位一路顺风!”
我转过身子,看到洛久声给了我一个会意的眼神。
果然,这洛久声也是母亲的暗桩,怪不得她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我改了行程。
这让我一时间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疑惑得看向林疏影,却见她一身轻松道:“这洛城主,竟还有几分文采。”
下山之后,我总有一种被无论什么事情都被安排好的感觉,洛久声和赵青石是接了母亲的命令暗中保护,林疏影是因白飞章而进苏阳城。
一正一邪已经交锋,这场漩涡的正中心,就是我。
拐入城中大路,我忽然发现两旁正站着无数民众夹道欢呼。
林疏影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她现在已经不再带着面纱,清冷的俏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我就知道林捕神出手这小子跑不了!”
“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狗贼!还我娘子清白!”
“林捕神旁边那小子是谁,怎么一脸欠揍的样子?”
……
尽管无比嘈杂,但我还是敏锐得捕捉到了几个不寻常的声音,林疏影有些抱歉得对我笑了笑,我只好无奈得摇了摇头。
身后马车里的白飞章这时已经被烂菜叶和臭鸡蛋砸了个一身狼狈,他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这样下去,怕是撑不过两天。
看向林疏影,她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担心,腿间发力,我们稍微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城门处的两位将士与我进城时一样,其中一位显然是认出了我,眼中之中满是惊讶和钦佩。
待出了城时间已是午后,林疏影看了马车里奄奄一息的白飞章道:“沿天河走,一百五十里有一平矮石滩,可扎营。”
我点了点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天河。
虽然名为天河,但这条贯穿宁国东西的长河却是人为挖掘,也是宁国历史以来最为浩大的工程,历经三位皇帝,一百二十余年。
但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天河不仅解决了不少城池的干旱问题,还为国境之内的经商提供了更加优秀的运输方式。
这是比一剑开天门更加震撼人心的奇景,百万民众用血和生命造就了这条生命之河。
修道之人每次面对天河之时都会警醒,滴水汇聚成江河,无论修为多么高深,但在面对芸芸众生之时,仍会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
直至夕阳西下,我和林疏影几乎都没再开口,全力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她说的那处石滩。
我打开牢门,白飞章挣扎着,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跳入了天河中,洗去了一身污秽。
林疏影经验丰富,不知从哪处打来了几只野兔,我在岸边生起了火,眼神不时飘向河中的白飞章,以他现在的力气,我真怕他一不小心被水冲走了。
“还是有些慢。”我看向那辆载着牢房的马车道。
林疏影点点头,看向河中的白飞章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白飞章本就脱去了衣物,听闻林疏影问话不自觉得转过身来,露出了身下那骇人的阳具。
林疏影俏脸一红,别过头去,白飞章自知失态,慌忙低下身道:“回大人话,小的倒是会骑,不过……”
看他面露难色,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连走路都是问题,别说骑马了。
“不能等了。”我低声道,跃动的篝火将林疏影的俏脸映得一片通红。
“我去把帐篷搭了。”我话里有话,林疏影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洗干净了就上来吃点东西。”我来到马车前,扔给了白飞章一身寻常衣物。
这在我的计划之内,拖着马车势必会影响我们的速度,为了节约时间,白飞章必须得自己骑马,如今他的命在我手上,我笃定他不会擅自逃跑。
一丝丝焦香自篝火上搭着的野兔传来,白飞章穿好衣物,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我本就不用吃饭,林疏影吃的也不多,如今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谢大人,谢大人!”白飞章跪在地上磕了头之后才接过林疏影手中的烤肉。
一边是树林环绕,一边是天河滔滔,中间这处石滩确实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搭起了一个帐篷。
“以后这些杂活,交给小的办就好。”白飞章低着头,贪婪得撕扯着手里的烤肉。
我微微一怔,这才想起白飞章本就是卖肉的小贩。
“等入了京,我会被杀头吗?”白飞章狼吞虎咽得将烤肉消灭殆尽,之后试探着看向林疏影。
“看你表现。”林疏影冷冷道,跳动的火苗掩盖了她脸上的一抹嫣红。
夜幕悄然降临,点点星光于长空闪烁,白飞章看林疏影打了一个呵欠,忙殷勤道:“大人可以先去歇息,我替你们守着。”
似乎是怕林疏影起疑心,他又补了一句道:“放心,小的不会跑的。”
林疏影美目流转,看向了正在树下打坐的我。
四目相对,我心神一动,对着白飞章道:“你进去。”
“什么?”白飞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进去,别废话。”我冷冷道。
白飞章虽不知何意,但却不敢违逆,只好唯唯诺诺得低着头走进了帐篷。
岸边只剩我和林疏影二人,缓缓走到篝火旁,我不知如何开口。
河水湍流,秋风飒飒,我抓起手边的一颗石子,丢入了河中。
“我不怕。”林疏影轻声道。
“什么?”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从小到大,我都没怕过。”林疏影像是自言自语。
“宁家满门忠烈被奸人所害,等我想报仇的时候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们都死光了……”
“我现在只希望秦郎你能手刃仇人,为你父亲报仇。”
林疏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道:“为白飞章续命,一能查清幕后之人,二能令秦郎增长修为,我当然不怕。”
美人恩,难消受。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香风袭来,林疏影一头扎入我的怀中,火热红唇越来越近,我低头与其拥吻在一起。
“秦郎心中不必有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林疏影吐气若兰。
又将传功之事商谈一番,我重新将林疏影拥入怀中,柔声道:“委屈你了……”
一刻钟后,我看着林疏影缓缓走进了帐篷。
我如今已是四阶,能感应到方圆十丈之内的风吹草动,悄悄放出神识,我清晰得察觉到了赵青石三人的气息。
这三个人还真是忠心,即使知道如今已经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谨遵母亲密令,不远不近得守在暗中。
“林大人!”
帐篷里传来白飞章惊恐的声音。
“别杀我!”
白飞章如今已是精神脆弱,稍有异象便第一时间求饶。
“我那日是被逼无奈……”
我虽然在帐篷外,却依然能想象得到白飞章此刻跪在地上哀求的情景。
“别说话。”
林疏影的声音冰冷,但我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紧张。
“闭上眼。”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收起浑身气息,悄然进入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