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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凛花project vol.2】凛然绽放

凛花project みやこ義華 55412 2023-11-20 11:16

  [chapter:Stage0.初绽]

  

   天空飘过粉色与白色的花瓣,它们在明艳阳光下乘风飞翔。

  

   春天早已降临三面环山的小村庄,河流也悄悄攀缘着堤坝。漫长的水泥村道,说不准到底是拉近还是拉远了和外面之间的距离,总而言之,有这么个小村庄遗世独立,出落在花瓣飘飞的群山中。

  

   谁也不知道村口那棵老槐树历经过多少次重新生长,但再过一阵子它的枝叶又能变得遮天蔽日,到了盛夏还会开出槐花,变成这座没有牌坊的村子最漂亮的门楣。树的后面就是整齐排列的民居,从这里不那么容易望到尽头。一侧的水渠中,老旧的水车慢悠悠工作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站住!”

  

   武术名门李家的宅子里传出一声怒吼,骤然打破全村午后时分的寂静,随后有小小的身影从砖墙上砰咚一声掉下来,来不及拍拍屁股喊一句疼就夺路狂奔,慌张之余还把别人晾晒在门口的鱼干撞飞一地,村道上悠然散步的鸡鸭也被惊得又扑又跑。那小影子逃逸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只能看见一抹活泼的橙色,纵然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也难以跟上。跑过一座被蓝色铁皮围起来的废弃大宅,跑过另一座满是青苔的院落,跑过村口的大水车,突然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那小子……”

  

   一会儿才追到村口老槐树下的年轻女子因为目标消失而懊恼着,每次教训顽劣过头的徒弟,只要没有十足的把握牢牢制住他,总会让他溜掉。谁叫这次遭殃的是村长,上门兴师问罪也实在太突然,结果自己就没事先注意那小子。

  

   “不去认错的话,就不准回来!”

  

   女子在原地喊了几声,最后叹了口气无奈转身离去。

  

   树衩间突然垂下来的橙色长发,一张奔跑过后滴汗的红润小脸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整个人倒挂着,仅有的肚兜儿绷住男孩幼小但发育良好的身体。因为在村长家墙上用书房里拿来的墨水涂鸦,弄脏了外衣,偷偷回家刚想要换衣服,没想到老头儿那么快就找上门,只好这副样子逃出来。

  

   只不过想开个玩笑而已嘛,但师傅肯定是非要自己去道歉不可。家里看来是回不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那就,不回去好啦。听说村子里以前也有不回家一直住在后山的家伙。

  

   男孩从大槐树翻身下来,光着满是尘土的小脚板,绕道朝田埂跑去。

  

   这片孕育着勇气的宝地,每天都会上演这个男孩的冒险故事,他也从来没有厌倦了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从石缝中长出来的幼小花蕾,背负着曲折离奇的命运,磨难并不会因为得到荫蔽而休止。

  

   但如果心里始终存留着坚强的意志,终有一天……

  

   那么,就来讲一个关于勇敢的花朵初次绽放的故事吧。

  

  

  

  

  

   即使是到了九月初秋,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依旧延续着盛夏炎热的基调,远处蒸腾的空气如同火焰那般跃动不止。

  

   私立凌翔学园坐落在城市的东边,面对着一条树荫茂密的大街敞开,是这座城市里条件最好的学校之一。新学期报到这天,才上午七八点光景,门前已是络绎不绝的景象,人流和车流绞缠成一团。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何况凌翔的正对门还有另一个学校,人数也是一点都不输给这边,更是加剧了拥塞。

  

   “哥哥,别走那么快啊。”

  

   金发男孩眉头微蹙,紧握孪生弟弟的手穿过层层叠叠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一片相对宽松些的区域,绿色的眸子透出些许对周围环境的不耐烦,坚实的小身体始终遮挡着身后的弟弟。

  

   “这里太挤了,不能停下来,很危险。”

  

   名叫小海的兄长,口气听起来淡漠,话语也比较简短,不过满是对弟弟小迪的在意,连偶尔会向对面那边的另一个学校警惕张望也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不用担心啦,我能自己走。”蓝色眼眸的弟弟帮哥哥把书包拉链拉上,“倒是哥,你带水杯了吗?”

  

   “啊?”

  

   肯定是因为昨晚狂赶暑假作业忘记收拾了,小迪实在太了解哥哥,为了让哥哥长点记性有时候都懒得多提醒一句,可还是忍不住心软。

  

   真不知道等会哥哥看见自己刚才塞进去的水杯的时候,会不会感谢自己。

  

   “小海,小迪!”

  

   一个身形结实的少年从拥挤的人潮中一跃而出,在众人的惊呼之中翻身落地直接来到兄弟俩的面前。小海下意识把弟弟护住,定睛一看却露出了些许笑意。那是个黑发扎成小辫的少年,即使是来上学报到依旧一身青色对襟小褂,配上灰色的长裤白布鞋以及斜挎着的布包,古朴的装束简直就跟功夫电影里的少年演员一样,相貌在人群中跟这对金发的兄弟一样很是扎眼。少年的脸上无论何时都带着爽朗的笑容,总是一副舒心无虑的模样。平易近人,从不会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哟,小辰。”

  

   小海伸出拳头轻轻捶向好朋友的肩。面前的武术少年名叫李晓辰,家里在古街经营餐馆。他们俩因为一场比试而相识,有着相当特别的友情。而且在对面学校的校霸掀起的风暴中,正是小辰拯救了兄弟俩。如今小辰也实现了他当初的愿望,来到兄弟俩所在的凌翔学园上学。

  

   “小辰你还是这么爱现,不是说你姐姐不让你在外人面前这样嘛?”相比与小辰不打不相识的哥哥,小迪倒是忍不住担心小辰随便展露武艺会不会被家人责怪。

  

   “哈哈!对不起,赶着过来,忍不住就这样了嘛。”

  

   “小辰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小迪向少年的身后张望,似乎本来应该会从少年的身后跳出来跟他们打招呼的另一个小家伙没有出现。

  

   “唔,别提那个家伙……”不等小辰回答,小海已经捂着额头一副郁闷的表情,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顽皮的影子,不禁要吓出一脑门的汗来。

  

   “是说飞鸿吗?他和姐姐在一起呢。”

  

   “以后千万别让他再来缠着我了。”

  

   小辰把辫子拨到后面,无奈地摊开双手笑着:“我还没说完呢,姐姐带他去二年级报名了。”

  

   “不是真的吧,那家伙要找我不就更容易了!”

  

   “哥哥你冷静点。”小迪上前去拉住不安的哥哥,接着微笑着望向小辰,“太好了,这样飞鸿也可以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玩了。”

  

   “他哪里是玩!整天就想来找我比试,谁受得了!”小海挣开弟弟的手臂辩解。

  

   “哥哥,你要敢欺负飞鸿,就有你好受的。”

  

   “小迪!”

  

   小辰笑意粲然,看着经常闹点小小别扭的兄弟俩,心里想着的却是他们刚才提及的那个孩子,自己的师弟。

  

   不知道姐姐那边有没有被困扰到呢?那小子一向是状况百出,这才第一天呀,希望今天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吧。

  

   “飞鸿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前些日子真是麻烦你照顾那小子了呢。”

  

   “哪里,谈不上什么照顾。只是想到凤以后会很辛苦,我就把能帮的忙都帮上。”

  

   倚靠二年级教室门前阳台的栏杆,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少女,发间是凤凰状的金簪。手机听筒的那一端传出来青梅竹马沉稳的声音,让这个恬静中掩藏着刚强的女子脸上也透出了一抹绯红。

  

   “担心我还没结婚就要照顾这么多孩子,会被人说闲话么?放心,我早就习惯被人误会了。”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飞鸿那个小淘气鬼就够你忙的了。”

  

   谈婚论嫁的事情总是带来羞涩的感受,所以说出来的话都变调了。妙龄女子在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对方的迟钝,这家伙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到现在都不肯对自己主动点。

  

   “对了,还是没有打听出来阿青和伯父住在哪里,不过已经拜托可靠的人帮忙找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谢谢了,没有关系,我自己也会想办法的。”

  

   忽然感觉到一双手轻拍自己的肩膀,凤桥转过头去对上了另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戴眼镜的他清秀细瘦,虽然已是成年却仍带着稚气,银白发丝如雪纯净,攥着名单的右手袖口处隐约露出一串蓝色念珠,他正要往教室里走,看见李凤桥站在门口打电话,便上来提醒。

  

   “对不起,请您不要在这里接电话,这样会影响我们的教学工作的。”

  

   男子说话温和诚恳,凤桥即使是被打断了通话,也对这个看着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男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啊,对不起,马上就好。”

  

   凤桥连忙转过身去压低声音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年轻的男人对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不要勉强自己留在村子里,如果进城更方便你找阿青的话,我会帮忙的。而且我父亲,元师叔和黑龙师叔都准备推荐你参加这次的比赛,只要你来的话,就可以...”

  

   “不,我还是想守着师傅,如果有同门回来看师傅,也要我安排,帮我跟三位长辈说声对不起吧。还有,你要照顾好飞鸿,才能让师傅师母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凤桥,拜托你了。”

  

   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女子有些惘然。

  

   “嗯。”

  

   女子匆匆和对方道了一声再见,然后走到教室的窗边等待。只是片刻就后悔自己主动挂断了,每联络一回就让她依依不舍。

  

   “还没有轮到那小子吗?早知道再跟延龄说几句话就好了。”

  

   那些二年级的孩子们坐在自己的课桌边,等着被新老师依次叫上台去自我介绍。他们或者羞涩,或者快乐的表情,一个个在讲台上展现,这就是孩子们人生中的崭新开始。

  

   不知那小子会怎么样呢?

  

   凤桥的视线停留在在第一排靠里面那个橙色的身影上,她想目睹自己徒弟的表现,结果只有愕然浮上心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冲动,一边感叹着明明还没结婚就要像个家长一样整天担心自家小孩的表现。

  

   “嗯,狄飞鸿同学是哪一位?”讲台上正是刚才那个俊秀的老师,此时正翻着点名册环视整个教室。

  

   无人应答,教室安静了片刻。结果一个小小的呼噜声显得清晰起来。当大家的视线最后都集中到其中一个角落的时候,哄堂大笑如同波浪一样在整个教室扩散开来。原来是第一排有个橙红头发的男孩直接趴在课桌上酣然大睡,全然不知口水已经流满了一桌,小小的虎牙扣住自己的下唇,胡乱呓语着什么,那副样子煞是可爱。

  

   “嗯……呼,师兄……再来一笼,咱……咱还没吃饱啦...”

  

   换成急性子的老师,这时候想必已经能和门外的凤桥达成共识了,气得想一下把这小子拽起来。但是总是有这般好脾气的老师,有些是被七岁八岁狗也嫌的这群孩子给磨出了耐性,有些是初出茅庐,以为用对待幼儿园孩子的方式面对这些小学生就可以万事大吉。

  

   初来乍到的甄云君老师显然是后者。要知道他对于小孩子,尤其是男孩,总是有着特别的喜爱之情。

  

   嗯,特别的。

  

   略显清秀的男人托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放慢脚步悄然来到了男孩子的身边。近距离看这个孩子,最抢眼的地方当然是垂到后背的橙色头发,用花色头巾扎紧。两条结实的小胳膊从绿色无袖对襟小褂里伸出来。可爱的小脸还带着腮红,露出不满足的表情。

  

   “发育真好,看来是个好动的小家伙...噫!我在想什么呀!”

  

   鼻子几乎要涌出什么液体的时候,老师才发觉自己面对这样可爱的孩子差点把持不住,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正好瞥见窗边等待的凤桥。

  

   “是她的……弟弟么?年龄差得挺大呀。”

  

   对着所有同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老师显然是起了玩心,轻轻抚摩着孩子那箍着一个金臂环的胳膊,想要挑动说梦话的孩子继续说下去。灼热的吐息让老师的手痒痒的,他发觉只要看着这孩子纯真的小脸,心情就会相当愉快。

  

   谁能想到,睡梦中的孩子突然转过脸来,冲着他的手臂张开了小嘴。

  

   “嗯?灌汤包子……啊呜!!”

  

   然后,顺势一口咬了下去。

  

   “噫噫噫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可以穿透天花板的惨叫声之后,整个教室都炸开了锅。

  

   不用自我介绍了,连全校都知道了有这么个孩子。

  

   一个名叫狄飞鸿的,有些与众不同的孩子。

  

  

  

  

  

   惊雷翻滚过漫天厚重的云层,狂风裹挟尘土掠过行人纷纷躲避的街道。黑暗没有留给垂暮和夕阳一丁点能够登上舞台的情面,便拉起了酝酿下一场戏剧的幕布。

  

   虽说很多事情的因缘发生在雨中,但谁也没保证净是好事。

  

   “可让我们好找呢,小兔崽子。”

  

   一群凶神恶煞闯入了古街尽头的骑楼,不堪一击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清雅茶香被一拥而入的香烟味道污染得一塌糊涂。这里本是间再普通不过的棋牌室,虽然今天无人光顾,却可以听见机器搅拌牌池的鸣响。正中的桌旁只有一个幼小的身影,很快被突然闯入的人们包围。

  

   “这么多人啊。”

  

   小手从长长的袍袖伸出来,拾起刚才飞到面前桌上已经断掉一半的停业牌子。男孩惋惜着,不回头看一眼,声音也很小,在这帮人眼里看来却像是轻蔑的回应。

  

   “少废话,抓住这小子!”

  

   水蓝的刘海垂下来盖住眼睛,能被窥探到的只剩下嘴角的浅笑。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能表现出这样的镇静,反而让所有人的预想落空了,周围的打手们躁动着,互相使眼色起来。

  

   “行了,你们一边去。”

  

   当然这样的表现也足够吸引那位头领,让他现身。人群后面走来一个披着黑风衣的强壮男人,点燃嘴边做工粗劣的烟卷,一头沾了尘土的银灰色乱发和脸颊上的伤疤都让他看起来无比凶狠。

  

   “小鬼,感谢你那个不中用的爹吧,他把你卖给我们了,你是逃不掉的。”

  

   “大叔,你喜欢能打架的小孩子,抓我这样的可没什么用啊。”

  

   男人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烟卷差点从嘴角掉下来。面前这小鬼确实如传闻中一样古怪,似乎能看穿一切。

  

   “别跟老子废话,走吧。”

  

   孩子因为烟雾而轻轻咳着,旁若无人,按动面前桌上的电钮,四方的牌堆瞬间升起。“跟我打一次,你赢了就带我走。要是我赢了,你们就从这里出去。”

  

   “哟,你想干什么呀?”

  

   “真的就不想知道吗?为什么以前你那些混在客人里试探的人,一个都赢不了我。”

  

   面对孩子犀利的眼光,灰发的头领瞳仁一颤。思忖片刻以后,才轻轻捏住男孩的下颚,恶意地朝脸上徐徐吐出一口烟,孩子被呛得十分难受,却毫不退缩。

  

   “有趣啊,小鬼,老子陪你玩,输了可不许哭!”

  

   “大哥!?这样好么,这小子八成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没什么不行,反正时间多得很。我就喜欢跟这样的小鬼玩,鸡蛋碰石头,不是傻子的话就是个怪胎了。但是小鬼,挑战本大爷可是有代价的!你要是输了,不光是命,我还要你更多的东西!拿出你的全部本事给老子看看!”

  

   望着窗子外面昏暗的雨夜,孩子收拢起长袖,悄然紧攥手心的物件。

  

   “来吧。”

  

  

  

   虽然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的娱乐,其实这个“游戏”有着很有趣的地方。

  

   如同人生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似乎每一个节点都是注定的,但又给足够改变走向的方法,并不否定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碰。”

  

   比如,这就是方法的一种,恶作剧一样把所有人的顺序都给改变了,然后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转折。

  

   但是,已经被这样的“游戏”给困了多久呢?

  

   一步一步往前走,每次都一样碰壁,然后又要重新来过。垒砌四方城墙,重复着暗流涌动的搏杀,直到无法提起精神,只有面前这帮丑陋大人制造的烟雾能呛得人清醒。

  

   奇迹偶尔会发生,你肯定见过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花,可它们哪个熬得过严冬呢?

  

   不行,还不能现在就放弃。

  

   “对不起,我摸到了。”

  

   指尖把牌翻过来往回一拨,无机玻璃叩打在塑料边沿上发出有力的响声,五个小点组成的图案宛如怒放的鲜花。

  

   ——对于我来说,只要有眼前这一朵是绽放的,也许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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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1.孤鸿]

  

   李家的餐馆在距离闹市区不远的古街重新开张,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因为口味地道,总能招来不少喜欢古朴风味的食客,也有不少曾经的老主顾。

  

   彼时,店主是李家的女主人,她随武术家丈夫去省城居住的时候把店面交给了长女。尽管当家的换了人,如今在老主顾们的心里,这里菜肴的水准还依旧是以前那样优秀。

  

   当然也只有常客才知道这家店现在已经归李家姐弟几人管理,也会察觉到负责传菜的人里多了个特别的孩子。

  

   穿深绿色对襟小褂的孩子,有着鲜艳漂亮的橙色长发。头发在后脑勺用一条花头巾束起来,一直垂到背后,额头前面却乱糟糟的不怎么梳理。左臂上紧紧箍着一个金色的臂环,深红色的眸子总是显得很有精神,一看就是个活泼难驯的野小子,此时在店里跑进跑出帮着招待客人。

  

   “飞鸿,灌汤包子送到门口靠左边那一桌!”

  

   “来啦,师兄!”

  

   端着笼屉走到楼梯栏杆边的黑发少年梳着小辫,他是店里的二当家晓辰,平日里过着一边帮家里做点事,一边上学的生活,与姐姐一样厨艺和武艺都不在话下。黑发少年看着师弟跑过来,忽然起了玩心,将手中的笼屉朝着橙发男孩的方向抛去。

  

   “飞鸿,拿出点看家本领哦!”

  

   “哎哎哎,师兄你又来这个!”

  

   男孩毫不慌张,单手撑地,一只只笼屉如同被磁铁吸引一样,稳稳当当垒在男孩手中,没有一个摔下来。甚至,一滴汁水都没有溢出来。有些初次光临的食客们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喝彩起来。

  

   “嘿!”

  

   男孩在掌声中高兴地吐了一下舌头,把笼屉放到客人的面前,又蹿回了后堂。垂到后面衣摆的长发一甩一甩,整个人像只得意的小马驹。这样的场面经常上演,早就能成为饭馆的卖点之一了。

  

   不过前提条件是,店主没有看见的情况下。

  

   当楼梯上的晓辰朝着师弟微微一笑,回头一看却正撞上身后站着的人那严厉的表情,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下可就麻烦了。

  

  

  

  

   “你们两个,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这里是餐馆,不是给你俩表演杂耍的地方!”

  

   时常因为这两个顽皮的孩子感到头疼的店主凤桥,今天再一次没能收住自己的怒气。

  

   “是,姐姐。”

  

   “师傅,咱做错了什么了吗?”

  

   黑色长辫的少年一脸歉疚,而橙色头发的男孩却一脸委屈望着师傅。

  

   如果说弟弟小辰是那种明白事理的孩子,自己的徒弟则是说话做事全然不经过大脑,而且还野性难驯,你越管束他还越不屈服的类型了。

  

   “飞鸿,那个时候你真的有把握全部接下来吗?万一有个闪失,砸到客人怎么办?”

  

   “师...师傅不也看到了嘛!咱可是跟师兄练过好几次的说,绝对没有问题!”

  

   男孩一拍胸脯,边说着边望向身边的小辰,却碰上师兄沉闷的表情。性子再如何单纯,心里大概也察觉到这次师傅是真的生气了。

  

   “别说了,飞鸿,快跟师傅道歉。”

  

   “咱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啊!”本来只是想悄悄对师兄说的话,不小心大声说出来了,这自然让师傅更加恼怒。

  

   “飞鸿!你进城里来以后,在店里不规矩,在外面还惹事生非。”女子的下唇紧抿着也抵消不了多少积累许久的怒意和沉痛。“再这样下去,我就收拾东西送你回村里。你能不能接着当我徒弟,也要看你的表现了。”

  

   “姐姐,这件事是我不对,不要责怪飞鸿!”

  

   晓辰察觉到姐姐话语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连忙替飞鸿求情。他都知道自己的师弟被这样斥责以后,以那样的性格什么傻事都做的出来,难道姐姐就忘记了吗?

  

   “你都觉得自己不对,我是不是也要检讨一下我怎么会教出这样不听话的徒弟呢?”可是这回凤桥却真的在气头上,就是不肯饶恕飞鸿。

  

   “咱知道啦...师傅就是要咱回去嘛...师傅不要咱了的话,飞鸿这就走了好么?”男孩呆滞了片刻,一直很有精神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然后甩头就跑出了房间。小辰冲出去想去稳住他,却连腰带都没有抓到。

  

   “喂!你要去哪里!”

  

   大门外面天色昏暗,夹杂着一两声雷鸣,已经下起了大雨。小辰不禁对莽撞地冲出去的师弟十分担心。

  

   “他觉得委屈,就让他发泄一下吧。他无论在外面惹了多少事,最后自己想明白了,都会回来不是么。”

  

   “我觉得姐姐这次做得有点过分了。”

  

   “让他受点小小的教训都不能吗!既然成了我的徒弟,就要懂得约束自己。”

  

   “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姐姐。”

  

   小辰不好劝阻正在气头上的姐姐,姐姐性格里的暴烈一面自己也是了解的,她早就因为不知道怎么照顾飞鸿而积了一肚子火。但小辰更担心自己的师弟,明明是自己的错,却变成了由师弟来承担,这让他感到万分愧疚。

  

   “不管怎么样,我去把他追回来再说。”

  

   身后的小辫一甩,小辰抓起门后的雨伞冲了出去。

  

   那个顽劣的男孩名叫狄飞鸿,是小辰的师弟。

  

   飞鸿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不幸的意外成了孤儿,被小辰一家作为徒弟收养。他有着不错的武学天分,算得上是棵好苗子。

  

   只是这棵嫩芽的成长似乎并不令人安心,到处惹事生非。在家乡的时候,就经常给乡亲们惹点麻烦,虽然每次都能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不会被抓个现行,但是每次都禁不起师傅的逼问而败露,结果还是被惩罚,其中并不缺武术人家那些对普通人来说有点残酷的体罚。不过罚过了呢,事后又是依然故我。

  

   不管别人怎么说,小辰倒是觉得师弟除了会恶作剧这个算不上什么的缺点以外,是个耿直的好孩子,即使闹得天翻地覆,到最后还是会承认错误。只是他精力过剩,脑子容易发热,老是让人担心罢了。

  

   父母去了省城以后,小辰姐弟几个人就进城照看留下的店面,小凤去跟着父母一起住倒还好,飞鸿这个捣蛋鬼跟在身边总是忙不过来照顾,何况确实有不方便说出来的理由。于是临走的时候,姐姐决定把飞鸿托付给了村子里一个名叫金延龄的年轻武师,想着先让飞鸿好好学艺再说。那孤身一人生活着的男人是凤桥的青梅竹马,也教飞鸿学过一招半式,彼此间感情都相当好,于是凤桥觉得把飞鸿留在他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孰料倔强的男孩就是要进城里去,临走的时候就哭闹一场,凤桥一狠心拉着小辰赶紧走。后来有一次延龄跟凤桥通话,飞鸿偶然听到了师傅在城里的饭馆的名字,于是就给延龄留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说自己要进城找师傅去,然后带上喜欢的长枪,用它来挑着塞了衣服和干粮的包袱,居然就这样单枪匹马进城来投靠凤桥了。

  

   虽说义真离城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但对于八岁的孩子而言一路这么进城要经受多少旅途劳累。偏偏又是个方向感差劲的孩子,好容易进城了,一路问一路跑,找李家的店面就找了整整一天。当满脸灰尘的他精神奕奕出现在凤桥的面前时,凤桥顿时不知所措。幸而延龄早就察觉到了,为了不伤到孩子的自尊在飞鸿的后面悄悄一路保护到城里,不然这一路上要发生什么不测都是有可能的,结果那天飞鸿被罚跪了一个晚上,还不准吃饭。

  

   无可奈何的凤桥知道自己与徒弟是没法分开了,还是给飞鸿办了转学手续把他留在了身边,但是之后的事情让自己更加后悔。

  

   本来送飞鸿去读书,并不在乎他学习怎么样,只是要他懂些教养,多交点朋友,可这孩子入学以后还是不停闯祸。开学第一天趴桌子打瞌睡还咬了老师一口也好,拦住那对兄弟俩然后又和小海打架也好,总是让师傅省不下心来。一直以来凤桥选择忍耐,终于因为今天这件小事爆发了。

  

   “姐姐是一直很关心飞鸿的。”雨水滑入衣领,打乱了小辰的思绪,“但是飞鸿这么小,他怎么可能去理解姐姐的想法嘛。姐姐脾气又急,就更说不清楚了。”

  

   古街的尽头一拐,就是繁华的商业街,霓虹灯闪烁着纷乱的色彩。师弟方向感一直都有点差,进城来连自家店这么明显的招牌都找不到,如果飞鸿真的跑到那边去了,怕是又要迷路了吧。小辰有些后悔没有立即跟上师弟,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寻找也许已经迷失在雨帘中的小小孤鸿。

  

  

  

  

   “诶,怎么是你啊!咱本来是想拿伞的...”

  

   也许是走得实在太急,还跟师傅赌气,根本没注意随手从门后拽了什么东西出来。已经走了好远,才发现手上拿着的不是雨伞,而是自己心爱的长枪。因为这个失误,整个人早就被雨水浇了个透,吸水的衣物像沙袋一样压得全身都不舒服,前额的头发也老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垂下来挡住视线,弄得孩子格外烦闷。

  

   现在是初秋,即使是像平时那么的闷热的夜晚,都已经渐有凉意。何况现在周围是瓢泼大雨,浑身还湿透了,孩子打着寒战找寻避雨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热闹的商业区,到处都是的彩灯晃得自己眼睛都难受。连忙想要退回去,却早就迷失方向了。

  

   “糟啦,这是哪里?”

  

   虽然因为大雨,街上的人流明显稀少,但是还是有不少逛街的人们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雨帘中乱冲,手上还拿着奇怪的长枪,整个感觉就是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飞鸿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被好几双好奇的眼睛所注视着,依然试图找到回去的路,好几次撞到路人,甚至差点擦到飞驰而过的车流,但就是好像在迷宫里原地兜圈子一样。

  

   “算了,先找个地方躲雨再说啦!”

  

   身后的店面有着长长的屋檐,孩子走到那里总算是有机会喘口气,拉扯着已经湿答答的衣服。对于师傅的抱怨和内心的委屈早就已经不见了,都被找不到回路的烦闷所替代。就像几个月前,他进城里找不到师傅的店,一直在原地打转那样,尽管不害怕,心里却不好受。

  

   这能够荫蔽自己的屋檐,好像村口的老槐树呀,即使离开村子眼前也能马上浮现出它的模样。飞鸿喜欢躺在树杈上面晒太阳,也在茂密的树阴下面躲过雨。他最不喜欢下雨的天气,不能出去玩,对于生性好动的他而言那是件相当难受的事情。

  

   爹和娘,也是在这样雨天里消失的,再也没出现在面前。

  

   记忆中的父母已渐渐变得不清晰,但还剩下些残存的印象。娘特别疼爱飞鸿,爹爹是个很厉害的武师,收了好多徒弟,即使年纪大了,挥舞长枪的姿态依旧飘逸,让小飞鸿看得入迷,从此也特别喜欢帅气的长兵器。

  

   可是那一天以后,他们都不见了。

  

   在那个和今天一样昏暗的大雨天里,飞鸿被困在家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奇怪的是没有人理会他,爹和娘都不在身边,而且这些天家里的气氛和天气一样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孩子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却发现那幢记忆中隐约会浮现的大房子忽然变得明亮无比,让孩子想到了太阳,但是太阳公公哪有这样烫人的热度,还有这样呛得鼻子好痛的烟啊!

  

   发现解开了睡衣的扣子也忍受不了灼热的孩子,缩在了房间里的桌子下面,周围的一切都在颤动,上面还噼里啪啦的掉着东西,四周晃动的金黄像是童话故事书上画的蛇吐着的信子。恐惧袭上了幼小的心头,他开始希望爹娘或者其它人可以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给他一个安心的怀抱,但是许久都没有等到。

  

   直到烫烫的感觉越来越近,头昏昏沉沉的,有一个听过几次但并不特别熟悉的声音在呼喊着自己,然后有人一把将自己抱起。

  

   忘记了那个人的样子,但记住了他的话。

  

   “不要怕,我会让你活下去!”

  

  

  

   “啊喂!”

  

   回忆竟然被硬生生切断了,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接着自己被某个人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就往前扑倒在人行道上。

  

   “好哇,撞了咱还想跑?”男孩心中的无名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伸手一捞,就揪住了那个没头没脑一下子扑在自己后背的家伙,却正对上一张冰冷异常的幼小脸庞。

  

   那个孩子白皙的皮肤显得很病弱,水蓝色短发湿漉漉的,扎着仿古的丝制头巾,上衣是任何人都会觉得奇怪的蓝白色长袍,因为那袖子长到都盖住手了。他的外表和飞鸿在普通孩子之中一样是比较特别的类型,只是始终没人能看到他被额发遮住的眼眸,也永远看不到真实的表情。连飞鸿都觉得后背稍许发凉,可是这面容,竟然让飞鸿有一瞬间的熟悉感,可惜他简单的思维似乎想不起来的样子。

  

   “你...”

  

   对方显然也呆滞住了,凝望着飞鸿久久说不出话来,嘴角的一丝惊讶转瞬而逝,因为身后的追兵迫近了。

  

   “那小子在这里!别让他跑了!” 紧追不舍而来的,竟然是一群持着刀械的凶神恶煞。

  

   “让开,不然你会受伤的。”

  

   飞鸿一下子愣住了,看上去这么弱的家伙居然被这样追赶。而那孩子轻轻甩开飞鸿因为吃惊而松开的手臂,如脱兔一般闪开。谁料不甘心的飞鸿一挥手中的长枪,紧追不舍。

  

   如注的大雨中,水花四溅,整条热闹的街市都躁动了起来。

  

   “喂!别跑!”

  

   飞鸿毫不费力就跟上了前面的孩子,而那个显得瘦弱的孩子却早已经开始喘气。并排而行的时候,那孩子忽然转过头来望向飞鸿。

  

   “跟上来干什么啊?”

  

   “给咱道歉!”

  

   “走开,你这笨蛋!”

  

   “你!你说谁...哇!!”

  

   蓝发的孩子一回身,袖子里忽然冒出两枚精巧的骰子,朝着飞鸿迎面就打了过来,砸中鼻梁,让飞鸿踉跄了一下。

  

   “可恶!”

  

   飞鸿拨开湿漉漉的头发,看见那个孩子已经进了一边的巷子。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呀?被那么多人追着跑。

  

   他真的是在逃命吗?那抓着他不就是帮倒忙了?

  

   之前还在因为离家出走而后悔,一旦专心眼前的事情,孩子就忘记了迷路在雨中的郁闷,食指一抹鼻子,脚步尾随而上,整个人一头扎进了幽深不见尽头的小巷。

  

   “嘿,今天这事情,咱可是管定了哟!”

  

   [newpage]

   [chapter:Stage2.破竹]

  

   昏暗的天空下,四处刮卷着猛烈的大风。宁静的小村庄,忽然间已是山雨欲来。

  

   幼小的身影攀上村边的河堤,浑身沾满了尘土,伤痕累累。被风吹乱的橙色长发垂下前额,看不清表情。然而可以看到的是,已经有泪痕在脸颊上划过。

  

   孩子紧紧咬住下唇,尽管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却在这四周无人的地方都不愿哭出声音来,就因为师傅说过男孩子哭鼻子是最丢人的。

  

   刚刚经历一场恶斗,而且自己还败得一塌糊涂。

  

   没有父母,因此被某些更不懂事的同龄人用言语欺侮都是常事。在这个民风强悍的村子里,就算他天赋异禀也难以与一群孩子作对,更何况师傅不允许自己在外面跟人家私斗,就算先挨了都不能还手,所以往往只能隐忍。

  

   但是今天他终于无法忍受再被人说成是没人要的孩子,直接冲上去和那帮看起来比他要魁梧多了的少年们一阵缠打。弄成这个狼狈样子,回去被师傅看见了估计又是一顿教训。万分无奈之下,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了。

  

   自己真的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吗?为什么爹娘会把自己狠心丢在这个显得冷漠无比的世界上呢?

  

   孩子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思绪飘出很远,几乎收不回来。结果就没有注意到,乌云已经塞满了天际。

  

   又要下雨了啊。

  

  

   越下越大的雨,阻拦了不少人回家的路。雨伞已经挡不住倾泻的雨水,人们只好狼狈的缩在街边的屋檐或者车站的顶棚下,却还不免沾得浑身尽湿。

  

   金发的孪生兄弟冲出雨帘,挤到街边可以荫蔽的车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衣角滴滴答答流着水。兄长手中伞骨折断的雨伞似乎说明了湿透的情况如此惨烈的原因。

  

   “哎,湿透了啊。”

  

   “哥哥,要不要打电话叫阿姨来接我们?”

  

   “这里找不到公用电话的样子。”

  

   “那怎么办?在这里一直等着么?”

  

   小海挠着鬓角气恼着,星期天陪着弟弟一起出来买个新足球都能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加上公交车现在也没来一辆,躲雨的人们越来越多,烦躁的情绪一阵阵涌上来。想到这条路走到尽头一拐,就是李家的饭馆所在的那条古街了。虽然不愿意麻烦小辰,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去他们家比较好。

  

   不过,要是去小辰那里躲雨然后再让阿姨来接他们的话,又要和那个烦人的小家伙见面了。绿眸的少年脑海中出现的,是那个橙色长发的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鬼,对自己来说简直是难缠又麻烦的家伙。

  

   夏海第一次见到飞鸿,那是还在自己遭遇灰鲨威胁的日子里。去李家饭馆买点心的时候。店里当跑堂的小鬼横冲直撞,根本没看路就迎面朝自己跑过来,逼得自己临场反应把他架到了空中。那时候身上训练的伤痕未愈,被他这样一闹得更加严重。

  

   结果因为这件事,还一直被那小鬼惦记着。

  

   小海是为了弟弟而学习格斗的,入门晚但是有天分,还特别努力,跟武术出身的李晓辰竟然能战成平手。至于年纪小的飞鸿,那就更不是小海的对手。

  

   自从某日的放学时分被那个孩子拦截在校门口,被迫和他一战并把他击败以后,就不断遭到他的纠缠。那样小的年纪,进攻起来的态势犹如猛虎,简直令人招架不住。但是招式显得过于大开大合,破绽一大堆。结果是那孩子总是嚷嚷着“咱一定要打败小海哥!”,却从来就没有赢过自己。

  

   烦人归烦人,老实说,飞鸿那股从来不知道认输的劲头,小海还觉得挺喜欢的,仿佛能够看见一路努力过来的自己的影子。选择这样道路的孩子,哪个没有这样努力过呢?

  

   想得有点出神的夏海,忽然发觉雨帘之中闪过一个打着伞的熟悉身影,那古朴而显得扎眼的装束和扎成小辫的黑发,不是小辰又会是谁?看他那焦急的神情,小海不禁感到疑惑,连忙把坏掉的雨伞往小迪的手里一塞。

  

   “小迪,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不要走哦。”

  

   “喂!哥哥你要去哪里?”

  

   不顾弟弟的阻拦,金发绿眸的少年忽然冲进了瓢泼的大雨之中,紧跟不远处那个行色匆匆的熟悉背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生成,一定要追上去向自己的好伙伴问个明白才行啊。

  

  

  

   “追到你了!”

  

   飞鸿轻轻喘着气,抓住了那个蓝发孩子的衣角,一脸得意地望向那个已经脱力的孩子,就要以胜利者的角色宣告这场追逐的结束。

  

   “喂,跑不掉了吧?敢砸咱啊!”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小巷昏暗的灯光中,那个孩子被飞鸿牢牢抓住,雨水浇湿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前遮掉了表情。

  

   “给咱道歉啊!明明是你做错了!”飞鸿一抖长发,没好气地望着一点疚意都没有的同龄人。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过来吗!唔……”

  

   抹开额前的湿发,一甩头巾,蓝发的孩子企图用气势吓退飞鸿,却没有料到对方是个脾气比他更倔强的孩子,一下子被对方的怪力给顶在了墙上。飞鸿那深红的眸子忽然认真起来。

  

   “咱最讨厌做错事不道歉的家伙了!”

  

   “说的好像你自己做得到一样,大晚上下雨这样跑出来,是离家出走对吧?”

  

   “喂?你这家伙。”

  

   他猜得也太准了吧,飞鸿想到师傅的怒容,不禁打个寒颤,做错事不道歉,分明自己也是。

  

   “……对不起,不该把你拖进来的。”湿答答的头巾男孩迟疑片刻说道。

  

   “这才对嘛!那些人很快会追过来的,咱来保护你,一起跑吧!”

  

   站立在雨中的飞鸿,一头橙色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散开来,他对着蓝发的孩子绽开一个顽皮的笑容。

  

   “咱叫狄飞鸿, 是个大侠哦!”

  

   不由分说,飞鸿已经抓起陌生男孩往前跑去。

  

   “诶?等等!”

  

   瞎说什么大侠啊!小孩子开玩笑的“保护”有什么意义,真的不想再把谁牵扯进来了。袖中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个糟糕的事实而停下脚步懊恼,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被飞鸿给追上来。

  

   既然结局根本就不会改变,这次又能挣扎多久呢?

  

   ——你见过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花朵,可它们再坚强,哪个能熬过寒冬呢?

  

   ——但那样的花,对我而言,有眼前这么一朵还绽放着,也许就足够了。

  

  

  

  

   “...那小子,离家出走了?”

  

   李家的饭馆自然是打烊状态,往日可能还会响起孩子们欢笑声的大堂此时空余一人。妙龄的女子倚在桌边望向门外一直没停下来的大雨,焦灼难耐之下不知为何忽然拨通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的手机,还没把情况向对方完全解释清楚就立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不知如何应对话筒那一侧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更加焦灼的心。

  

   “怎么回事?凤桥?”

  

   “那小子和小辰又在店里耍宝,我就教训了他们两个几句,结果飞鸿就……他就……”

  

   因为高傲的性格而不愿意显露出自己对那个孩子的担心,却在面对自己的恋人的时候全部倾诉了出来,凤桥的内心防线骤然被焦虑压垮,忍不住落泪抽泣起来。少女此时完全失去了往日坚强的外表,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担心着徒弟,并为自己的严苛而后悔的师傅。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姐姐。

  

   “我一直想做个负责任的师傅……结果却这么失败……”

  

   “不,你一直照顾着飞鸿。哪怕那小子不领情,我也会替他记着呢。”

  

   “我不会照顾小孩子,在村里的时候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会对飞鸿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你对他那么严格,不就是希望他将来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吗?”

  

   知道自己内心所想的人,果然只有这个叫延龄的男人。

  

   当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和少年时期的延龄有着特别的感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表示。

  

   五年前的那个凄冷的秋天,无家可归的飞鸿被李家收养。因为家主夫妇常年在外,凤桥就成了飞鸿的师傅兼监护人。一个少女带着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又要操持日常家务,这样的压力让不够成熟的凤桥濒临崩溃。自己毕竟也只是个女孩子,没有太多照顾孩子的经验。

  

   如果说小辰和小凤还算懂事,不需要她太担心的话,飞鸿就是个难题了。自己作为姐姐,完全不能了解这个弟弟的想法;自己作为师傅,又不懂得到底怎么样教导这个徒弟才是对的,结果越想越乱,最后纷纷变成了对飞鸿的过分严厉。如若不是延龄的帮忙,自己的性格再怎么要强,也怕是坚持不下去的。有一次飞鸿在外面和其他孩子打架,害怕被自己责骂,即使被大雨淋的一身都缩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不敢回家,最后还是延龄把飞鸿带回来的。

  

   “你不是飞鸿的母亲,而是他的姐姐啊!再说了,这个小家伙对于我来说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

  

   那算是这个因为身世而变得特别早熟的少年对自己讲过的最重的话了,凤桥的一腔委屈只好往心底压。 她知道延龄不进城投奔别的武馆,而甘愿留在家乡这个小村子里孤独支撑狄家留下的遗存,一半是因为自己,一半因为飞鸿。这个孩子对他来说确实太特别了。

  

   所以如今想到这个孩子可能又一次在雨帘中受罪的时候,自己最先想到的还是延龄。尽管对方可能身处家乡,根本帮不上这边的忙。

  

   电话的那边的男人许久没有作声,只听见同样纷乱的雨声。

  

   “总之,凤桥你先别慌,现在雨下的这么大,那孩子一定是在避雨吧。”

  

   “延龄?你不是在村子里吗?为什么……”

  

   泪流满面的女子惊讶地发现,大门外面走来一个打着伞的挺拔身影。一身灰白的短袖对襟褂,青色的长发在肩后扎成马尾,虽然有着英气的剑眉和深邃的眸子,表情却带点没有完全褪去的稚气。年轻人挂掉手机收了纸伞,踏进了饭馆的门槛。

  

   恋人竟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少女止不住激动,手机摔落在了地上,而整个人则一下子扑进了年轻男人的怀中。胸中的种种焦虑不安一下子化作止不住的泪水。

  

   “我知道阿青的下落了,本来就想找你一起商量的。没想到你说飞鸿他……哭什么啊,赶紧一起去找吧。”

  

  

  

  

   “说得好像你会保护我似的,结果还不就是在这里乱转。”

  

   “都怪你!跑到这里来,太难走啦!”飞鸿甩开刚才一直牵着的蓝发男孩的手,气恼得往墙边一靠。“好啦好啦,又转回来了,这下咱们出不去了...”

  

   蓝发的孩子无奈地摇头,看来是后悔自己怎么轻易就相信一句“一定会保护你!”的戏言。可面前除了这个有点傻傻的家伙以外又有谁可能依靠呢?

  

   光线昏暗的小巷子中,四周寂静无人,只听见雨水撞击地面的声响。这样的地方,理应是最安全的了。故意在原地打转,说不定正好甩开了那帮家伙。不过转了十几分钟还能回到原地,这不认路的水平也实在太厉害了。

  

   “你是个路痴啊。”

  

   “喂!不要笑!咱才没有说过自己不认识路什么的!”看着表情一直冷冰冰的蓝发孩子掩嘴,飞鸿的脸顿时羞红了一片。

  

   “你回去吧,接下来我自己走。”

  

   “哈?你被那么多坏蛋追着诶,咱不放心。”

  

   “跟你又没关系,快走...”

  

   “不行!”

  

   仿佛已经了解到飞鸿的固执一样,何况飞鸿那幼小却有劲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长袖,白皙又瘦小的孩子不再硬生生要飞鸿离开,但显然他很不情愿飞鸿就这么逗留在自己身边。

  

   “你要是跟着我,今天就是你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要是觉得遇到什么样的事都无所谓,就随你便。”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赶咱走都不行!”

  

   生怕这迅敏的精灵再逃出自己的保护范围,飞鸿的手抓得更紧,把蓝发男孩湿透的水袖弄得更加发皱。对方见状,看不清眼睛的脸庞褪去了些许冷漠,嘴角悄然扬起。飞鸿心头被这仿佛带上了分量的笑意重重一敲,似乎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清脆的回声,在脑海中重重叠叠。片刻的失神过后,回应自然脱口而出了。

  

   “你叫什么呀?咱以前可能见过你哟。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咱吧!”

  

   “不行,我也绝对不会叫你的名字,我又不是你朋友。”头巾男孩兀自向前迈步,张开一边大袖子头也不回冒雨行进,甩下一脸困惑的飞鸿。

  

   “喂喂,你怎么这样啊!”

  

   “赶也赶不走,你还要我怎么样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被长袖遮盖的手指攥成拳,指甲紧紧抠住掌根。不回头,不要指望任何人帮助自己逃出命运,不要牵连任何人。

  

   “站住!”

  

   然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究还是让忍不住回头,飞鸿完全浸湿成一片深绿的小靴子急速踏开一丛一丛的水花,接着两只有力的小胳膊拢住迷茫孤鸟几乎随时都要破碎的身影。

  

   “你干什么……呜!”

  

   嘴被堵上了,小手非常有劲,足够把他稳在原地。

  

   “嘘!先别说话!”

  

   察觉到身后传来奇怪响动的飞鸿,接着把蓝发少年往身后一掼,毅然挡在了前面。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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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3.守护]

   乌云覆压,犹如翻倒的墨水,玷染了原本清澈的天空。

  

   如注的大雨中,有个小小的孩子艰难地缩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身上早被淋得不成样子了。

  

   明明离村口那么近,他却不敢进去找个地方避雨,因为心中有愧。在村长家恶作剧的事情还没了结,接着又和村里别的孩子打架。现在绝对是不敢回家,受伤就算了,还淋成这样。师傅要是看见自己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少不了狠狠教训自己一顿。躲到某个村里人家?别傻了,因为自己淘气得罪的村人还会少吗?

  

   孩子溅了泥点的小脸通红,艰难喘息着。不知是身上有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男孩子感到一阵阵晕眩,身上烫烫的,如果不是身后靠着大树,如果不是自己逞强硬撑着,就真的快要倒下去了。

  

   直到一把大伞荫蔽住了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来人浅笑着望向男孩,把手中的伞向树下的男孩这边靠过来。

  

   “终于找到你了,飞鸿。”

  

  

  

   “什么人!”

  

   狄飞鸿挡在前面,一双大眼睛警惕着身后的异动。

  

   淌进这滩浑水,帮助陌生人逃命,飞鸿的心里其实也有点怕怕的。坏蛋人多势众,自己再怎么有天赋,跟那么多大人打也会很吃力。

  

   不过这回身后出现的人,却比那些坏蛋更能让飞鸿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飞鸿同学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从昏黄路灯下走出来的银发男人刚撑开伞,面色惊讶,托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似乎想再看清楚一些,立即将伞向飞鸿靠了过来,遮挡住了没有变小多少的雨势,右手的蓝色念珠还是那样显眼。

  

   “老师?!”

  

   来的人是飞鸿他们班的老师,甄云君。

  

  

  

   “真的是今年排名第一招进来的新老师么。”

  

   门卫的脸色捉摸不定,沾了唾液的指尖粗粗翻弄过简历和各种证明,慵懒眼神来回打量面前瘦弱的年轻人。

  

   “是...是的,我四月的时候就来办过入职。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没事,第一次见到你。要我帮你指路吗?这学校可大了。”

  

   “没有关系的,我来过几次,不麻烦您。”

  

   “一上来就去教低年级,你会被那帮小毛头折腾得很辛苦的,加油吧!”把材料一股脑儿扔回新老师的怀里,门卫用一只手猛拍对方的肩膀,疼得老师龇牙咧嘴。

  

   “谢谢。还有,您的扣子系错了。”

  

   “啊,是吗?”

  

   看着对方哑然的模样,甄老师连忙摇摇头,赶紧逃离了这个做事粗得没边的门卫。终于有了第一份工作,也指望这份新的使命能带给自己与以往不一样的生活,至少要把家庭的束缚远远抛到后面去,永远不要让那个老头子追在自己后面念叨,要自己继承家业干那些自己不喜欢的勾当。

  

   因为希望被孩子治愈心灵,最后选择来小学,这也是为了补偿失去父亲以后不幸的童年吧。但是他想错了,这份工作十分艰辛,永远都充满着意外,搞不好自己哪一天壮烈牺牲在这群毛孩子里也说不定呢。运气差到第一次上课就挂了彩,一个睡着了的孩子将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见红。回去以后跟在远方支教的死党,计算机教育系的尚文聊着这第一天的惨况,没想到他调侃这是事业开门红,气得老师一天没理他。

  

   当时他痛得喊出声来以后,之前那个在门外打电话的少女顿时冲了进来,就要把迷迷糊糊的男孩子一把拽起来。 但是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顾破皮流血的伤口,挡在了那个孩子的前面。

  

   “不要紧...他不是故意的...”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狄飞鸿,调皮捣蛋,一身活力的小小男子汉。

  

   可就是这样的小鬼头,在开学一周后的某一天,一改往日的阳光,满脸委屈地来找老师了。

  

   “放学以后,老师能跟咱一起回家吗?”

  

   “飞鸿,怎么了?”

  

   “跟咱回去见师傅就是了!求你啦!!”

  

   看那倔强的小脸两腮一红,就快要眼泪汪汪的可爱样子,云君差点又没了自控力,连忙应允。而且看样子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这孩子可能要面临一场皮肉之灾。那么强悍的姐姐,一定让这孩子畏惧不已吧。

  

   当年轻的老师跟着飞鸿走进装修古朴的饭馆时,迎面就看见女店主那带着灿烂笑意的娇美容颜,只是那姣好的容颜,却和刚强的性格并存。

  

   果然如老师所料,凤桥是要为徒弟无意中伤到老师的事情道歉,不顾老师的婉言谢绝,烧了一桌简单却精致的菜肴,弄得老师手足无措,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动筷,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飞鸿缩在厅堂的柱子边,望着自己的眼神倔强而恐惧。

  

   “飞鸿你给我过来!”少女一改面对客人的笑容,怒视着自己的徒弟,“你的老师,和身为师傅的我是一样的。伤害老师,是绝对不能被饶恕的行为,知道错了就过来磕个头!”

  

   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老师知趣地把贴着创可贴的手臂放到了背后。

  

   “咱...咱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已经跟老师说过对不起啦...”没想到虽然面对师傅的威压,孩子依旧据理力争,毫不屈服,只是声音越说越小了。

  

   “你这孩子!怎么教都不会听是吗?!”竹筷因为过大的力道而甩了出去,少女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但是那孩子却没有逃跑,反而站在那里,挺起胸来等着暴风骤雨的卷袭。

  

   老师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连忙挡在剑拔弩张的师徒之间。他听说过武术世家那些严苛到常人无法理解的规则,绝对不能让事情更严重。

  

   “等,等一下!我是外人,不该管别人的家事,可他是我的学生。”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想叫醒他的话,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所以责任在我身上,不要怪飞鸿。他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想故意伤害别人。”

  

   “他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再要他向我下跪磕头,我受不起,而且男孩子自尊心很强,你要他这样做实在是强人所难。”

  

   “再说了,你的本意是要圆满解决这个事情,可是也许太急了,事情反而变得更难办。我建议能不能换一个方式,三个人都坐下来边吃点东西边聊天,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老师慢慢劝解着气头上的凤桥,把这个脾气暴烈的少女弄得一阵脸红,一下子就泄了气。

  

   最后事情确实是以和平的方式收场,不仅没有浪费一桌好菜,还让师徒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云君也了解到了更多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那次以后,孩子看他的眼神里除了顽皮,偶尔还有一点好意。

  

   他喜欢这个孩子的朴实直率,以及那一点都改不了的野性,要飞鸿安静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很难,但是特别有趣。总是在背后默默关注这个孩子,看着他懵懵懂懂,在学校日复一日捣蛋,而自己还要跟在后面处理种种后续,但是老师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留在手臂上的咬痕也许会慢慢消失,但留在内心里的美好印象似乎不会淡薄。

  

   如果还能多待些时日,看着这孩子怎样成长就好了,可惜来自老爷子那边的压力终究挥之不去,自己还能在这个学校留多久呢?

  

   没想到在这个恼人的雨夜,他竟然真的会见到自己心中有意牵挂的孩子。

  

   “嗯?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出来胡闹?”老师弯下身揉揉飞鸿的小脑袋,手中的黑色大伞往孩子这边倾斜。

  

   “没...没有啦!”

  

   “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又让你师傅生气了,不敢回家才躲在这里?”

  

   “才不是...才不是!”飞鸿嘟起小嘴抗议,那副着急模样在老师看来就是猜对了的意思,真是个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小鬼呢,老师这样想着,兴致盎然地戳戳飞鸿的脸蛋。

  

   “行啦,我带你回家吧。有我在,你师傅不会怪你的。”

  

   “你给我走开...”

  

   飞鸿身侧水蓝色头发的男孩子,眼神中的敌意再次复燃,泪水一下子涌到眼眶。而老师发现他的瞬间,也显得十分吃惊。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下次一定要找你的父亲好好谈谈,小孩子不该学那些的!”

  

   “要你管!”

  

   两个人似乎很早就认识的样子,忽然就充满了火药味道的对峙让飞鸿有些摸不着头脑。

  

   “诶诶!老师你认识这家伙啊...?”

  

   “何止认识,他就住在我租的房子楼下。家里开着茶楼,其实里面是个麻将馆子。他父亲经常找些奇怪的人来,逼着他去跟别人赌。”年轻人不无担忧地一托眼镜,“我一直想劝他的父亲能够送他去上学,不要让他被耽误在那种地方,但一直没机会。”

  

   “他把我卖了,刚才那些人就是来抓我的。你满意吗?”

  

   “什么?他……他真的这么做了?!”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委屈的泪水混合着雨水冲刷着稚嫩的面容,不等甄老师和飞鸿惊讶,便甩下他们,一个人重新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奔跑。猝然生变,飞鸿着急起来,连忙要追上去。

  

   “老师,咱追他去!不能让他走,会碰上坏人的!”

  

   “我去追就行了。”年轻的教师急忙按住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的飞鸿,“他已经让我够担心了,你再乱跑我可管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哪里见过那孩子呢?

  

   “可真是让本大爷好找呢,小兔崽子!”

  

   飞鸿和老师惊愕地发现了前方的险情。一字排开的喽啰们挡住了蓝发少年的脚步,为首那个灰发的汉子朝地面狠狠啐了一口痰,这帮人竟然找到被他们追捕的猎物了。

  

   “是你们...”

  

   “以为被那个小少爷看上了,我就不会继续抓你吗?”灰发的男子冲上来狠狠掐住孩子的下巴,“你就是一个抵给我的货而已,能逃到哪儿去!”

  

   孩子脸上显出略微痛苦的脸色,不过更多的是绝决。可是男人的手早已急不可耐地探入男孩的胸口。

  

   “看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和身体,还打一手好牌。对我来说用处可不小,舍不得把你打残了...我不会杀了你,但我可有的是办法料理你。”

  

   “别想了……”

  

   “你!”

  

   男人忿恨之下,手掌的力道更紧了,指甲深深掐进青龄细小的脖颈,血痕立即浮现,更糟糕的是孩子本身就病弱的身躯受不了缺氧的痛苦,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忽然有收起来的雨伞砸在汉子手背上,灰色头发的凶狠男人吃痛被迫放开了掐住青龄脖子的手。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到了和哥哥很相似的气息,但是心里明白一定是甄云君那个家伙。

  

   为什么要来救我,我知道的那个甄老师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别怕。”

  

   温热的身子虽然淋了雨却不冰凉,安稳地抱住了自己支撑不住的身体。这种安心的感觉,和哥哥真是如出一辙。眼眸睁开,正对上年轻的老师的笑容。

  

   但是现在,这样莽撞地冲出来,只会引火上身而已啊!

  

   “快逃啊!!”

  

   意识稍微恢复的情况下当然来不及提醒抱着自己的年轻人,那边的打手却早就已经举起了棍棒。

  

   咚!

  

   年轻的教师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危险,却没有丢下孩子逃走,而是把孩子完全护在了身下。结果意料之中的沉重闷响和镜片碎裂的声音响起,年轻人瞬间就昏倒在身旁。

  

   “啧,找死的家伙,哪儿冒出来的啊?不管了,就扔这里。至于小鬼,带回去以后就给我往死里打,看看还敢不敢反抗我!”

  

   喽啰们把地上的两人围起来。而灰发的汉子站在其中揉着手背,用脚踹倒在地上的老师。被年轻人的身子护住的孩子,此时已经是后悔不已。

  

   每一次都因为自己而牵连无数人...已经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不,还有一个人!

  

   “不行...你不要过来!”

  

   感受到身后不远处那小小的凛然正气,青龄忍不住抢在前面大声喊了出来。

  

   “你们这些坏蛋,欺负人,还打咱的老师!咱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能穿透黑暗一般,震撼着小巷中所有人的心。

  

   幼小的孩子,橙色长发披散开来,眼神凌厉无比,沉下身子摆好冲锋的架势。飞鸿从未显现过如此愤怒的模样,这个男孩犹如被激怒的猛虎一般,即将咆哮着撕裂面前一切的邪恶!

  

   在这雨夜之中,石缝里的花朵,终于要绽放了。

  

  

  

   金发的兄弟俩和梳着黑色发辫的少年挤在一张伞下,脚步不停地向前寻找着。这伞几乎是没用了,根本没办法遮住他们三个,雨水哗哗地从身子后面流下去。

  

   “飞鸿不太认得路,不知道他会往哪里走。”

  

   “小辰别急,一定能找到。”小海挠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望向被两个人夹着保护在中间的弟弟,“都说了小迪你不用跟过来。”

  

   “又想乱跑到哪里去让我担心,不是说好不准这样吗?”抱着足球的小迪带点不满的脸色盯着哥哥,小海立即感到了威压。

  

   “跟小辰一起走也不行啊?”

  

   “你跑得没了影子,阿姨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唔,好吧。”

  

   小辰没时间理会兄弟俩的拌嘴,心底只有一种身为飞鸿的兄长却没尽到责任的内疚。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在这一片兜圈子,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不这样找的话心里就是平静不下来。

  

   在村里的时候,如果可以更努力保护飞鸿的话,就不至于让他的身心受那么多伤害了。可是自己当时也遇到让自己消沉的事情,就一时无力去保护飞鸿了。

  

   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把心血都倾注在飞鸿身上,却始终无法得到理解。但是小辰确切地知道,从飞鸿进了李家大门那一天起,飞鸿就是师傅心头最特别的人,是绝对不能割舍的家人。

  

   “那是什么!”

  

   小辰顺着小海抬头的方向看去,不远的天空,一道耀目的紫色光芒,正如游龙一样冲破厚重的乌云,照亮了雨夜。

  

   “闪电吗...还是...?”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飞鸿!

  

   [newpage]

   [chapter:Stage4.鬼蚀]

  

   “换上吧,阿青的衣服,大小差不多,你应该可以穿的...”

  

   橙色头发的孩子赤身坐在床上,伤痕遍布的上身已经被包扎完毕,看着手中一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衣服,嘟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望向面前的少年。

  

   “这种长长的衣服好讨厌啊...咱想换自己的啦!”

  

   “衣服湿成啥样了,自己都还不知道么?等晾干以后才能穿。”

  

   “那...不穿也行啦!反正在家里,也是光膀子的说...”

  

   “别闹,快穿上,着凉的话可就麻烦了。”

  

   延龄笑着望向半躺在床上的孩子,用手轻轻戳着孩子泛红的脸颊。孩子还在跟缠在一起的长长的袖子战斗,不过只是一会儿就累得没力气继续下去了,趴倒在了床上,只好抓起飞鸿的手臂,帮他慢慢穿好衣物。

  

   把这孩子从村口的大槐树那里带回来,真是花了不少的力气。那时候遍体鳞伤的飞鸿靠在树上,奄奄一息。延龄把孩子背在身上,一边还要撑着雨伞,艰难地挪到了家门口。一路上都不禁感叹,多年的岁月逝去,当年那个在李家的院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幼童,体格已经渐渐成长,以至于自己背着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一点点费力。

  

   不过,孩子那种倔强的性格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刚才给他上药的时候他都没喊一声疼,而且很快就恢复了那种坐不住的精力。无论命运有多么坎坷,这个孩子的生命力依旧旺盛。

  

   延龄这样想着的时候,橙发的孩子正瞅着四周。

  

   面前这个房间除了躺着的小床以外就只有桌子和书架,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干净,和飞鸿那个乱七八糟总是麻烦师傅收拾的小房间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但是,总觉得有点过分了,就好像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似的。

  

   “以前没来过我家吧?这是我弟弟的房间,你身上的衣服就是他的。”

  

   幼小的孩子刚开口要问,心思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撇着嘴说道:“咱都没见过他,真的在村子里住过吗?”

  

   男人稍微停滞了一下,伸手拨弄自己深蓝的刘海,眼神中流露出的落寞神色让飞鸿看了都觉得有点难受。

  

   “他不在村子里了。”延龄苦笑着,用力揉着飞鸿的小脑袋,“还是说说你吧,又在外面闯祸,让你师傅难过。听说这回在村长家墙上乱涂乱画,还在外面跟别的小孩子打架?”

  

   “师傅呀...”

  

   想到凤桥生气的表情,飞鸿的身体顿时颤抖起来,脸色黯淡了下去,接着整个人唰的一声缩进被窝,只留下小脑袋半露在外面:“是师傅让你来找咱的么?”

  

   “是啊,等会儿还要去告诉她一声,说是找到你了。”

  

   “别别别!别让师傅过来!让师傅看到了咱就...”孩子红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不住眨巴着,带点小小的哀求,看得少年有点不忍心,延龄咳嗽一声清了一下嗓子,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吓唬着孩子。

  

   “那可不行,你师傅教你拳脚,可不是为了要你用在这种地方的啊,是该让她好好教训一下你这小子了。”

  

   延龄的视线落在飞鸿露出被窝的眼睛上,孩子期盼的眼神变得万分沮丧。这双总是投射出活力的眼眸不轻易流露出无助,但是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黯淡,也许经历了太多难过的事情。

  

   “可是,那些家伙都太可恶了!说我...说我是爹娘都不要的...”

  

   “是哪些混蛋说这些话的?!”

  

   听闻这样的话语,仿佛被触到什么雷区似的,年轻人勃然变色,一用力就将飞鸿拽出了被窝,弄得孩子有点手足无措。延龄按住孩子的肩膀,神色异常认真,没有平日里逗弄飞鸿的悠闲。

  

   “这样说的人实在过分。你才不是被你爹娘抛下的!告诉我,是谁?”

  

   “不要!不要大哥帮忙!”

  

   飞鸿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持,这让延龄十分讶异:“真的没有关系吗?”

  

   “咱要自己变强,一定要变得更强!”

  

   橙发的孩子默然点头,似乎在暗自下着决心。

  

   “这样的话,总有一天咱自己会找到爹和娘的!就不会有人这样说了。”

  

   “飞鸿……”

  

   听到这样的话,延龄愣住了。他以为飞鸿要说变强了以后就能把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打败,小孩子的想法,无可厚非。

  

   但延龄猜错了。原来一直以来,这个孩子都不知道家庭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灾祸,依旧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暂时被丢下了而已,有朝一日能变得独当一面的话,就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家。

  

   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飞鸿依旧会在这条充满了汗与泪的道路上一直磨砺下去,都只是因为他还有这样一个微小的信念。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延龄拼尽性命保护下来的这个小生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吧。

  

   “了不起,这样才是狄家的孩子!”

  

   “啊!不要捏咱!”

  

   延龄捏着飞鸿的小脸,也不管飞鸿是不是能听懂,笑着感叹,心里也悄然埋下了决心。为了这个孩子,自己也还要帮助凤桥一起努力下去。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飞鸿。

  

   保护这从岩石的夹缝中生长出来的花朵。

  

  

  

  

  

   “怎么又有个小鬼来找死!”

  

   灰发的汉子示意打手们上前去挡住准备死战的孩子,却不料那边已经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来。

  

   “一个!”

  

   先头第一个喽啰还没看清楚孩子的轨迹,就被一手肘狠击在咽喉上,顿时就仰面摔倒在地。

  

   “两个!”

  

   孩子行云流水一般的拳掌隔开敌人手中的武器,狠狠打在他们脸上,接着毫不客气对要害施以攻击,轻易就解除了一些人的战斗力。

  

   “三个以上,就是全部!”

  

   小巧的身体在慌乱的打手们中间左冲右突,动作利落犹如无法被捕捉的一抹橙色的影子。搅乱了敌人的阵势,结果让他们总是误伤到自己人。

  

   “这小鬼头,还挺厉害的嘛。”只有那灰发的汉子并不慌张,趁着这个空档还不忘对着跌坐在地上的那个孩子揶揄,“身子也棒,能卖个好价钱,你说是吧?”

  

   “他和这事没有关系!” 头目的从容令人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看上去并不比他的手下们能打的头目,说不定有着可怕的实力。

  

   “你管不着,本大爷的兴致可是上来了。”男人揶揄着,压了两下粗糙刚硬的拳头,那边飞鸿已经冲破了防线,杀到了他跟前。

  

   “觉悟吧,坏蛋!”

  

   但是,摆开架势的男人毫不在乎,一个回避轻易绕过飞鸿的攻击,从身侧猛然出拳,砸向毫无准备的飞鸿。虽然孩子勉强反应过来,沉住下身,双臂交叉阻挡,却狠狠挨了一下,被撞出去一段距离,手臂传来仿佛骨头被震碎一般的尖锐刺痛,身体差点无法站稳。

  

   “怎么了小鬼,只有这点本事而已么?”

  

   男人颇具挑衅地睨视着飞鸿,孩子一擦鼻尖,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但此刻飞鸿的内心里已经感到震动,这个大坏蛋看来和那些喽啰不一样,不拿出看家本领可能对付不了。

  

   怕什么,还有招!

  

   “嘿!接招!”

  

   压低身子,孩子再次像炮弹一样飞出去。这次是毫不客气的快速攻击,雨点般的拳势切入那个男人的下盘,让对方毫无还击的间隙。灰发的男子且战且退,似乎没有什么反击的想法。望着似乎在消极退守的男人,孩子不禁心生得意,寻找着发出必杀一击的机会。

  

   “别想逃!”

  

   孩子忽然站定,接着右脚骤然向上踢起,就要直击男人的下巴。

  

   “啪!”

  

   恐惧的感觉忽然袭上幼小的心头,因为自己没有击中那个男人,脚踝竟然被对方牢牢扣住了。抬头一看,灰发的男人笑得格外狰狞。踢出的脚已经无法收回,整个人一下子进退失据,就这样脚张开着被困在那里。

  

   “太大意了呢,小子!”

  

   “可恶!哇啊!”

  

   可怕的力道往孩子的脚踝扭去,孩子吃痛得呻吟出声,双手在半空中乱挠试图反抗,可惜以这个姿势根本够不着对方。但孩子不愿意在气势上也输掉,不屈的目光依旧狠狠瞪着男人。

  

   “啧啧,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打,很不容易,可惜羽毛都还没长齐,就来送死了。”手里的力道加重,趁飞鸿动弹不得的机会,攫住了孩子的双脚,把他凌空倒着提起,接着毫不留情把孩子往一边的墙上重重摔去。令人心悸的一声闷响过后,孩子从墙上瘫软下来,顿时不省人事。

  

   “不要!”蓝发少年被猝然的变化给震惊了,急忙要冲到倒地的飞鸿身边。不料头目拍了拍手,重新把他拽起来。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居然能够让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为你送死,你也真是不简单,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你放过他们!”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弟兄们刚才因为这孩子而吃的苦头要怎么算呢?”

  

   望着那些正在捶腿揉腰的喽啰们渐渐围拢过来,男人的眼神颇具玩味。

  

   “只要你放过他们,我就跟你走。”

  

   水蓝色头发的男孩已经陷入了无尽的自咎和绝望之中,因为将两个无辜的人卷入这场危机,还让他们都受了伤,除了去死以外已经毫无赎罪的可能了。

  

   “...别答应他们,还没完呢!”

  

   他也好,恶徒们也好,都震惊于从墙角传过来的这个稚嫩而坚定的声音,虽然已经有些飘忽,却还是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飞鸿竟然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了,有细小的血流从额间滑落,流淌过稚气的面容。牙齿死死咬紧,忍受着身体内外传来的痛苦,眼神里那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可是,刚才那一下可真不是开玩笑,整个人被狠狠砸在墙上。那个男人的力气太大,以至于飞鸿都快有种被摔碎骨头的感觉,随着喘息五脏六腑都透出疼痛感。对于幼小的飞鸿而言,受了这样的伤以后,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下去的可能,何况他要面对的是一群大人。但是他依旧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行。

  

   “傻瓜,快逃啊!”

  

   奋力在男人的压制下挣扎着,长衣袖的孩子朝着飞鸿大喊。额头淌血的飞鸿不管呼喊,雷鸣电闪之中,突然用力扯开衣服的绳扣,把上身湿透的小褂褪到腰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尽力挺直的小小身板,重新摆出架势,凶猛的双眼瞪向面前的恶徒们。

  

   “咱,不会逃跑的,绝对不会!”

  

   很快,背水一战便再度展开了。

  

   效仿师兄脱下上衣战斗的举动并不是毫无意义,没有碍事的湿衣服,上肢的动作当然更加灵活,冷雨直接淋在身体上也让自己清醒了不少。这小小身躯里包含着多少次倒下都会站起的毅力,他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呀啊!”

  

   赤膊的男孩一个横扫,又踢倒了围过来的几个坏蛋,橙色的火焰在大雨中闪烁不定,但始终不曾熄灭。飞鸿朝被敌人挡住无法脱身的那家伙看了一眼。现在自己被喽啰们隔开,离灰大叔越来越远。如果那个家伙不能自己反抗的话,要救他真的太难了。

  

   “站起来!”

  

   即使身受重创,倔强的孩子也选择用自己的表现把勇气传递给那边的家伙,鼓舞他也去反抗这群坏蛋。以那把骰子丢在自己鼻子上生疼的能力,他是能做到的!可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呢?

  

   “嘿,逮到你了,臭小子!”

  

   “呜啊!”

  

   糟了,就在分心之时,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臂,从两腋下面伸出来,把飞鸿直接架住了,男孩子在半空中不停蹬腿挣扎。

  

   “给他点颜色看看!”

  

   “啊!”

  

   没有上衣的保护,飞鸿显露的成长中的小身躯自然成为了首要的凌虐目标。面前另一个喽啰捏紧了拳头,对着飞鸿的肚子正中就是一记抽打,接着又是狠狠一下!

  

   “咕啊!!呃!”

  

   剧痛宛若洪流猛然注入幼小的体内,纵使男孩自幼练武,耐力终究抵不过这样的蹂躏。意识到再挨几下就要昏过去了,连忙想奋力挣脱,不料接着又是几拳砰砰地袭来,像铁锤一样接连折磨着男孩的腹部,飞鸿眼前一黑,几乎吐出一口水来,结实的小身体突然一软,吊挂在喽啰架住他的手上,一直高昂的脑袋终于垂下,不省人事的样子。

  

   “行了,停下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看见缠人的小鬼终于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灰发大叔努努嘴,示意两个下属一左一右把可怜的飞鸿架着押过来,志得意满来到被制住的孩子面前,开始了讯问。他对这个死倔的小鬼也产生了浓厚兴趣,小小年纪竟然能打到这个程度,出身肯定不一般。男人低头靠近飞鸿,托起喘息的他那稚嫩的小脸,来回抚摸。

  

   “说!臭小鬼,你究竟是谁?”

  

   “呃呜!”

  

   大手覆上男孩的身板,皮肤在雨水浸润之后无比水灵,让人惊叹的是这七八岁的孩子竟然已经有一点点肌肉线条了,尤其是小小的胸膛和一片红痕的腹部。大叔狞笑起来,手攥成拳对着飞鸿的身体又是猛力一击。孩子自然是发出了闷哼,但紧紧咬住嘴唇,怒目圆睁,像落入陷阱的受伤幼虎一样宁死不屈,已经是身受重创的他,怕是插翅也难逃了吧。

  

   “哟呵,倒还挺倔的。带回去慢慢问。”

  

   大叔摸摸下巴,又把凶狠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猎物身上。

  

   “怪不得人家叫你扫把星呢。这小子救不了你,也没有人可以救你。真不知道这小子当自己是谁了!敢坏我的事?”

  

   “你说咱啊?”

  

   听闻这微弱的声响,灰毛汉子吃惊地扭头,与他对视的孩子眼中依旧不服输的目光。

  

   这点程度的风雨,怎么可能扑灭得了倔强的火苗!

  

   “……咱可是最厉害的大侠!”

  

   这小子!

  

   头目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孩子抓住了机会。只见飞鸿猛力一蹬腿,沾满泥水的鞋子毫不客气地踹到大叔的脸上,以此为支撑往后一翻,两边架住自己的喽啰猝不及防,也一下子失去重心滑倒在地。连续几个空翻,从包围中跳了出来,稳稳落在地面。接着向前拨开目瞪口呆的敌人,一把抓住同伴的袖子逃出战圈。

  

   “呜啊!臭小鬼!!!”

  

   来不及抹干净脸上的泥浆,甚至有沙粒跑进了眼睛里,男人更加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你们在干什么!给我一块追啊,杀了他!”

  

   飞鸿牵着伙伴一路猛跑,一切如他所愿,绷紧腹部一直忍受到敌人分心的时候,终于一脚踹到了大坏蛋的脸,报了大叔说自己大意轻敌的仇,真是过瘾。

  

   “都说了,不要你救我的...”

  

   “你就放心好了...呃!”

  

   跑了没多远,飞鸿试着露出笑脸安抚伙伴的情绪,不料身体一软,砰的一下右脚重重跪倒在地面的水洼里,刚才那个几乎突破平时训练极限的连续空翻,让他遭到重击的腹肌更加负载。飞鸿捂住肚子,咬牙忍住所有的痛苦,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比刚才他直取敌人头领得手还更让人意外,着实让伙伴吓得出声。

  

   “怎么了!”

  

   “没事的...”

  

   飞鸿用手撑地,借力跳将起来,但就算是在这模糊视线的雨水之中,也能看出这年幼的身躯在经历几次冲击以后,底力再强也已经到了极其勉强的地步。更糟糕的是没能脱离战场,远处的十几号人对于两个幼童而言如同蜂拥而至的沉重阴云。

  

   “咱回去拦住他们。”

  

   “不可以!飞鸿!”

  

   看到飞鸿溅满泥水的背影伤痕累累,那每一道流血的地方都在心头也刻上一样的伤,心里的疼让他双手攥紧,嗓音颤抖不止,再也无法抑制泪水,任由它们淌过脸颊。

  

   “你...”背对着伙伴的飞鸿却因为发现了什么而感到惊喜,“你叫了咱的名字对吧?咱们以后是朋友了,对吧!”

  

   紧迫关头,飞鸿却这般回应,蓝发的孩子除了沉默着流泪点头又能如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橙色长发披散的孩子回眸,晃了一下脑袋,用指头擦擦鼻子,冲他露出坚毅无畏的笑。几道紫色的光芒从云中闪过,照亮孩子抬头挺胸准备冲锋的身影。

  

   “交给咱吧!不要哭,可别让他们看到你哭的样子啊!”

  

   话语犹如一声炸响,穿透遥远的时空降临于此。

  

   “因为,你是咱的朋友!”

  

  

   [newpage]

   [chapter:Stage5.返击]

  

   “别哭,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哭的样子。”

  

   望不到头的村道从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开始向外延伸,此处是旅途的起点。棠棣花只能在春天伴随每个村人崭新一年的启程,老槐树却无论风雨都迎候着他们回来。

  

   但渺小的人类啊,生命的旅途就只有一次绝无回返,每个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模样,只能尽力把眼前的一切都依依不舍地收入心底。

  

   “怕什么啊,咱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有这样一个少年,前来送别,他不是从石缝里生长出来的花,却也充满强韧的意志,像能温暖所有寒秋的旺盛烈火,即使不能察觉别人内心的悲哀,也会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去感染别人。

  

   “你把这个拿去,想咱的时候看着就好啦。”

  

   如果自己可以牢牢记住这份热情,之后的命运,会不会变得不那么悲伤?

  

   时光是残忍的,选错一次就回不了头。但时光又是仁慈的,每个人都只能单向前进,没有人会被千变万化的可能性撕成碎片。只有那些叛离了时光的人,才会因为弥补过错而一遍一遍追悔。

  

   活着这件事本身已经没有意义可言,但他说,会一直等着自己回去。

  

   其实,从来就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除了他。纵然已经不愿再为他而流泪,强装的冷漠终究还是崩溃,因为无论流浪到了哪里,他真的都一直在不同的角落等着。有眼前这么一朵还绽放着的花,带来无尽的鼓励和温暖,真的足够了。

  

   这一次,自己还是没能逃避啊...

  

  

  

   雷雨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不会有人注意到狭窄巷子里的打斗声,所以一个孩子抵抗一群大人的拼死战斗竟然还在继续。

  

   一拥而上的敌人面前,身上带伤的飞鸿没可能再像开始那般游刃有余,被完全包围在中心,拼尽全力抵御着。迟缓的冲拳没打到敌人,胸口就被踹到一脚,仰面跌坐到地上。敌人要往他的身子踩,飞鸿连忙滚到一侧,反过来一脚扫倒了对方。

  

   “咱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就算到了绝境,少年依旧宣告着自身坚韧的斗志,可现实是一番剧烈的动作耗光了飞鸿的力气,再次站起来以后视线就变得模糊一片,看不清楚敌人的动作了。冰冷雨水洗礼的身体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冲撞和拳脚棍棒的直击,如同在寒风中惨遭蹂躏的一片枯叶,唯有内心的意志让自己始终没有倒下去。

  

   “上啊!这小鬼头快不行了!”

  

   敌人没有停止攻击,愈来愈近,飞鸿只能凭借听觉去辨别攻击袭来的方向,但做不到完全避开,间或遭到敌人的棍棒的重击也难以防御。再之后连听觉里也只剩下自己紊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如果连这条路都被堵死了,那就只能靠毅力了,尽力维持下盘的稳定。然而对方这么多人,只凭自己是无法撑下去的。

  

   身体的痛楚当然会动摇内心的防线,再顽皮的孩子也不免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和师傅赌气跑出来,结果被卷进了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飞鸿的小脑瓜早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么多大人,早知道挺身而出的结果是要遭殃。但胸中有师傅教导的正义,有身为练武之人的骄傲!既然决定要保护别人了,就绝对不会后悔。如果拦不住这帮混蛋,那家伙被他们追上以后会多惨!

  

   正前方有人冲过来了,飞鸿别无选择,就也迎面扛了上去。不料对方是个比较高大的喽啰,这一碰就把孩子撞飞到了一旁,后背重重砸到路边两三个有一人多高的塑料垃圾箱上,飞鸿吃痛得抬头惨叫一声,超负荷的身体已经彻底耗尽了力气,脊背刺痛,双腿发软。在这关键时刻,身体竟会背叛强韧的意志,想站起来也做不到了。

  

   “糟了...”

  

   迷蒙的视线里,一团厚重的乌云压了过来,是敌人围过来了啊……

  

   无数的脚踢来,无数的棍棒打到身上,泥水雨水血水全部混成一片,倚靠着果皮箱的可怜孩子,也变得像个遭到遗弃的布偶,被大人们肆意摆弄。

  

   疼……真的好疼,意识像棉絮一样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出去。

  

   只要那家伙能逃走,使命也就完成了。之后会被这些坏蛋怎样处置,都管不那么多了。但从小练武的孩子,总觉得这样输掉就是一种耻辱。怎么甘心在这里输掉!师傅,师兄,还有在乡下的延龄大哥,还有自己一定要打败的小海哥……还有很多重要的人……都在期待着自己变强,不能输给坏蛋让他们失望……

  

   更重要的是,还没找到爹和娘呢!只要能找到他们,就不会再有人说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

  

   不要丢下咱一个人。

  

   “行了,我来。”

  

   不幸的是,记忆中残留的那些身影都瞬间破碎,面前浮现出灰发男人的狞笑。

  

   “小子,挺行的啊,嚣张不起来了吧?”

  

   男人领教过这孩子的反抗,而且还被他一脚踹在脸上。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留情了,从属下那里抄了个铁棍握在手中,把坚硬的尾端直抵在飞鸿稚嫩的右肩上。

  

   “这么想替那个小扫帚星扛着,就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好啊,成全你!”

  

   “呜……!呃啊!!”

  

   狄飞鸿感到嘴角已经有咸腥的血流出来,但他忍着一身创痛,与这个周旋再三的灰发头目对视,没想到自己撑在腿旁边的一只手被头目的硬底鞋子狠狠踩上,左右碾压,指骨疼痛直入肺腑,飞鸿拧紧眉毛,咬牙呻吟不止。

  

   “你可别想就这么舒舒服服回去,先废掉你这兔崽子的胳膊,看还敢不敢再嚣张!”

  

   无情的铁棍被高高扬起,即将对这个敢于反抗的少年施以残忍的处置。

  

   “去死吧,臭小鬼!”

  

   无论再怎么痛苦,孩子赤红色的眼眸都始终没有闭上,只是有些许不甘心的泪水涌出来,和雨水与额上的鲜血汇合到了一起,流淌过挺直的胸脯,沾到腰间深绿的衣襟上,宛如花朵鲜艳的色泽。

  

   即使是战败,也不会改变凛然绽放的姿态。

  

   这就是小小男子汉最倔强的回答。

  

  

  

   ——那么,我就此许下永恒的誓言,无论多少次,都不放弃拯救你。

  

   ——直到你再也不等待我,直到你的眸子不再为我散发勇敢的光芒为止!

  

  

  

   “呜啊!!”

  

   铁棍砰然坠地,预想中的剧烈痛苦也没有落在飞鸿的小身躯上。他未曾想到再次睁眼的时候,会看见如此透亮的蓝色光芒。

  

   还有那带上了鲜红的雨水。

  

   正要行凶的灰发汉子惨叫一声跌在地上,不知什么锐器刺中了他的左腿,汩汩的鲜血不停从捂紧伤口的指缝间流出。

  

   “大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喽啰们光顾着看头领处置地上的飞鸿,没想到蓝色的影子一划而过,直取当中得意的首领,利刃刺进皮肉的声响过后,魁梧的汉子骤然倒地不起。

  

   飞鸿忍着疼尽力睁开双眼,有湿透的白色头带在视野里摆动。飞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高兴的是他没有看错人,这位只是见了第一面就决定尽力守护的朋友终于奋起反抗,用孱弱的身体反过来保护他了。难过的是,好朋友没有选择逃出去。

  

   飞鸿永远也不会忘记眼前的景象,他看见了渐小的雨中,大口喘气的同伴在对他微笑,那一直被刘海遮蔽的眼睛也终于完全显现,如璀璨的星辰闪耀着。原来,他的眼睛这么好看呢,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受伤的飞鸿说不出话,勉强想笑出声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了,幸好蓝发的孩子马上靠近过来,就索性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干嘛要回来啊……”

  

   “又不是我自己想回来的。你这么重,谁会想扛你。”

  

   “那是因为咱壮哼。”

  

   真是的,怎么连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呢?但朋友给予的鼓舞正在慢慢注入身心。飞鸿相信自己不会是孤身一人,相信伙伴会来并肩作战。他们共同抵抗邪恶,从今往后也必将成为一对情深义重的好朋友。

  

   “挺他妈有能耐的啊!”

  

   冷不防,有一双大手凌空袭来。

  

   “...后面!”

  

   飞鸿惊叫出声,这才意识到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腿挨了一下匕首的那个男人,表情已经扭曲到骇人的程度,朝孩子们直扑了过来。太难对付了啊,这点攻击还不足以撂倒这个混蛋!

  

   眼见恶魔即将得逞,本应已经没有力气的飞鸿突然怒吼一声,抢在敌人之前把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同伴抱紧保护在身下滚到一侧,但是失去力气的身体根本无法做出抱住的动作,自己就摔落在一旁,同伴被灰发男人抓到了脖颈,从满是泥水的地上拖出去,扔给了其他喽啰。

  

   “呜!”

  

   看见友人痛苦挣扎的样子,愤怒的飞鸿焦急不已,但已经无法应战。紧接着自己也陷落敌手了,有两个眼尖的敌人也从旁侧过来,扣紧小飞鸿的双臂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飞鸿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被控制在他们的怀中。

  

   “早知道就该把你们这些臭小鬼头一个个先弄趴下再说。”男人不由分说,拾起从蓝发孩子手里掉出来的短刀,嘶啦一声割掉衣袖,当作绷带给受伤的大腿止血,“都别傻站着,带他们走啊!带回车子上去!”

  

   雨势越来越小了,手腕被粗糙的麻绳捆住的时候,飞鸿不屈服的眼神与对面一双露出来的眸对上了。

  

   不怕啊,等咱们醒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来救的。

  

   可是,说好要保护你的,却没能做到。

  

   师傅,还有大家……对不起……

  

   “找到了!”

  

   激动的呼声未落,什么黑白相间的物事就横飞过来,砰的一声直接砸中一个喽啰的脸颊,让他被迫松开了手,那竟然是一个足球。另一个喽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远处飞奔过来的金色身影就盯上了他,力道强大的勾拳打中他的胸口,登时就跌倒了。收起飘起来的兜帽,小海略显惊讶,回身看着后面刚才突然一脚射门的弟弟。

  

   “飞鸿,没事吧!”遭敌人钳制的飞鸿也从魔爪中被甩脱出来,一个厚实身影稳稳接住了他。

  

   “师兄……还有小海哥和小迪哥?”

  

   突入战局的正是寻找飞鸿的那三个孩子,黑发的梳着辫子的少年,还有金发的兄弟俩,绕了不少弯路的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你把这个用头巾绑在巷子口的电线杆上了,我们看到以后就知道你在这附近,但还是来晚了啊。”小辰脸色凝重,半跪在地搂住满身淤伤的师弟,紧紧捏着拳头,把飞鸿离家出走的时候带上的东西也放在一旁。

  

   是自己珍爱的长枪和火焰纹样的头巾。对啊,怎么都忘了呢。因为自己不认路,为了能走出来,追进来之前把这个放在路口当标记。真是巧了,竟然能引来师兄他们。听见师兄令人安心的声音,飞鸿强打精神试图挣脱,然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抵抗越来越沉重的睡意了。

  

   “师兄...快去救...”心中挂念还未脱险的朋友,可还没说出话来,整个人就已经失去了支撑。

  

   “好好休息,我会给你讨个公道。”

  

   把受伤的飞鸿交给小迪照看,小辰向步步后退的敌人们怒目而视,用力扔掉手中的雨伞,坚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走到了恶徒们的跟前。

  

   “师弟承蒙你们照顾了,我一定要十倍百倍奉还你们!”

  

   黑发少年把小辫甩到身后,磨拳擦掌,架势如同即将腾出的巨龙。温柔的晓辰不轻易生气,而今为了师弟的安危,也已经是怒发冲冠了。

  

   灰发男人用发颤的左腿强行支撑,指挥大家挟持着孩子往巷尾退去:“走,不要管那个小辫子!”

  

   “站住!”

  

   夏海见状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却被小辰宽阔的背脊挡住。

  

   “小心,那家伙手里有刀。”

  

   小辰认出了敌人手中与飞鸿年龄相同的男孩子,以前就在村里见过几回,应该是前些年离开村子了,姐姐也帮着延龄大哥找过,都没有音信。难道说飞鸿拼了命要保护的人就是他?

  

   “呵,这年头烦人的臭小鬼一个接一个。本来只要乖乖听话就没这么多事了,给老子惹这么多麻烦。”男人掐紧怀中孩子的后颈威胁道,利刃距离喉咙不过只是几寸。

  

   “放开他!”眼看着人质在敌人的挟制之下,却无法立即冲到跟前直取对方,小辰和小海都感到焦急万分。

  

   “竟然是他啊...”

  

   “小海,能替我牵住他们吗?我去直接抢下来。”顾不上惊讶夏海什么时候也见过那孩子,小辰压低声音问着。

  

   “没问题。”

  

   紧紧跟上敌人退却的脚步,他们悄然准备着配合,虽然情况危急,挚友之间的交流听上去还是果断沉稳,也没有半点犹豫。唯独被抓住的孩子安全仍是个变数,现在小辰和小海要一边盯紧头目,一边试图突破人墙。如果他们的动作不够快,情况只会更糟,选择主动进攻的他们也在紧攥双拳等待着机会。

  

   要是飞鸿这时候能战斗就好了,至少可以很容易就从人群里分开一条道路,然后让身体小速度快的他突破进去。小辰又止不住担心飞鸿的伤势而回头,却因为看到的景象吃惊得无法出声了。

  

   “……给咱。”

  

   感到怀中的飞鸿在颤抖着说些什么,小迪连忙凑过去听。

  

   “飞鸿?”

  

   “给咱!咱要去救...”

  

   头发散开的飞鸿伸手在雨中胡乱摸索着什么,夏迪才注意到是身旁的长枪。

  

   “别啊,不要再乱动了!”

  

   小迪几乎完全按不住还想站起来的长发孩子。飞鸿终于抓住了长枪的正中间,尚能挥动的胳膊突然擎起枪柄,朝地上用力一杵,左摇右晃看得小迪揪心,费力地稳住飞鸿缓缓站立起来的身体。

  

   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不会放弃拯救友人的誓言。

  

   却有一只温暖的白皙手掌从后面伸来,轻柔但稳稳地抓住飞鸿竭尽了所有握力的手腕。

  

   “飞鸿,交给我吧。”

  

   暗青色马尾辫,蓝白相间的褂子。飞鸿认得这个身影,那是把飞鸿救出了火场,赋予孩子至今生命的人,所以也按他的样子留了长发扎到后面,想当个伸张正义的大侠,即使现在飞鸿也能想起当年他说过的话。

  

   不要害怕,一定会没事的。

  

   手自然一松,身体向后掉进小迪怀里。就像以前大哥教导自己枪法的时候,正义的交接毫不拖泥带水。飞鸿最后看见的几乎是一瞬之间的奇妙景象,仿佛有一道紫色的光芒迅疾闪现,冲破雨水,风驰电掣朝着敌阵直扑而去。

  

   “小孩子都退下去!”

  

   他看见伴随着光的还有另一股炙热的火焰,在这寒冷的雨夜之中骤然延烧。

  

   犹如展翅荫蔽自己的凤凰那般。

   [newpage]

   [chapter:Stage6.凤凰]

  

   那场祸事过去已经半个月了,孩子在陌生地方渐渐痊愈,醒来的时候才知道爹娘都不见了,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孩子小小的身体缩在李家院子的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让人们觉得耳不忍闻。已经有好几双温暖的手紧紧扶住了孩子,孩子却止不住抽泣,脸都红涨得要裂开似的。

  

   “哭什么!狄家的孩子有这么不争气吗?”

  

   然而,少女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落。

  

   “爹娘已经跟我交代过了,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是个男子汉的话就站起来,不要一直哭鼻子!”

  

   身为女人自然有呵护幼小的本性,所以说出这般决绝话语的她其实眼角噙着泪水。但武术家的身份又让她的关爱与众不同,她多希望狄家的遗孤能是个坚强的孩子,前路崎岖坎坷,若这个孩子只会像普通的孤儿一样啼哭,作为世交的李家便必须狠下心来让他马上学会自立,没有商量的余地。

  

   狄门的传承过早地落到这个最后的血脉身上,虽然残酷,年幼的他无法摆这份责任。

  

   “咱...咱没有哭!爹和娘才不喜欢看到咱哭呢!”

  

   孰料,橙色短发的幼童面对着少女的教训,艰难地站了起来,倒竖起形状锋锐的眉毛,试着用袖子抹掉越来越多的泪。太过幼小的他,内心可以承受的痛苦却远远出乎意料。

  

   “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李凤桥就是在这一次小小的惊讶中下定决心的,以姐姐的身份,也以师傅的身份陪伴这孩子长大。

  

   往后的五年,凤桥与延龄将两人少年时代承袭自前辈们的武艺悉心传授给飞鸿,飞鸿从小就表现出很不错的资质,练习起来也从不叫苦,坚韧的花朵始终在旺盛生长。

  

   然而,凤桥没有片刻宽心的时候。她永远摆脱不了长姊如母这样的现实,明明距离当母亲的年龄还远着,不懂得如何抚养小孩子,角色却已经被撕裂。面对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会变得顽皮捣蛋的飞鸿,到底是做一个疼爱弟弟的姐姐好,还是做一个严厉的师傅好呢?

  

   结果,真的在摇摆和犹豫之中做错了好多事情,平日的过度严厉暂且不说,进城的时候甚至一时冲动把飞鸿给扔在了村里。等到徒弟竟然独自徒步进城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这么做给飞鸿的自尊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有时候凤桥会觉得,这五年的相处之中,不光是徒弟在成长,自己也随之被历练,向着一个真正的大人的方向努力着。只不过徒弟的成长突飞猛进,而自己却还在原地,难怪会频频犯错。直到今天,又用了错误的教导方式,让飞鸿离家出走。

  

   但是凤桥可以确信的是,飞鸿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之中,绝对不可割舍了。

  

  

  

  

   “你们两个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赶快换个衣服。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在呢。”

  

   身为医生从来不缺忙碌,夏薇今晚的加班却有些特别。女医师双手插兜,把面前从头湿到脚的两兄弟又打量了几遍,知道自己怕是劝不走两个担心朋友的小家伙,也就不再坚持。

  

   “那好,十点以前必须回去睡觉,也不准打扰阿姨工作,吹风机在我办公室的门后面。听明白了吗?”

  

   “嗯。”

  

   小家伙们目送阿姨远去,才各自舒了一口气,他们能留下来看望一下受伤的朋友了。雨中的事情终于到了结尾,在兄弟俩的领路下,飞鸿被他师傅抱进医院检查,他们还拜托今晚还在值班的阿姨一起帮忙。

  

   “幸好今天阿姨在值班呢。”小迪回头看哥哥,不料小海已经把上衣脱了在一旁拧水。

  

   “哥...你在干什么啊!”

  

   “嗯?湿衣服太重了很不舒服,等会儿我帮小迪也拧干。”

  

   小迪看见哥哥旧伤遍布的结实背脊,立马就有些复杂的情绪,小海自然没有意识到弟弟的情绪会被触动。

  

   “不用哥哥帮忙啦,我自己去拿阿姨的吹风机。”

  

   “小迪今天那一球,真是厉害。”

  

   “欸?”

  

   “就是把飞鸿救下来的那一脚射门,不记得了吗。”

  

   小海依旧对弟弟的表现印象深刻,兄弟两人面对危机的默契如此之高,让小海到了现在也难以置信。可是小迪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两人是为什么才出门的,他为了救飞鸿想都没想就把新买的足球踢了出去,甚至就没来得及去找回来。

  

   “啊!?对哦,我的球还在那里!算了,下次哥哥再陪我去买吧?”

  

   小海默然颔首,本来星期天跟小迪一起出门就只是要多找机会相处,又多了一次机会的话,倒是遂了兄弟两人的意。

  

   “那是...”

  

   走廊那一头有个脚步缓慢的身影引起了兄弟两人的注意,不是别人,正是提着外卖木箱子回来的小辰。小海把半湿的衣服挽在胳膊上,迎着挚友快步走去。

  

   “你刚才回家了?”

  

   “姐姐叫我回去炖一些姜汤带给你们喝,你们淋过雨,这样不容易感冒。”

  

   “谢谢,飞鸿他怎么样了?”

  

   “醒过来了,姐姐、大哥还有那个老师都守着他,听说是已经没有问题了,没有伤到里面。”

  

   “那就好。”

  

   从朋友的手里接过热乎的纸杯,小心翼翼啜饮一口,夏海的眉头立马皱成一团。还好在小迪之前喝了这个,不然遭殃的就是小迪了。这种失误,对于总在店里帮姐姐打下手的小辰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小辰?”

  

   本想提醒小辰,却注意到小辰始终在颤抖的肩膀,发白的脸色,举动颇显得局促,全部淋透的衣裤一件也没有换掉,似乎是因为来回跑而显得疲惫,小海瞬间明白了些许。这是一种身为兄长才会深切感受到的无力,曾经困扰小海很久,只是现在同样的降临到了好朋友的身上。小海百感交集,走到小辰的身侧,把一只手搭在挚友的肩上。

  

   “不是你的错。”

  

   犹豫片刻,小辰闭上眼睛,另一只手也轻轻地与小海的手触碰。

  

   “谢谢。”

  

  

  

   “刚煮好的姜汤,我让弟弟从家里带来的。喝一点吧?”

  

   “啊,谢谢。”

  

   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杯子,年轻的实习教师脸色微红,轻轻吹开热气,从心底感到一种温暖。尽管自己的一身湿衣服都还没换下来,眼镜有一边的镜片已经没有了。更重要的是,头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

  

   “我一个人去做笔录就好了,千万不要影响到小孩子们。”

  

   “真是对不起,竟然让你卷进这样的麻烦里。”凤桥面带歉意地坐在了老师的身旁。

  

   “我那时候从朋友家出来,正好他家就住在那巷子里,才能碰上飞鸿他们。”年轻人苦笑着,摇头叹息,“我真是没用,身为老师却没能够保护好孩子们,自己先倒下了。”

  

   但是,如果能够让孩子们平安的话,那个时候我真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力量……

  

   老师把这句话藏在了心里,毕竟说出来也只是会被当成事后之言而已。下意识抿了一口汤,才发现不太对劲。

  

   实在太甜了,能盖住自己不喜欢的辛辣,但这个明显已经是糖水的级别了吧。不过呢,没什么不好,多少能安慰自己现在苦闷的心思。

  

   “没有的事,如果没有你醒来以后及时报警,那些家伙就不会全部被抓住了。”

  

   甄老师凝视着面前还是个少女的店主,回想自己醒来没多久,就看见了愤怒到无法自制的凤桥。女子完全展露出老师从未见过的一面,让孩子们都退下,而她自己则冲上前去,仅仅只用了三招就将那个不可一世的灰发男子制伏,狠狠击晕过去。而剩下的喽啰们,也被和凤桥一同出现的年轻男人全部降伏。而老师自己呢,只不过是顺便报警收了个残局而已,当然现在也应该轮到自己去分担一些责任了。

  

   凤桥身边那个男人明显比自己优秀太多了,在凤桥先前就已经冲过去一挥长枪就把被挟持的孩子救下来。想必也能好好保护孩子们。而自己比起来真是判若云泥,只能是痴心妄想而已。

  

   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凤桥和飞鸿而已了,尽管和这对师徒之间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但是,能认识你们,这就足够了吧。

  

   “那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飞鸿,学校这边我会帮他批病假,让他休息几天。”年轻人拾起长椅边的黑色大伞,向凤桥深深鞠躬以后离去。

  

   “那个人,是飞鸿的老师吗?”

  

   看见甄老师走远,先前一直抱肘站在窗边的延龄才来悄悄到了凤桥身边。

  

   “嗯,很温柔的老师对吧?”

  

   “飞鸿有这样的老师也是件好事。他身上有我们都没法教给飞鸿的东西。”

  

   望着男人同样梳成马尾的黑色长发,凤桥喟叹。其实一直以来延龄才是飞鸿最大的榜样呢,虽然孩子不知道当年延龄是怎么把他从火场中救出来的。

  

   “不去见阿青吗?好不容易这次才找到他呀。”

  

   “他躲着我呢,本来也没指望他原谅我。”

  

   延龄失望的眼神又飘向窗外,医院窗外路灯底下的光芒映衬出渐渐变得稀疏的雨点。

   、

   “今天的事情,谢谢。”

  

   打着黑色雨伞走出去没多远的年轻人愕然发现,那个水蓝色头发的男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寂静无人的花坛边独自淋雨。

  

   水珠从发间流下来,淌过幼小的脸庞,浸润着浅浅的微笑。雨水接着又沾满那古朴的上衣,还有又长又宽的袖子。他整个人宛如雨水中舞蹈的可爱精灵一般,仿佛一直就在等着老师走出来似的,合拢长长的袖子,向走出店门不远的老师打着招呼。

  

   “还在下雨呢,快回去吧。”

  

   年轻的教师急忙把黑色的大伞递过来,朝孩子这边倾斜。孩子陡然有些小小的不快,避开了雨伞的遮蔽。

  

   “我就喜欢淋雨...再说都湿透了,打伞又有什么用呢?”

  

   “别骗我,你不好好在里面待着,肯定是想躲开什么吧?”

  

   从认识自己楼下的这个孩子开始,云君就从街坊邻居的口中知道这孩子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住在很远的乡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家庭是早就惨遭破裂了。而且这对年龄相差略大的兄弟重逢的时候竟然如此冷淡,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说的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被卷入差点丢掉性命的事件里,而他的哥哥却不能及时来救,一定是很难接受吧。

  

   “看来是被你知道了啊。”孩子的脸色渐渐恢复到以往的冷漠。

  

   “因为他眼里只有飞鸿,所以你才闹别扭了是吧?”残剩的镜片后面,是温柔却可以看透内心的目光。

  

   “随便你怎么想。”

  

   有些愠怒的孩子想要扭头就走,却被甄老师一把揽进怀里,云君轻轻抚摸着他一头湿粘的蓝发,耳语着。

  

   “你们是兄弟啊,虽然分开了这么多年,感情却不会被随便就切断。他避开你,大概是心里确实有愧疚的地方吧。如果你真的想感谢老师,就听老师的。都这么久了,你真的不想和他说一句话吗?”

  

   孩子的挣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笑得和蔼万分的年轻人:“如果你以后都这么爱管闲事的话,我可以答应你。”

  

   来自后方的拥抱毫不迟疑,更加用力了。

  

   “好啊。”

  

  

  

  

   “敢跟那么多人打,你还真不赖啊。”

  

   “嘿嘿,怎么样,见识到咱的厉害了吧。”

  

   孩子一头橙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浑身是伤,有的地方缠着绷带,有的地方贴着棉纱布,任谁看见了都会心生怜惜。不过男孩子自己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还坐起来和自己发誓要超越的那个对手若无其事的聊天,仿佛受伤并不能完全磨去他那旺盛的精力一样。

  

   金发的兄弟俩坐在飞鸿的床边,哥哥小海难得露出敬佩的笑意,伸出拳头示意。而飞鸿也举起拳头,和小海的拳碰在一起,赤红色眼眸中燃起熊熊战意。

  

   “下次我一定要打败你,小海哥!”

  

   “我等着你,早点好起来吧。”绿眸少年却一反排拒的常态,欣然接受了飞鸿的挑战。

  

   “不准欺负飞鸿,听到了吗?”

  

   身后的弟弟小迪,脸色已经黑了快一半,捏住小海的耳朵,疼得他张牙舞爪。飞鸿看见小海被小迪给迅速制服的模样,吃惊了一会儿以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对啦,后来怎么样了?”

  

   “我和小辰已经准备上了,你那个大哥从后面过来,一枪刺到敌人手上,救了那个蓝色的家伙。然后你师傅也冲上去,两个人一起收拾敌人。”

  

   “是师傅他们呀。”

  

   “聊这么开心,不过你俩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学呢,”推门进来的是阿姨,“也该给家属多一些探视时间吧?”

  

   小迪站起身的时候侧身看了一眼飞鸿,停止了笑声的孩子红着脸,猛地转过头去,小迪这才发觉阿姨身后还跟着飞鸿的师傅,眼神里带着一点微妙的请求,连忙拽起还不明所以的哥哥。

  

   “飞鸿,我们先走咯。”

  

   “这么急干嘛,还没到时间呢。”小海对着弟弟耳语。

  

   “阿姨都说了,走就是了,哥你真是不会看气氛诶。”

  

   兄弟俩走了一会儿,夏医生才微笑着示意凤桥上前去,也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不敢看师傅一眼的飞鸿,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凤桥。

  

   站在门外面走廊上的延龄也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帮他们把门完全关上。转身要离开,却发现身后那个幼小的水蓝色头发的身影,顿时错愕万分。

  

   两双同样水蓝的眸子交汇的瞬间,被一半血脉连结的两颗心颤动着。延龄失去了平时一贯闲然自若的外表,慌张地看着久违了的弟弟。岁数相差相当大的兄弟俩好久没有见面,这期间的隔阂变得太深了。

  

   “父亲他怎么样了?”

  

   “老家伙啊,虽然是个小丑,却有无数种办法活着,你不用担心,没了我这个包袱他肯定活得很开心。”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时候不愿意跟你们一起来城里的事。其实这几年,我每个月都进城想找你,都一直没打听到,是因为父亲他带着你到处搬家的缘故吧?”

  

   “比起我,你还是更在乎狄飞鸿,对吗?”

  

   “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父亲会出卖你的话,就是死也会陪在你身边...”

  

   “回答我是不是就好!”男孩的双眼从刘海的隐蔽下显露了出来,他诘问着哥哥。延龄的嘴唇抿了起来,半晌才说出自己多年未改变过的答案。

  

   “...是的。”

  

   孩子竟然笑了,泪水却无声滑落。延龄上前拢住他,他借势一头埋在延龄怀里,拳头包裹在长长的袖子里,轻轻捶着哥哥的胸口,宣泄着压抑的情绪,雨水和泪水沾了延龄一身都是。

  

   “要是我这么说让你不高兴了,以后你就一直怪我偏心就是了。”

  

   “不,谢谢你。把飞鸿带到我身边,让他救了我。”

  

   延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弟弟委屈的呓语。

  

   “不止飞鸿,我以后也会在这里守着你。”

  

   “...你要留下来吗?”

  

   延龄沉默了,只是把孩子搂得更紧,表示自己要违背多年以来的坚持,走出离开村子的这一步。孩子不再多问,因祸得福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这样子偷看别人,让人知道了不太好吧。”

  

   角落里目睹着一切的小迪悄悄扯了一下哥哥的衣角。

  

   “他们也是兄弟,多看一会儿嘛。”

  

   “这算什么理由嘛。”

  

   小迪肯定不知道为什么吧,连刚才下楼梯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跟蓝头发的孩子打招呼也不知道,小海有些无奈地想着。可他注视那对特殊的兄弟的眼神却是无比欣慰,过去的很多痛苦也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夏海曾经扛着不被弟弟理解的委屈,从灰鲨的手里救下来的,就是这个孩子呀。

  

  

  

   “还在...生我的气么?”

  

   内疚的少女径直坐在了飞鸿的床边,看着孩子故意侧过去的脸庞和满身的伤痕,歉意的话语一下子汇到了唇边,再也收不住了。

  

   “那个时候,确实是师傅做得不对。我没想到你和小辰空闲的时间都在练那个动作,是希望能够吸引来更多的客人吧?你有这份心意,我现在才知道。”

  

   “可是你不知道师傅那个时候有多担心。我不是怕你把店里生意搞砸了。那些笼屉一旦掉下来,里面刚出锅不久的东西就会往你身上掉,把你给烫到。我是真的很害怕...”

  

   “每次你在外面闯祸,都能把我吓得够呛,最后会发火也是没办法。因为飞鸿你是我最特别的家人,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不想让遇到危险,所以总是那样对待你...”

  

   “这次是师傅错了,能原谅我吗,飞鸿?”

  

   蓦然,橙色的小小身影忽然返身,一头扎进了少女的怀抱之中,咬住下唇不肯抽噎出来,眼泪却越来越多,弄湿了少女紫色的衣襟。

  

   “飞鸿!你身上还有伤呢...”

  

   “师傅...为什么不骂咱又在外面捣乱了呢?为什么不罚咱去顶水桶蹲香炉了呢,不要忽然对飞鸿这么好啊,咱也好害怕!害怕师傅又说不要我了。”

  

   “...被那些坏家伙围起来的时候,咱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抓走回不来了呢,满脑子里都想着师傅...还有大家。”

  

   孩子在凤桥的怀中颤抖着,心防一下子崩溃,语无伦次地倾吐着心里的委屈。而女子只能闭上双眼,不住地点头。

  

   是因为自己一时生气说的那句话而感到害怕吗?原来自己想错了,长久以来,孩子最害怕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苛责,而是被抛弃。

  

   从一开始自己就没领悟到师徒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过于幼小的飞鸿没有关于生和死的意识,只是以为自己被爹娘抛弃了,总有一天他能找回自己的家。

  

   而眼前最像母亲的人,就是凤桥。所以飞鸿的内心最依靠的是师傅,希望被师傅关心,也想看到师傅为自己着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唯独畏惧来自师傅的伤害。

  

   “对不起,是师傅做错了!”

  

   “师傅不喜欢咱那么做,以后就不做了嘛...可是,别说不要咱了啊...咱会害怕...已经被爹和娘丢下了,不想再离开师傅了。”

  

   飞鸿抬起小脑袋,一头橙红色的头发散开,赤红的眼眸被泪水浸润,两颊都哭得通红了。凝视了师傅一会儿,便又凑到师傅的怀中,不住磨蹭着,像受伤了以后渴望被舔舐的幼兽一样。

  

   “师傅绝对不会丢下飞鸿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师傅不就说过了吗?从此以后,你也是我的弟弟。既然如此,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唔...还是叫师傅顺口啦!”孩子勉强擦掉眼泪,受宠若惊一般张大了眼睛。

  

   “随你喜欢了,你只要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之一,这就够了。”

  

   “姐姐也好,师傅也好...反正就是咱最喜欢的人就对了...”

  

   “那以后你练功偷懒,或者做错事情,我可还是要用师傅的身份惩罚你哦。怕不怕?”凤桥轻轻咳嗽一声,故作威严地吓唬着孩子。

  

   “只要不丢下我的话,要咱做什么都可以。”

  

   “真是个傻孩子,我都说了不会丢下你了啊...”少女闭上眼,把遍体鳞伤的飞鸿轻轻抱在怀中,感受着徒弟身上传来的灼热,心里的种种内疚顿时释然。只有那守护这个孩子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了

  

   房间里是师徒俩的温存,而一道虚掩的门外面则是兄弟间的和好如初。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难眠而必将一直铭记的夜晚。

  

   不知不觉,从傍晚孩子离家出走之时就开始的暴雨,已经完全停歇了。

  

   一杆长枪倚靠在病房的门后,上面还绑着一条火焰一样鲜艳的花头巾,和锋锐的枪尖相映成趣,那尖端悄然闪过一丝紫色的光芒。

  

  

  

  

   “您不用去警局做笔录了,我们已经帮忙联系到了目击证人。”

  

   眼看围住自己恭谨肃立的这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都没有撑伞,头发雪白的青年伸出手,试探伞外,确信已经没有雨点了,才把黑色的大伞收起。不是握在身侧,而是横在了胸前,防备着面前的所有不速之客。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要去警局的,我是要去救那些打了我的人啊!”只剩一边镜片的眼镜后面是年轻人满含愤怒的目光。

  

   “随您的便。老爷吩咐过了,您随时可以回家,我们现在也可以接您回去。现在不愿意的话,也不勉强您。”中间那位管家似的男人向前一步,保持着和青年的距离,从怀里掏出椭圆状的小盒双手奉上,“希望您再多考虑一下。”

  

   “回去告诉他,我已经能养活自己了,请他不要再这样跟着我了好吗!”年轻人一把夺过盒子,冲开包围自己的人群,夺路而逃,根本顾不上自己正好经过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古董车。轿车手摇式的玻璃拉下一半,后座的拄杖老者始终凝视着离去的人。

  

   “老太爷,那小子又跑掉了,这样真的好吗?”

  

   “年轻人初出茅庐,没摔过跟头,跟他爸一个脾气,那就随他去吧。怕什么,我都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等不起的。”

  

   老人用满是岁月痕迹的指尖捻动一粒粒蓝色的佛珠,身侧那个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的人接着说下去。

  

   “姓蓝的做事实在莽得没谱,怎么有为了抓个小孩子带一群人上门的,这么明目张胆就是等着被条子抓。这下倒好,‘货源’又少了一条。”

  

   “我倒想知道那家伙想抓的到底是什么孩子,竟然还不惜闹到我头上,打我的孙子呢。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所以呢,您找我来追踪您的孙子,结果现在又让他走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报酬我会照样给,你再找个机会跟紧他就是了。还有,以后发生这种事,不要管在场的是谁,都给我保护好他的安全,别再像今天这样让他受伤了。”

  

   “那我就只好谨遵君命了。”

  

   看见后面并无想象中的追兵,老师终于找到机会喘息,便打开了顺手拿来的盒子,一副全新的眼镜静静躺在绒布盒底之中。

  

   “这老头子...”

  

   眼镜盒摔进了满地的水洼,甄老师无力地靠着墙,紧紧抓住手腕上蓝色的硕大念珠。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呢?”

  

  

   [newpage]

   [chapter:Final stage.凛然]

  

  

   烟雾有些呛人,但是眼前反而变成了逼自己坚持下去的良方。毕竟,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参加赌上性命的战斗是很不利的。

  

   进城以后,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在雾气中度过的。只是那不是烟雾,而是茶水的雾气。

  

   跟着那个他从来没叫过一声父亲的男人一起进城,在城里开了一家茶屋,那种可以边喝茶边打牌的休闲场所。在温热的水汽中,自己和常来的顾客们垒砌四方的城墙,接着就是暗流涌动的搏杀。

  

   那男人让顾客可以用麻将的最终顺位来决定茶钱的支付,结果生意大增。谁都不愿意在牌桌上欺负小孩子,但更大的原因是,孩子那仿佛可以安排结果一般的能力。放水也好,忽然的逆转也好,都做的不露痕迹,让顾客不会觉得无趣,最后乖乖掏钱。

  

   逼着自己坐上牌桌,为那个自己恨透了的窝囊男人赚钱,这过的是何等不堪的日子。

  

   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哥哥不愿意来而已,延龄固执地留在家乡给母亲守墓,还要追查师傅一家受害原因,照顾师傅留下的孩子。哥哥心里永远只有村子,没有他这个异母的弟弟。

  

   终于这天,祸事降临。自私的男人动了歪念,把生意和继子都当作抵押品抛弃,这样自己便毫无危险了。遭殃的人是幼小的孩子。

  

   他用毫不动摇的镇定拖延了灰发汉子的时间,让他们坐下来跟自己玩牌。望着窗子外面昏暗的雨夜,孩子收拢起长长的袖子,紧攥住里面的手机,悄然按下了那个绝对不会忘记顺序的号码。

  

   没指望你能来,也省得写遗言。

  

   反正这个世界也就到此为止了吧,不指望奇迹能够发生。

  

   啪!

  

   又是一张七筒拍打在桌沿上,一张不缺的门前牌又一次全倒了下来。

  

   “无字边张花牌一张,再加上门前的自摸...”

  

   “你小子!”

  

   “哦,大叔应该知道吧,门前的自摸真正的叫法。”孩子奚落着面前已经呆如木鸡的恶徒们,“不求人。所以最后每个人是7番。”

  

   哗啦一声,头领伸出的大手紧紧勒住孩子的脖颈,面前的牌山散落一地。

  

   “你要是乖乖输掉的话,本大爷心情还算好的。每盘都是你赢,除了作弊还有什么可能!这么想死,这下你以为自己还逃得掉吗!”

  

   “出千不过是小技巧而已,你看不到未来的可能性,当然赢不了我。”

  

   “怎么,还有人还看不起出千咯?”

  

   “谁!?”灰发大叔烦躁地喝问来者,松开了手。

  

   门口拍掌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是另一群人马的脚步声。头领看见了向自己走来的小巧身影,一个戴着小领结,穿了一身发白衬衫,少爷模样的孩子,笑容浅得几乎没有似的。

  

   “尹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这里有个打牌很厉害的家伙,我一直想把他请到我家游乐场去玩。怎么,你要先下手跟我们抢人吗?”

  

   “啧!”

  

   瘦小的少爷后面自然也有随扈,这让头领更加难以轻举妄动。

  

   “他们这些大人真是没意思,咱们一起玩一把看看?”少爷来到蓝发孩子跟前伸手,笑得不置可否。

  

   决死的境地里,这种异常情况就是分歧点吧,甚至可以称之为奇迹,理应是绝对不可以错过这样的机会。但孩子的回答却是...

  

   “回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真是失礼诶,现在我还算是你店里的客人吧?”

  

   “如果你舍得抛弃这么重要的夜晚,那就尽管留下来好了。”

  

   少爷对于这种预言式的怪话心存厌恶,但看着对手掩藏了目光的刘海,终究还是没轻易发作。

  

   “那我希望后悔的人不是你。”

  

   令人心悸的夜晚,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走下行政楼的台阶,看着孩子们三三两两打闹着的场景,云君老师不禁摇头而笑。

  

   那天他去警局做了笔录以后,不止为何就被当成在那个事件中英勇保护儿童的目击群众,名声一下子传开,看来学校这边也大概是听闻了些许传言吧,也给了他一些嘉奖。

  

   可只有老师自己知道,这样的结果背后肯定有那个老爷子的阴影。他究竟是要帮自己还是要毁了自己呢,鬼才知道。

  

   “小海哥,咱发明了新的招式哦!要不要来较量一下!”

  

   一抹熟悉的鲜亮色彩出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穿着绿色小褂,扎着火焰般鲜艳的头巾的孩子正追逐着金发绿眸的少年,一头橙色长发梳成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赤红的眼眸,倒竖的剑眉和圆脸颊右边的伤痕让这个小小的男子汉显得十分精神,整个人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而走在前面的金发少年脸上冒着冷汗,无奈而纠结着。

  

   离那件事才过去不久,他就已经恢复到以往的模样。这个孩子的生命力究竟是有多么旺盛,自己完全无法估计。但是自己一定会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这个孩子的笑容。也一定有很多和自己一样被这顽强的小家伙所感染的人,一起来保护他。

  

   九月初秋,这座城市里依旧延续着盛夏的调子,远处蒸腾的空气如同火焰那般跃动不止。

  

   而在骄阳之下,从岩石的夹缝中生长出来,浑圆稚嫩的花朵们,正舒展身姿,凛然绽放着。

  

   “那么,请新同学作自我介绍。”

  

   在飞鸿鼓励的眼神下,两腮微红的孩子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金青龄。”

  

  

  

   你见过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花朵,可它们再坚强,哪个能熬过寒冬呢?

  

   但那样的花,对我而言,有眼前这么一朵还绽放着,也许就足够了。

  

   我希望,这一次可以拯救你。

  

  

  

  

  

   [chapter:Extra.落花]

  

   赤红头发的男孩单手举起粗重的门闩,用力横插在有些朽坏的木门上。转身拿起行李,走上了漫长的村道,没有朝后面再看一眼。

  

   无袖背心衬出孩子健壮的身型,露出的肩上还有爪印似的伤痕。此时他面无表情,一头刺刺的短发翘起,尽管脸庞还很稚嫩,却已经出现了些许棱角,仅剩的一点孩童的天真早已被泪水冲刷而去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离开了村子,值得留恋的事物也慢慢消失。手里紧攥着的车票也通往预想中的复仇之路。至于会不会有归途,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路过村口的一间僻静的大宅子,少年停住了脚步。

  

   “本来还想跟延龄大哥好好告个别的,很小的时候,他没有收一分钱,就把本领教给了我和哥哥,也算是我们的师傅了吧。”

  

   真是的,这种多余的情感,根本不需要。

  

   “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理想的话,那就是报仇吧...”

  

   好容易才登上开往城市的客车,偏偏只剩了最后一排座位,男孩在众人的侧目之下把沉重的行李硬是垒到了别人的袋子上面。塞上耳机无视所有的嘈杂,满载乘客的中巴在夕阳下启程。摇摇晃晃,少年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此去前路漫漫,而这是他唯一还能见到亲人的地方。

  

  

  

   少年离开的时候尚是春末,眼前的景色一晃而过,这座城市已经是秋雨连绵了。

  

   风雨交加之中,三开门的轿车驶入庭园,溅起一阵水花,黑色的铁门随后缓缓合拢。迎候在玄关处的老人撑开雨伞,打开轿车的后门,打着领结的小少爷跳下后座,钻到了伞下。

  

   “谢谢老伯,季蘅今天有来家里吗?”

  

   “他去洽谈新的业务了,晚些会来。少爷有事找他?”老管家合上车门,示意司机把车开走。

  

   “今天他没陪我下完棋就走了,我还奇怪他什么事这么忙。”

  

   小少爷下意识看了一眼某个亮灯的房间,小嘴一撇。

  

   “‘他’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在屋里听音乐呢。”

  

   刚要进门,玄关突然有一团黑漆漆的小影子朝孩子这里扑了过来,回头收伞的管家都还来不及阻挡,那个黑影就把进门的少爷给扑倒了。

  

   “呜哇!!提尔诺!你这笨狗!别...别啊!”

  

   这家里养着的灰白皮毛的狼犬把孩子摁在地上,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颊,迎接小主人回到府上,这份热情实在让少爷感到无比意外,根本承受不住。

  

   “算啦,反正少爷也要换衣服,那我这就去为您准备一下。”

  

   “等...等一下!老伯...把这笨狗从我身上...弄开来呀!”

  

   “哈哈,少爷多陪陪它也好嘛。”

  

   “喂!!”

  

   总算是冲了个澡出来,少爷终于不是那么狼狈了。管家爷爷已经早早把睡衣准备好了放在浴室外边,平时是季蘅会帮忙这么做的,今天因为他不在,只能麻烦老伯。

  

   “少爷不是跟我说要晚一点回来吗?”

  

   “嗯,我听说古街有个打牌很厉害的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我叫人盯了一个星期,今天因为季蘅走得早,下班以后想去见识一下的,结果嘛……”

  

   “少爷不会是输了吧?”

  

   “还没有见分晓哦。”关上吹风机的银发孩子冲着镜中的自己微笑,心中实则怀有一丝忐忑。

  

   那个总是看不见眼睛在哪的家伙说过,不回去的话就会后悔的。

  

   那些来找小家伙麻烦的人自己以前也见过,灰色头发那个大叔姓蓝,似乎是继承了他哥哥的黑恶团体,给游乐场的“内部”供过货,算是业务往来。但主要干的是人贩生意,不是什么善茬。小少爷做了顺水人情,保护那小家伙下了楼。当然他能跑多远,能不能逃离这帮家伙的追捕,那就不是小少爷关心的事情了。

  

   小少爷想知道的是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于是就匆匆回来,不过现在看来只是一句不经意的戏言罢了。

  

   孩子忽然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询问道:“楼下在开会吗?”

  

   “季蘅回来了,正在向董事长报告。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男孩子。”

  

   “哦,有意思。”少爷心底再次浮现起水蓝色头发孩子的劝诫,真的有那种让自己不看一眼就会永远后悔的人存在吗?他把浴巾和吹风机都挂到墙上,朝楼梯口走去。

  

   “不可以去打扰他们哦。”

  

   “放心,我看一眼是什么样的客人就好。”

  

   从旋转楼梯的高处能够看到客厅里的一举一动,义父的正对面坐的确实是个红毛的少年。入秋的季节里也仍旧穿着单薄的紧身背心,坚实的肌肉线条没有半点虚浮的地方。始终闭着眼睛,抱紧手肘,倨傲无比。

  

   “你说这孩子想进入‘内部’参加比赛是吗?”

  

   父亲这一句话很轻,但足够让站在高处的少爷久久回不过神来。主动要加入“内部”的,该是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个格斗少年血红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露出无比锋利的光芒,足够看得少爷跌坐在台阶上。

  

   这样想着的他,终于明白了金青龄所说的不回去就要后悔的真意。

  

   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

  

  

  

  

  

   【Vol.2.5 少年烈斗记 解锁】

  

   凛然绽放 终

  

   (初版完成时间 2012.5.24)

  

   (重修完成时间 2018.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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