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吴雨看着乌云密布,雷霆闪烁的邯郸城的上空,一双眉宇紧紧皱在了一起。
三月的北方,正是春雨连绵的时节,刚刚被苍穹门攻下的邯郸城到处都在漏水,在吴雨的安排下,韩毅和玉琴正带着人四处抢修,尤其是两条溢水的护城河最为危险,要是真的漫水了,很容易被敌军反攻而入。
时间匆匆过去,在将近半个月的日升日落之后,一个难得的晚霞布满了整片天空的黄昏,吴雨坐在了冒出了绿尖儿的草地上,靠着块青色的方石,安静而沉默的坐着,目光落在了掌心上。
他微微眯眼,发力,掌纹间就多了几片细密的青鳞,一双瞳孔也跟着收缩在了一起,澎湃散开的气劲中,隐隐出现了一头生出了足爪的蛟龙虚影,在他的四周八方盘旋着游走,最后搭住了肩头,落在了脊梁上。
“破境…还差一步。”
吴雨叹了口,回到府苑的时候夜色已经落下,不过即便隔了老远,吴雨也能看到那盏亮起的红灯笼,上头的火花星子左摇右晃可就是倔强的不熄灭。
“回来了?”司明月冲吴雨点点头,问。
“嗯。”
“那就进屋子吧,晚上起夜的风还带着凉,别再受寒了。”司明月说着,灭了灯,开了门。
“好。”吴雨伸手拉住了司明月的袖子,眼睛眨了眨,但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转身靠在了门背后的角落里。
“少当家你想做什么?”司明月就扑棱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又问:“你…该不会是又想那个了吧?”
“嗯。”吴雨点了点头,吧唧了一下嘴巴。
“你吃不饱的么?”司明月笑了笑,然后稍稍弯了弯腰,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掌就穿到了吴雨乌黑的发梢里头,微微带着干裂的唇瓣急急的碰了过来,还带上了一根熟练非常的舌。
“六当家,我什么时候能进行宗?”
“早着呢,破境破的是心境,是质变而不是量变,你是蛟螭,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的那道槛是什么。”
“当然…唔。”
吴雨刚想说的话被嘴巴里软腻腻的舌尖给压了下去,脑子里哧溜窜过了一道电流,不知不觉间弯下了腰,双手从司明月腰畔滑了下去,落在了那呈现惊人弧度隆起的臀线上。
“今天要几次?”司明月问。
“看心情吧,这个说不好。”
啪。
这一次,是司明月的手掌拍在了吴雨的屁股上,恼人的声响泛着粉色气息的声音远远传来开去,伴着夏至未至轻唱的蛙鸣,春去未去摇晃的狗尾巴花,融进了风里,散在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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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邯郸城的废墟总算被修缮到了足以抵御下一波冲击的程度,所以在这些天里吴雨明显空闲了下来。
“少当家,少当家!”
这一日清晨,吴雨正晒着太阳在椅背上打盹,结果被韩毅中气十足的一嗓子给喊醒,顿时就飞过去了一个眼刀子。
“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那个…你姐回来了?”
吴红袖?!
吴雨陡然从椅子上起身,刚一抬头就看到一道修长高挑的倩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吴红袖甩了甩鞭子,随手那么一贯,稳稳当当的扔在了墙头架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眯起了眼睛,对着吴雨笑:“想我了没,小雨。”
吴红袖的突然光临,让吴雨从此陷入了呆滞,半天半天都不曾回过神来。
“你一个人来的?”
“嗯。就我一个人哦。”
聚事大厅内,风尘仆仆的吴红袖抖了抖裙摆,扎在了脑袋后头的马尾束发也跟着如芦苇般晃荡,胸前更是莫名多了一枚胸针一般的饰品,仔细看,才发现是一根金银错杂的发簪。
吴雨眼尖,起身望向了她的胸前,而注意到他目光投射的吴红袖则是暗自有些得意了起来。
“娘送你的?”
“嗯。”
吴红袖得意的挑了挑眉,上前几步靠着桌子,她将那根发簪取下,放到了吴雨的手里,说:“我和二娘说了,她也答应了咱们两的事。这簪子是她送我的,我也很喜欢,小雨你帮我簪上吧。”
“吴雨,我刚煮了壶新茶,你醒了没?”
说话间,木门吱呀呀的打开,司明月也跟着走了进来,看到了正靠在了吴雨胸口,散着一头乌黑靓丽长发的吴红袖,微微一愣,挑了挑眉。
“是吴小姐啊,你怎么回来了?”司明月神色不变,走了过来。
“再不回来,男人都得被不害臊的婆娘给抢了。”吴红袖看着司明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而且刻意加重了“婆娘”两个字。
“少当家,六当家,还有吴馆主,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韩毅突然心虚的来了一句,也不等什么回复,拔腿就跑。
司明月看着他仓惶的背影,收回了目光,挺起了骄傲圆润的双胸,砰的一声把茶盏扔在了桌子上,四溅的茶水有那么几滴落在了吴雨的手背上,烫得他龇了龇牙,又不好说些什么。
“间谍不少啊。”司明月说。
“是啊,醋劲也大着呢。”吴红袖知道自己的胸部不如司明月高耸,便挺直了腰,不经意的撩了撩裙摆,试图在这双修长的双腿上抢回风头。
司明月又看了一眼,然后抿起唇,在吴红袖措不及防间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向上一抬,还吹了两口气,说:“酸枣哪有蜜桃好吃,不信你问他。”
吴雨悄悄离开的背影猛地一僵,然后就被司明月和吴红袖各自揪着一边的耳朵给拽了回来,两个大红色的俏丽人儿一人一句在他耳边呼啸,说的都是一句话:“你说,谁弄起来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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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西临四十七巷的竹海庭院内。
春天里带着阴寒的柔风吹开了幕帘,扫过卧房,凉了温茶,醒了睡眼。
董雨如从睡梦中惊醒,整齐的乌云簪发显得凌乱而不堪,她兀自皱起了眉头,饱满的酥胸在水蓝色的兜衣下,随着骤然加快的心跳而起伏,隐隐约约有种颇为不妙的预感。
她扯过了耷拉在床头的素纱轻袍,披在身上,光裸着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足踩在了干净没有尘埃的地板上,推开楼阁的屏风,竹海在美妇人的眼中一如既往的摇曳,她隔着关拢的纱幕俯瞰雄城大道,细雨连绵中似乎一切都惺忪平常,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兴许是想多了吧。”董雨如端起茶杯,酌了一口,然而又是一阵风儿吹来,不禁吹开了她纱衣,露出了光洁的下胯和芳草萋萋,也吹灭了屋子里供在佛像前的灯烛。
光影一下子暗了下来,院落外隐隐出现了雷霆轰鸣,风雨不是欲来,是已经来了。
“在想什么?”
在董雨如出神的时候,一双从后方探来的手掌悄悄搂住了她光滑而平坦小腹,一手按在了高翘的丰臀上,一手则是沿着细腻的肌肤向上游走,托住了董雨如沉甸甸坠下的硕乳。
虽说是身上还披着一件薄纱,穿着水蓝色的兜衣,然而在刚才那一阵风拂过下,董如雨早已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春光。
她生的恬静安然,然而身子却是凹凸有致丰沛多汁,似乎随便那么轻轻的一个触碰,就会荡漾开无尽的肉波,一颤一颤,如同那些落入池塘水面的细雨,怎么都停歇不下来。
这从后方冒失轻薄的年轻男人自然就是吴风,此时的他是连半点衣物都没有披在身上,露着肌体强健的身躯,结实的臂膀一左一右搂住了独守空闺的美妇人,勃起的肉棒隔着素纱嵌入了那道臀沟之间,轻轻的厮摩顶撞着。
“小风…你别闹…”董雨如眯起眼睛,发出低沉的呻吟,她一向都是这样,极少在床笫间发出风骚入骨的叫声,手掌向后试图推开吴风,然而却被他更进一步推到了扶栏前,那肉棒也不进入,就在打开的臀沟之内上下摩动,不时刮过肥厚多毛的肉唇,勾着董如雨不争气的身子。
“真的…别…唔…别闹了!”董雨如改为双手发力,可这双手最后却被吴风拽着搭在了他结实的腰背上。
“师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学生想让你开心些。”吴风说着,伸手按着董雨如的腰肢向下压,不觉间已经加快自己粗腰的劲度,把那根滚烫的肉棒试探性的往董雨如的穴口中塞去。
董如雨无奈的咬着牙,双腿颤巍巍的分开了一些,伴随着一声细细的嘶吟,终究还是让吴风给进来了。
“小风…唔…你先别动,师娘和你有话说。”董如雨皱着眉,身子趴在了扶栏栏杆的上沿,饱满的乳肉被压扁成了磨盘,连着暗红色乳珠也跟着卡在了沿边上。
“师娘你说。”吴风按着董如雨的脊背,一下一下缓缓的动作着,自然也是没有真的停下。
“我担心你老师…等你弄完了…能不能帮我去打听打听…唔…轻些…”
吴风搂住了董如雨倒垂而下的饱满双乳,肉棒在那温润的甬道里来回的抽送,发出美妙的响声,他一手按着董雨如柔软的奶粉,大拇指揉搓着一粒紫色的葡萄,将董雨如顶撞得气喘吁吁,才说:“那可能会很久。”
“就…就不能快些吗?”
“可以,但没有必要。”
“唔…”
董雨如不过这么几下就食髓知味的配合了起来,她单手向后搂住了吴风的脖子,雪白的屁股逐渐前后挺动起来,好让吴风的肉棒在她那芳草萋萋一片的穴内进出得更为顺畅,发出一声声咕唧咕唧的水液抽插声。
“快…快…唔…师娘…要你的脏东西…”董雨如她全身都浪了起来,紧抓着吴风的肩膀,一头乌黑的秀发如波浪般的甩动,丰满的乳房上下跳动。
吴风也跟着挺动腰肢,肉棒在董雨如的小穴内震颤,将她丰腴的双腿尽可能的向两边分开,就这么从背后站立着交合,猛力的抽动,肉棒吞吐的快感让董雨如发出止不住的呻吟,她两手撑着扶栏,紧闭双眼,粗长有力的肉根带出了暗藏在穴口中的红润阴柔,弄得董如雨不停的扭着挺翘的屁股,一滴滴的白浆顺着腿根滴淌在了楼阁地板上。
“不…不成了…呜…”
才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董如雨便发出了一声呜咽般的淫叫,倒在了扶栏上喘息,大半个丰乳都挤出了帘幕外,也不知被人看去了没有。
吴风双手扶住了董雨如的腿胯,向上一提,稍稍那么一用力,就将她整个抱起,胸膛贴住了她的后背,双腿猛然向着左右两侧打开,架在了扶栏上。
“小风你…别…真的会叫人看到的!”董雨如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高亢,一双肉感十足的玉足已经耷拉在了楼阁之外,并且在吴风猛然的一刺下,双乳的乳尖也跟着顶开了单薄的纱帘,在春雨微风中瑟瑟轻颤。
“下雨呢,没人看得到。”吴风说着,用手指在董如雨的粉胯间抹了一把,往她唇边塞去,董雨如吓得脸庞侧首,但一个不小心便被揪住了躲闪的红唇,呜咽着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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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边,打扫着厅堂的仆人一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犯着困。
春雨连绵不绝,成天成天都是湿漉漉的,他看着屋子外一溜溜滑落的雨露珠,打起了哈欠,手上的动作也莫名停了下来。
“这破了洞的天窟窿也没个漏完的时候,再这么下去,都裤头都没得换了。”扫地的仆人哀叹了一声,结果就看到房檐上落下的雨水突然又暴涨了一分,滴滴答答的贴着青瓦落下,融进了深水坑里。
仆人走了过去,伸手相接住一点水花,可结果落在掌心上的时候却显得黏黏糊糊的,他用手指揉了揉,分开,竟然拉扯出了一根淫靡的丝线,不由觉得无比之惊奇,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上面传来的是一种很奇怪的酸甜气息。
“这算什么啊?”仆人迷糊的眯起了眼睛,伸出头想上一看,只看到一截一闪而过的白皙手臂,其他的就什么都没了。
“估计是妇人浇花的饵料吧。”仆人这般想着,往自己的衣袍上抹了抹,然后重新拾起竹扫帚清理起了大厅内堆积的灰尘和落叶,丝毫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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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啊,师娘。”吴风抱着董如雨一把将其推倒在了床榻上,扛起了两条白生生的肉腿,不紧不慢的在那多毛的孔穴内抽动。
董雨如一脸的余悸未消,跟散了架似的躺倒在凌乱的床榻上,腰腹向后哄抬拱起,双腿间的乌毛乱丛丛的泥泞一片,她仿佛也特别的兴奋,没有回答吴风的调侃,而是一手拉着他脖子,鹅颈上扬,咬住了吴风的嘴唇。
“师娘可以了…我要去打听老师的事情了。”吴雨喘着气,故意这么说。
“等…等一下…马上…马上就来了…再来一次…”董雨如颇为着急的说,双臂勾住了吴风的脖子,身子微微支起,水滴状的双乳早就被汗水打湿了,细腻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一颗颗滴落的水珠花,在干净的被色被褥上印出了美妇人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
吴风顺势向前,抱着董雨如的丰臀,将她贴在了床角上,双手也跟着用力地捏住她的双峰,五个指头灵活地抚弄着。
“师娘不是很担心老师的安危么…”
“不…不差这么点…我…我要…唔…”董如雨在吴风的爱抚下扭动着身躯,回应着他的抚摸,压在吴风肩头上的一双腿不知何时起倒勾着夹住了他的脑袋,身子拱起上抬,脚掌发力,主动的压下吴风的脊背,十分的主动和难耐。
“唔…那里…那里啊…”董雨如轻轻地发出声音,被逗得性起,用手抱着吴风的脑袋来和他拥吻,激烈地找寻藏起来的舌头。
吴风猛地一刺,伴随着美妇人娇嗲满足的呻吟,双膝分开了董如雨的双腿,而董雨如也顺势盘住了吴风,肥臀儿激烈地摆荡着,那对被大拇指急速地来回触摸的双乳早已高高俏丽,乳头勃起膨胀,连乳晕上的微笑颗粒都是凸显而起。
“小风…快…快点…重一点…啊…那里被你定到了…”董雨如开始发出诱人的呻吟声,私处的蜜汁已流得沾满了大腿的两侧,把吴风的肉棒也湿润变得更加膨胀,龟头在她的穴中慢慢地回转着,然后腰身一挺,整根送进了她的体内。
“哦哦哦…”董雨如呼叫着,双脚用力地夹住了吴风的头颅,耻骨自发的向前一靠,两人的阴毛靠着黏糊的淫液耷拉扯在了一起。
吴风的抽送开始加快,每一次都刺入了温软的最深处。
董雨如死死闭着眼睛,张着小嘴,随着吴风的冲刺发出有节奏的娇喘,双腿无力的垂放落在了床边上,跟着吴风的腰肢节奏一下一下的晃动,那根肉棒在她的小穴内不断的上下磨动,将殷红的肉道细肉都弄得翻进翻出,董雨如美得全身都在颤抖,别说是小穴,就连臀沟上都粘上了一片黏白。
瞧得董雨如被自己弄得发出一记一记的浪语,吴风心里也是颇为的得意,他不断地揉搓着董雨如的柔软有弹性的奶子,想到了于谦,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要是老师真的兵败了,师娘你打算怎么办?”
“救…救他…”
“怎么救?”
“总…总有办法的,你…小风…你可以救他。”
吴风笑了笑,更加粗暴的压住了董雨如,拉着她的腿弯,站立着将肉棒不停地肏入她的小穴。
“我之前拜托娘亲伪造了徐有贞的官印,借着徐有贞的手打压了一下柳观海,现在他们这两条老狗正捉着对狗咬狗,估摸着没什么空闲去对老师落井下石。可万一真的要救老师,光凭这个还不够。”
“那…那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翡翠。”吴风在董雨如的耳边吹气,道:“翡翠师娘跟代宗的关系似乎不错,有她出马,再加上我这些天收集整理的证据,或许可以帮到老师。”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和翡翠说…说…嗯啊!”
董如雨突然死死咬紧了自己下唇,剧烈的颤抖,而吴风也是连着抽插了几十下,猛地拔出了肉棒,将浓郁过头的精液一波波的喷射在了董雨如嫩白的屁股上,然后相拥着坐在床上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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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回顺天府的当天,正好也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三月里的春雨丝丝绵绵,时断时续,打湿了人的鬓发,帽毡还有衣袖。
他这一行只有自己一人,骑着呼哧喘气的高山灰绒马,淌过京都年久失修的地砖,溅起水花,脏了衣袍的下摆,白色的鱼龙服黑了那么一溜儿痕迹,滴答滴答的淌着水花,无人替他举伞。
在路过西临四十七巷的时候,于谦的目光穿过了弯弯曲曲的街道,落在了内侧竹海斑驳的一处大院楼阁上,东侧的竹林比起他离开时又茂盛不少,连片连片的在微风细雨中晃荡,然而那亭台楼阁上的纱帘却是紧密的闭合着,无人招手,无人静默站立,更无人守望。
毕竟,他是输了回来的。
“咳…咳…咳…”
于谦咳嗽了几声,身子骨里头的初春寒气越发渗人刺骨,他撩开了额前被雨打湿的发帘,抬头望向了城北的红墙白瓦,挥打了一下马鞭,向着那道环形的圆拱门走去。
“少保大人。”两名带着青涩的皇城卫兵看到他前来,犹豫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
他们没见过于谦的面容,因为之前必须低头,不能直视,而这一次于谦也没了那么大的排场,更加认不出来了。
于谦又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一步迈出刮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他确实感觉到吃力了,没人抬轿,没人备马,从高高的山头轰隆一下跌到了低谷里,比从低谷里向上爬的时候还要让人疲惫。
忽如一阵风吹来,于谦走在了高墙甬道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到了一道同样在淋雨的身影,黑金色的袍子,青色的龙纹,那张消失了数年又再次出现的刚毅面庞上带着只有于谦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不是怜悯,不是嘲笑,真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肯定,肯定自身,否定了他。
“七年前我就说过,我会回来的。我还说过,我的东西你们拿不走,就算拿了,要回来的时候得收利息。”
朱祁镇也没带伞,但是那些雨水在落向他身上的时候却自动分开成了两边,稀稀拉拉的滴答作响,在积起的水面上排成了两边,像是两条无形潜藏的游龙。
于谦的步子继续落下,还是在咳嗽,声音沙哑了许多:“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英宗陛下你怎么知道你手里的刀,不会反过来刺伤你自己呢?苍王死了,可那个苍穹门的少当家也不是好惹的。”
于谦说到这儿连连摇头,感慨道:“花了一万人去堆人墙烧我的粮仓,这种魄力,这种手段,这种冷血,都快比得上帝皇家了。”
朱祁镇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如于谦料想中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也算是两朝元老了,你什么时候见我用过刀剑?我…用的是这个。”
朱祁镇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手掌。
于谦沉默了,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却不怎么真切,知道朱祁镇与他擦肩而过,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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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是早春,代宗屋子里依然还留着冬天时候留下来的炭炉,朱祁钰裹着金绒羽衣,头发凌乱,嘴唇泛白,案台上如山的奏折被他一本本的丢向了地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跟着手指关节轻轻颤抖,虽然无声,但已经龙颜大怒。
“为什么!?”朱祁钰嘶哑的质问,寥寥三个字,却给人一种力竭的味道。
于谦看着那一份份奏折打在了自己湿漉漉的靴尖上,很难说些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无关气运,无关人马,正要说的话,他根本就不该会输,所以于谦只是苦笑,张了半天的嘴,怎么都说不出心里的那句话:“还不是因为你太蠢。”
朱祁钰确实比朱祁镇要蠢,别人下棋是在布局,他下棋是在拆招,你在其他人刻下的方圆囚牢里头找出路,怎么可能会赢?
于谦叹了口气,跪下,雨水抵在了御书房内的红丝金毯上,道:“臣有罪,臣无话可说。”
“你当然有罪!罪不可赦!”朱祁钰拾起那枝崭新的碧玉笔,却迟迟无法落笔,最后颓然向后一倒,看着书房的天顶淡淡道:“来人,把于少保关进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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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以东,唯独一家挂着沉府门匾的府苑内。
偌大的客厅中陈放着两套八仙椅,左右分别落座着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位穿着绛紫色宫裙的美艳妇人,披着一头黑瀑华发,缀着眼影,娇艳动人的面容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春意。
而右边的一位则是名硬朗的中年男人,年纪约莫四十岁朝上,容貌刚毅算得上俊朗,身上穿着的衣物是商贾的打扮,手里握着串檀香佛珠,不停的盘动着。
他是沉林,也是沉千河,沉万三的后人,沉家的唯一嫡系直传子孙。
“于谦败了。”沉千河刚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的来了这么一句,他并无饮茶的习惯,身上也没有市井商人的那种圆滑熟络,从气度上来说颇为沉稳。
“败了就败了,反正那条见人就咬的老狗谁都不待见,就算是赢了也没好果子吃。”沉嫣琳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指搅动着茶盏里上好的铁观音,她也不喜欢喝茶,但这搅和起来的触感还算不错。
“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不见得吧。于谦要是没了,横在中间的那堵高墙也就踏了,那些墙头草就不得不做选择了。”
沉嫣琳说着把手指抽了出来,暗金色的抹胸在薄薄的纱衣内若隐若现,她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光彩夺人,伸动懒腰之时,身上的每一寸美肉都在发出欢愉的颤响。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秦家人还不打算出面么?”
沉千河听着沉嫣琳的话,笑着回答:“出了,早就出了。”
“在哪儿?”
“先不急,到时候就知道了。”沉千河没有直接回答沉嫣琳的问话,而是转口问了其他的事情,说:“小风他现在是一品带刀锦衣,对吧?”
“是。”
“还不够。江山想要易主,光是那个位置还远远不够,起码也是于谦那个位置才行。”
“大哥…你是不是迷糊了,小风他是于谦的学生,这次兵败能不被牵连就算不错了,怎么还能坐上他这个位置?”
沉千河笑了笑,指骨关节轻轻敲了几下桌面,回答道:“江湖流寇中有个东西叫做投名状,弃暗投明也好,弃明投暗也罢,阵营和阵营之间的变幻,想要取信于人无非就是一件事。”
“什么事?”
“杀旧主,弑恩师,戮父母。”
沉千河还是笑,笑得却有点让人浑身发凉:“小风他现在的主子是代宗,这个主子轮不到他杀。他的亲娘是你,你是我妹妹,我也不会让他动刀。数来数去,不就只剩下个于谦了么。”
沉千河说完,从兜袍里取出了一迭账本,从桌面上向前推给了沉嫣琳,道:“看看吧。于谦那婆娘董雨如还算聪明,知道提前让小风去挑拨柳观海和徐有贞,想保住他一命。这可惜啊,他败了。这一败,就彻底把这局棋给将死了,再也没用了。”
沉嫣琳拿起沉千河递来的账本,随随便便的翻了几页,一双美瞳睁大又收缩,急促的呼吸带动了开叉极低的衣襟,几乎将其撑裂:“这…这粮草…兵甲…还有军需物资…都是真的?”
沉嫣琳的语气明显带着古怪和难以置信,因为这上面记载的都是邯郸城那一战役中,数个月里军需补给的流水清单,上面的数量让人一看就觉得很不正常,从方方面面都莫名被克扣了许多。
但事实上于谦不可能会这么做,以他的谨慎和小心,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地方动手脚。
沉千河也给了沉嫣琳回答,点了点头,然后摇头,说:“当然是假的。”
但他紧接着又古怪的笑了起来,“东西都是我供的,几十万俩的纹银也都花出去了。我是商人,商人不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可我这一次就是在做赔本的生意,把几十万两的银子写成了几万两的流水,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商人?”
的确,无商不奸。
这句话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说的,也是因为这句话,他们沉家被压了百年都没能翻身。
无商不奸啊…要是这账本是往高了写,军部和户部的人一清点,一查漏,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怪不到于谦头上,反倒是这些个供料的商人和军需官遭了秧,杀了头。
可沉千河这一次,是真金白银的买了那些东西,也切切实实的送到了邯郸,却偏偏在账本上记了不足十分之一的价格流水,把真的物资从字面上变成了次品。
以假乱真很难,但以真作假…的确很容易。
这么一来,无论那些军需官,还是战场上的士兵都会一口咬定粮草,物资,兵甲都是真的,而事实上也的确不是残次品,但为什么朝廷的拨款和沉千河手下商户的流水会对不上呢?
任凭那些户部的官员想破了脑袋,也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于谦势大,逼着这些商人低价贩出,结合他之前在朝廷内的权势和威望,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来一回,沉千河手里头少了几十万两白银,于谦的手里应该就会多出几十万两白银。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这些银子,在军需官的账本和这本账本的对比铁证下已经不重要了。
商人商人…无商不奸,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会他娘的写出这笔糊涂账?
“几十万两白银呢…”沉嫣琳放下了这一迭账本,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心疼。
沉千林也跟着叹了口气,说:“是啊…于谦这条老命…都快比当皇帝的还金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