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蕊娘却是直到亥中依旧不曾睡着,正辗转反侧,忽听帘子一响,林烨趿着鞋跑进来,小手揭开帐帘,眼巴巴地站在床边看她:“娘,我睡不着~”
蕊娘不免失笑:“想跟娘一道睡?”
林烨听了,双眼一亮,忙忙地爬上来,蹬掉脚上的鞋,就势滚进蕊娘揭起的被子里,只觉一片馨香,果然是母亲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打小儿便懂事,怕被人说不像个男子汉,四岁起就不跟娘亲一道睡了,此时忍不住在那温柔的怀抱里蹭了蹭,小脑袋枕在蕊娘手臂上:“娘,你也睡不着吗?”
蕊娘一怔:“嗯……”
“是因为宏叔,还是因为煜哥儿他爹爹?”
烛火下,孩童的目光澄澈如湖,林烨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他今天跟我说,让我以后都叫他叔叔。”
“娘,你是喜欢宏叔,还是喜欢他?还是,两个都不喜欢?”
……喜欢,他们之间,谈何喜欢?
蕊娘伸手帮儿子掖了掖被角,耐心道:“你还小,这些事你都不懂。煜哥儿虽与你极好,但我们与他们,原不是一样的人。”
“那娘这么说,就是我不能跟煜哥儿做朋友咯?”林烨定定瞧了她片刻,忽然嘻嘻一笑,“而且娘,你也没说不喜欢他。”
蕊娘不觉颊上一烫,嗔道:“你这孩子。”
又听林烨道:“娘说的,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我跟煜哥儿是朋友。他也跟宏叔一样,都想娶娘。”
“既然是他想的,又不是人逼他的,娘何必理会那么多,左右脚长在他身上,也不是旁人能管的……”
说着说着,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原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蕊娘看着儿子酣睡的小脸,心头一片柔软,又将林烨方才的童言稚语细嚼了几遍,只觉千般滋味,余味无穷。
她分明已经冷了心,为何白日里听到秦沄说那番话时,依旧心跳如擂鼓,呆愣之后,甚至想夺路而逃。
她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大约也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想到此处,蕊娘不由低叹,心想着若是秦沄知难而退就好了,谁知次日他竟又来了,来的理由也很正当——
“我已给郭先生去了信,考校在即,这几日烨儿的功课也需得有人看一看。”
蕊娘自然不好请他出去,且又确实着紧儿子的学业,只得睁一眼闭一只眼,假装对他的真实来意不知。
偏他每次来都只一人,也不带小厮随从,穿着打扮都极低调内敛。
来了之后也不要人服侍,斟茶研墨一律自己动手,安之若素,连李婶都悄悄问蕊娘:
“奶奶,这位爷,真真的是秦家那位国公爷?”
若说蕊娘心里没有丝毫触动,自然是假的。
恐怕连秦沄自己也想不到,他可以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但他们之间横亘的差距便如天渊,他究竟又能坚持多久,又能坚持到何种程度?
或许是试探他,也或许是为了报复他,蕊娘开始有意无意地为难他,与秦沄说话时也总是话里带刺,而他竟也不曾恼怒。
这日趁休沐,秦沄带两个孩子出去钓鱼,回来时已近黄昏,两人身上都滚得泥猴儿一般,一边走一边还在嬉笑打闹,争先恐后地将泥往彼此身上抹。
蕊娘又是气又是笑:“你们这是去钓鱼,还是去滚泥塘了?瞧身上腌臜的,烨儿,你也不带着煜儿学些好。”
秦煜早拎着手里的小桶跑过来,手一抬,将桶亮在蕊娘面前献宝。
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只见桶中十几条或大或小的鱼儿悠游着,他一张小脸满是得意,显见是等蕊娘夸他呢。
林烨不服气道:“我钓的比你多,娘,你瞧我的。”
秦煜哼一声,曲起手指,一条一条地数了起来,林烨一看,如何能服输?
也跟着数起了自己桶里的,忽然后脖领一轻,被人拎起来:“别数了,赶紧去洗澡。”
林烨忙挣扎:“娘,放我下来!”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被娘亲拎在手里?
蕊娘一使眼神,小丫头便要去抱秦煜,谁知秦煜倒乖觉的很,自己把桶放下,蹬蹬瞪地就往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