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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凛花project vol.2.5】少年烈斗记

凛花project みやこ義華 121015 2023-11-20 11:16

  【那么,轮到你了,扔骰子吧。】

  

  

   [chapter:Stage1.玄人]

  

   虽然年纪小,却能用大人世界的规则做事,这样的人只有我。

  

   啊,反正你的心里一定在想不就是个小毛孩子,怎么如此嚣张对吧?

  

   别让自己后悔啊,你们这些无知的大人们。

  

  

  

   “在你能够学好餐桌礼仪之前,你在我眼里就永远是个小毛孩子。”

  

   当尹梓修压制不住气急败坏的心情,几乎想把手中的刀叉往墙壁扔过去的时候,他听到的是长桌另一头的男子冷如冰霜的呵斥。

  

   细长的眉毛一挺,嘴唇发抖,压抑一腔委屈的孩子依旧很倔强地盯着男人。一大一小两团漆黑的漩涡在隔空冷战,周围的气流都立即停滞了似的,装潢豪华的厨房和餐厅寂静无声。

  

   “你真难养,挑食的孩子我可受不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番茄!”

  

   “小孩子这么挑三拣四,喜怒形于色,真没有继承我的资格。”

  

   “谁说过要继承你了?这是底线,如果你分给我讨厌的下属,我会叫他们自己选择,是滚蛋还是给我加班到死。”

  

   吃饭问题好像一下子上升到了奇怪的高度,不过对于年轻的公司总裁和他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日常。

  

   两个人说话经常打奇怪的口水仗,但是实际上并不会超出日常拌嘴的范围,也不会真的发生什么像话题一样血腥的事情。

  

   十一岁的尹梓修穿着笔挺的纯白小衬衫,黑色领结嵌在衬衫领口。他挺珍惜这套衣服的,因为优雅的形象很多时候要靠装扮提起来。

  

   今天他亲爱的父亲大人一大早做的西冷牛排里放了他讨厌的番茄,克制着自己恶心的冲动在父亲大人的面前想快点把那玩意儿分尸,不料叉子插进去汁水却溅了出来,弄脏了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孩子几乎要为了这一星半点的污渍发疯了。

  

   然后就是忍不住想摔盘子的冲动和男人的冷嘲。

  

   男人把脸藏在摊开的报纸后面,但是梓修几乎能猜到那家伙是什么表情,因为自己毫不放弃最恶意的猜测觉得那货是个面瘫。

  

   “不吃了,今天继续给你看店去,反正那边吃的东西也不少。”

  

   “去吧去吧,我家的挑食笨蛋,你一出去我就把这份拿去喂提尔诺。”

  

   “提尔诺”是家里养的那只表情蠢得要死的哈士奇,经常动不动就装死迎接为父亲的游乐场忙了一天的自己回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啊,都有点像嘲讽了...

  

   “如果年终财务报表显示没有盈利,就怪你今天干的好事。”

  

   小大人立即准备摔门出去,男人把报纸稍微放低了一点,露出了银色的短发和带着伤痕的秀气眼睛。

  

   “那你就砍个手指下来赔给我。”

  

   “你!”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敢的,砍下来给你接回去还不容易。这么急急忙忙,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自己猜,我走了。”

  

   不仅说不过这男人,连心事都快被看穿了。但看在今天自己要办重要的事的份上,先不计较了。

  

   门口,那只笨狗趴着晒太阳。男孩弯下腰抚摸着提尔诺灰白的皮毛,捏捏坚硬竖挺的耳朵,笨狗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小修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喂,那男的说今天要把我的早餐都给你,听到没有。算了,你就是个吃什么都能幸福的傻瓜...”

  

   男孩抬头看看灿烂的朝阳,美丽又刺眼。但愿今天要做的重要事情能够顺利吧。

  

   “有个家伙,蠢起来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不过你比他好多了,人家还不如你聪明听话。我都说了,让他赶紧走人,就是不听人劝。”

  

   小修和正在豪宅的大铁门外面抽烟等着的司机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坐上了轿车的后座。加长型的豪华轿车一溜烟开了出去,远远的那笨狗还兴奋地冲着轿车后面的烟尘叫唤几声。

  

   这似乎是一个富家男孩很平常的日常,除了他不上学这一点很特别以外。

  

   以为他真的是养尊处优活着的小少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比如他会面对在任何场合下工作电话不经意间响起,而且还不得不接的情况,仿佛世界上所有联系人都知道他什么时候忙一样。

  

   “少爷早啊!”

  

   “季蘅,少来这套。直接说吧,我吩咐的事情搞定没有。”

  

   “哟,少爷已经急不可耐啦...那么想看那个小子狼狈的样子?”

  

   “再不说正经事我就挂电话了。”

  

   就算电话对面是比自己大挺多的年轻人,梓修也不跟他客气,反正就是个下属,而且是很让人不舒服又偏偏能干得要死的家伙,赶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吧,首先是个坏消息。很遗憾没有现役的拳手愿意看得上我们,好消息是有一个家伙答应了,以前还挺有名的。口气大着呢,就请他打这一场,还劝了他半天。”

  

   “我知道了,不过那些都不是问题,能请来你就做得很好。”

  

   下唇轻颤,他似乎在抑制什么复杂的心情。

  

   “对了,少爷,他的外号是‘狼蛛’来着,那小子一定会‘喜欢’的。”

  

   “这名号……倒是有趣,我知道了,那接下来会场的布置就拜托你了。”

  

   急不可耐地挂掉。对方明明是下属,却更像是自己的大管家,样样精通,小时候居然还学过些武术,精明的头脑总是让同样聪明的小修感到防备,可是又没办法叫父亲大人把他调走,他是养父重要合伙人的儿子,在公司的地位也相当高的。

  

   冷漠无情的小大人整天就是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商界精英的养父丢给他的责任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变少。

  

   唯一值得自豪的是,自己走上了和所有同龄人都不一样的道路。

  

   年幼的尹梓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天才。

  

  

  

   七岁那年,受尽虐待的白子休和同伴们,从一个失去监管的恐怖孤儿院被拯救出来,转到了新的收容所“博爱之家”。

  

   是院长老爷爷给他起的名,因为这个孩子喜欢围棋盘和白色的棋子,而小名叫休,就有了这样的名字。

  

   小休的亲生父母是谁早已不可考,不过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先后有两位养父。

  

   第一任养父来到这个孤儿院之前,那时候的小休看上去也只是和普通小孩子一样在地板上乱滚,抢玩具抢零食的小毛孩而已。

  

   不,只有这里的孩子知道,小休的玩具和食物经常是猜拳打赌下五子棋赢来的,他似乎像读心鬼一样能把其他孩子下一步的行动都猜透,所以从来没输过。更厉害的是,他把自己的很多东西存起来,说只要能赢自己就全部给,引诱其他孩子越来越掉进他的陷阱,结果输怕的不敢再提,不甘心的输的就更惨。所以到最后,大家都讨厌他,又不敢拿他怎么办。

  

   他是这个小小的收养之地里最聪明的孩子,长得可爱,但稍微瘦弱苍白,似乎还有轻微的神经质。孤僻难以接近,整天都在做着想着和大家不一样的事情。

  

   到那个人出现为止,还没有人能把他从这里收养走。

  

   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睁大眼睛争先恐后想接近他,摘掉墨镜的他年轻帅气,鲜衣华服,还给孤儿院里送来了不少东西。很少能遇到富人来这里领养孩子的机会,稍微懂事的孩子便觉得是好机会,而不懂事的则是去看热闹的。小休一动不动,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房间,鼓捣自己的东西了。活动室那边闹了一上午,他都没有去看一看。房间里只有清脆的喀拉声偶尔响起,那是棋子撞击棋盘的声响,左执黑右执白,专注凝神,属于孩子一个人内心的交战。

  

   声响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走向了很复杂的局面,孩子仔细思忖着一步一步的可能性。

  

   “啪。”

  

   落子声响,一只手从自己的面前掠过。

  

   “这样黑子的处境就稍微不会那么困难了吧,怎么样?”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身侧的,自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也许是自己太专心了,连他站在后面许久都没察觉到。

  

   “为什么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呢?”

  

   “无聊...”

  

   “真是高傲,不过也对,一般的孩子不可能陪你玩这个。”

  

   “我说的是你...很无聊。”

  

   哂笑的孩子接着下白子,男人并不愠怒,反而很愉快。原来这里真的有啊,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种类型的孩子。

  

   “听说你已经拒绝好几个想领养你的人了。”

  

   “那些家伙,有几个可以相信?”

  

   又一个棋子落盘,幼嫩的男孩闭上眼睛苦笑着。

  

   “你很聪明,但这么小年纪就如此明澈的话,你会过得很不开心啊。”

  

   青黑色短发的孩子抬起小脑袋,用轻蔑的眼神逼问着陌生的男人。

  

   “你想带我走,那你给得了我什么吗?”

  

   男人拉紧了风衣,缓缓来到孩子的前面,身材上的居高临下让孩子隐约露出了一丝戒备的神色。衣摆忽然一抬,扫过孩子面前的棋盘,黑白棋子顿时散落一地。

  

   “你干什么?”男孩的眼神有一些错愕。

  

   “啊,不好意思,弄倒了,我给你捡回来。”

  

   “你是故意的!”孩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袖口,不料男人弯下身子,用手指贴住了孩子颤抖的苍白唇瓣。

  

   “我很喜欢你,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带走你。既然你那么喜欢博弈与对决,就不要老是自己和自己纠缠。我不能让你过得很好,但我会带你走进你绝对会喜欢的世界。”

  

   “呵,你只会耍嘴皮子吧!”

  

   “是不是耍嘴皮子,你自己来确定吧,就拿我们的未来赌一局棋。如果你赢了,我就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你,你要是输了,就得跟我走。”

  

   “那我现在就叫院长爷爷过来!说你在我身上乱摸,怎么样?”

  

   “抱歉,我看中的东西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手,你就当这就是一个赌徒的耍赖吧。”

  

   不不不,你这简直不是无赖的范畴吧!把你的手拿开啊!

  

   “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因为我相信我会赢,而你根本不相信自己。奇迹不一定发生,但再小的可能性,你都不能不相信。”

  

   小休不再抗拒下去,反倒觉得这个家伙是自己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有趣的大人。

  

   其实刚才那一着棋就已经告诉自己,下不赢这个男人。他的习惯是让右手赢,所以偏爱执白者,但是那一粒黑子就让自己故意积累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那就来吧,不准小看我,输了就要真的留下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要拼一把啊。

  

   他看着弯腰拾起一个个棋子的男人飘动的黑色大风衣,忐忑而激动。

  

   也许自己真的要告别这个无聊而狭窄的地方了。

  

   小休和那个人走之后的三年,几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的踪迹。

  

   他只输了男人一个子,就搭上了三年的未来。

  

   结果看上去很糟糕,实际上却很有趣。

  

   男人要自己叫他师傅,教自己各种赌技。他的名字直到离开小休都不知道,小休虽然真的嘴上只叫他师傅,但对他的名字不可能不好奇。

  

   “真要叫的话,你可以叫我‘玄人’,外国话里就是行家的意思。”

  

   明白了,正好他穿的永远是那几件黑色的风衣,超没品味。

  

   称号是玄人的男子,也总是横行在黑夜里,所以小休的作息也被迫颠倒了。

  

   傍晚五点起床,如果师傅今天心情好,会带自己去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一些在这个表面宁静的城市里暗藏的黑暗角落。

  

   师傅让小休上场和别人赌,自己坐在后面观战。

  

   这个孩子的天赋就是当他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有一种令人恐怖的冷静感,宛如冰雕。

  

   不要小看临场冷静这个素质,在对弈的非常时刻,连气息的变化都会成为被对手看透心境的素材。所以一定要屏息,呼吸一定不能出声,更不能紊乱。

  

   这个孩子,也许平时还是有小孩子脾气,但一旦上了战场,就如同冷酷的小恶魔。大把大把的筹码被吸到了孩子的面前,周围的赌棍们顿时面无人色。最后看着穿着笔挺小衬衫戴着黑色领结的少年蹦跳着扑到后面那个男人的怀里蹭蹭,两人拿走了大笔的钱,把那几个家伙脸都气绿了。

  

   “喂,刚才那么亲,现在怎么又走得远远的。”

  

   “故意做给他们看的...真的想把我当你儿子啊,没门啊,师傅。”

  

   清晨时分的阳光并不刺眼,打在他们笼在晨雾之中的身影上,一大一小,别有意趣。

  

   男人不客气的抚摸着在路边咬着面包的小休,这孩子跟自己这么久了,也都没见他笑过几次啊。

  

   “这样的游戏超刺激吧,我说过会带你去你喜欢的世界。”

  

   “嗯嗯,然后哪天你就被逮起来了,那里说不定也是你喜欢的世界。”

  

   “臭小子,嘴巴还是这么毒!回去好好教训你!”

  

   “哇啊!”

  

   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他们每次赢来的钱除了维持一般的生活,剩下的全部都在救济和捐赠。包括第一次义父来到孤儿院领养自己的时候,给大家带的那些东西都是这样来的。

  

   当然连领养小修的时候那些需要的各种证明,都是假的。

  

   玄人的信念是,手段可以不光彩,但结果必须是难以质疑的正义。

  

   跟着玄人的日子也确实充满了快乐,但小休不会承认自己真实的想法。

  

   小休说谎了。其实这些日子里涉足的,在大人世界看来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这么高调的赢了以后保不准哪个角落伸一杆枪出来对准自己。所以师傅坐在身后,师傅的袖管里也有枪,即使拼掉性命也不会让小休有什么危险。但小休镇定的外表下面,心里却是极其紧张的,所以才会一结束就跳进男人的怀里,根本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是真的想要个父亲。

  

   不过在他们简陋的住所,孩子对于这个不拘小节的男人来说,倒是变成了管家婆。

  

   孩子围上围裙给男人做饭,脱下围裙去洗衣服。绷着脸拍开男人蠢蠢欲动的禄山之爪,急了会把水泼他身上。

  

   他们还是会在一起下棋,玄人经常开玩笑说你当年是不是故意输给我一个子,然后孩子毫不客气踹他一脚。最后莫名其妙男人输了他一个子,小休察觉出来他放水了,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然后男人把他抓进怀里拼命揉头发,小休最讨厌被人家摸头了,最后都会浑身无力倒在男人怀里。

  

   玄人笑得狡黠,不过也从来不会对这个孩子做出格的事情,哪怕只有一步之遥。

  

   小休虽然觉得这个男人懒得要死,但却不想真的哪天离开他。

  

   可惜,只是输了一个子就误打误撞出来的生活,是不可能长久的。

  

   转眼间休十岁了,他可以自如使用出千小技,手速快到能瞬间隐藏替换一整副手牌。他甚至敢不用师傅保护,单闯敌阵,凭借出色的表现和一张嘴就能从吝啬的黑头领手中弄到钱。遇到危险也没有关系,师傅送他了防身的玩意儿,他能把它完美藏进袖口,瞬间拔出射击。

  

   但是师傅却决定要离开了。

  

   那年深秋,玄人把孩子送到了一个豪华的大庄园里。那就是小休的第二个养父,尹芳林的家。

  

   “白雄,你这么做是真心觉得我可以胜任父亲这个角色,还是有别的想法?”

  

   “想来想去,我知道的人里,只有你有能力让这个孩子幸福生活下去。”

  

   银发的苍白男人看了看窗外草地上逗弄着小狗的小休,听见这样的恭维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第一眼看到小修就莫名喜欢。

  

   像小时候的自己,孤僻但聪明。

  

   “该不会是你养不起了,推卸责任给我吧,真是对不起这孩子对你的信任。”

  

   “实在是很无奈,听说沈苗那小子已经成功上位了,这不就是在说我的大限到了嘛。”男人苦笑着说出不祥的话语,“就算我退隐多年,那个小子是不会放过我的。仅仅是跟他和他的那帮小鬼头决战,我应该不会输。但如果子休还在我身边,我怕他会被我牵累,所以只能拜托你。

  

   芳林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那有一丝伤痕的眼眶沉埋在银色的乱发下面。

  

   “你是说沈苗...我知道了,就是害得跟我一起长大的‘斗犬’死掉的那件事。你不提还好,说了连我都想杀你了呢。”

  

   “随你便。总之,托付就说到这里为止了。这个孩子是个天才,稍微培养就会是你的好帮手,我希望你一定收下他,而且,不要埋没了他。”

  

   “看来我不答应你还不行。罢了,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

  

   芳林看着男人冲出屋外,把草坪上的小休连人带狗紧紧抱在一起,久违的恻隐之心忽然颤动起来。

  

   玄人与小休毫无血缘,却像是亲生的父子。

  

   他看看那孩子始终强忍着泪,不哭不闹,抱着芳林养的宠物狗提尔诺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最后却还是靠在玄人的怀里久久不动弹。

  

   也许自己很难超越玄人在小休心里的地位了,就算孩子以后的名字跟了自己的姓,变成了尹梓修。

  

   玄人在和小修分别后不久,就永远失去了踪影。尹芳林觉得他的下场不会好,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可怕,但是他最后能和小修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也应该不后悔吧。白雄说过,起初只是想找个孩子玩玩而已。但最后,小修却成了他真心对待过的小家伙。

  

   为了能替代那个男人,芳林几乎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梓修,让这个小孩子成为了自己公司经营的游乐场的管理者,一公布决定几乎把那帮高管都吓尿了。

  

   就这一个游乐场而已,又不是交给他一个分公司,小孩子办事真的那么不值得相信么?只有芳林和玄人知道,梓修是令人惊异的天才。重点不在于他多么聪明,而在于他面对任何困难都不动摇的冷静与矜持。为了保持他这份天赋,芳林才会交给他一个最适合的试验田,让他从小放飞自己的才华,以后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现在自己的宝贝养子又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吧,尽管给他身边派遣了季蘅作为协助者,也有不少高层在监视着他的行动,但游乐场确实是归这个只有十一岁的男孩管理,他才是那里真正的王者。

  

   可惜,还是没办法让他像喜欢玄人那样喜欢自己,徒有父子之名的他们从来不亲密。芳林和小修太像,不如玄人的性格可以和小修互补,反而经常龃龉。

  

   芳林每次想到这一点都感到不开心。自己除了能给小修一个地位,也还是不知道怎么给予关爱。 说到底也不是亲生的,和自己是不是一条心都不知道。

  

   “虽然你总是能用冷静骗过我,但你急躁的时候也会露出破绽来。”叠好报纸,挑弄着小修盘子里剩下的番茄,颇为玩味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小修不喜欢什么,只不过试探小修罢了。 因为小修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是不喜欢的食物。只有这时候小修会变得暴躁,以至于被芳林看出来年幼的王者在为什么事烦恼着。

  

   “那么,你今天到底会做出多少令我惊讶的举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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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2.乐园]

  

  

   小修工作的地方距离父亲大人的别墅并不太远,坐车的情况下,容许自己在轿车后座上考虑一天工作内容的时间,最多一刻钟。

  

   司机并不顾及到小修在后面,烟没掐灭就直接放在空的烟灰缸里。小修不在意烟雾,他要利用这短暂的通勤思考今天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这座临海城市的北边曾经有大片未开发的处女地,现在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高档住宅区覆盖,但在那其中有一大片得天独厚的地方,围绕着一个天然的湖泊和附近如脉搏一样流动的水道,在父亲大人的商团开发之下成为了这个城市最大的游乐场。

  

  

   ——思莲湖游乐场。

  

  

   父亲很执着于这个名字,但是对于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有后三个字,而父亲大人给那个可以供百来只小船自在泛舟的大湖取的名字,没人会去搭理是什么来由。

  

   撇开名字不说,小修一直觉得这座游乐场是父亲最下血本的生意。

  

   轿车渐渐驶到侧门,不远处的正门是一大长串排队买票的人群。门卫看到是小修的座驾连忙开闸把车放进去,沿着专用的车道进去,窗外是色彩夺目的游乐王国,高耸入云的过山车,魔幻的城堡,辽阔的思莲湖上是五彩斑斓的小船,远处还有地中海风格装修的度假酒店,不要说是孩子了,任何人都会喜欢这样的梦幻世界。

  

   小修下车的时候,面前是园区最大的会场。这是游乐园的演艺中心,几千个坐席足够应付各种演出和会议。男孩子拾阶而上,从正门进去,正在布置的会场喧闹异常。

  

   被观众席四面包围的中心点,是一个被铁笼包裹的拳击台,材质是特殊处理的不锈钢,冰冷生硬。这个会场,正在布置一场特别的格斗比赛。

  

   “少爷,这边。”

  

   穿着司仪礼服的高挑年轻人赶忙关掉试音中的麦克风,冲着小修挥手。他就是早上给小修打电话的年轻人,季蘅。这个家伙是父亲大人派来辅佐小修的下属,因为父亲执意要任命小修为游乐场的管理者,那些公司高层一个个吹胡子瞪眼,最后父亲妥协,让其中一个合伙人的儿子来当小修的助手。

  

   说起这个人小修是又敬重又忌惮,处理业务又那么厉害,作为前辈还帮自己化解了不少麻烦。小修实在是哭笑不得,也只能让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家伙站在自己身后实际处理一些问题了。

  

   “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整,‘狼蛛’已经在酒店客房休息了,我马上去拜访他。”

  

   翻弄着季蘅递过来的安排表,孩子稍微看了看,既然没什么差错就不用太在意了。

  

   “咳...至于‘狼蛛’把那小子打败以后,处置那小子的道具,我也准备好一套了,少爷到时候可以自己挑哦,每一样都能让少爷满意。”

  

   “...才没让你准备那个!”

  

   冷不防一句过来差点让小修的脸都烧炸了,他死命抑制住把文件夹往这个笑得鸡贼的年轻人脸上扔去的冲动。

  

   “开玩笑的。不过,我虽然都按少爷说的去做,还是觉得变成公开赛不太妥当。”

  

   “你觉得我做错了?”小修挑眉。

  

   “实话实说,少爷你该想想怎么跟尹二叔交代了,一看你就是瞒着他直接给我下命令的。这种奇怪的比赛,他不会支持的。”

  

   “当然不是普通的比赛,这可是我和那个家伙私下的约定,不需要跟义父汇报。好了,辛苦你了,继续忙吧。我去另一边看看。”

  

   “遵命。”

  

   恭送着梓修走向舞台深处,季蘅的笑容极其暧昧,碰巧灯光师在调试设备,强光从背后打过来,整个脸埋没在一片背光的阴影中。

  

  

   表面的游乐王国是给善良天真的人玩的。

  

   那么,相对的,还有一个内部的游乐王国存在。

  

   一些光鲜夺目的成功人士也有难以启齿的小嗜好,而里之乐园就是给这部分人准备的,吸引他们成群结队秘密来到这里,享受充满欲望与黑暗的愉悦。

  

   原来,演艺中心里有着进入地下的空间,不过不是一般的器材堆放室或者仓库,而是和地上的会场一模一样面积的大空间。只有内部人员和邀请来的贵宾,以及最高级别的会员,才可以获得进入“地下王国”的资格。

  

   这里设有装修豪华的赌场,各种棋牌桌应有尽有。旁边还有酒吧,名贵的佳酿琳琅满目。鲜衣华服的人士穿梭于其间,享受着最为奢侈的快乐。

  

   ——没有几个是正人君子...

  

   小修拨开一阵高级雪茄的烟雾,皱眉看着一堆‘日出而作’的暴发户。他们很识趣,喊一声尹少爷,小修也只好点头示意。说真的他还要帮助父亲在这帮有钱没处花的空虚之人中发展业务,一个都还不好得罪。但这些家伙除了玩,也丝毫没有合作的意向。

  

   里王国的二分之一空间就这样被分摊掉了,而往更幽深处走下去的话...

  

   小修的小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上午这里一般不开放,所以很少有人会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和地面上的拳击场非常相似的地方,周围也有观众席不过明显比上面要小很多。陈旧而密不透风的搏击场里只有两台长久没有更换的送风机在吱吱呀呀的工作,很闷热,很容易流汗,很适合野性的格斗。

  

   表演区往里面,是训练场。越往里走,越能听到很清晰的击打声,沉闷、刚硬、富有力量。

  

   苍白的少年咧嘴笑了,笑得十分邪魅,但是脸上莫名其妙开始涨红了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

  

   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小一号的拳击台,旁边是吊着的沙袋和各种健身器材,那其中的一个沙袋前面,赫然伫立着摆好架势的红发男孩。

  

   “嘭!”

  

   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只穿个橙色的拳击短裤,汗水浸润了发育途中坚实的小身板,渐渐凸显出雏形的肌肉饱含着爆发力。一头如火焰的赤红色短发非常逆反地上翘,胸脯、三角肌和腰部都有明显的伤疤。血色的眸子眼神凌厉,脸庞却还带些稚气。搏击少年集中精力打出炸裂般的一拳,沉重的沙袋立即向后面大幅度摆动了起来。

  

   红头发男孩子捏了捏缠满绷带的手,他居然没有戴拳套,却能接连打出充满力量的拳。状态相当良好,活力满满。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孩子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梓修心里清楚,这个搏击少年和自己一样,走的是和常人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那是在风雨交加的九月末,季蘅带着这个红发的男孩拜访义父的庄园,要求很简单却让人感到窒息。

  

   “你说这孩子想进入‘内部’参加比赛是吗?”

  

   小修藏在旋转楼梯上偷听义父和他们的对话。义父还是像以往那样说话毫无波澜,尽管说着的似乎是能决定这个孩子命运的事情。

  

   但是修感到震悚,他管理着地下拳场,当然知道自己的地盘究竟藏着怎样残酷的现实。从来还没有外人知道角斗场的秘密,所以也不会有人蠢到主动跳入火坑,但,到底是谁?

  

   小修悄悄向客厅看了一眼,季蘅的旁边坐着闭着眼睛抱肘而坐的少年,一头红发翘起,深秋了还只穿个背心,两臂略微结实的肌肉在拳击手里还算是看得过去吧,面容却有着普通孩子难表现出的坚毅。他在默默听着大人们的话语,剑眉微皱不发一语。

  

   虽然看上去好像能打,但谁都会说他太嫩了。

  

   “‘内部’的事情我并不插手,新人加入的事,你该去找小修,小修不在你就去找刘晋卿,连他都不在的话,自己决定就好。”

  

   “尹二叔,他是斗犬的孩子。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内部有拳场,求我带他来,所以...”

  

   “我知道,第一眼就看得出来。”

  

   义父打断了季蘅的话,只是径直望着似乎事不关己的孩子。

  

   “因为‘斗犬’,你才这么决定的吗?”

  

   “我想变强,像我老爸一样。不对,要比我老爸更强!”

  

   睁眼,血红凌厉的眸子显现,有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小修看得呆了,如果说自己从小就是把性命作为赌注的玄人的弟子,那这个家伙就是把性命悬于危难的死士。但他并没有听懂少年离奇的理由。以义父的聪明,肯定不会接受这外来的小子啦,要是出了性命给外面知道,整个游乐场的事业就要完蛋了啊。

  

   “我可以考虑。”

  

   不会吧,义父怎么如此轻率就答应了!

  

   “我知道你有过人的天赋,以及,斗士的血统,但我作为同村的长辈必须告诉你,那不是你值得骄傲的地方,你只是个热血过头的小屁孩罢了。”

  

   少年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牙关咬紧,似乎芳林的话狠狠戳中了他的弱点,但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桀骜。

  

   “但是,你的眼神很有趣,告诉我你是个勇往直前,不会轻易放弃的孩子,让我还愿意多考虑那么一下而不是直接让你回去。那么,我只问你一件事,签下生死状以后,你要是死在拳台上都和我没有关系,你还敢坚持吗!”

  

   沉重的话语刚落,刺眼的霹雳从窗外闪过,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红发少年和尹芳林之间对视着,孩子的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呵,你吓唬谁家小孩呢?”

  

   男人稍稍吃惊,继而拊掌大笑起来。那算是小修见过的,这个男人最真诚的笑了。奇怪,义父明明是万贯家财的一方富豪,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如此无礼的小鬼明明应该让他很生气才对。但这个冷漠的男人居然笑了。

  

   “修,去写一份契约来。以后,这个小子就归你安排了。”

  

   忽然,义父回头朝小修站的地方看过来,把小修吓得动弹不得。果然义父察觉到了自己在偷听,不愧是直觉敏锐的男人。

  

   小修的目光和那个红发的少年交汇在了一起。

  

   什么生死一线的赌局没见过的小修此刻惊慌了,血红眸子的主人,那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气,如利刃一样直逼过来。

  

   ——“我叫张佳佑,你是谁?”

  

  

  

  

   “喂喂,发呆呢?”

  

   苍白的少年从昔日的梦魇中挣扎出来,现实和过去在这一刻交汇在了一起。

  

   因为面前就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红发男孩。闷热的空气让他汗如雨下,湿润了一身发育中的线条,散发着闪亮的光泽。他随手拎了一条毛巾擦着汗水,血色的眸子微眯,睨视着呆滞的小修。

  

   那个夜晚的杀气自己一生都无法忘却,可是后来小修几乎就没见到过。佳佑其实不是对谁都那个样子的,甚至有着一般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借着身高的优势,少年跳下拳台,居高临下压住了小修的身子靠了上来,苍白的男孩感到一丝心虚,连忙甩脱开来。

  

   “别靠过来,你一身汗,臭死了。”

  

   “哟哟,少爷瞧不起男子汉的味道么?”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一边攀着拳场的绳子爬了上去,动作矫健,在角落的桩边稳稳站立。

  

   “你来得可真早。”

  

   “哼,那是,本来可要更早的,结果今天门禁出故障刷不出我的卡,还是让季大哥帮我开的门。”

  

   小修凝视着猴子一样在拳台的栏杆上蹿下跳的红毛笨蛋,心里感到一丝无奈。小佑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孩童的天真与斗士的残酷都很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而且,已经很不经意间拨动了自己冰冷坚硬的内心琴弦,只可惜自己的心习惯坚硬了。

  

   “按照之前我们的赌约,这次你要是输了,就给我退出这个地方。”

  

   红发的男孩停了下来,凝重认真地看着小修。

  

   “我已经五个月无败了,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卫冕你会不高兴。”

  

   忽然,一个腾跃空翻,红发的男孩又跳到了小修的面前。

  

   “但是,我就是要一直赢下去!”

  

   “张佳佑!你到底听没听懂我上次说的!那些老家伙不准你再赢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小修薄唇大张呵斥着,他发现自己无论说多少遍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不,懂。”小佑一个字一个字漫不经心说着,“我是个格斗家,只要站在台上就会赢下去,谁都阻止不了我。”

  

   “我不允许...!”

  

   “你,今晚就看着我赢就行了,不要说这些泄气的话。”

  

   小佑汗湿的手指轻轻抵住小修的鼻尖,示意他不用多说。抓起毛巾,准备去淋浴房好好冲个凉,一点也不在乎小修。

  

   “笨蛋...”

  

   看着红毛少年精悍的背影离开了眼前,小修有些嗫喏,不知所措。

  

   很多事情从签下生死状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变得凶险了,这里是污浊的地下世界,不是斗士奋勇修炼的练习场。显然,佳佑是当成了后者。

  

   张佳佑和义父是同村人,义父和小佑的父亲似乎是老相识。

  

   小修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佳佑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但如今这个世上只剩下他孤独一人。所以小小年纪,已经比大人还有为了生存而战斗的觉悟。

  

   佑的父亲曾经是叱咤一时的搏击运动员,所以作为那个男人的幼子,他也想和父亲一样强大,但更深的原因自己还不太明白,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找到了季蘅,要加入乐园的地下角斗场,从此踏入最凶险的搏击生涯。

  

   少年地下角斗场,这是绝对见不得阳光的场所。但许多现今活跃在格斗比赛界的大人物,最初的一步就是不合法的少年格斗。如今没有专门选拔格斗专长少年的比赛,有天赋又苦于无法磨练的男孩们最终都选择了这种最危险的场所。小修这里也豢养着无数的年轻角斗者,而且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流浪孤儿,比起一旦饿死连尸骨都无人收拾,很多人选择了成为角斗士。

  

   本来这个角斗场的用途,应该是收养有成为格斗家潜质的儿童,培养他们,长大后就会是义父一手推出的格斗明星,为这个主要营业娱乐的公司带来长远的收入。然而,在某些高层的示意下,性质渐渐变味了。那些身份显贵,来到‘内部’的客人,喝酒之类的都不是重点,他们最喜欢看的是这些少年为了赏金而拼死搏斗的样子,而且战败者还会面临惩罚。

  

   由于养父并不插手“内部”,自己就没有管理“内部”的权限,只能象征性地管理人员。所以一向讨厌格斗的小修也对这些少年很苛刻。被豢养在这里的少年没有自由可言,无法完成体质训练,就会受到惩罚,直接送去给客人处置也不是没有过。无视那些惨烈的呻吟和强忍住疼痛的啜泣,手上拿着师傅留下的防身道具,顶住比他强壮得多却无可奈何的斗士们,以弱制强的快感简直无与伦比。

  

   但是小修许诺,只要他们在这里,有人能够成功卫冕六次,就能获得大笔奖金和自由的身份,所以少年奴隶们还是忍耐坚持着。

  

   就像小修当年欺骗孤儿院里的孩子一样,给予虚幻的希望,使之坚持下去。

  

   每个月,都有最为刺激的王位争夺战,卫冕者和挑战者在铁笼中决斗,决出少年角斗者中最强的一个,这是最能让看客们血脉贲张的比赛了,极尽残酷,以往经常有少年斗士重伤的先例,所以小修的义父让小佑签下了契约。

  

   但契约同时规定,佳佑在身份上已经是自由人,以种子选手的身份出场,每个赛季只要出场一两次就足够了,而平时他还是正常上学生活着。只是小修早就料到了,义父怎么可能会随便放过对他无礼的孩子。他一定要在后面加上的条款,就是佳佑将和豢养的少年斗士们一样,每输掉一次比赛,都会面临一次惩罚。

  

   那些客人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你能想得到的凌辱都可能发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个红色的少年征服的,小修绝不承认,也不太愿意回想。

  

   最初,小修抱着轻蔑的态度看这个莽撞的少年,觉得佳佑迟早要后悔自己的选择。可自从佳佑卫冕以来,就再也没有输过,无论梓修怎样以严苛的惩戒条件刺激其他少年斗士,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打倒佳佑。说是斗士的血脉也好,天生的运气也好。只有小修自己知道,真正成就了佳佑惊人的无败战绩的,是初见的夜晚,这个少年眼中绽放的勇气。也许佳佑自己还不知道,每次上去比赛都是在拿身体做筹码的,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有奋力拼搏的勇气吧。

  

   “我很期待有一天可以看见你的极限。”

  

   “哦?那下次再说吧。”

  

   每一场惊心动魄的王者卫冕战之前,红色的少年在训练房热身,而小修都会来看望他,每次都是这样的对话。关系慢慢变得亲密起来,开始一起说话聊天。小修也会给他带些零食,送给他新的护具。练习的时候也会在一边看着他,并不会主动上去帮他擦汗,就这样在场边凝视着艰苦练习着的他。看不懂为什么他要如此拼命,但是这样的他很让自己喜欢。对于小修而言,佳佑吸引人的不仅仅是完美的肌肉线条,还有那充满斗志的灵魂。

  

   越来越被这炽热的灵魂吸引,他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丝毫不会顾及结果就一甩手掷下了命运的骰子。这样的自信,自己从来就没有,所以会如此倾慕,不舍得放手,不舍得他离开。

  

   却从未说出喜欢他这句话。

  

   半年快过去了,佳佑仍然在这里,一场都没有失败过,反而成了其他斗士心目中的死神,只要和这个少年对决,就绝对没有赢的可能。而他也是看客们心中的头牌,却一口也吃不到,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无论客人们,还是那些被豢养的少年们,都开始不满,他们点名要佳佑输掉。

  

   没有人想看到佳佑永远赢下去,一个一直赢下去的人会破坏所有规则的平衡,他必须选择输一次,或者离开这里。

  

   除了内忧,还有外患。外面有个大人物趁机出击,不断向董事会出高价,想要让包括佳佑在内的几个少年格斗家都转会到他门下的角斗场打拳,这样的事情自己也绝对不会答应。小佑这样一根筋的孩子在这里多待一天,危险就多增添一分。 小修舍不得佳佑,但送他离开这是危机前夕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玄人会把自己送到义父这里,然后失去了踪迹。因为感到了危险,所以要让自己最在意的人赶紧离开自己身边。这不就是自己现在对于小佑的心情吗?

  

   是时候该学着像个大人一样,敢于为了别人的安全,而选择舍弃了。

  

   斗士用自己的方式战斗,而喜欢斗士的人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

  

   “这次,你总该到极限了吧?”

  

   小修的心里这样想着,可是耳边自然会响起那个少年的回答,佑必定会一如既往说出那句让他无可奈何的话。

  

   “下次再说。”

  

  

   [newpage]

   [chapter:Stage3.蛛网]

  

   “呵,劝我那么久,让我答应那个少爷的委托,结果比赛的对手居然是个小孩子,开什么玩笑。真不知道你们整天在考虑些什么。”

  

   些许不满、戏谑、无奈,都包含在这粗犷的嗓音中,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回响着。双人床上坐起来一个喜欢蛰伏在黑暗里的男人。

  

   粗壮的大手抓住落地窗的帘子,哗啦一声扯开,刺眼的阳光全部照射进来,一个强壮的背影沐浴在午后灿烂的金色之中。尽管已经宣布引退很久,他的每一寸肌肉依旧还保持着强劲的力量。斗士的身影,雄壮而令人生畏。左手捏着又大又厚的手机,贴在耳边,从手机垂下来的却是一个Q版蜘蛛图案的小吊坠,意外可爱。

  

   “好吧好吧,老爷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会认真的,就算对手是小鬼也不会放水。如果比预想中有趣,就好好陪他玩。如果是不能让我感到有趣的小家伙,那就...”

  

   男人忽然阴森森地笑了,用右手摸摸满是胡茬的下巴。

  

   “...废掉他的小胳膊小腿!”

  

   把手机往后面床上一摔,赤膊的男人慢悠悠地一边看风景,一边给自己套上紧身背心。窗外是如同镜面一般毫无波澜的思莲湖,以及围绕着湖面建立起来的大游乐场。

  

   男人缓缓披上皮夹克,推开落地窗来到了阳台上。占据最好朝向的豪华套房,连阳台也是观景的好地方,居高临下,五光十色尽收眼底,最有趣的是还能看到过山车上下翻飞的轨迹,听着胆小鬼们在半空中惨烈的尖叫。对,自己就是喜欢这样君临一切,藐视弱小的感觉。男人开了一瓶颇有年份的红酒,暗沉如血的液体斟满了高脚杯。虽然晚上要比赛,喝酒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很理智的行为。

  

   不过,管他那么多呢。

  

   下午三点,这里是度假酒店十层,最奢侈的豪华套房之中,装饰考究设施齐备,面积简直比得上高级住宅,通常来说住一夜贵得让人咋舌,不过男人并不担心,主办方包下了他所有食宿费用,在打完今天的比赛之后还能拿到报酬金,这样的事情,对这个男人来说真的已经久违了。

  

   当年自己正值赛事鼎盛期,忽然向媒体宣布退役,一时引起过很大的哗然,好多人说自己太傻,明明还有好多钱可以赚,名声也可以越做越大,结果竟然会选择离开格斗圈。想到这里男人总是轻蔑一笑,外人总以为入这行的人都是风光无限,其实都是趁着年轻拿身体在拼命而已,好多人落下一身伤病,终生苦恼。

  

   而自己追求的也不是名利,是与强敌搏斗的快感。只可惜,生命中最好的对手去世以后,他在拳坛上就孤独了起来,似乎失去了当初以宿敌为目标努力的冲劲,于是在躁动而炫目的发展道路面前,男人潇洒地选择了离开。

  

   现在轻松自在的他开了个格斗用品公司,也经常到处旅行,不过并没有因此就懈怠,一日也不停止身体的锻炼,多年以来依旧是从前的强壮体魄。格斗家离开了心爱的拳台,并不意味着生涯的结束,一旦有需要自己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会离开隐居的蛛网,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

  

   但是还真没想到过会是这样奇怪的场合。

  

   那两个老头子真他妈的是老坑货,叫自己答应了格斗比赛的委托,结果现在才知道对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兴头一下子扫了一大半,所以刚才狠狠顶了老头子们几句嘴,老头们却坚持说打这一场肯定不会失望,真是扯淡。

  

   酒还没下肚,门铃倒是响了起来。男人懒懒地抬起头想了想,哦,是这次比赛的中介,和自己约好下午这时候见面的。

  

   男人连稍微整理一下夹克领子都不肯就给前来拜访的人开门,面前的一脸商业笑容晃得男人心里泛起了些许不痛快,白西服上绣着的莲花图案自己也不喜欢,不过男人还是没露出丝毫不满,让那家伙进来了。

  

   “很抱歉打扰了,狼蛛先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您请说。”

  

   “没事,挺好的...”

  

   懒得理会礼节,名号叫“狼蛛”的男人点点头表示感谢,继续啜饮着酒。

  

   “那么今天晚上就拜托您了。”

  

   “我知道,不会因为你们安排的对手是个小鬼就随便敷衍,毕竟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那我替少爷先向您道谢了。尹少爷他不太方便过来。”

  

   “无妨,你们家少爷真厉害,一个小孩子管理着这么大的地方。这次请我来,也能够很好推广你们的游乐场吧。”

  

   男人旁若无人舒展着粗壮的双臂,望向阳台远处那边绚烂的游乐场,嘴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他庞大的身躯把能照射到别人身上的阳光都遮蔽得一点不漏。

  

   “...当然我猜得到,这其中你帮的忙也是不会少的呢。”

  

   梓修的大管家,乐园运转实际上的权衡者季蘅自然很是恭敬地谦虚了一番。

  

   “那个村子真是令人佩服啊,出了这么多人才...”话锋突然迅猛一转,狼蛛想起了什么似的望向面前年轻的脸庞,“听说你小时候还曾经是狄正英的得意弟子,不简单。我本来还以为是你要跟我比一比呢。”

  

   年轻人的脸瞬间少了些血色,狼蛛看在眼里,暗暗有种捉弄成功的顽童之心泛起来,心情简直大好。

  

   “哈哈哈,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一定完成委托。”

  

   “是,那么...告辞了。”

  

   狼蛛懒得玩送客那一套,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继续欣赏着景色。不管怎么荒唐,毕竟是个比赛,大战之前都需要好好平静一下自己。

  

   “今天晚上玩玩就好。啧,自从你不在以后,真是打什么比赛都没干劲了。”

  

   狼蛛厚实的大手此刻小心地取出另一个高脚杯,放在圆桌上轻轻倒满。

  

   “这杯敬你,斗犬。”

  

   当综合格斗在这座城市慢慢开始兴盛的年代,几乎所有格斗迷都知道两个传奇般的格斗家,斗犬和狼蛛。

  

   偶像级的格斗选手斗犬,一头红发,阳光帅气,乐观昂扬,身材匀称,有着无数的崇拜者,是狼蛛最好的兄弟,出自一个俱乐部,经常在一起训练。

  

   狼蛛觉得每当自己站在他旁边,都像个困扰英雄的反派。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吧,小时候的狼蛛是在盗猎团长大的,所以不论多少年身上都带点邪气。但这不妨碍他们做最好的兄弟,一起磨练一起成长。可是斗犬终其一生都没有和狼蛛在正式比赛上决出胜负,便突然去世了。狼蛛为此也选择退出拳坛,并且消沉了很久。

  

   因为他喜欢那位已故的兄弟,是真的喜欢,从里到外,身体和灵魂,都喜欢。以至于那热情的火焰熄灭了之后,自己的世界也一片漆黑。

  

   如今这个各种意义上的新老交替都越来越快的时代,也许他们俩早就被人们遗忘了呢,自己会被请来跟小孩子打打闹闹也许就是最好的证明吧。

  

   杯中的酒激烈晃荡起来,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狼蛛朝阳台外面望去,有一架白色的大直升机从远方飘然而至,飞临酒店的上空。看样子酒店顶楼的天台有个停机坪。狼蛛不去理会,只是继续喝自己手中的酒。

  

   “啧,真涩...”

  

   电梯从十楼往下缓缓降落,季蘅近乎失态地一拳捶在厢门上。

  

   “可恶!没想到这个人...知道得还不少呵。”

  

   只顾着完成少爷交待的任务,到处联系退役的格斗家,结果不偏不倚请来了个麻烦的家伙。

  

   “如果这家伙会妨碍我的打算,早知道就不应该请他来。”

  

   季蘅走出厢门的时候,连大堂经理向他问好都没理会,接着响起的电话铃声让他的心更加烦躁了。

  

   “真没想到您今天来了...抱歉,是我接待不周。虽然明天开会基本是确定接受交易,但我觉得您现在还是不要再去挑衅少爷为好。”

  

   大管家摆出一副异于平时的不耐烦态度来应对这个电话。

  

   “少爷在演出中心楼下的西点屋休息...我这里事情多,不能送世伯去真是抱歉。”

  

   但随着电话那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年轻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起来。

  

   “世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还麻烦少爷请我吃东西。”

  

   白瓷盘上的奶油蛋糕被银色小刀仔细切开,优雅的动作让切面十分柔顺,这样入口的感觉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对面那盘里的黑森林却是另一种情况,粗糙长满老茧的厚实左手直接抓起顶端装饰的红色樱桃,指甲已经沾了些许巧克力碎和油脂,看起来特别不讲礼节。

  

   “伍叔是我的长辈,也是义父信赖的人,应该的。不够的话还可以再点。”

  

   沾满巧克力酱的银刀猛力解剖,一瞬间海绵般蓬松的蛋糕本体从中裂开,一点深棕色溅到中年男人的脸上,他丝毫不在乎叉起一大块就直接往嘴里送去。

  

   “不,这些就够了,少爷完全可以对我放心。总是这么照顾我的喜好,我说什么也会尽力回应少爷的。”

  

   对坐着的苍白少年却迟迟不肯享用甜点。 小修面前的男人被他呼为“伍叔”,是跟义父尹芳林一起白手起家的忠实助手之一,用他的经验帮助义父经营娱乐场所,如今负责乐园的安保。但小修除了知道这位长辈有嗜甜如命的怪癖,也并不算太了解他。

  

   “晚上的具体安排,我决定以后会用短信写给伍叔。”

  

   “知道了,少爷。要不要跟季蘅说一声?他负责今天的人员安排。”

  

   小修放下刀稍微停顿了一下,灵活的手指突然电光火石一般把左手的叉旋转到右手,拨弄着奶油,这个动作让男人有些诧异。

  

   “不急,我随时能叫他来,但您之后要去负责入场,只能先跟您说。”

  

   “还有件事,那个狼蛛从前打比赛的时候下手是出了名的不知轻重,光凭裁判去拦,不想让赤鲨受伤还稍微有点难,不知道少爷要不要试着找他谈谈?”

  

   “不愧是长辈,能考虑到我没想到的事情。果然有您在这样不纯熟的我身边,我会稍微安心一些。”

  

   “你一直做得很好,这和年纪什么的没关系。”

  

   “不是的,我自己很清楚,小孩子有很多事办不到。那个男人...不,是义父,说我有的时候太喜怒形于色,所以没有继承他的资格。”

  

   小修有一贯的冷静,但只有自己喜欢的事物被夺走和践踏的时候会失去理智,这就是他自认为的最大弱点。尤其是当自己喜欢的小佑要面临危险却又不自知的时候,小修就失去方寸了。他实在不想去面对今晚将会发生的由他自己一手制造的赌。

  

   论打赌,还没人赢得过小修。小佑那个笨蛋只顾着约定,却想不到“对手由小修决定”这点会被小修用得淋漓尽致。没错,这次小修请来了一个真的格斗家。如果佑输了,自己可以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保他平安离开,但也许那家伙会从心底恨自己吧。

  

   怎么想都觉得就算赢了这个赌也是不值得高兴的事情。

  

   “就这点事啊?那少爷你说我这样从小对甜点着迷的大人是不是也很没用呢?”

  

   “呃,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董事会明天表决,基本上已成定局。少爷想抢在明天之前让那小子走,所以才设这个比赛作为赌局。”

  

   “不愧是义父的亲信,基本上猜到了。”

  

   “可说句不中听的,少爷你其实不敢赌,你没有自信去考虑如果那小子真的又赢了,该怎么办。”

  

   哐当一声,叉子砸在了瓷盘上。

  

   “不可能,他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狼蛛的,你只要听我的,按他输掉的情况去准备后续就好。”

  

   男人居然有那么一丝惋惜,凝望着小修。

  

   “呵,少爷就不相信会发生奇迹吗?”

  

   “这世上只有可怜虫才会相信奇迹,不是吗?”

  

   还没等小修反驳,令他感到不快的声音就强硬地挤进了他们的对话中。

  

   如果说季蘅只是说话太谨慎比较烦人,那眼前这个就是让人真心讨厌的声音了。

  

   宝蓝色的西装配上高档的皮鞋也很难收束那肥满的身躯,论辈分自己还要叫他一声伯伯。是公司的高层,义父的合伙人之一。梓修面无表情看着这个男人,毕竟是比伍叔资历还老的长辈,他只能压抑住满心的不屑站起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问好。

  

   “世伯好。”

  

   “听说少爷今天兴致大发,在这里举办不错的比赛呢。哦,怎么你也在?”

  

   伍叔非但不打招呼,接着埋头吃东西:“没关系,你和少爷有事要谈的话,我回避怎么样?”

  

   “不用,和你无关。我也是长见识了,原来你成天吃这些,是还没长大吗?”

  

   “您客气了,这论童心我可不比您,您那方面的“嗜好”我更是不敢恭维啊。”

  

   这家伙怎么来了?小修心里这样嘀咕。但是仔细一想也不奇怪,这个伯伯也经常偷偷来地下王国享乐呢,尤其是看见角斗场比赛的时候,那简直一个红光满面笑容邪恶,真是猥琐到了极点的老家伙。

  

   而且还经常越过小修的管理,私自享用豢养的少年。幸好,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盯上小佑。

  

   “您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叫季蘅去给您开个套房休息吧。”小修一方面是处于礼节,一方面也是想赶紧打发这老东西走人算了的想法。真没想到这招不太奏效。

  

   “不忙,刚才我在电话里跟季少说过了,今天看完这场就走。少爷这么聪明又会做生意,都懂得举办活动吸引观众了,是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妥呢?当初我最先支持你老爹的决定,还真是没有错啊...”

  

   因为我支持过你,所以你要顺着我,无论我做什么。对于小修来说听出话背后的意思一点都不难。

  

   “过奖了,刘世伯。”

  

   “甄老太爷那边的价码越叫越高,大家已经不能坐视眼睁睁丢了这笔生意,也许明天开会结果就会见分晓,少爷还是不考虑改变想法吗?”

  

   又是那个甄家的老当家,一直就没放弃想要让包括小佑在内的一批角斗士转到甄家门下的企图,看样子世伯今晚来这里,是最后通牒,要自己答应和老太爷的交易。因为说到底“内部”的创始人是这位世伯,他的话语权比自己还大些。

  

   小修放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攥得死紧,不过自己绝不会动摇,下定决心要保护小佑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底。

  

   “不考虑,抱歉,园区人员的入会和转出从来是我说了算。就算明天会议的结果是同意,我也会用自己范围内的职权拒绝执行。”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那今晚的比赛,就由我来陪少爷看了。这般毫无悬念的结局,我倒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目送抛下一句双关的男人离开,少爷的右手紧紧攥住左臂。瞄准了佳佑的势力众多,那个笨蛋却不听劝,还什么都不知道考虑,这才是最让自己头疼的。

  

   那个笨蛋要是懂一点世故,怎么会拖到非打这种赌不可呢?

  

   和小修想的一样,他最在乎的红毛笨蛋毫不知道危险,悠闲地在园区里游玩。

  

   红发少年穿着白色无袖夹克,里面是黑色的背心,下面是七分裤,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身材特别显眼。左臂上还有着非常奇怪的伤痕,似乎是个爪印似的东西,让这小家伙看上去更加野性了。太阳正在逐渐西移,离比赛的时间也就剩三四个小时了,橙色的阳光洒满健康的小身板。从后面望去,俨然是正在成长的斗士的背影,虽然稚嫩却不乏力量。

  

   谁也不知道他今后还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因为经常需要出入园区和里之王国,所以小佑持有小修亲自签发的乐园贵宾卡,可以随便玩各种设施。如果把这玩意儿拿到学校去炫耀一番,估计那帮小鬼都会羡慕得不行吧,虽然小佑没有这么做的兴致。

  

   即使小佑是表面上看起来挺酷的小家伙,内心里说到底也只是小孩子而已。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对各个游乐设施的情况比小修还清楚。总喜欢嘲笑那家伙真是怯懦啊,不要说不敢坐过山车了,连鬼屋都不敢进,说讨厌黑暗的地方。

  

   红毛笨蛋不会注意到小修这么说是想让他牵住自己的手进去。

  

   总之他也经常把设施的情况反馈给小修,每次都会说一句你的乐园简直无聊得要死。

  

   ...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哥哥还活着的话,多好。一起来这个大游乐场玩到爽。可惜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在世间挣扎,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在那之前,要在最艰险的训练场磨练自己。绝对不会因为对手是谁而退缩,即使据说今天要面对的是强到不行的敌人。

  

   四点半,红色的小身影穿行在热闹的园区里,两手搭在脖子后面,目无行人这样走在乐园之中,仿佛熙熙攘攘与他无关。

  

   走过鬼屋门前,想了想没什么新内容的话还是不进去了,毕竟自己也什么都不怕...的吧。嗯,除了某个讨厌的东西以外。

  

   过山车什么的一看就要排好久的队,错过比赛的话被说成临阵退缩可不好,算了算了。

  

   只好去小游戏区了,小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踱着,最后来到了射箭的摊前。

  

   “啊呀,又是你这小家伙,周末不用做作业吗?”

  

   “啧,叫什么小家伙,一点都不小了好不?”

  

   熟练地捻起弓箭,向摊主大叔抱怨了一声。最讨厌自己被别人强调是小鬼了,而且自己虽然混日子似的,在学校能混个看得过去的成绩就行了做什么作业嘛。

  

   呃,其实很多时候是叫“仙贝”帮自己做的啦。

  

   仙贝是现在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孤儿,其貌不扬头脑聪明,照顾着自己的生活。不过关于打拳的事情,自己可从来没告诉他。

  

   “好热闹啊,今天。”

  

   “听说了吗?今天晚上有拳击表演赛呢,那个小少爷好久没有举办这样的热闹的活动了。”

  

   “哦,是吗。”小佑调试着手中的弓,漫不经心,毫不在乎说的那比赛的主角之一就是自己。

  

   “真是的,怎么能让个小鬼跟专业选手打呢。”

  

   啪嗒,箭枝坠落在地。

  

   “专业的...?”

  

   “是啊,明摆着就是炒作吧,那个小少爷真懂得做生意...”

  

   大叔有些惊讶,看着面前的小鬼低垂下头,全身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

  

   “嗯,有意思。”

  

   卖关子卖这么久,原来是找了个行家呀。小修这个家伙还真是...

  

   真是让自己兴奋啊!

  

   轻蔑一笑,红发的少年倏然张开弓箭,威风凛凛的一发顺势而出,一箭穿透远处的红心。

  

   为了让自己输掉不得不这么做吗?真是有趣的挑战!

  

   “哇!这小鬼真厉害,正中诶!”

  

   旁边围观的游人里响起了一片欢呼,红发的少年闭上眼睛,得意洋洋。对于体育全能的自己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一阵奇怪的冷风吹过,因为即将面对强敌而兴奋的少年忽然打了个冷颤。往右边的打靶区一看,有个金发的大块头男人调试着特制的弩枪,即使穿着皮夹克也掩不住那强壮的身形。

  

   “好壮啊!本大爷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就...”

  

   还没等少年惊叹完,男人把皮夹克脱下来搭在身上,那漂亮的三角肌上居然有个纹身。栩栩如生的,大蜘蛛!

  

   小佑倒抽一口凉气,一种恶心的感觉立刻涌上来,十分难受。

  

   “这大叔!怎么回事嘛,那么多漂亮的纹身图案不要,偏偏选了个最恶心的。”刚硬的少年也忍不住双腿发软,把弓箭丢给摊主,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身后一发响声,接着是比刚才更大的欢呼。也是一箭命中红心么...

  

   不管啦,大战在即,怎么让自己看到最讨厌的东西,简直要命!

  

   “嗯,该吃晚饭了。”金发男人把鸭舌帽压低了一些,离开了打靶区。

  

   “还有三个小时,就到我的狩猎时间了。”

  

   不过刚才旁边射箭场的少年还真是觉得似曾相识,有种灼热的风吹过的错觉,简直和昔日的友人一模一样。

  

   “今天晚上的事,能借一步说话吗?”

  

   身后传来平静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颇有气度。狼蛛微微一笑,猜到了是谁。

  

   “你是尹家的小少爷吧?如传闻中一样,虽然只是小孩子,却相当聪明。”

  

   “我听过很多这样的话,当然从一个前格斗家的口中说出来,我感到很荣幸。”

  

   “小少爷,你连我在哪里都知道。所以说,真的不是在恭维你。”

  

   小修听了,只是伸手指向远方耸立的度假酒店。

  

   “我很抱歉,因为你下榻在那里。那里有整个乐园的监控系统,与我的手机相连,加上房卡的信息数据,就能分析出来任何一个住客在乐园中的坐标,如果客人有紧急的需求,我可以就近调集工作人员满足他们,这是基本功。”

  

   “这样啊。那么小少爷这么费力要单独找我有什么事?”男人看了一眼季蘅给他的乐园卡,若有所思。

  

   “跟我来就好了,这么站着说话总是觉得...不太方便?”

  

   看着一直努力踮脚的小少爷扭过脸去抱怨,巨熊一般的男人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啊,你这小不点,也有没法逞强的地方。好啊,我跟你去。”

   [newpage]

   [chapter:Stage4.缠斗]

  

   排队点餐的时候,小佑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尽量不去想那个大叔身上讨厌的图案,不然的话带着这种心情去比赛可就糟糕了。

  

   小时候被毒蛛咬过,是哥哥去采来了草药才让自己好起来的。自从那之后对八脚怪就很是没辙,看见蛛网都会怕得不行。一向刚强的他可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的。

  

   每次自己觉得难受的时候偏偏就想吃东西,越甜越好,冰淇淋或者蛋糕什么的,最良好的镇静剂就是甜食了。虽然勉强算得上是个搏击运动员却并不很注意节食,反正也从来胖不起来。每次和仙贝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总想拿好多甜食回家,结果那臭家伙总是不给自己结账。

  

   但是今天晚上在文艺中心甜品站排队的人好多啊,比以往夜场的观众多了两三倍还不止呢。所以等了半天小佑也还没吃上东西。想也知道,都是等着今天晚上来看热闹的。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头,敢和一流拳手单挑呢。”

  

   “哎呀,肯定都是演的啦,就图个热闹。到时候那小孩子可能会被吓到尿裤子哦。”

  

   佳佑忍耐着想揍人的冲动,自己就是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根本不在乎对手有多厉害。

  

   “呜哇!”

  

   脸颊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碰,红毛的少年有些窝火,回头一看居然是...

  

   “季大哥!”

  

   年轻的司仪展开了职业笑容,也只有小佑这样单纯的孩子看不出这个年轻人其实并不爱笑。他把手中的一杯热巧克力递到小佑手中。

  

   “哼,谢了。”

  

   “是少爷的意思。他说看到你往这边走了,叫我过来招待你。”

  

   “那个家伙怎么从来只会叫别人做事,自己都不肯动一下的。”

  

   “别这么说,他好歹还是我老板呢。”

  

   想起小修就莫名生气,佳佑只好啜饮着热乎乎的饮料,跟着季蘅走到餐厅外面的长椅边坐下。

  

   “还有蛋糕哦,慢点吃,比赛还没这么快。”

  

   佳佑顿时觉得感激极了,谁能给他甜食谁就是救世主的感觉。

  

   一直感觉季大哥是个很温柔的好人,比起冷漠喜欢说风凉话的小修,他就很温暖自己。

  

   而且能进这个神秘的角斗场训练自我,也都是因为大哥。那时候开拳馆的大叔和大哥在谈业务,自己听到了游乐场有个角斗场的事情,便请求大哥带他进来,最后在梓修的老爹批准之下,自己进了“内部”打拳。

  

   出乎意料的是,不止梓修的老爹是同村的长辈,大哥竟然也知道义真村而且还说自己在那里住过,所以他和这个司仪彼此之间也就更亲切了。

  

   “我求二叔带你进来快半年了,你表现得很棒。”

  

   “有人不喜欢呀。”佳佑嚼着蛋糕说话,“小修那家伙,想要我输掉。”

  

   “少爷啊,他说的话你怎么可以认真?”

  

   “随便吧,他这么想要我走,我还偏不走了。就算今天把最厉害的家伙找来我也要赢!”

  

   司仪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忧伤。太像了,宛如那炽热的流星再度划过了天幕一样。

  

   “少爷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那今晚你一定要加油。”

  

   “我知道。”

  

   不知道对手是谁,但已经耳闻是一流选手,心里不踏实,不过并不会后悔。

  

   小修那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斗士的自尊心是不可轻视的呢?

  

   对,小修确实从来就不明白。

  

   季蘅之所以把小佑引出去,是因为在里面的某桌,他的少爷在和狼蛛谈判,不能让小佑看见这一幕。

  

   “你要改变委托内容?按说好的,你与我之间的中介人是季蘅才对,这件事应该他出来谈。”

  

   “抱歉,改动是我单方面的意思。如果靠季蘅传话,会引起误会,只能我亲自来找你商量。”

  

   少爷开出的新条件看起来很简单。

  

   “有什么比较不痛苦的方法,可以让那个家伙一下子认输呢?如果做到的话,我会支付更多的报酬。”

  

   半晌沉默过后,喝完的可乐纸杯被粗壮的大手捏扁,冰块从里面飞了出来。可以看出来强壮的格斗家有些压抑不住怒气。

  

   “这可不是买菜啊,小少爷,讨价还价不如还是另请高明吧。格斗界的规矩,就是用尽全力拼个输赢,其他条件我不会接受。”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打假赛。你不知道,今晚要和你对战的小孩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认识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和我成了朋友。我也各种照顾着那家伙。 ”

  

   苍白瘦弱的小少爷微笑如常冷静陈述着理由,仅仅只是捏住咖啡杯握把的小手攥得有些紧。

  

   “这里的格斗场功能很不单纯,可那个家伙纯粹是为了磨练自己才找到我这里来,不知道一直赢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幸亏他从来没输过而已。”

  

   “我想让你用真正格斗家的实力,帮我劝他暂时放弃这条路。我不想他继续留在这里,所以我和他约好,要让他和我选择的任何一位对手决斗,如果他输了,就证明他不够纯熟,就要离开我这里,回去修炼。”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这种办法,但他在同龄人里太强了,只能拜托一位前辈来让他输得服气。我是跟着义父做生意的,格斗家的信念什么的对我来说确实毫无意义。现在我只想让他安全,我不可能再去体谅他的心情。”

  

   “你是格斗界的前辈,今天肯放下身段帮我这个忙,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不可以再多提什么要求。但我又不希望真的看见他被打得狼狈不堪,从此失去尊严。所以,我打算细化这次委托,希望你能够用最快的方式让他马上服输。”

  

   狼蛛不禁有些侧目,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小公子异常的佩服。年纪小小,说话有理有据,而且表面冷漠其实内心充满情义。看来他是真的担心今天晚上那小子的安全,却又深陷在重重的矛盾之中。

  

   “我明白了,不需要变更报酬,我同意这个交易。”

  

   算了,既然已经答应了打这种儿戏一样的比赛,也只好忘了自己是谁,稍微玩耍一下吧。

  

   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擅长快速解决问题的KO之王,虽然久违赛场,野兽捕食的方法却一直没有忘记呀。

  

  

  

   七点半,夜幕早已降临,园区的夜场却是流光溢彩,人群有增无减。

  

   那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冲着今天的公开表演赛而来的,最大的噱头大概就是看一个小毛孩和退役选手的较量吧。因为双方的身份都没有公布,更是勾起了大量游客的胃口。

  

   季蘅和小佑登上演艺中心的台阶,红发男孩子走在前面,那幼小的身影走得很坚决,尤其是在司仪青年眼里看来,几乎有些悲壮。

  

   “我要去后台准备了,你也赶紧去主持位吧。”佳佑回身对着季蘅抬起一只手告别,桀骜地一笑。

  

   “嗯,一定要加油。”

  

   仿佛并不出意料似的,梓修就伫立在入口处的正中央,面无表情,看着慢慢走上台阶的佳佑。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个无力的笑意。小孩子贫乏的用词不会让他们想到诸如时间冻结之类的话来形容相遇的感受,但是每次四目相对都有种暗暗互相较劲的执着,这种习惯足够追溯到他们的初次见面。

  

   如果佳佑不是斗士,如果小修不是少爷,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好朋友,强大是他们互相承认的条件。

  

   试想这同样赌过性命的两位少年,怎么可能轻易展现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呢?

  

   就算那弱点就是对方。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会让你赢的。而且一旦输掉,你就要走。”

  

   “本大爷才不会放弃。”带着轻蔑的笑容显得无比嚣张,活力满满。“而且,从来没想过输。”

  

   “最后一次,让我看到你的极限吧。”

  

   “下次再说。”

  

   即使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放弃劝说他,然而也如预料中一样不奏效。小修感到满心的失望,却也明白箭在弦上。于是扭过头去,想装作冷酷的样子回身离开。

  

   不料,一个非常紧实温暖的怀抱从后方紧紧夹住了自己,灼热的气息在耳边吹拂,说着悄悄话。

  

   “你这个赌啊,还是打得不公平,你总是说我输了怎么样,却不提你输了会怎么样。那你要不要听我的赌注?”

  

   “说吧,但我搞不好根本不当一回事。”

  

   “如果你输了,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而且你以后什么都不准瞒着我。尹梓修,你听好了,本大爷今天一定会赢给你看!”

  

   红发的男孩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小修,毅然朝里面走去,剩下捂着额头的小修在那里不知所措。

  

   “什么嘛,原来你....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我居然还会担心你这种笨蛋...笨蛋,就是笨蛋!头都这么硬,根本就是个笨蛋!!”

  

   那个毅然走掉的背影,和记忆里的玄人重叠。玄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而且是一去没有回来。

  

   伪装的笑意被咸涩的眼泪浸润,简直比哭还悲伤了。

  

   不要...不要真的离开,无论怎么样,都不舍得就这么离开他啊!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这场比赛,是乐园这个月的特别选手邀请挑战赛!也是乐园拳击俱乐部第一次公开比赛!”

  

   八点整,准时开始的比赛,在游乐场的演艺中心揭开了序幕。身穿笔挺白西装的司仪季蘅走到了台上,为这场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拳赛做引场。四角的拳台被大铁笼包裹,肃杀恐怖,但能让喜好搏斗的人血脉贲张。

  

   事先下好注的某些贵宾也坐在台上,点燃的雪茄和杯中挂沿的红酒交错出现。而梓修坐在最中央的贵宾席上,作为主办方的他拒绝致辞,冷漠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的想法。

  

   不出意外,如果季蘅亲自主持比赛,伍叔在外面接应行动,那么小修就无法避免那个讨厌的世伯坐在自己的旁边了。这个游乐场的有实权的只有他们几个人。

  

   “哦,季少从来没当过主持人,却学得挺快呀。”

  

   小修晃了晃水杯里的果汁,不对身旁人的戏谑做任何回应。

  

   “少爷你这是把宝都押在那个孩子身上了吗?对你来说很特别?是啊,不然你怎么连老太爷谈判都不接受呢。”

  

   “我是按义父的意思行动的。”

  

   “尹芳林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小鬼头白手起家的时候我就看中他了,因为他做事非常狠,不会拒绝任何充满诱惑的买卖,所以我情愿跟他合作到今天这个地步。那我倒要问少爷了,今天这场比赛,你有跟他请示过吗?”

  

   “好啊。”少年从兜里翻出手机放在刘世伯的面前,宛如贵族挑衅抛出白手套那样。然后一直推到世伯手边,往男人手里塞,“要不要现在跟他确认一下?”

  

   “既然少爷已经请示了,那还是不打扰他为好,反正明天的董事会,我们会一致批准转会交易,相信他不会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男人见少爷是真的生气,也不打算再刺激小修,缓缓抽回了手。

  

   “随便。”

  

   观众席已经人声鼎沸,大家都在猜测,在那炫目的拳台之上,即将出现什么令人期待的前职业选手,和哪个丝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头。

  

   季蘅的目光望向左边的帷幕,那里即将出现一个桀骜不驯的格斗少年。是啊,那个孩子可是第一次以公开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带着父亲的意志回归。他的第一次公开战就如此的悲壮,几乎没有胜算可言。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表现,将会令所有人感到震颤吧。

  

   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一夜,便是这颗少年新星人生传奇的开始,而根本不是结束。

  

   “那么,首先为大家介绍,未尝败绩,乐园角斗俱乐部少年组的无敌新星!自去年起嗅着血气登陆,5次王者赛全部胜出的——‘赤鲨’!”

  

   会馆左边的入场口悬挂的帷幕“呼啦”一下被撩开,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只穿着橙色拳击短裤的少年,赤红的头发如利剑一样上翘,结实的小身板充满爆发力,双拳和脚掌缠了绷带,左臂上的野兽爪痕彰显着野性。

  

   “身高1.45米,体重......”

  

   全场沉默了片刻才爆发出一阵惊呼。预想中不堪一击的小鬼,真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竟然如此震撼,那充满戾气而丝毫没有畏惧的眼神,更是让能看到的人都心跳加快。

  

   “什...什么啊,这小鬼好像很能打的样子。”

  

   “喂,你们不觉得他好像从前那个谁么...”

  

   观众纷纷评头论足起来,尤其是格斗比赛的爱好者更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哦哦,不错不错!”

  

   小修皱紧了眉头,不去看旁边鼓掌的世伯。他看见自己喜欢的斗士紧攥拳头,不在意周围传来的欢呼声和虚有其表的各种装饰,踱步上了擂台,一脚就踹开铁网缠绕的笼门。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说不紧张都有点假了。”

  

   好多人来看自己的表现啊,小佑的心里,兴奋与紧张挤成一团。

  

   传说中自己的父亲,也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和炫目的聚光灯之下,如同神话一般袭卷战场吗?

  

   太刺眼了,都看不清下面的人,更不要说看见小修在哪里。哼,那个家伙说不定都不敢看自己战斗的样子了。

  

   不去想小修,赤鲨凝视着那边的帷幕,轻轻晃动的帷幕下面,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隐藏着,马上就要冲出来一般。

  

   “哼!不管是谁,本大爷都能给你打趴下!”念给自己算是打气的一句,自信的笑容挂在了嘴角。

  

   季蘅看见擂台上一如既往嚣张的小鬼,内心里轻轻一叹,继续介绍另一边的重量级选手,即将横亘在年轻气盛的小佑面前的一道高墙。

  

   “为大家隆重推荐!仲裁会亲自邀请来的前职业选手!1次X-1大赛冠军、3次综合格斗竞技冠军,还曾经是一次全国格斗冠军的得主,自从退居幕后,一直期待感兴趣的猎物自投罗网的——‘狼蛛’!”

  

   “什...”场下一片哑然。

  

   幕布被掀起后,金发的男人出现在聚光灯下,等到众人辨认清其面貌后,整个会场爆发出大量的欢呼声!虽说已经离开格斗场很久了,但是筋肉和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完美,看来出色的格斗家素养让他在退出职业生涯后依旧继续着锻炼。

  

   “开玩笑吧!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

  

   “喂!那个不是曾经和‘斗犬’齐名的格斗家吗!”

  

   “真是不敢相信啊!”

  

   “这场比赛还有的打吗?这么明目张胆欺负小孩子不要紧吧?哈哈哈!”

  

   只身着一件黑色漆皮夹克,上面烙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狼蛛,紧身格斗短裤上也有类似的标志,紫色和暗黄色的搭配真让人浑身不舒服。

  

   红发的少年更是浑身一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那个在靶场见过的大叔吗?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真的会是他来当自己的对手。再想想这家伙手臂上还有个蜘蛛纹身,简直两腿就要发抖。

  

   只见大叔慢慢踱进了铁笼,背对着身后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粗犷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就这样看着面前显得渺小的少年,威严的气息居高临下灌注下来,让少年有些站不稳。

  

   “来自江林市,身高1.81米,体重210磅...”

  

   各种意义上都是比想象中可怕的敌人,赤鲨已经面露窘迫,刚才的那份自信和嚣张早就褪去了一多半。

  

   尹梓修啊尹梓修,你这混蛋实在是绝了,给老子安排专业的无所谓,居然是这样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对手。

  

   狼蛛的举止似乎也很符合外表,粗暴散漫,只见他一把抢过司仪季蘅的话筒,强行打断了司仪的介绍。

  

   “光说这些没用的资料,观众们都烦了呢。狼蛛从来不磨磨蹭蹭织网等着猎物过来,而是主动出击才对!”

  

   皮夹克朝外面一甩,全场顿时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因为阔别拳坛多年的格斗家,展露出了无比扎实的肌肉,而且但凡格斗迷都知道狼蛛曾经是打法最兽性的选手,身上的体毛也比较茂盛,远处看上去那整个人就像一只君临赛场的巨兽,当年能够与他的热血风格其名的,也只有斗犬了。

  

   果然,现在他面前的孩子已经是心虚得不行了。

  

   “我擦!什么啊,好恶心。”赤鲨看见那旺盛的毛发,不禁觉得更加厌恶了。

  

   “各位,我引退的时候曾经说过不再参加任何比赛,但是我决定为这个敢于挑战的小鬼破例,请你们把更多的掌声献给这个勇敢的少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是了不起的斗士!”

  

   大叔忽然朝着话筒这样吼道,还用手指着小佑,灯光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临时插进来的台词,一不小心把灯打到窘迫的司仪身上去了,连忙又转过来,把灯照在红发少年的身上。

  

   小佑一脸惊愕,这大叔搞什么鬼嘛,这话明着像是给小佑打气,可是隐约又像是在暗示大家无论如何小佑会输。

  

   “喂!小子!要不要说点什么?”狼蛛转向了对面矮小的对手,把话筒伸到小佑的嘴边。

  

   “啧,大叔!我管你是不是行家,总之,在你那恶心的身体碰到我之前,我一定会让你躺下退场的!”

  

   颇有气势的声音在馆内回荡,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这小子出言不逊,居然真的想击败狼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狼蛛的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将话筒又抛给了司仪。

  

   随着八角笼的大门锁上,场下的钟也敲响了,示意比赛开始。一高一矮的身影那样悬殊,却同样是即将为尊严而战的斗士的身姿。在观众们听来,这钟声都意味着一场好戏或者说是儿戏的上演,全场都在期待着这场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特别拳赛。

  

   但是在贵宾席上的小修的心里,这不亚于以往任何一次押上性命的赌局。

  

   佑,你绝对不可以赢!

  

   音乐戛然而止,小佑摆下了阵势,可是大叔却不紧不慢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赤鲨,我不想欺负弱小,现在就认输也是可以的。”虽然是如此温柔的语气,但浑厚有力的声音震动了小佑的耳膜。

  

   “你少看不起人!”

  

   小佑嘴上强硬内心却悸动不已,紧蹙着双眉,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满身体毛的巨汉,简直跟他名字一样,就是一只大狼蛛!最讨厌的东西。

  

   “真倔,和那个人还真像。”狼蛛顺了顺自己拉碴的胡子,唇边微微翘起的部分好似蜘蛛毛绒绒的螯牙。“你放心,我当然会认真对付你。”

  

   “当然!还有你说和谁很像?”

  

   “你还没资格知道那个人的光辉战绩呢。怎么样,今天输了以后,就乖乖回去吃奶吧,小鲨鱼。哦,鲨鱼不是哺乳动物呢哈哈哈!”

  

   狼蛛笑得十分张狂,故意挑衅着面前的小鬼。冲动的佳佑哪里受得了这个,突然就发起了攻势。

  

   利箭出弦!

  

   “哗啦!”围绕着擂台铁笼上的铁链颤动起来,在台下的惊呼声中,佳佑一个冲拳直接打向站在原地的狼蛛,可狼蛛不躲不闪,生生的接下了小佑的重拳。

  

   “啪!”拳头在更大更有力的的手掌中迸溅出一声脆响。

  

   “嗯,速度真快,可是,没什么力量啊。”

  

   大叔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捏着小佑在他的掌握下竟然显得瘦小的拳头,喃喃自语。小佑尝试把右拳收回来,可拳头现在正被眼前这个家伙紧紧地攥住。大叔看上去根本没有认真在用力,实际上自己却根本挣脱不开来。

  

   “不过瘾?那就尝尝这个!”

  

   小佑索性把身体一沉,直接转变重心,左腿高高抬起,狠命抽向对手的身侧,虽说有身高差距存在,但是给人体薄弱处的肋骨来一下子可够他受的,这下他可就不得不松开自己了。

  

   “什么!”面前壮硕的身影竟然没有丝毫的动摇,右肘夹住了小佑扫过去的左腿,虽然击中了肋骨,力道早就散去了一多半。

  

   “哈哈,这下够劲儿!”狼蛛嘴角微抬,不知是疼的还是别有用心,“可惜,你这回没什么速度啊。”

  

   “可恶,真难对付!”小佑只管卯足了劲挣扎,可右手和左脚渐渐的被钳得有些疼了。四肢有一半被钳制在敌人手中,已经是很危险的状态了,这个时候只要敌人再顺势接上摔技,自己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这个讨厌的大蜘蛛充满了恶趣味,明明占据了优势却并不立即把小佑甩出去,钳住小佑手脚的地方开始发力,恐怖的力道夹得红发少年咬牙闷哼。好疼,几乎听见指骨和腿骨嘎嘎作响。有两下子嘛,这大叔,真不该轻视他的。想到这里,冷汗已经从额头滑落下来了。

  

   “呜!哼...婆婆妈妈的,想用终结技就快点,不过,我不会被打倒的!”

  

   小佑怒瞪着狼蛛,狼蛛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无比瘆人的狞笑,这只蜘蛛在慢慢观赏着猎物挣扎的样子,明明就要成为自己的盘中餐却无法摆脱蛛网的样子。佳佑脑中浮现出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景,这明明就是只有百般折磨英雄的大魔王才会有的恶心表情。

  

   “乖乖认输了吧,我可以考虑让你体面点输掉,不然你的小胳膊小腿马上就要坏掉了。”

  

   面对不怀好意的大叔,红发的少年选择强忍手脚被钳住的疼痛,挺起胸膛回敬。

  

   “闭嘴!”

  

   力道越来越紧了,简直就像两根钢条一样紧紧夹住自己的手脚,疼得佳佑脸色煞白。难不成要直接重创自己的手脚么,这样即使能撑住再战,保持身体的平衡都会成为大问题。求饶?投降?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就算这大叔真的敢把自己的胳膊和腿废掉,也不能在这里屈服!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这股宁死不屈的劲儿和那个家伙还真像。”

  

   “你说什么呢?不用终结技就快把本大爷放开!再来比试!”小佑嘴上丝毫不示弱。

  

   “看来你还有更多东西要给我看吧?那好,不介意再陪你多玩一会儿。”说罢狼蛛双手一提,把小佑高高举了起来,台下传来惊呼声。

  

   “你要干什么?”

  

   “帮你暖暖身子!”

  

   大叔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把小佑的身子扔出好远,直接撞在一边的铁笼璧上。虽然舞台经过特殊处理,可是以这样的身高差被扔出去实在是让佳佑吃了大苦头,在擂台上弹了几下滚了几圈才停下,虽然不至于散架,气势上的打击恐怕还是不小的吧。台下传来一阵阵惋惜的声音,小孩子参加这种表演赛还是太残酷了。

  

   不,其实很多来看热闹的人还没意识到之这根本不是表演赛,这是一场真对决。

  

   “小子!快点起来!让我看看你这个小‘大爷’还有什么本事?”

  

   红发的少年紧紧拧着眉头,表情痛苦而忍耐。好狠的大叔,摔得自己手脚疼得不行,头部撞到笼子上也晕乎乎的。少年尽力坐起来,尽管心里知道这是无限制格斗,也习惯不让双肩同时触地。

  

   显然这回不会像以往一样轻松,以前自己的对手都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和体型,都是用技术的优势压制他们的。面前这个可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想和自己认真打,只是在不停戏弄自己,如果真的认真起来的话,说不准要丢命的...

  

   “切,大叔,你的力气才不止这么点吧?”

  

   但是说来也怪了,显得那样渺小的骨骼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刚硬。少年硬是从地上站起来了,用护具擦拭着脸上的灰尘。那个笑容并不是强忍疼痛的倔强,而是狂傲。

  

   “虽然说过不放水,但真的让我弄死你的话也不好。”狼蛛的微笑中仍然留有玩弄猎物的恶趣味,只不过像是预料到面前这个小猎物拥有过人的实力,表情稍微变的那么严肃了一点。

  

   狼蛛的瞳仁中倒映出来的却是红发少年再次奋勇冲锋的身影,宛如心中无比怀念的那一团烈焰。

  

   “哼!身子暖好了,来啊!!”

  

   [newpage]

   [chapter:Stage5.Alea iacta est]

  

   第二回主动进攻了,佳佑当然希望能够直取要害,比如薄弱的肋骨什么的,打中了就能让这臭大叔不那么难对付。

  

   可是面对突然冲锋的男孩,巨熊的判断却是吼叫着也对他冲过去。悬殊的体格差距直接扑面而来,正常人都会为之一颤。佳佑察觉不妙,却冷不防一头撞在了这大怪物的手掌心,被顺手抓住了脑袋,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狼蛛迅猛地避开小赤鲨踢出的腿,就这样一把将佳佑从地上抓起来,掼向八角铁笼的一条柱子,头磕柱子上面也是够受的,都来不及管是不是撞破了皮,少年的意识就已经紊乱。

  

   毫无退路,后背就是铁网。佳佑沉下重心想往一边退避,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呜啊!”狼蛛生硬的大拳头,砰的一声打在佳佑毫无防备的肚子中央,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把佳佑倚靠的铁网都打到弯折,接着又是打进肉里的两拳,满是威力的拳劲疼得少年连强忍都做不到了,支撑不住重心,从铁网上面滑了下来,锻炼过的腹部上顿时多了一大块红痕。裁判隔进了两人的空隙中,利落地分开他们,示意停止。大叔只好揉了揉拳头向后退去,睨视着坐在地上不停咳嗽的佳佑。

  

   “小鬼,最好把你全部的本事都拿出来。”

  

   以往从来没遭到如此挫折的格斗少年,也开始感到实力悬殊带来的恐惧,像是初生不久什么也不害怕的小兽第一次尝到了斗不过巨熊的滋味。肚子的疼痛如同烈焰一样烧起来,喉咙里满是血的味道,汗水也随着疼痛一直冒出来,弄得一身湿黏黏的。佳佑扶着笼子边沿喘气,跟大叔对视着。

  

   “……不然的话,杀了你!”金毛巨兽戏谑的眼神一变,突然说出这样恐怖的狠话,那充满施虐欲望的眼神看起来一点也不虚假。加上刚才毫不怜惜的重拳告诉佳佑,如果不用出全部实力的话,一定会受重伤。

  

   少年稳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在狼蛛凶恶的目光下倔强地站了起来。尽管这一次又落了下风,少年还是没有完全失去战意,甚至狠狠瞪了回去。

  

   “啧!你给我等着!”

  

   笼中裁判的存在感都几乎没有了,台下先前的一切躁动也都鸦雀无声起来,因为这场决斗似乎已经开始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大叔,你在看哪呢!”吸取教训,明显处于不利位置的少年突然改变了方式,不再以正面的力道相拼,而是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体相对较小的优势,打灵活机动的游击。结实的小身板在狼蛛身边穿梭,虚拳和实招兼有,一会儿绕到大叔后面,一会儿跑到笼子边上,眼花缭乱的步法正在慢慢把对手套进自己的节奏中。在山里如果遇到猛兽的话,硬碰硬的格斗绝对是两败俱伤,不得不取巧了。即使是小佑这样表面看起来头脑简单的孩子,也并不总是自恃勇武的,他也知道防御再强硬的战车,也会有缝隙处的弱点。那么,现在让大叔厚重的节奏被带进自己快速的步调里,寻求破绽。

  

   似乎如预想中的一样,狼蛛一味的发动猛力的攻击和终结技,目的是为了将小佑一击就失去战斗意志,早点结束。

  

   “看上去还挺会逃的。”大叔看上去是有些急躁了,他强壮的身体可以发动非常威猛的攻击,但是这种攻击的容错率实在是太低了,稍微被小佑闪过就必须转变姿势,这中间很容易出现空隙,反而变成了败笔。狼蛛尝试抓住小佑的下盘,然而这回却没能如愿,被闪开了。手肘主动向前出击,结果被小鬼一缩打了个空,小鬼趁机偷袭自己的腹部,狼蛛连忙侧身过去。

  

   大叔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自己就这样被小鬼一直牵过来似的。不过小鬼的身子已经越来越接近笼壁,已经是自寻绝路了吗。

  

   眼前突然浮现出昔日那位总是一脸阳光笑意的红发挚友,恍然大悟的狼蛛坏坏一笑,立马做出了要扑过去的姿势。

  

   奏效了!与此同时小佑的心里这样想着,趁着大叔全力冲刺毫无防备的一个空档,忽然整个人后仰,两手反撑有弹性的笼壁,双腿离地,借助优秀的腰腹力量和笼壁的反作用力平直地踢出!漂亮的闪过了大叔的进攻意图,两脚还趁机袭向了大叔的腹部和肋骨。

  

   “叛逆之鳍(Reversing Fin)!”

  

   季蘅解说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处于不利地位的少年能否逆转就看这一击了,因为这招是拼死一赌一样的决死技。没有任何重心支撑的少年,踢出这充满爆发力的一脚以后,一定会摔下来,如果没有打倒对手,很可能自己也爬不起来。

  

   一瞬间,台下一片沸腾和惊呼的声音!

  

  

   没有踢中的实感。

  

  

   小佑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好比身上缠满炸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却不小心在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启了引爆器!

  

   没错,大叔打的是虚招!

  

   狼蛛看见小佑后仰的那一刻,就已经立即转变态势,双膝跪下后仰身子,避开了小佑踢出的腿。踢空的短短瞬间,少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策略全部失败了,也清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来,如果击倒了对手,对手倒下的身子会成为自己的缓冲垫,而且平时面对的是和自己一样高的对手,踢他们的要害不需要跳得很高,所以这一招并不会太伤到自己。然而狼蛛是比自己高大的巨汉,自己下意识就往高处踢了,这样摔下来的话,着地就惨了。

  

   可恶,要是再练练怎么安全落下来就好了,可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仔细研究应该怎么办了。

  

   胸中充满满不甘的少年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坠落下来以后惨烈的疼痛。

  

   啪!身子被接住了!?

  

   “小子,耍帅不是用命耍的,再漂亮的技巧如果需要这样的代价,那就没用。”

  

   “大叔?”狼蛛早就看穿小佑的决死技会用什么方式打出来,这个小鬼想要依靠铁笼边界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你后仰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对手,只是相信对手会习惯往前冲,所以你每次都能把他们踢倒。我故意表现出迟钝的样子,就是要你觉得我的力道是很难收回的。”狼蛛双手朝上,稳稳托举住了少年失控的小身体,同时让少年的双脚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鲁莽的少年。

  

   “啰嗦!为什么要救我!让本大爷掉下来你不就赢了吗?”不能平静的少年挥舞着手脚挣扎。

  

   “因为我答应了某人,不会让你输得太惨的。”这就是实力的差距,王者的从容。半空中的少年狠狠撇过头去,这简直比自己摔下来还屈辱,居然让敌人把自己救了。更让人难过的是,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小修的托付。

  

   “还有,你以为自己是得救了吗?”

  

   什么!?

  

   蹦到嗓子眼的心好不容易滑下去又给强力的动作给摔了出来,狼蛛一改姿势,把被牢牢钳制的少年掼了下来,一把抱在了怀里,如同巨熊般的躯体面对面紧紧夹住了少年,让他动弹不得。

  

   狼蛛乍一看是很威猛的重量级选手,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最擅长的竟然是束缚。压制对手的关节,使之无法挣脱的同时制造疼痛,逼迫对手屈服的技巧,确实和他蜘蛛的外号相称。当然,这一招紧抱束缚自然是临场反应,严格的大赛里狼蛛可遇不到体格比自己小这么多的选手。但对于小佑来说,被狼蛛紧紧抱住,已经可以说是输定了。

  

   “呃啊!哼!可恶啊啊啊!”

  

   被狼蛛提起来抱在怀里,只剩头和脚可以动弹的少年奋力挣扎,可惜大叔把自己的腰腹和胸部全部制住,使不出劲儿来,双手也被大叔如盘根粗壮的手臂紧紧捆绑,肘关节痛得无法发力,两腿更是无论怎么挣扎都踢不到大叔身上,呼吸变得极度困难,几乎要窒息。狼蛛大叔的脸上浮现出愉快而恶趣味的表情,彻底吃掉猎物之前,先好好把猎物折磨一番。小佑越是挣扎,大叔就锁得越起劲。“

  

   好了,该结束了吧。小子,投降吧,这样输掉的话还算体面的。”

  

   “哼嗯,绝对不投降!啊啊啊!给我放开!”

  

   “不要倔了!你想被我活活勒昏过去?还是直到粉身碎骨?哈哈,那样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料到少年不会屈服,大叔把小佑又往上抱了一些,让自己的脸和小佑面对面,方便劝说他投降。抱着少年的力量也加重了,佳佑越是不屈,狼蛛就越是紧缚少年的身躯,制造更多的痛苦。

  

   不正经的大叔只想通过逼迫小佑屈服来赢,所以不惜继续延长作战时间也要使用这样的手段。这一切是他身为格斗家为了回应小修的担忧,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疼啊……啧!呜哼!”

  

   被勒紧的身体疼痛难忍,全身的骨头咔咔作响。少年的脸色都憋红了,表情非常痛苦,结实的小身躯还在徒劳挣扎着,被反复折磨。眼前来回冒着金星,透过不争气溢出的晶莹泪水,少年只能看见天花板上晃眼的聚光灯,耳边是台下观众们的嬉笑和对狼蛛的欢呼。

  

   瞧不起自己吗?因为自己只是小孩子吗?是啊,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努力。

  

   哥哥坠崖之后的那两年间,自己一个人在山里训练,几乎变成野兽的孩子,苦练本领,追随着父亲强大的影子。

  

   可是自己比起父亲还是太稚嫩了,有这么一点成就,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当真正的强者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但是谁会甘心!就算是不能战胜的对手,也绝对不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说出放弃的话。

  

   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想给哥哥复仇就完全不可能了!

  

   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就要给父亲丢脸了!

  

   更不愿意的是...放弃的话...小修...小修他...

  

   最痛苦最想放弃的时候,脑子里来回闪现的竟然是小修!不是在为他战斗,却时刻想着那家伙。因为还有想要问他的事情,要问个明白啊!如果输在这里,就再也不能...

  

   “呃嗯...!有种...就把我打晕过去!我是...绝对不会投降的!”倔强的男孩,来到了成败悬于一线的关头。

  

   “小鲨鱼,认输吧。”狼蛛的额头靠近小佑痛苦的面庞,玩味的表情里还有一丝犹豫。该不该终结掉这小鬼呢?本来应该毫不犹豫的自己,居然对这孩子有一些怜惜。因为太像了,和斗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又看见了炽烈的斗志在自己的面前燃烧。有这样一个小鬼,和斗犬有着同样的红发和相似的身形,带着斗犬的意志站在自己的面前,无畏地向相比之下实力悬殊的自己发起了挑战。狼蛛开始庆幸自己接下了这个委托,否则他不会见到这样有趣的孩子。

  

   只可惜现在这个小鬼正被自己紧紧熊抱,无法挣脱,身体受到挤压痛苦不堪,毫无拆招的办法。这孩子忍受不了,认输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小孩子现在就站在这样的舞台上,对成长没什么好处的,就该回去扎扎实实再练个几年才对。

  

   是啊,这个孩子是绝不可能替代得了斗犬的!

  

   “呵……大叔!你真的……不打算马上了结我?”台下是听不到两个人说的话的,即使看台两边都挂着大屏幕。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大局已定了,被这样钳制住身体的话,小鬼根本就无法挣脱的,只能乖乖认输。贵宾席上觥筹交错,带着一丝丝贪婪的眼睛们正在期待最后的结果。看来胜负已分,小修心里却有浓重的不安和内疚。

  

   “笨蛋,和我打赌的人从来没有赢的,尤其是你这种看不懂形势的笨蛋...可是赢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那家伙输定了,真的要离开自己了,自己还是不舍得啊。看着屏幕上被牢牢扣住,忍耐着却死撑着不屈服的红发男孩,为什么感觉心里没有赢的快乐呢。因为那是自己在乎的人啊,不想看见他痛苦的样子,不想看见他失去尊严的样子。

  

   咦?大屏幕上那个笨蛋的表情,笑着!?

  

   就算忍受比现在这样还多千百倍的疼痛,不屈的战士也会傲然笑着面对!

  

   “好啊,那我就...挣脱给你看!!”

  

   砰!

  

   全场惊呼起来,所有人都被这忽然的转折震惊了!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仿佛都能听见,那一点一滴落下来的声响。

  

   “有两下子...哈哈,和那个家伙一样。”高大的男人被迫松开了钳制住的小鬼,捂住额头勉强站立在一边,迸溅的血流从手指间流淌下来,他的表情并无多少痛苦,但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比起自己,他更担心舍命解开了自己压制的小鬼头。真有一手,趁着自己轻敌的时候忽然用额头奋力撞上来,根本来不及防御。不仅撞歪了鼻子,连额头上的毛细血管都在强烈的冲击之下爆裂开来,淌出细细的血条。小鬼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这么做的?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鬼竟然让自己尝到了任何正式比赛都没尝过的滋味。

  

   瞬间优势就消失了,无论自己再怎么从体力和招式上占上风,只要头部受伤和神智受到冲击,就都和小佑变成同等条件了。

  

   “大叔...你打过很多比赛,见过很多招数,可是...赤鲨的鳍,没见过吧?打蜘蛛的话,直接打头是最好的...”

  

   大屏幕的特写镜头上,是红发少年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姿,带着顽强桀骜的笑,鲜血从脸庞的正中央淌下来。命中了大叔要害的他,之前抱着的是挣脱和超越痛苦的信念,所以使出了最不可思议的破解技。并不是直接去拆大叔的压制招,而是把大叔持有的优势全部粉碎。两个同样受创的斗士,差距就远远比平时小了。

  

   笨蛋的头是最硬的,好像是谁经常这么说的吧。真想让他也尝尝啊!

  

   贵宾席上的小修内心剧烈颤动起来,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倔强到如此地步,难道说也是因为自己吗?

  

   他以前看见过这样的笑容,披着黑色大风衣的男人教会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永不放弃。

  

   “师傅……”

  

   连身边咄咄逼人的世伯都沉默了,过了片刻竟然兀自鼓掌起来。

  

   斗士们的鲜血在肃杀的铁笼赛场之中开放出鲜艳的花朵,无论成败,斗士的灵魂都是值得敬佩的。

  

   “大叔...既然现在我们都已经...快不行了,就一招定胜负吧...谁,拿下一本,就算赢!”

  

   玩弄过无数对手的狼蛛,竟然有一种熟悉的兴奋与敬畏。这个少年的身份无需怀疑,他就是斗犬的孩子啊!想要战胜那个人,甚至战胜他留在人间的火种,也许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到。

  

   不过斗士是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意外的状况就认输的。

  

   一大一小两个身躯重新勉强摆好了架势。一本胜负,先露出破绽的人必然会输掉。狼蛛大叔还是占据有利的位置,虽然小鬼头尽力磨损了他的战力,大人毕竟是大人,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碾压对手的。一招胜负的话,小鬼头赢的可能性反而不如长期作战。

  

   呵,难道说,他是在赌吗?真的敢下这样的赌注,用一招就拼个生死吗?

  

   佳佑的眼神传来的就是这个信号,狼蛛只是对这个眼神感到熟悉。

  

   原来如此,面前这个家伙,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着。你们两个都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小鬼,谢谢你们,我开始寻找很多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男人悄然远望贵宾席正中的小少爷,这样想着。

  

   要结束了,尽管还不够尽兴,但这是最后掷骰子的时刻。滴滴答答零落的鲜血,铺就了斗士追逐勇气证明的道路。在全场被征服的观众们的鼓劲加油中,在这令人不得不保持肃然心情的凝重空气中。少年和大叔都捏紧了拳头,向对方冲锋而去!

  

   “佑!”仿佛心灵相通似的,坐席上的少爷猛地站起大喊起来,眼前是贯注了必死信念的冲锋,他无法阻拦了。坚硬的心防,全然崩溃,泪水已经没过了眼眶。这份珍惜,应该一开始就用嘴传达出来。只是因为别扭,迟迟不肯说出来,才变成这样的状况。

  

  

   这个赌,我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不让少爷来开会,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要听的是你们的意见,难道你们要决定我听谁发言吗?”

  

   少爷把监听器贴在不准自己参加会议的义父身上,即使是单听耳机里发出的声音,小修都能想象到开会的情景。义父一定在旋转椅子上放松坐着,一只受伤的眼睛从银白的刘海中显露出来,睨视周围的所有人,帮自己说话的季蘅肯定大气不敢出了。

  

   “这次甄家的出价很值得我们考虑,培养这些少年本身就是为了获取交易的价值,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可这份名单里有个孩子是自由人身份,而且没有输过,他的未来还说不定呢。这个价码就让出去给别人合适吗?”

  

   “甄老太爷说了,如果没有张佳佑,这笔就不谈。”

  

   “你们慢点说...我耳朵跟不上...”

  

   刘世伯和伍叔开始僵持不下的情况经常发生,接着季蘅那老迈的父亲肯定会开始和稀泥。这些状况都不需要自己去确认,光是想都想得到。

  

   “我觉得接受比较好,为了以后我们跟老太爷的合作也应该答应。”

  

   “是啊是啊,我同意刘伯的看法。”

  

   然后大多数的人,应该都会站在资历老的世伯那边。

  

   “这么急着促成这事,是为了给你老师递投名状吧。”

  

   “我只是为了公司考虑,你就这么急着污蔑人吗?”

  

   摘下耳机,后面的东西他真的不打算再听下去。或许他要感谢义父不让他亲自到场,否则自己跟长辈顶起来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我从前怎么就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能耐,这回有人出钱让你转会呢。”

  

   一拨把手,靠背椅转了过来。小修皱眉看着在自己办公室的地板上单手做俯卧撑的红发少年,灼热的汗水从紧实的上身一个劲儿往地板上滴,看来等会儿自己还得花时间清理。

  

   “呼...我还没赢够呢,走什么走...啊哟!”佳佑想耍个帅从地上直接跳起来,一脚却踩到被汗水弄得湿滑的地面,一屁股砰的一声跌在地上,疼得咧嘴。

  

   “我看你是根本没看内容就签了那个男人给你的合同吧。”不理会狼狈的格斗少年,少爷的眉头越锁越紧,“简单说你的转会是由我们决定的,如果你不听安排,责任是由你承担的。”

  

   “啧,这些事不是你在做么...你可以不让我转嘛。”

  

   “如果可以卖了你换钱,这帮大人可开心了。只要他们商量好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关他们什么事,本大爷说的是你没有可以做的事情吗?我还等着赢下一场呢。”

  

   “有,我能做的就是放你走,只要我提前解约,你就不算我们的人了。”

  

   “你这家伙,真没用!”

  

   少年轻蔑地笑着,把有韧性的毛巾拉得作响,径直搭在脖子上,转过头去不理小修。

  

   “你闹什么脾气!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吗?要不是...把你当朋友,我根本都不会管你好吗?”

  

   “呵,当我是朋友?你相信过我,肯跟我一起冒险吗?这都做不到,还不是看扁老子!以为老子真的喜欢待在你这破地方似的。”

  

   看着格斗少年即将推门出去,小修还是体会到了抓心挠肝的苦楚。

  

   “连听我一句都不愿意,你真的烦我是吗?不想待就走吧,刚好顺了我的意。”

  

   缠绷带的手指快要碰到冰冷的门把,佳佑却迟疑了片刻:“换个法子 ,不准让人逃跑。”

  

   “那打个赌吧。”

  

   “你说...要赌什么?”

  

   “就赌这次的比赛结果,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按我说的离开这里。”

  

   那一刻小修想到的是师傅为了从孤儿院带走自己,而跟自己赌了那局围棋。

  

   如今自己却为了能劝走佳佑,也用了这样的办法。打赌是充满变数的,能十分勾起热血少年佳佑的挑战欲。然而小少爷和师傅不太一样,骰子扔出去的数字是可以经由自己力道掌控的,熟练的人必须做到这一点,小修也不例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赌,如果没有百分之百压胜对手的可能,绝不轻易挑战。在孤儿院的时候,跟师傅流浪的时候,现在,都一样。因为自己的手段有很多,区区让佳佑输在拳击台上又算什么。

  

   “挺有意思的,好啊,我就跟你赌这个!”

  

   可那个笨蛋,连条件都不问,居然就答应下来了。说真的,小修纵然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佳佑在这里混不下去,都从来架不住这样莽撞的灵魂对自己迎面冲击,竟然选择了最留情面的办法。这一次,握住骰子的手,颤抖到控制不了甩出的力气了。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向幸运之神祈求,自己能赢,而小佑离开以后也能一直平平安安的,直到成为优秀的格斗家。

  

   “那么,我们就说好了,你如果不遵守约定,就不要打这个赌。只要你没有赢,就再也不准回来。”

  

   “本大爷说到做到!你输定了!”

  

   如今骰子已经甩出去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小修都想看到小佑的极限,把他最后拼搏的样子永远刻在脑海里啊!

  

   大概这就是笨蛋永远不会理解的,自己恋慕着这个笨蛋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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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6.陨星]

  

   一本对决,殊死的冲撞!

  

   佳佑的脑子里并没有刻意想什么事情,集中精力冲锋,意识就会和身体合二为一。尤其是以狼蛛大叔这样的强敌为对手,让这个孩子的身体反应变成最极限的水平。好像过去自己在山中和凶恶的野狼王搏斗一样,身体被狼爪留下了伤痕,以命相拼的时候,一切的疼痛,都会化为奋战的力量!

  

   但是,本来专注的自己,却听见了不应该听见的声音。

  

   “佑!”

  

   仿佛心灵相通似的,即使那个笨蛋是坐在里自己很远很远的贵宾席,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哥哥死后,自己很少会因为什么人而被影响到情绪。如果说小修有什么能耐的话,大概就是他能让自己有些在意。

  

   本来一开始自己是看不起他的。

  

  

   “你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样子,我很期待看到。等着吧,我一定要看到你的极限。”

  

   “哼,下次再说。”

  

   残忍对待着斗士,把所有格斗少年都看成专属奴隶的暴君。

  

  

   “什么啊,还没打到极限吗?”

  

   “下次再说。”

  

   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完全不懂格斗,只会冷脸装逼的小少爷。

  

  

   “喂,看你练习一天了,已经到极限了吧。”

  

   “下次再说。”

  

   缠着自己形影不离,每次都拿着毛巾站在拳击场下面,就是不敢上前递给自己的胆小鬼。

  

  

   “佑,加油,发挥到极限吧。”

  

   “嗯,下次再说!”

  

   ...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支持着自己走下去的,不可替代的存在。

  

   在这个黑暗的地方,所有人都是令人不屑一顾的污浊。大人有大人的狡诈,而那些被关押的少年角斗者,也都是不值得怜悯的可怜虫,自己也很享受他们每次被自己用反逆之鳍踢倒,然后自己的身体掉落在他们身上,听他们痛苦呻吟甚至很快失去意识的感觉。唯有这个小少爷,随着时间的推移,支持着自己,照顾着自己,真心实意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心。

  

   那家伙瞎担心些什么啊,自己跟那些地下格斗少年可不一样,拜托季哥带自己来到二叔的庄园是做过觉悟的,并不是完完全全没有考虑结果。

  

   在这里,若是成功,能得到同龄人长大了都赚不到的钞票养活自己,还可以做任何拳馆都无法实现的高强度训练。

  

   失败的后果自己是知道的,但失败这种事情如果一味去想,就真的会跌跤,所以自己从来就带着不会输的自信,决定用一直赢下去的方式向梓修感谢,打消他的担心,可为什么他要忽然决定要把自己赶出去。是尹二叔不高兴了,还是自己实在赢太多了?

  

   但是小佑已经明白了,从头到尾,小修那个笨蛋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本大爷可不是你的战士,你驱使不了我。但本大爷是你的朋友!你有伤心的事情不准瞒着我!”

  

   奋不顾身的理由多了一个,那就是搞清楚小修到底在逃避些什么。

  

   “本大爷真的很想...确认你的心是怎么想的。我也很期待看到你的极限啊!!”

  

   所以,就让我把一切的傲气、怀疑、泪水,都用拳头在这里终结吧!

  

  

  

   然而骰子的结果,并不是总能那么如人意。

  

   想要赢的气势足够了,抛弃一切奋力一搏的觉悟做好了。但是,骰子掉落以后显示的数目,不是你能决定的。

  

   万事万物总是处于变数之中,自古以来便是常理。

  

   先前那一瞬间的恍惚,让佳佑迟疑了片刻,狼蛛大叔壮硕的身体先扑了过来,结果少年的起势就这样慢了一步。没有办法了,只能向前,降低身体,扑向狼蛛的下盘,选择强行阻断大叔的进攻。

  

   砰!

  

   毫无逃避的冲撞听起来是如此沉闷,屏住的呼吸在这一刻纷纷变成了惊叫。在那块大屏幕上,清晰记录下了一瞬间的碰撞,并不是以卵击石的惨烈,而是两颗炽烈的流星互相对撞。

  

   但是,没有擦出绚烂的火花,仅仅只是互相偏离了轨道而已,偏离轨道的结果便是这场胜负彻底变成了意外。

  

   看来狼蛛是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失去重心的强壮的身体惯性实在太大,竟然给撞飞了起来。顺着惯性,后脑朝地狠狠摔了下去,连一声吼叫都没有,就这样失去了意识。虽然地面是特制的,可是后脑和颈骨在着地时还是受到了冲击,难怪会一下子昏迷过去。

  

   而小佑的情况,和狼蛛一样惨烈。

  

   少年被狼蛛的力道给撞偏了,一头栽在了铁笼的上面,不偏不倚是额头正中。铁笼本身不硬,可先前因为挣脱大叔的束缚造成的伤口再次爆裂,汩汩的鲜血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眼前血红一片的光景分成了两个,摇摇晃晃的,意识快要飘出身体了。

  

   忍痛,咬牙,凭借意志小佑还在努力抓住被自己的血弄得湿乎乎的笼壁,他看不到大叔的样子,以为大叔一定是毫发无损,自己以现在这样的状态是不可能打下去的,但是倒下去的话,不就是认输了吗。

  

   抱歉啊笨蛋小修,本大爷给你闹过头了。

  

  

  

   急救人员还没全部进来,退场的人流已经让演艺中心一团乱。

  

   目睹了一切急剧转折的观众们虽然是大饱眼福,可是这个结尾没有分出胜负,也太显得敷衍了。还没看够就被强制要求退场的感觉并不是很令人舒服。

  

   然而也有人心里是理解的,一大一小两个斗士没有放水,是真打,最后才变成了两人都受伤的情况。现在这样确实需要去让医护人员去处理。

  

   仿佛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似的,梓修让季蘅安排好了医务人员在候场区等待,虽然说并不希望真的有需要他们出场的场合,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已经没有办法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苍白肤色的少年站在贵宾席的中央,丝毫没有动摇。

  

   “少爷,你不去看看那小子么?他可是第一次打这么拼呢,真惹人喜欢。” 男人拉扯着蓝色的西装,凑到小修耳旁低语。

  

   “对不起,今天的比赛结束了,请您也跟观众一起退场好吗。”

  

   “喔,那么我先告辞了。”

  

   “不送。”

  

   少年漠然看着场中央倒在地上的两个身影和溅落在地的鲜血,受伤的斗士们周围都有白大褂在紧急处理。他冷酷的腔调没有一点改变,然而仔细听才能感受到,那决绝声音中的颤抖。转角处的灯光反射出孩子脸上一片潮湿的光泽。少爷是因为自以为这样可以把小佑送走而感到喜悦,还是为小佑受伤流血也最终平局而感到悲伤,或者是两者皆有,谁也看不出来。

  

   “少爷,我让伍叔接下来负责把他们送到医院,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司仪服装的季蘅从台阶走上来。

  

   “盯紧刘世伯,最好搞清楚他离场以后去哪里见什么人,马上回来向我报告,我相信你。”小修踮起脚,拍拍大管家的肩膀,示意自己的信任,还挤出了一个微笑来。这一切都让季蘅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

  

   “是的,少爷...”白西服青年颤抖的手捏住了莲花纹的图案,看着梓修转身缓缓离开的背影。少爷终于赢了跟佳佑的赌局。接下来把佳佑送到安全的地方,便能大功告成。那也意味着这两个少年从此结束友情。

  

   但是,少爷不知道,季蘅陷入了更令人意外的困境里。捏紧振动不停的手机,俊秀的青年人苦笑着望向灯光刺眼的比赛场地。这里根本就不是勇敢者的赛场,只是肮脏的泥潭罢了。那只坚强的小赤鲨,深陷在其中却还不知道,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身污泥,又能怎么办呢?

  

   踌躇满志的少爷,也根本不会想到跟佳佑的赌局,会变成大人们的局里的一部分。

  

   而他,少爷的助手,也已经没有办法回应少年的信任了。

  

  

  

  

   摇摇晃晃。

  

   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是有些平淡无趣的,尽管自己一路成长过来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记忆中摇得这么厉害的,只有坐着养父的车,经过义真村后的山路吧。

  

   从小混在猎人群中的自己,自幼锻炼出强壮的体格。虽然才十几岁,但已经很有养父的风范,被养父和他的哥们兄弟教会了使用猎枪,有模有样的。父亲和那帮叔叔们打猎的时候,都会把男孩带在身边。

  

   虽然孩子后来才知道,他的养父和那些叔叔们,干的是偷偷摸摸的盗猎。

  

  

  

   摇摇晃晃。

  

   那是春末,一下大雨就不轻易停歇的时节。

  

   父亲的捕猎团的目标,是那座幽深的大山里传说中最凶悍的狼群。据说有一只非常威猛的狼王,是任何猎人听了都会垂涎的黄金目标。

  

   然而好不容易有机会跟踪狼群,却被一个碍事的村民搅黄了。

  

   确切的说,是个孩子。和当年的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所有的方面都是棋逢敌手一样的相似,包括比同龄人结实的身体,过人的格斗能力。只不过,对方红发,自己是金发。红发的少年好像在掩护狼窝的存在,不断给捕猎团制造麻烦,那个家伙似乎从小在山里长大,野孩子在深山里如鱼得水,捕猎团根本拿他没办法。自己觉得从心里感到佩服,真想和他一决高下啊,用格斗的方式,可惜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现在是敌人。对付妨碍自己父亲的敌人,就要不择手段。

  

   虽然看上去自己和那个红发孩子看上去是相似的,但是自己觉得,自己比那家伙多一样东西,那就是策略,捕捉猎物的方法。和蛮勇的山中野孩对决,城里来的小猎手稳操胜券。

  

   看着那个红发的壮小子掉进自己陷阱,被吊起来的时候,自己更是洋洋得意。小孩子脾气和不服输的心情,自己也不是没有,但是只要是对方的,就可以拿来利用。

  

   但是接下来的展开,孩童时的自己觉得稍微有些出乎意料。

  

  

  

   摇摇晃晃。

  

   山洞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一群猎人都无法下山了。

  

   那个红头发的小子,被养父和叔叔们用捆猎物的粗麻绳吊在山洞里,开始了漫长的拷打和凌虐。这些常年在外打猎,欲望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汉子们也终于出现了倒错,以虐待这个结实的少年为乐。他们用拳头殴打红发小子的腹部,用藤条抽打少年有些雏形的胸膛,还用手指揉捏少年娇嫩的乳头,甚至掐拧男孩破破的红色拳击裤下面包裹着的小芽苗。父亲更是残酷,拿起烟头往少年的胸脯上狠狠按下去,烫得那个孩子直接晕了过去,又马上用水浇醒他。

  

   一开始只是为了问狼窝的所在,结果因为少年的拒不合作而变成了拷打,因为少年的宁死不屈而最后变成了性虐。男孩被喝酒解闷的猎人们灌下媚药和烈酒,放下来,脖子套上项圈,当成猎狗戏弄,伤痕累累的小身体的主人已经意识迷乱,在男人们灼热的喘息声中爬行,舔弄男人们充满欲望的鼓胀器官。

  

   “你啊,接下来的不要看了...”

  

   “老爹...不用管我。”

  

   自己自幼一直辍学和养父到处鬼混,早不是很天真纯洁的孩子了。父亲也玩弄过自己的身体,大叔们都玩弄过,这才是这帮偷猎者把自己时刻带在身边的理由吧,解闷。只不过大家约定好,自己的身体可以给大家玩,也可以叫自己给大家舔,但是后面不能捅。所以对这种事情其实是司空见惯了,哪怕父亲要玩的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

  

   只不过这次自己在一边看,都有种异样的沉醉感。

  

   看着红发的小子,被父亲和叔叔们拷打,几次昏死过去又被水浇醒,咬着牙,死不吐露狼窝的方向的坚强表情,真的好让自己兴奋啊。听着那家伙痛苦的呻吟,自己忍不住把双手伸进了短裤之间,上下套弄直到激流喷发...

  

   自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个喜欢看别人痛苦表情的嗜好吧。都是因为那个家伙呀。

  

  

  

   摇摇晃晃。

  

   狼群真的来了,是多到恐怖的数量。偷猎团一路狂奔,逃避着这些从天而降的使者给他们这些纵欲的恶人带来的神罚。

  

   父亲带着大家且战且退,大家走散了,生死未卜,猎枪在途中丢失,他只能仓惶带着自己这个儿子跌跌撞撞从歪歪扭扭的山路逃跑。

  

   自己看到的这逃亡的光景,就是摇摇晃晃的。

  

   忽然,剧烈一晃。

  

   父亲连同自己,都被树藤绊倒摔在地上,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可怕情况。 几头狼已经追了上来,领头的不是最健壮的,而是体格有些娇小的狼,神奇的是,它的右眼和前爪都被绷带包扎住了。

  

   可就算再娇小的狼,那尖利的獠牙和爪,那恐怖的眼神,实在是令人胆寒!

  

   “你自己逃吧...”父亲说出了不祥的话语,“逃到山下面就安全了...对不起,老爹真是没用,一直不知道疼你,还让你...”

  

   “闭嘴,不要说下去了!再怎么样你也是我老爹!”

  

   狼们渐渐逼近了过来,自己也没办法逃了,索性也站起来,做出要拼死抵抗的架势。这些可恶的畜牲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如同这个山的传说一样,这些狼都是有灵性的神?

  

   “...放过他们...小狼...”

  

   疲惫,却依旧坚定的少年声音响起。他的红发脏乱,身体伤痕累累,短裤破烂不堪。狼群的头领竟然回头跑到了那个家伙的身边,舔舐那个家伙的身体,其他的狼也退却开来。

  

   “你们这些家伙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敢再来冒犯这里的话,我一定不会饶了你们。我叫强子,说话算话。”

  

   名字叫强子的家伙,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摇摇晃晃。

  

   时间的流动开始变快,这是回忆的幻觉在溃散的征兆。

  

   后来,自己在义真村出身的武师黑龙门下为徒,成长为健壮的青年,闯入了格斗圈。同一个俱乐部里,有一个耀眼的身影,那个人的名号是,斗犬。一头红发,燃烧斗志之焰的热血男人,和自己一样,是广阔的格斗界里刚刚升起的新星。

  

   自己最喜欢不相上下的对手,斗犬在自己眼里似曾相识,容貌身材看上去也是最对味的。可惜自己这只狼蛛还没张开尖牙,便被师傅给浇了冷水。

  

   “那个家伙啊,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哦。也许是你一辈子都不能超越的对手。”

  

   “老头子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的话,不等于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他确实很强大,当然并不是在基本的拳脚上超过你,而是意志。他有足够的意志,把你从看似优势的地位拖到逆转。”

  

   面对最残酷的逆境,也不会动摇的意志。其实自己很清楚,自己比起斗犬仅仅只少了这一点。小时候被狼群包围的那一刻,如果自己能够面对逆境激发自己的勇气的话,那些狼根本不是对手,但是自己当时因为要保护父亲而没有做到。

  

   斗犬那个家伙,不管自己在日常练习中怎么锁住他的四肢,无论多么疼痛都不会投降,难道是因为从小就开始训练自己的意志力吗?

  

   “喂,你难道不知道一直那样跟我僵持着,我可能会把你的手扭断的。”

  

   “下次再说。”

  

   “下次?那就不会放过你了。”

  

   “嗯,但还是下次再说吧。”

  

   “对了,你很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家伙...从头到脚。”

  

   “谁呀?”

  

   “你输给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不能因为差距而灰心,要尽力追逐那耀眼的火焰,不断变强,终有一天要和那个家伙决一胜负。

  

   “和你决斗以前,我要称霸重量级,你就去你的轻量级当王者。到时候决战起来可就有趣了。”

  

   “狼蛛啊,你是因为要减到我这个体重一辈子都办不到才这么说的吧~”

  

   “看招!”

  

   “哇啊!”

  

   愿望只实现了一半,自己和斗犬后来确实成为了格斗界的双璧,前途光明的优秀搏击手。但是随后的夏天就迎来了那个倔强家伙陨落的噩耗。狼蛛希望看见猎物,更希望遇到足够匹敌的对手,所以珍惜斗犬,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超越斗犬,那个总是笑着的热情的斗士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你这个混蛋想跑到哪里去啊,不知道还没跟我比就逃走很像胆小鬼吗?

  

   杀害你的凶手,我会把他揪出来,每一根骨头都碎!但是你回来可不可以,说好的决斗呢?

  

   知不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因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偷偷哭了一晚上,很难为情的好不好?

  

   师傅叫我一起把你的骨灰送回去,我问要去哪里而他说义真村的时候,我的眼眶都酸了,一定是红的。

  

   你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的事我一直不知道,但我看见她们哭得很惨,让女人孩子哭泣的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啊!对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个绑着绿头巾的小子,不是你孩子却自己弄黑纱给你服丧,他是把你当成哥哥看待的,崇拜着你的小鬼啊,你让他的愿望全部落空了你简直太过分了!

  

   可就算这样使劲骂你,你也不会回来了。

  

   没有你的世界很无聊的,起码没人比你更喜欢用“下次再说”四个字骗我的期待。

  

   斗犬,小时候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忘了一个叫强子的红发少年。可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忘了呢,以至于到你离开人世,我才知道你就是那个被我的陷阱抓到的好对手,那个被我老爹他们打得半死还不屈服的小硬汉,最后从那群狼手下饶了我一条命的家伙!

  

   为什么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结果没认出你来呢?

  

   我的好兄弟,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如果还能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选择记住你,在那之后的岁月都跟你在一起,会紧紧抱住你,绝对不放手的...

  

  

  

  

   两队簇拥着担架的白大褂们,似乎遵循自己的职责,从演艺中心的车库通道朝外面走去。 园区一直有配备自己的医护人员,但他们只有应急的职责,如果伤情稳定,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要转交给医院。

  

   无论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战斗,只要是这样昏迷过去,斗士们沉睡的脸庞都是安详的。

  

   “真沉啊,这个大块头。”

  

   “嘘,别说话!”

  

   狼蛛的担架在后面,有个银发戴口罩的白大褂按住自己的帽子向后望,忍不住插嘴,马上被另一个眼镜男喝止。

  

   黑黢黢的地下车库,只有一辆救护车停放在那里。伍叔迎面走来,示意抬着红发少年的担架不要停。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后门开启,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担架往里放。喜欢吃甜食的大叔是这次格斗赛的主裁判,也是被小修托付了要尽量照顾佳佑的人。刚才他再次向少爷确认了要把佳佑和狼蛛送往附近的一家医院,才指挥大家把伤者送出来。

  

   “辛苦大家了,按修少爷说的去做,事情完了酬劳不会少了你们每个人的。”

  

   伍叔感到非常疑惑,明明乐园常备两部救护车,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把另一部送去检修了,现在只能分两趟运送。幸亏修少爷说好的医院,离这里不远。但是刚才他把这个状况告诉少爷的时候,少爷默然迟疑了片刻,吩咐他还是按原计划进行,随后他们会在医院会合。所以,还是先把佳佑送过去为好。

  

   救护车没有打显眼的红灯,径直从乐园的特别通道一溜烟开出去。但是,大叔很快就发现了什么不好的端倪。

  

   方向,开反了。

  

   丝毫不顾大叔的阻拦,红白色的救护车擦着大叔撞出去,让这个男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们!停下来!”

  

   可恶,被人趁虚而入了,这些家伙都有问题!捂着青肿的手臂站起来,大叔颤巍巍拿出手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变数报告给修少。

  

   砰!

  

   不料身后有人闷棍一击,直中后脑,大叔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就栽倒过去。

  

   “真的有碍事的家伙在。”

  

   面无表情的医生托托眼镜,捡起没能拨出号码的手机,把它一把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其他的同伙们也跟着凑了过来。

  

   “真没想到,刘总没有拉这个蠢货入计划,这家伙还是听那个小屁孩的。”眼镜意味深长地盯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叔,大叔的鸭舌帽已经沾上了鲜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吧。眼镜掏出香烟想要抽,却窘迫地发现没有打火机。

  

   “呵,‘刘总’都叫上啦,你这个园区医护负责人可真是变脸快哦。”身后的银发医生扛着药箱,大口罩遮盖了他的面容,他给眼镜悄悄递来打火机表示友好。

  

   “谢了兄弟,记得你是临时被刘总调过来的吧,确实可能不太懂。想想吧,这事一弄完,明天董事会一开,就算尹芳林再怎么保护,那个小屁孩的地位也肯定要完蛋,我可不想总是受那种臭小鬼的气。虽然第一次一起合作,肯定各自都是刘总照顾过来的,根本不关那个臭小鬼的事情!”

  

   “哦哦,是这么一回事啊...”瘦高的银发男人的眼光变得深邃起来,隔着口罩看不见表情。

  

   “别呆着兄弟,该给这家伙打点药了,就用给那个红毛小鬼一样的。”

  

   眼镜示意银发同事打开药箱,取出闪着寒光的小针筒,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药剂。

  

   “以防万一,你们几个再给他包扎一下,用点止血剂,就算是搞定了。”

  

   眼镜拿起注射器对着大叔的手臂打进了一针药剂,其他人给光头大叔又包扎处理了一下,然后把他搬到了停车场的配电箱后面藏好。

  

   “好啦,别忘了,还有一个家伙呢。”眼镜掐灭了烟,示意大家注意被撂在一边的担架。金发的格斗家头上缠着染血的绷带,正在担架上昏睡着。眼镜悄悄走近了金发的男人,取出第二支药剂。

  

   这个金色头发的家伙真的好壮,难怪抬着他一路过来这么费劲。即使是昏迷着,他的身躯也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狼蛛先生,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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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7.豹变]

  

   “居然不在家里吗……”

  

   一直想要联系义父,但管家老伯告诉自己义父不在。这意外的情况并没有被小修计算到,先斩后奏告诉义父佳佑已经受伤,明天的会议可以取消的计划,不得不打消了。

  

   “现在就去医院吧,少爷。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

  

   车窗外灯火通明的乐园上方,乌云在夜空中聚集,隐约可以听见沉闷的雷声。

  

   “不,我要再等等季蘅。”梓修制止了已经想扭转钥匙的司机。他们的车停在乐园侧门很久了,园区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小修并没有急着出发去看望自己心中挂念的佳佑。

  

   如果义父不在身边,小修最能依靠的人是季蘅。义父把能力出众的他派到身边来,保护自己,帮助自己做事,尽职尽力。如果没有他无时无刻的鼎力相助,自己作为一个孩子管理乐园的神话就不会成立。而且他这次完全支持自己跟佳佑幼稚的赌约,去年也是他把张佳佑带到了自己身边。没有他自己也不会认识这只红毛小鲨鱼。

  

   不过这并不表示少爷开始学会相信任何人了。但他希望世界上除了张佳佑以外,还能有个靠谱的朋友。今晚与小佑分别以后,他以后不会再见小佑,倒是和助手在一起的时间会多起来。

  

   “少爷,我回来了。”

  

   敲了敲便直接拉开门的白西服年轻人立即落座,没有多少迟疑。

  

   “情况怎么样?”

  

   小修从来没有这样希望季蘅能是自己最信赖的人,就像打梭哈的时候最后那张盖牌决定大小一样,一定要是自己期望的点数才能让自己安心。

  

   何况此时少爷的手持终端上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如果季蘅这张牌的花色不是自己想要的话。

  

   自己赢了和佳佑的赌,却可能会输给这帮蠢蠢欲动的大人!

  

   “...刘世伯已经离开园区了,应该是要准备明天的会议。少爷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小修的眉毛猛然一抖,但他强行压住了自己的惊愕。

  

   “...不急,大叔你先回避一下,我们要商量一些事情。”

  

   “好说,你们要出发了叫我一声。”司机熄灭车内的灯光,按动全部车窗升起锁上的按钮,然后把门牢牢关上。这是商谈机密的情况下的习惯动作。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听着茶色玻璃缓缓升起到顶端锁死的声音,不寒而栗的感觉侵入季蘅的身体,现在的他有些窘迫。小修不管他的表情,慢慢说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你说什么都只有我能听到。”

  

   “好的。”

  

   “你以后不打算陪在我身边了吗?”

  

   “这是什么话,少爷?”

  

   “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帮父亲看管这么大的产业,本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你不想跟着只会耍性子的我在一起,不也挺正常的吗。”扭转过头来的少爷,半睁开一边眼睛,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助手。

  

   “有我在少爷身边,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情不也很顺利吗?”

  

   “确实,那个混蛋把你安排到我这里,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情,我还是很满意的。”

  

   “这不算什么,我和少爷的父辈都是合作伙伴。”

  

   喀拉。

  

   季蘅惊愕地发觉有坚硬的物体顶住了自己的腰侧,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少爷,笑容冰冷而残酷,像是在人间尽情杀戮的小恶魔。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玄人白雄把徒弟送到尹家之前,尹芳林跟他有过联系,很谨慎地叫季蘅调查了所有关于这个孩子的底细。

  

  

   “这个白子休是赌徒的养子,收到您这里真的很妥当吗?”

  

   “不管什么来历,只要能培养成能够为我所用的继承人就好,起码像你一样优秀。”

  

   “您谬赞了。不过言下之意,是要我把他带在身边工作?”

  

   “错了,是你要在他身边帮忙,让他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来。”

  

   尹芳林是个难以应付的家伙,季蘅因为父亲与他合作而不得不服侍他,如同伺候一个精明在自己百倍以上的老狐狸,怎么样都战战兢兢。如今突然有了理由离开他身边去伺候这个新来的小少爷,也不是坏事。

  

   这个被赌徒养了几年的孩子实在超乎想象。无论什么都学得异常快,各种课程也是顺利通过,对于公司的发展也有自己的见解,智商测试的结果显示完全就是超脱年龄的天才。

  

   “哎呀,又输给少爷了。”

  

   连围棋也比不过他,说出去稍微有点羞人呢。

  

   但是,从小就经历这么多事情,这样的少爷也是孤独的。

  

   “你要回去了吗?”

  

   “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做完了再陪少爷一起玩。”

  

   “是吗...要回去了啊...”

  

   再也见不到师傅的小修,一个人在用左手和右手交替下棋,有些孤独。季蘅感叹像少爷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在校园里打闹,在台灯下对着作业发愁,拿着零花钱去校门口买零食,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抱着足球篮球去球场拼杀的。唯独少爷是如此特别的存在,每天绕着庞大的乐园转,埋头在如山的文件之中,用孩童的字迹拟定一个个崭新的企划案,被小大人的外表深深压抑住。

  

   自己并不能填补他内心那些孩童的需求,只能是他的助手,不会是朋友。为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帮着少爷穿衣,带着少爷出门,在电话里互相斗嘴,在办公室里对着棋盘互相角力,也就保持这样的协助关系过日子。

  

   去年秋天的雨夜,突然有一只自负的小赤鲨闯入了渔网之中。那孩子凭借目空一切的霸气和莽勇,在擂台上接二连三打倒乐园豢养的少年们。却想不到随着他一直表现突出,他破坏了这个污浊之地的平衡。

  

   里之王国,事实上是刘世伯一手建立的。那个男人利用出国考察游乐园的幌子私自顺路去赌场游玩,看见了地下搏击赌场有少年组,而且失败的少年都会沦为客人的玩具时,从此便念念不忘。回来以后就在文艺中心的正下方,开辟了这个秘密的少年角斗场。收编流浪少年和小流氓的方式,诱惑想要赚钱的热血少年,组成了少年角斗团供人享乐。

  

   尹芳林是个坐享其成的利益主义者,只要能带来收益,便随那姓刘的怎么折腾。里之王国和尹芳林是没有太多关系的,但他纵容了这个肮脏地方的存在,来为他的事业铺路。

  

   不会输的小佑,是某些人垂涎已久的猎物,但只要他不输就意味着无人可以享用他,其他的斗士也会恐惧和不满。少爷不愧是聪明过人,猜到了很多人围绕小赤鲨张开了包围网,也想尽奇怪的办法要张佳佑赶紧逃跑。可惜少爷在和人交往方面却是挺糊涂的,反倒是让张佳佑主动扑进了危险。

  

   赤鲨那样的孩子,自然有发挥他最大作用的地方,那就是用他来拉拢贵客。可惜少爷竟然对他产生了真正的友情。仿佛张佳佑就是为了填补少爷的孤独而生的,那种不可替代的存在。

  

   这一开始和自己就没有关系吧!自己又何必为了小孩子的友情而冒险呢?

  

  

   “少爷,那么危险的东西可不能当玩具啊。”似乎是手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东西。

  

   “不用那么惊讶,这是师傅送我的麻醉枪。你把我的信任当成你背叛我的筹码,这个赌你可赢不了我。”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少爷一边的人,怀疑也要有证据啊。”年轻人并不慌张,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

  

   “你安排的医护人员里头有鬼。跟着他们的伍叔,手机上有发信软件,就在刚才信号忽然消失了。你要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季蘅露出敬佩的表情:“伍叔那个老糊涂也许是关机了,说不定在偷懒吃甜食呢。”

  

   小修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看不见的枪管隐藏在袖口下面,紧紧顶住管家的腰侧。

  

   “我从来不想怀疑你,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

  

   “怎么说?”

  

   “我交待你要盯紧的那个男人,他没有离开乐园,而是在你给他开的酒店套房里等着收网,你对我说谎了。”

  

   “少爷?”猛然看见少爷的耳朵里还塞着监听的小耳麦,季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不要说了,我只想知道,刘世伯和我最优秀的助手串通起来,究竟要做什么。”

  

   令人胆寒的黑色枪管终于从小修的袖口探出来,季蘅却突然嗤笑起来,完全不把小修的威胁看在眼里。

  

   “哈哈哈,少爷,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你想听我说些不中听的话吗?你没成为少爷之前,这个游乐场的经理早就被决定好是我了,但我不同意。我要维持少爷的象征存在,来获取我的家族利益。”

  

   “不过这样不也很好吗,起码我没有意见。”

  

   “一个张佳佑,就让少爷慌不择路了呢。举办这样的比赛,让大家上下难堪。如果少爷有器量,是绝对懂得割舍张佳佑,让他转会出去的好处。”

  

   “虽然总是麻烦你,但我心里都是把你当做哥哥来感谢的。就算你要离开,我还是会想办法挽留你,而且是在你做错事之前。”

  

   总是笑着的年轻人,知道小少爷用些许稚气的手段的缘由时,说自己没有一丝动摇,那是不可能的。作为名义上的助手实际上却包揽了一切,自己不该有什么不满。小修的眼睛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心痛的,季蘅只能苦笑。

  

   “告诉我,季蘅,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最后会是在你这里出了问题呢?”

  

   “少爷,来不及了哦。”季蘅侧转过身子,无视手枪的恐吓,“在你与我纠缠的时间里,那只小赤鲨恐怕早就...”

  

   “那我也只好把你当做筹码来使用了,把你带到义父面前,这可是处理叛徒的正确顺序啊。”

  

   “很正确的一步棋,可是你下不到棋盘上。”

  

   “别动...唔!”

  

   猝不及防,有着武术底子的季蘅把男孩的手反扭了过来,枪管朝着男孩的左肩,扳机在那瞬间被小修自己的手抠动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话,那我也应该教你最后一课。那就是不要对任何人以感情用事,只有割舍了这些,一切以利益为重,你才能真正成为我这样的强者。

  

   对不起,少爷。一直以来,辛苦的人是你啊,就这样好好休息吧。

  

   ......

  

   季蘅打开了后座的门,豪华轿车的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穿西服戴墨镜的打手,司机站在最前方一语不发。

  

   “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

  

   “实际管理着这么大的游乐场的人,果然是你呢。”司机弹了弹手中香烟的灰,“从你这里下手当然是最佳选择。”

  

   “别说些有的没的,放了我的父亲!”

  

   “放了?”司机把手一摊,“我们根本就没抓他呀?”

  

   那么,那个来自父亲的求救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年轻人大吃一惊,但货真价实黑黢黢的枪口很快就对准了他。

  

   “你到底是谁?!”

  

   “带上少爷乖乖跟我们走,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司机坐上了驾驶座,其中两个打手也开门上了后座,一左一右夹住季蘅和昏睡的小修。 惊愕的大管家和睡着的少爷都被这一伙忽然出现的家伙挟持了,轿车和后面随行的车辆一起绝尘而去。不是往医院,也不是往尹芳林在城北的宅邸,而是掉头又朝游乐场里头开去。

  

  

  

   “劳烦老师您亲自来,这可是我的不周。”

  

   “见外,这次算是恩师有求于你啊。”

  

   乐园度假酒店十楼,最高级的套房之中,灯光把一切烘托得金碧辉煌,显得有些炫目。肥胖的男人身着宝蓝色的西装,坐在茶几边战战兢兢地斟茶,他的旁边坐着一位老者,虽然满头银发却神采奕奕,目光貌似看不出一丝苍劲和凌厉,穿着蓝色的对襟唐装,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念珠,只用来显示资格而不是用来倚靠的红木手杖放在凳子旁边。老者微笑着与男人对谈,看似平常的寒暄却因为两人身边都站着孔武有力的保镖而显得杀机四伏。

  

   “晚生按照老师的吩咐,已经都做妥当了。在尹芳林那家伙的心脏地带还能顺利做到,真是感谢您的指点。”

  

   男人把茶水端到老人面前恭敬地递上,老人掀开碗盖细心品味。

  

   “没想到我会亲自来对吧?”

  

   “您老人家神机妙算,晚生怎么猜得到?”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欣赏和支持你吗?”银发老者颇玩味地一抬眉毛,男人只能恭恭敬敬仰视老人。

  

   “晚生不知道。”

  

   “因为你年轻时当过猎人,还是靠偷猎为生的,虽说靠我的保护你才能得以不被追究,但是你能有今天这个成就,靠的是你的大胆。我就中意敢虎口取食的人,有你在,不管怎样危险的东西都能替我搞到手。”

  

   “老师您过奖了。”男人的头上沁出了一层的汗。

  

   “哪里,当然我可想不到有时候你这贼胆也太肥了。”老人拿起拐杖,拨弄着地上一堆零碎的奇怪机械部件,“在这个满是针孔摄像机的房间,你居然急不可耐想吃那个小鬼。要不是我来了,你早就被人留下证据了。”

  

   “晚...晚生疏忽了...”男人心里确实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季蘅竟然在这里留了一手。

  

   “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出面就没人可以阻碍你。罢了,闲话说完,是时候干正事了。”老人挥手示意,两个保镖很快从屋外将一个狭长的箱子抬进来。

  

  

   “老师您这是?”

  

  

   “让你开开眼界,你不是看过很多值钱的动物毛皮吗?就让你看看,比那些东西还夺目的宝藏。”

  

  

   两个黑衣保镖打开了层层设锁的箱子,开箱的瞬间,这灯火敞亮的豪华套房里,一切都因为箱子里的东西而黯然失色。

  

  

   沉眠在保护措施极其精细的箱中的,是一杆长长的冷兵器,通体红色的长柄透出血一样的绝美色泽,银色的头部锋锐如新,一侧还带着弯曲的月牙。男人竟然有些颤抖,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一种名叫“戟”的古代兵器。明明应该是个古董,可为什么到了今天还是如此崭新,散发出如同杀神的霸气!

  

   为什么会觉得,这大戟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那个红发小鬼一样?

  

  

   “这样麻烦你,确实不应该,毕竟只是想验证一件小事罢了。”

  

  

   两个打手离开箱子,便来到了宽大的房间的中央。在他们面前,满房间通透的灯光下赫然有个少年的影子投映在被拉上的金色窗帘上。

  

  

   这个少年有着一头红色上翘的头发,身上只有一条橙红色的拳击短裤,已经有些磨损。裸露着的有些结实的身躯上满是汗水和血迹,就这样毫无意识,四肢拉开捆绑,双眼紧闭,因为已经注射了镇静剂而昏睡着,被捆在明显是用作固定拷问的铁架上。额头上缠着的一圈绷带已经有一丝淡淡的血红色,让少年显得十分勇毅。

  

  

   从赛场被带出来的,张佳佑。

  

   “初次见面,你好啊,小鬼头。我听说你很久了,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买你,但有人还是不领情。你还真如传言,是个勇猛的小家伙呢。若要说男子气概是一种很美的东西,那你就和你的父亲一样,是美的极点。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开启真正的宝藏呢?”

  

   老人示意下属把针管插进了赤膊男孩有着漂亮弧度的三角肌,昏迷的少年全身的肌肉竟然因此微微一颤。打手用针管提取出了一些少年的温热血液,装进了小号试管交给了老人,老人用棉签蘸了少年的鲜血,在箱中大戟的月牙尖上轻轻一碰。

  

   瞬间,那远古的兵器竟然散发出闪亮的冷光 ,空气震荡了起来,一股看不见的强烈气流吹开,周围的人们都受到了这气场的压迫,忍不住往后退却,唯有老人稳稳站住了。

  

  

   “呵呵呵哈哈哈!果不出我所料!”

  

   老者随手一甩棉签,放声大笑起来,男人呆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老师,这到底是...?”

  

   “小刘啊,为师可真心感谢你。事情办妥了,你就好好享用属于你的东西吧!”

  

   老人的眼中泛起阴沉的光芒,回望着被吊在那里的男孩,爬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一挥手,打手们把东西收拾好,另外几个保镖也鱼贯而入,赶忙把箱子抬下去。

  

   “你就好好玩吧...搞不好是最后一次了呢。”老人闭上眼睛这样想着,“小家伙,你也真是命差,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后裔呢。这样的你注定是不能活下去的,逃过了今天逃不过明天,就和你那可怜的父亲一样。”

  

   “老太爷,您要的人我都带来了。”

  

   外面忽然响起了骚动,老人轻蔑一笑,示意让人进来。砰地一声,一个白西服已满是打斗痕迹的年轻人被摔在地上,接着被扛进来的是打领结的小少爷。后面叼着烟的司机向老人尊重地致意,一边的刘世伯可大吃一惊,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一口。

  

   “唔...你们!”

  

   皱眉呻吟着的年轻人正是小修的助手,乐园的“大管家”季蘅。当他抬头想看清晃眼的灯光下站着的是谁时,却因为看清楚了而倒吸一口冷气。

  

   “唉哟,这不是季家的公子吗?跟着尹芳林和这个小孩子干还习惯吗?”

  

   “老太爷?”

  

   季蘅感到惊慌的原因,便是这个老人的来头。甄老太爷,古玩交易界的巨鳄,同时也是颇具势力的一方豪强,是在这个城市的幕后,张开黑暗之爪的恐怖老人。纵使是家财万贯在这里开游乐场得尹芳林都不足以和这位老人抗衡,老人能大胆在尹家开设的游乐场里行动,随意安插人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刘晋卿是我当年古董鉴识课的学生,老师来看看学生有什么不好的,偏偏被你们这些小鬼头搅得没心思。”

  

   看着被拆落一地的摄像头,季蘅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意思,没想到真正的黄雀会是这个老头子!

  

   “好在人也见了,事也办了,迎来送往什么的也免了,本来就省的你和尹芳林操心。老朽这就走了,不过为了让我这爱徒放心,恐怕还得委屈你一阵。”

  

   老人拾起拐杖,和一群打手和司机就这样不慌不忙退了出去,回头望着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记住,最好的猎手往往不是那些最矫健的,而是最耐心的。他们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并且为此会想尽一切办法,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阻碍。你虽然当过猎人,缺的就是这一点耐心。这是老朽最后给你的忠告,还有,很谢谢你,所以帮你到这里了。”

  

   “等等,老师!”刘世伯听出了话里一丝微妙的气息,想冲出去追赶老人,却被保镖给拦住了。

  

  

   “这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带那个人来。”回望房间,只剩下被吊在中间的张佳佑,被扔在地上的季蘅和小少爷,还有好几个在一边发呆的,自己的保镖。

  

   算了,反正甄老太爷这尊大神终于走了,其它的也与自己无关。自己也该干完自己的事情了吧。

  

   “你们几个瞎站着干什么,快把碍事的都关隔壁去!”

  

   四个人分别拖起徒然挣扎的季蘅和昏睡中的梓修,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把两人都丢在地上,然后走了出去。

  

   情况真是急转直下,季蘅怎么也想不到一切会变成这个地步。看着昏迷的小少爷,年轻人顿时感到一阵悔意。

  

   如果不是自己失察,以为父亲被他们抓住,不得不答应他们,又想到时候把姓刘的卖掉换取自己家的利益,恐怕一切都不会如此。没想到那些医护人员、司机、保镖,全是那个老头子的人。

  

   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解救这个局面了,所有人都堕入了一张大网。

  

   想到在隔壁即将遭到那个老家伙蹂躏的佳佑,狄门曾经的二师兄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谅我...”

  

   看着少爷毫无血色的脸颊,季蘅充满悔恨地叹息着。

  

   “少爷...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我一直...不后悔帮助少爷,和少爷在一起的日子也都很快乐。是我害了你和佳佑...对不起...”

  

   季蘅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愕然发现这间客房布置的熟悉感。尤其是看见放在床边的行李箱,和挂在上面的Q版小蜘蛛挂饰的时候。

  

   “等等,这房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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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Stage8.夺还]

  

   最优秀的猎手不一定是最强健的,一定是耐心坚守到最后的。

  

   他会在织好的网上等待猎物过来,然后突然出击!

  

   “狼蛛先生,对不住了。”

  

   戴眼镜白大褂的脸庞凑近了狼蛛,一手已经抓住了狼蛛结实的手臂准备注射。

  

   倏然,面前出现了无比锋利的眼神,那紫红色的眼眸竟然睁开了!

  

   “咕!”

  

   突如其来的一个肘击,重重打在眼镜的鼻梁上,针筒甩飞出去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眼镜白大褂整个人也摔的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就感觉一股热流随着剧痛,从上唇奔流而下。

  

   接着是对准腹部的一击,沉闷粗重的力道恶狠狠打在他的胃部,眼镜吐出一口酸水,眼前一片漆黑,如同一张薄纸片一样摊平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一身白色都被血滴得斑斑点点,看起来甚是凄惨。

  

   “杂碎。”

  

   强壮的格斗家出乎意料醒了过来,还把眼镜给打得当场半死不活,周围的同伙们吓得腿都在发抖。狼蛛捏捏拳头,头部受创的他精神并不怎么好,但就算是这样也能凭借意志跟这些小喽啰一战。

  

   “还有谁?来陪我过过招!”

  

   刚才给眼镜点烟的银发男人摊手,对身后已经吓得无动于衷的其他人一耸肩。

  

   “呆着干嘛,跑啊,跟野兽打你们还想不想要命了?”

  

   “哇!快,快跑啊!”

  

   一群人拉起受伤的眼镜男,顿时作鸟兽散了。

  

   狼蛛晃晃脑袋,其实他在担架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听到了敌人谋害伍叔的声音, 但他还不清楚情况,才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出手。自己能得以幸免,是因为在昏迷中忽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斗犬。

  

   “是你救了我啊,强子。”

  

   冥冥之中旧友的护佑,让自己没有被卷入危险。可是接下来严峻的问题扑面而来,那些家伙把赤鲨弄到哪里去了?

  

   只剩下面前那个白大褂男人站在原地望着天上密布的乌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狼蛛满脸戒备准备喝问面前来路不明的家伙,不料对方忽然转过头来,随手抛过来一支药剂。

  

   “给配电箱后面那个倒霉鬼喝下去,看说明书的话大概二十分钟他才会好一点,请你带他去安全的地方休息。”

  

   “喂!你是什么人!?”粗壮有力的大手小心地抓住药剂,眉头锁紧,眼前这个男人难道是自己人?

  

   “他们在度假酒店的十楼,现在先不要着急,在门口等老太爷走了以后,你再进去。”

  

   “说什么鬼啊!那不就是我住的...喂!”

  

   “狼蛛,救那些孩子的事,就拜托你了。”奇怪的男人拉紧白色的大褂,扛起药箱头也不回就走了,抛下狼蛛一个人在原地发神。

  

   “哼,还不知道能不能信这家伙...”

  

   猎手的脚步没有停下,把大叔扛到了安全地方托人照看以后就往酒店赶去。男人只穿着一条棕黄的拳击裤,如同在夜幕中奔袭的野兽。 在这节骨眼上小少爷和季蘅的手机都打不通,他们该不会也在寻找赤鲨那小子吧。

  

   从快接近酒店出口的地方望去,果然有一伙黑衣人簇拥着一位拄杖老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男人立马跳进了花坛隐蔽起来。

  

   “很久没见你了,突然冒出来帮我还真是吓我一大跳。”

  

   老人捏紧手杖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保镖全部在前面开道,只有那位尹家的司机紧紧跟随着。老太爷像是思忖着个中原因似的忽然闭上眼睛发问,手杖横在了司机的面前。

  

   “在鄙人心里老太爷您是最值得尊敬的长辈,几天前,我打听到您在想办法买的那个红头发小鬼要跟退役选手比赛,就混进这里准备了。”

  

   “呵,你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扮,瞧瞧刚才小刘看见你,吓得那怂样。”

  

   ‘司机’继续漫不经心地点起一根高级烟,毫不在意老人对烟雾悄悄捂起了嘴巴。一边还捏捏自己精心的化装。

  

   “哎,要是时间足够的话就会更像一点了,居然还是被那个肥猪认出来。”

  

   “行了,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我该称你一声‘影之主’你才肯告诉我原因?”

  

   “既然老太爷知道手中的‘烈斗’是真货了,那就意味着我们离目标都近了一步。”‘司机’叼着烟慢吞吞说着,若是别人胆敢用这样的态度对老人说话,老人会恨不得抄起手杖毙了他,但是这个人偏偏不是那样好下手的厉害人物。

  

   “不要急,老人家。我们有和你们合作的筹码。能够开启‘宝物’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有‘烈斗’。”

  

   “这么说,你有其他宝物的下落了?那我可以考虑。”

  

   “老人家,狄家还没有死绝呢。”

  

   老太爷爬满皱纹的手悄悄颤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瞎话?狄正英一家...不是在五年以前都死了吗?”

  

   “条子的结论是那样没错。但前一阵子就在老太爷委托调查您离家出走的孙子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比今天这个还要有意思的小鬼,说不定狄家还有最后的血脉呢。”

  

   “...”

  

   “要是老太爷愿意继续资助我们的项目,我们还能为您查出更多有趣的事情,甚至...”

  

   ‘司机’伸长食指比了一个手枪的样子。

  

   “真是的,就算不答应你们,你们也会像苍蝇一样跟着。罢了,我会继续资助你们,不过要是敢妨碍我的事情,绝对不要以为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谈。”

  

   “谨遵君命。”

  

   男人伸手给老太爷那辆外饰典雅低调的座驾开门,恭敬地回话,但是老人没有理会,坐进了车子。

  

   “以你的性格,一旦出马必然下狠手...该不会...?”

  

   “尹芳林是个精明的狐狸,今天我们做的这些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我当然没打算留什么活口。姓刘的一向败事有余,如果被尹芳林发现,他绝对会慌不择路,我连他怎么逃都猜得到,只要给楼顶上那玩意儿上动点手脚就足够了。这么一来,没有后顾之忧了。”

  

   “哟,这么说,恐怕连那红毛小鬼也别想活命了,这才像你,当年击败了白雄成为首领的人物。”老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来也巧,那个小少爷好像是白雄的徒弟。”

  

   “是吗?他确实给我们带来了点麻烦,不过那种小鬼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处呢?。”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台平板电脑,放在老太爷的身侧,“...何况白雄那家伙,早就死得尸骨都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

  

   “已经连接了那个酒店里所有的监控端口。为了表示诚意,老太爷可以看看我们的办事效率。”

  

   “呵,茶余饭后,看看这个倒也是不错的...我就看看小刘的房间吧,看看他到底想对那个男孩子做些什么事。”

  

   狼蛛默默听着车里两人的对话,金黄色的眼眸里全是愤怒的神色。

  

   “已经没空联系师傅他们了,现在就让我来终结这些邪恶吧。”

  

  

   这里是,狼蛛的房间!

  

   季蘅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有几秒,门外忽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不...不可能!那个家伙明明被...应该不可能来这里啊!”

  

   砰!

  

   大门被撞开,几个已经被打得失去意识的喽啰被扔在了地板上。季蘅充满恐惧地发现,高大的金发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和佳佑一样额头缠着满是血迹的绷带,意识有些不清醒却依旧勇猛难敌。

  

   “一群杂碎!还敢在我房间门口撒野!咦...是你们...?”

  

   狼蛛大叔赶忙进来,给倒在地上的季蘅松绑。

  

   “狼蛛...怎么是你!”

  

   “本来这就是你开给我的房间吧!那群家伙根本不是医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的雇来的打手,把裁判弄倒了,还想对我们下手。”

  

   季蘅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那些人虽然是世伯的人,可却是自己安排的。自己差一点就顺便把狼蛛给牵连了。幸亏留下来的防守并不是很严密,狼蛛虽然负伤在身难以发挥全部力量,打倒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季蘅把身边的少爷牢牢抱在怀中,很歉意地望着狼蛛。

  

   “对不起,那些人是我...”

  

   “事后再找你算账。现在你只要告诉我,赤鲨那小鬼头怎么样了?”

  

   “佳佑就在隔壁的房间!”

  

   “不早说!看好你家少爷,我马上去救!”

  

   粗暴地一脚踹开房门,却发现拷问架上早就空空如也。狼蛛暗暗骂了一声混蛋,却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顿时明白了敌人的诡计。

  

   “以为我会往下追你们吗?不要耍小聪明!”

  

   顶层有个停机坪,那是绝妙的脱逃处,下午那直升机恐怕就是...

  

   金发的格斗家沿着通往天台的楼梯向上奔去,急躁的男人一心想着挚友的孩子,冲向天台的大门。

  

   天台的风十分猛烈,已经飘落下了点滴细雨。金发男人冲出大门,看见刘世伯一手搂着不省人事的佳佑,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身边一字排开一群打手,后面是他作为公司高管可以使用的巨大的直升机。颇有一番他才是这里主人的架势。

  

   “哦哟,很多年不见了 ,兴仔。”

  

   “刘叔,为什么。”狼蛛拧紧眉头望向那个可恶的男人,不巧,那竟然是自己认识的长辈。

  

   没错,父亲的捕猎团中的一员,那些和父亲一起到义真村后山捕狼,却抓住了小斗犬的猎人们中的一个。自己要叫他一声叔叔的家伙,没想到对赤鲨下手的家伙竟然会是他。恐怕刘叔一直没忘记过斗犬小时候的样子,所以看见赤鲨自然会丧心病狂起来。

  

   “听说兴仔在格斗圈混得不错...现在还是叫你狼蛛比较好对吧?啧啧,真不错啊,你这一身腱子肉真是漂亮。”男人贪婪的目光在狼蛛满是汗水的身躯上来回扫描。

  

   “哼,我老爹活着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打猎。现在的你混得也不差嘛,可是闹这么大,你觉得你老板会放过你么?”

  

   “哎哟,可别搞错了,我不是那个小鬼头的人,也不想继续跟着处处压榨我的尹芳林干了,再说只要能把这个孩子弄到手,什么都无所谓对吧,哈哈哈哈哈!”

  

   “你!卑鄙!为了一个小孩子,干出这么多事情!”看见被男人挟持的佳佑昏迷已久,大腿和腹部上全是白白黏黏的东西,狼蛛的一腔愤怒无以复加。

  

   “卑鄙的人才能笑到最后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被放倒,”男人笑着摆摆手,却始终没有放松对怀中少年的挟持。“你毕竟是大哥的儿子,我不会和你作对。可是我手里这个极品是必须带回去好好疼爱的。”

  

   “你放开他!有什么冲着我来!”

  

   “别急嘛,兴仔你从小就是这么爱生气。虽然我也很喜欢你小时候可爱的样子,但这小子我今天要定了。如果你太冲动的话,这小子可就没命了。”

  

   该怎么办,如果冲过去,那小子就要被刀伤到,可是不救下来,如果刘叔想用直升机带着佳佑逃跑可就难救了。

  

   “狼...狼蛛!”

  

   身后抱着少爷的季蘅在门外看见了这样绝望的局面,却无力援救。

  

   “不要过来!退到楼下去!他们人多我来对付,你保护好小少爷!”

  

   “对啊,你们也还是放弃为好,乖乖等我把这个小子带走。不然,我手中的刀保不准就会刺穿这个小子的喉咙哦。”

  

   季蘅看见亮闪闪的匕首惊得目瞪口呆。纵使他也是学武之人,现在必须先保护少爷,然后才能考虑从那个男人手里救下佳佑。然而他并没有听出狼蛛急切话语里的意思,狼蛛是害怕再多他和少爷两个无辜的受害者。

  

   “世伯,请你住手!你这是绑架!”

  

   “哪能这么说我,我可没向你们索要什么啊,这本来就该属于我,都是你抱着的那个臭小鬼的错,要怪就怪他死活不肯放人吧!”

  

   这样下去,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会带走佳佑的,后果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呢,除非有奇迹发生才行!

  

   人生就像赌局一样,下注无悔,愿赌服输。博弈之中比起运气更看重的是心理。坚强镇定的心,即使面对再困难的情况也不会慌张。那个男人教给自己的东西,终究是铭记于心。

  

   赢得胜利的方法,就是忍耐到最后一刻,一击逆转。最强的博弈者就像猎人一样,一定是最耐心的。

  

   现在就以我和佳佑的友情作为赌注,掷出骰子,就算没有奇迹,我也能创造出来!

  

   “季蘅!抱稳了!”

  

   怀中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动作感,乐园的管家一个激灵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

  

   喀拉,麻醉弹上膛的异响。

  

   挟持着佳佑的男人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季蘅怀中的小少爷忽然直起身来,手中的枪朝着他。心里泛起本能的恐惧感...如此熟悉,以前好像在赌场见过的样子。对了,就那个在黑色大风衣的男人身后被庇护着的小鬼头!

  

   想起来了,这个小少爷,是白雄的徒弟!

  

   砰!

  

   异常发闷的枪响,男人下意识一惊,麻醉针让手指一疼, 手中的匕首掉落了下来,在莫名的慌乱中找寻不到了,周围的一群喽啰都是面面相觑,看着忽然复活的小少爷纳闷。就在这空档,又有喽啰闪避不及,被小少爷迅速的开枪击中要害。

  

   “上啊!狼蛛!!”

  

   听见少爷发自肺腑的大喊,狼蛛勇不可挡,巨熊般的身躯立即冲锋,直取正中的肥壮男人,中了少爷关键一枪的他已经开始恍惚,被迫甩下了佳佑的身体。狼蛛毋需顾忌什么,抬手就是一记勾拳,重重打在刘叔的腹部上。

  

   “咕唔!!”

  

   “你该老实点了,老混蛋。”

  

   剩下的小喽啰见到老板被制服,慌不择路想要逃跑,没想到还没到楼梯间门口,就被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季蘅挡在小修的前面,和平时谦恭文雅的样子比起来判若两人。

  

   “少爷...还有季哥...?”

  

   “你们不是只有‘刘总’吗?”季蘅捏捏拳头,保持着足以杀人的商业笑容。

  

   “可恶...大家一起上!不过是个只耍嘴皮子的家伙。”

  

   “这样啊,我觉得他们还是不太了解你啊。”小修把手一摊,“看你的咯?”

  

   “既然是少爷的吩咐,那我就不保留了。”

  

   不知死活打领头的喽啰连值得费笔墨的时间的没有,就被沉下身子的季蘅一腿给踹在脸上飞了出去,剩下的其他敌人见状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看来大概除了少爷和狼蛛以外,没人知道季蘅小时候可是狄门的二师兄呢。

  

   白西服的年轻人收拾完一群小喽啰,带着歉意望向小修。

  

   “抱歉少爷,第一次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还是忘记了吧。”

  

   “很不错啊,虽然听你说是很多年不出手了。”

  

   “不...不是说这件事...是指我这次没有识破他们的诡计,被胁迫给他们做安排了的这件事。”

  

   那时候在车后座上,自己真是大吃一惊呢。没想到少爷和狼蛛一样是醒着的。

  

  

  

   “他们给你的命令,就是把我先搞定对吗?”

  

   小修微笑看着枪口反过来顶住自己的左肩,自己还故意多抠了几下毫无反应的扳机,是空枪,季蘅来不及惊讶,小修做手势叫他不要说话。

  

   “少爷!”

  

   自己早应该想到,少爷不可能拿着上膛的麻醉枪那样明显跟自己争夺,少爷早知道自己是学过武术的,那样挑衅无异于自杀。

  

   “世伯跟你打的电话,我都听到了。我说你怎么不对劲,原来是他挟持了你的父亲,威胁你安排了他的人手。”

  

   “少爷其实早都已经知道了吗...”

  

   “多亏我给他黏的窃听麦还是挺牢的。你仔细想想吧,令尊有没有可能是和他们串通,用这个方法逼迫你站到世伯那边呢?”

  

   “这不可能。”季蘅当时在台上主持,当然没看到少爷和刘世伯的交锋,他不知道就是在少爷故意把手机放在世伯面前挑衅的时候,已经把窃听器放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了。

  

   “只是猜测,我当然也要考虑万一真的在他们手里的情况。现在伍叔的信号消失,这个司机也是冒牌货,接下来他会想办法把我们也绑走。”

  

   “冒牌?怎么回事?”

  

   “世伯这老家伙猥琐又胆小,不是后面有人撑腰给他策划一切,他绝对不敢这么做。我想下一步应该是叫假司机把我们带走,防止我们妨碍他对佳佑下手吧。”少爷把防身道具插回袖子里特制的暗藏口袋,“要搞懂他们的意图,还要把佳佑救出来的话,只有将计就计了。”

  

   “少爷的意思是?”

  

   “你就按他们要你做的,假装搞定了我,然后直接开门出去试试看吧!”

  

  

  

  

   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状况,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没有被他们用父亲的安危欺骗自己,自己也不会允许他们布下这么多局来伤害佳佑和少爷。

  

   “少爷放心,今天之内我就会写好辞呈。”

  

   “我都说了,你是无法确定家人安危,身不由己,下不为例吧。这次头脑发热可真不像你呢,我的好助手。”

  

   苍白的小少爷面无表情用手指戳戳大管家的额头,弄得男人的眼眸都湿润了。

  

   除了为家族而努力,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择手段的一面,原来自己除了只能用商业笑容跟客商洽谈,自己也有真诚的一面啊。季蘅是很喜欢在梓修少爷身边的,从少爷来到这个家开始。

  

   以后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也不需要教导他什么了,只需要在他身边辅佐。因为少爷已经是相当优秀的天才了。能在这关键的时刻下出足够扭转战局的一手棋,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请原谅我这唯一的一次失误吧。

  

   “你们别在那亲热了,赶紧带他一起走。”

  

   听到扛起张佳佑的金发男人的话,小修赶紧跑到了狼蛛的身旁。已经顾不上确认佳佑受了怎样的污辱了,只希望马上能带他离开。

  

   虽然这样波折,总算是把人救出来了。以后的路,不知道会如何,但起码这回没让他陷入更大的危险。

  

   “狼蛛,谢谢你,如果你没有来的话,只凭我们可能也没有办法救下他。”

  

   “不用,我只不过是履行了对旧友的承诺。”狼蛛回头看看背上依旧沉睡的佳佑,虽然经历这么多磨难却还是在睡眠剂的作用下昏迷不醒,不禁一笑,“这小子命硬,但你要好好珍惜啊。以后可不准再设今天这种危险的赌局了,至少我是不会再帮你,因为这小子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

  

   小修脸色霎时变得绯红一片。

  

   狼蛛感觉身上的旧伤被佳佑压迫到了,眉毛紧蹙着把佳佑交给季蘅去背。然而他敏锐的双眼随即看见了藏在楼梯口闪烁红光的摄像头。记得那个人说...在楼顶的什么东西上动了手脚,就会让刘叔无法逃跑。

  

   糟糕!是直升机!

  

   “我会那么容易让你们走吗?”

  

   看着把平板放在另一边不再看下去的老太爷,司机掐灭手中的烟,另一只手摁下了引爆器。

  

   [newpage]

  

   [chapter:Normal Ending.血誓]

  

   “唔嗯...呼!”

  

   猛然惊醒的男孩像跳伞座舱一样弹起来,瞬间上涌的血压让整个脑袋炸裂一样疼。

  

   周围是熟悉不过的大房间,宽敞但是破旧,没几件像样的家具,衣柜都是布制的简便型,掉灰的白墙上贴满各种格斗海报。正午的阳光印在糊着报纸的破窗户上,模模糊糊的能看到好多字。

  

   是自己的房间啊,进城以后就一直住在天成叔叔经营不善濒临关门的拳击馆里,环境烂的很,唯独不缺能睡觉的空间。

  

   这么说是回家了啊。真奇怪,明明睡了很久似的,而且身上每一处筋骨都在发疼,是上次的训练太狠了吗...今天该不会是星期一吧,算了,反正这学爱上不上的。

  

   佳佑揉揉毛糙的红色刺发,还在努力回想奇怪的梦境。精悍的小身体试着放松下来,可是因为触动伤口又绷紧起来了。

  

   嗯...好像是被困在沼泽里一样动也动不了...然后被沼泽里的水怪抓住,在身上乱摸的样子。好烦,怎么挣扎都弄不开来。”

  

   “然后好像看见了谁...嗯,好像,是哥哥?”

  

   已经不在人世的哥哥,在梦里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然而他就站在岸上看着长大的自己,笑看佳佑痛苦挣扎的模样。

  

   梦里很憋屈,又根本无法醒过来,这样的噩梦才是最痛苦的。而且那样凶狠的哥哥和软弱的自己,怎么想都很荒诞,但还是让自己感到莫名委屈。

  

   只是这样吗?重重叠叠的梦境,一点连贯性都没有,其中好像自己还跟个大块头打了一场恶战的样子,结果怎么那么笨,还撞到头了。

  

   “老大,早。”

  

   稚嫩的声音响起,红发少年朝门外望去,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全身疼得更厉害了。

  

   “噫...疼疼疼...仙贝,早。”

  

   “老大你别乱动,身上还有伤呢。”

  

   “啊?本大爷睡多久了?”

  

   圆圆的小脑袋没剩多少头发,看着像个小光头,小小的瞳仁被一片眼白包住,眼神显得总是很慵懒。围裙扎在短裤腰上,松垮的白背心挂在娇小的身体上。被佳佑捡来的男孩住在这里也有月余,是佳佑最忠诚的小弟,其貌不扬却样样精通。

  

   “老大头部着地受伤了,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吗,难怪头上还有绷带呢。不过总感觉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给老大请假了,放心啦。”

  

   “切,多此一举,反正爱去不去。”佳佑嘟着嘴一边揉揉眼睛,“是仙贝把我带回家来的吧,谢了。”

  

   “嗯...老大好好休息,我去拿饭过来。”

  

   “哎!别搞得老子跟废了一样,想伺候我么?以后再说吧哈哈哈。”桀骜的红发少年丝毫不顾满身酸疼爬了起来。

  

   以后...下次...再说?

  

   额头的正中间扩散开火辣辣的疼,少年脑中忽然划过那些熟悉的话语,记忆的碎片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慢慢闪现。

  

   在那个巨大的演艺中心门口,自己和那位同样自大傲气的小少爷诀别的样子。

  

   “小修...哼呜,头好疼。”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和狼蛛一本冲锋,结果都倒下了。后来的事情一件都不记得了,只剩下混混沌沌的梦境。

  

   小修那家伙,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心里就疼得厉害呢?

  

   “仙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佳佑猛摇着小弟的肩膀,仙贝只是无奈地挤出勉强的笑容。

  

   “老大,没事的。”

  

   “本大爷要马上去小修那里!!”

  

   为什么这样急切地想见到他,明明嘴上说着讨厌他的。

  

   也许因为在冲锋的那一刻心里响起他的声音,所以才感到他在自己心里是那样重要的缘故吧。可是除了这以外,心里明明还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仙贝这家伙一脸为难的样子,肯定在瞒着什么,这让自己更加烦躁了。

  

   “老大,真的没有事情啦。”

  

   “骗人!别拦着咱!”

  

   “我是说,就算要去找那个少爷也得先吃完饭。而且...他的助手早就来了,车停在外面等老大,一时半会儿又不会跑掉。”

  

   仙贝的脸上露出微妙的醋意,瞪着一脸愕然的佳佑。

  

   “哎哎,那少爷都没像我这样,一大早起来照顾老大,怎么老大这样惦记人家,简直要把我吃了似的。”

  

   “呃...对不起。”

  

   “我还是去把筷子什么的拿好吧,老大你可以起来的话就赶紧穿好衣服裤子。”

  

   奇怪,怎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仿佛是梦境中的梦境。

  

   砰咚一声,房间的门被仙贝闷闷地关上了。

  

   两天前的凌晨,大雨倾盆。

  

   拳击馆的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坐立不安的仙贝还以为是喝醉的叔叔回来了,没想到开门以后是个金发的壮汉,雨水从他赤裸的上身倾泻下来,他像只迷失在雨夜中的野兽,扛着的红发少年却正是老大。壮汉的后面,是那个和佳佑走得挺近的小少爷和他的助手,全部淋湿了身体,他们的外表除了湿透以外都相当狼狈,表情也显得疲惫。

  

   而被他们带回来的老大,则是昏迷着的,浑身脏乱伤痕累累,像是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一般凄惨。

  

   “老大怎么了。”

  

   “你是贝嘉新吧...”

  

   “我说,你们把老大怎么了!!”

  

   小少爷本来想用礼貌的路数来化解尴尬,却被忽然的愤怒噎住了咽喉。金发的壮汉摇摇头,叫上管家一起把佳佑往里屋扛。

  

   “对不起。”

  

   “我明白了,什么拳击赛,原来是你让老大去打的。”

  

   说多了有什么益处呢,小贝抑制住愤怒,不想搭理小修。

  

   骰子没有引发奇迹,往往就是因为一念之差。

  

   懊悔往往带来的是对其他原因的愤恨。

  

   “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对不起。”

  

   “以后你不要再来烦老大了。”

  

   “等他醒来了不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来找佑,也不会给他带来危险了。”

  

   但是小贝看得见,小修眼里的内疚是真实的。那是和自己一样,关心着同样一位勇敢少年的心情。

  

   “哼,你把自己当成老大的什么人了?”

  

   “和你一样,不像你能总是陪在他身边,但是绝对不输给你。”

  

   小贝有些吃惊,却莫名觉得这话倒是中听。

  

   “总之,以后就让我来保护老大了。”

  

  

  

  

  

   我当然希望能够独自守护我的绛之空。

  

   但是这片天空,它已经对自己心里的晚霞有所钟情。

  

   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守护他的生命。在这条终将走向黑暗的命运道路上,能够引发的奇迹屈指可数,而最后还是走向破灭。

  

   你呢,你是否也相信,自己的那一点力量可以拯救心中最重要的人?

  

   那就去努力吧,看看这次又会是怎样的...

  

   幻灭轮回呢?

  

  

  

  

  

   那个无法磨灭的命运之夜以后的日子,凝滞漫长。骄傲倔强的两个孩子,赌气走了危险的极端,幸而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虽然过程是那样曲折危险。

  

   在佳佑昏迷的两天里,一切陆陆续续开始收场,回到正常的轨迹。狼蛛也辞别回去了,潇洒的男人从来不把波折放在心上,但是临走的时候,表情还是相当凝重的。

  

   “虽然结果没事,但看起来有人盯上了赤鲨那小子,以后你们一定要小心。”

  

   点头回应粗壮的男人,但知道自己终究做不了什么。

  

   因为无法面对佳佑,也答应仙贝自己不会再找佳佑了。诚如狼蛛所说,这不就是自己最初想达到的结果吗?让佳佑不再因为自己而危险,远离自己。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止不住难过呢。

  

   “我可是吃完等你半天了。一脸哭丧样,你到底要不要吃饭了?”

  

   明明是两天后,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一天的起点,早餐桌上隔着面对面坐着的父子俩,气流依旧凝重,然而小少爷已经提不起劲和这男人斗嘴了。

  

   “你现在就像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弱者,只会在那里呻吟几句求别人同情,真是让人讨厌。你说是不是呀,提尔诺?”

  

   “汪呜!”

  

   小修受惊不小,这男人什么时候把笨狗牵进来的!看着他挑逗着提尔诺坚硬的小耳朵,反而一口气憋在怀里出不来。

  

   “你可是我的孩子,想要什么东西,是不准像乞丐一样等人施舍的,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夺得,白雄那家伙一直也是这样教你的吧。”

  

   玄人,师傅,那个镌刻在自己生命中的男人,确实是这样的人。那年师傅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带出孤儿院,说那是一个赌徒的耍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拼尽全力得到。

  

   可最后,自己也是学师傅啊,为了重要的人能够安全,选择离开。只是没学得像师傅那么彻底,反而把佳佑引向的危险的境地。

  

   “这说明你还不够强,没有足以继承我的水平。你要的不就是让我把地下王国废掉,这样你和张佳佑就不会有危险吗?可惜手段还太嫩了,你的犹豫带来更大的风险。”

  

   “不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张佳佑送给姓刘的...”

  

   小修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尹芳林见状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继续往下说。

  

   “...然后再布置人马抓个正着,人赃俱获他无法抵赖。你不够强大,自然想不到这么做。”

  

   “我确实还小,想不到这些。我只是觉得,我要保护他。”

  

   “如果你不被那些无聊的感情牵绊,就不会想出这样的烂办法,让我如此麻烦替你收拾摊子。你,还是太弱了。”

  

   “真的是这样?你什么都没做,自以为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心里从来不挂念着谁,这样的强大有什么意义!”

  

   自己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不顾一切说出来顶撞义父呢?因为心里有着那个勇往直前的红发少年,想像他一样用行动证明,感情不是弱小的,它们才是人最强大的力量啊!

  

   可是这样太无礼了,对于义父这样喜欢别人服从的大人物来说实在是个忌讳。

  

   “对不起。”

  

   “哈哈,你和那小子待久了,说话都有他的风格了啊。”

  

   为什么,这个总是一向被自己腹诽是个面瘫的家伙,会笑着呢?

  

   “权与谋,这些对你来说都太早,就算你是白雄的徒弟,你也学不像。”拍拍提尔诺的背叫它回窝,笨狗很顺从地叫唤一声就溜出了大门。“可在你能够独当一面之前,你和同龄人之间的情谊,本来就是你该有的东西。为什么不珍惜,而打算把它抛弃呢?”

  

   “我...”

  

   不得不抛弃啊,只要和自己在一起还是那样危险的话,就不可以再和他有所来往了。

  

   “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所以想都没想过找我帮忙对吗?还是说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走吧,是时候给这事儿做个收场了。跟我一起去早上的会,然后你就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了。”

  

   小修惊讶着望向面前起身的男人,银发男人看上去相当胸有成竹,似乎心里酝酿好了什么似的。

  

   最后的裁决,将会由这个男人来决定。

  

  

  

   “你的内外职务全部被免除了,以后请你说话做事都不要用本公司的名义了。”

  

   “把我排除在外,私自操作,本身就是没有效力的!”

  

   “还把自己当成公司的一员吗?多谢抬举,不过未免太不知廉耻了。”

  

   “你...季兄,你该不会也和这小子站一边吧?这回你和你儿子都是帮过我的,是不是因为尹芳林不追究你,才不说话?”

  

   胖男人怒视着身旁的老人,老人钳口不语。小修身旁的季蘅顿时有些窘迫,不过小少爷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没有关系。

  

   “对我拿到证据而言有功的人,我是不会把他视为叛徒的。而你不一样,你现在是所有人都嫌弃的灰尘罢了。”

  

   银发男人站起身,从长长的会议桌那头走过来。气瘫了的刘世伯浑身脏乱,毫无仪容地软在椅子上,两个保镖紧紧盯住他,仿佛是气数已尽的囚徒聆听到了末日来临的裁决,但是他还妄图挣扎争取最后的一丝机会。

  

   “你...你别得意...即使失去你这破地方的地位我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呵,老太爷会帮你是吧?”

  

   “怎...”

  

   不要说刘世伯,就是在座的小修和季蘅都大吃一惊,为什么那一晚根本没有出现的义父会知道这些。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那位敬爱的老太爷在那架直升机上动了手脚,你可是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幸亏瞒不过我。”

  

   坐在董事长席位旁的小修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原来那个时候狼蛛察觉到了直升机有问题,才会那样急切地叫大家快走,可是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说,义父他那时候也在?

  

   “念你为公司做过贡献,只要你同意交出全部股份,并且从我这里安静地滚出去,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传扬出去,否则你就等着坐牢。”

  

   脑中快速回溯那一夜的细节,小修觉得这个可怕的男人,简直和师傅玄人一样让自己敬畏。

  

   究竟是什么时候,最狡猾老道的猎手在最后介入了战场?

  

  

  

  

  

   “我会那么容易让你们走吗?”

  

   勇士的闯入,赌童的逆转,真是高潮迭起精彩之极的一场好戏。

  

   如果把这一切都送进地狱去,葬送在火焰之中,那一定更美吧。

  

   轿车中昏暗的角落里蛰伏的影之主,看见把平板放在一边闭上眼睛苦笑的老太爷,狞笑着按下了引爆器。

  

   “虽然你是那样行事诡秘的人,可就连你也有疏忽的时候啊。”

  

   怎么可能!

  

   老人冷笑着把头偏向车窗外,不去看因为本该引爆的炸弹却毫无动静而显得有些窘迫的司机。

  

   “不可能,明明装上去了。”

  

   “下次麻烦你装得再隐秘一点,不然不要说是我,连我这里修摩天轮的工程师都知道怎么拆。”

  

   被倒扣在后座上的平板电脑里传出第三个讥讽的声音,司机连忙把它翻转过来,些微颤抖的双手差点没能稳住这个玩意儿,因为屏幕上面是自己绝对想不到的人。

  

   “呵,尹老板,你竟然不顾危险亲自出马,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反入侵的另一端在酒店的监控室,一排显示屏的白光反映出银发男人清秀的脸庞,纵贯右眼的伤痕平添一丝威严的神色,他穿着白色的大褂,身边放着大药箱和口罩。这些故意摆出来的细节几乎让这个行事缜密的组织头领气炸了肺。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行动就没有逃过这只银狐的眼睛,他一直静静等待着收网。

  

   “我家司机可是个烟枪,为了节省时间我让他每次等烟灰缸积满以后再清理,结果你却二话不说先倒掉了。而且我的司机从来不会在梓修的面前抽烟。我发现你混进来的时候,故意按兵不动,直到今天早上你送梓修出门。我才对盯紧地下车库很久的属下们下令,把我的司机救出来。不过还真是对不住你了,我竟然能让总是见首不见尾的你,给我家开了两天车。至于炸弹,也是等差不多的时候叫人悄悄拆掉的,今天确认了一遍还有没有新的。”

  

   “佩服,果然在心思细密的尹老板眼皮底下,再隐秘的行动都有风险。”

  

   “哎哟,甄老太爷怎么也在?来晚辈这里坐坐也不说一声,是不是嫌我这里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待客呢?”

  

   “呵呵,你亲自出现不就是最好的招待么,何况这个空档被你抓住,足够你去安排很多事。”

  

   老爷车外面的随从把玻璃拍得哐哐作响,老太爷看都不看一眼,就已经知道仅仅一时疏忽,大势就不被自己所掌控了。他知道外面急得一塌糊涂的随从们要说什么:他们早就被伏兵包围了。一群身着园区工作人员制服的尹家亲兵,虽然隔得很远,却把车可以开出去的通道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脑袋包着绷带的大叔,指挥大家的时候还不忘咬了一口手中的蛋糕。

  

   “事已至此,闹大了一点都不好。不如这样吧,老太爷从晚辈这里借了那个孩子一用,晚辈也应该向老太爷借一件东西。”

  

   “荒唐,老朽要是不借呢?”

  

   “老太爷怎么不问问晚辈,被拆的炸弹去哪儿了呢?”

  

   车中的两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司机更是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原来那个时候不应该所有人都一起进酒店保护老太爷,结果被得手了。

  

   “放心,引爆的方式已经被改到我这里了,否则刚才你按下去的时候,爆掉的就是你们的车子了。当然我也不会随便按下去。”

  

   “有本事尹老板你就摁下去!”司机把香烟狠狠戳在让自己露出马脚的烟灰缸里,作势就要扭动钥匙踩油门强行冲出去。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

  

   后座的老太爷却长舒一口气,手杖穿过座位横在了影之主的身侧。

  

   “老太爷!”

  

   “这话说得好,人命本来就是有长短之别的,又有谁能拿离合悲欢怎么办呢?”老人仿佛透彻地领悟到了这个结局似的望着黑衣男人,“至少今天这群人命不该绝,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您这就投降了?”

  

   “说吧,你要借我什么东西。”老太爷把平板在自己腿上摆正,“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老朽都可以和你交易。”

  

   “晚辈冒犯了,想借老太爷做买卖时随身不忘携带的云纹印章一用。”

  

   “哦?有意思。不过我只是借了那个孩子的血,你借我的印章也就只能用一次。”

  

   “当然是这样,只需要在我下属稍后奉上的袋子上盖一个签封就好了。”银发的男人邪邪地笑着,老太爷同样报以暧昧的微笑。

  

   什么鬼,这两个人笑起来真恶心。司机不想多看他们一眼便转过头去。

  

   “猜的没错的话,我的学生恐怕要横遭你的毒手咯。”

  

   “难道老太爷心里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吗?”

  

   “呵呵呵哈哈哈!老朽答应你。”

  

  

  

  

  

   “你!你凭什么!当年你不过只是一个毛小子,有了我和别人的帮助你才有今天!你竟敢毁掉老子的一切!”

  

   刘世伯徒劳地大吼,但是最后的裁决已经无法动摇。

  

   “还以为自己从我这里被赶出去,就能在甄家谋个好差?真是可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弃子罢了。我手上有你在那一晚对张佳佑动手动脚的录像带,以及你所有的计划,很抱歉,是你自以为靠山的老太爷派人寄给我的。”

  

   “不...不可能!”看着被丢在面前的牛皮纸袋签封上的云彩纹印,那是如假包换的甄家标志,男人的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惶,“老师他不可能...”

  

   “季蘅给那个房间加装了好几个摄像头,不过你想不到老太爷给你留了一个,用来留下你的把柄。你恐怕根本没想到,也不会去自己再找一遍吧。心急不要说吃不了热豆腐了,什么都得搭进去。当然停机坪上那个更是完整无遗记录了你干的好事。你猥亵儿童、性侵未遂,还涉嫌故意伤害和绑架,我要是把这东西交给条子,你足够吃多久牢饭?”

  

   “你!就算那样...”

  

   “里之王国从此以后也不准存在了,本来就是你搞出来的东西,现在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吧?”

  

   银发男人一字一句如尖刀一样狠狠剜在刘世伯心头,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快要崩溃了。

  

   “你...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

  

   “来呀,送他去隔壁签字。”

  

   小修站起身来看着胖壮的男人颓唐地被一群人押出去,而他的义父把目光深深埋在银色的发丝下,宛如不能被凡人正视的君临天下者,敬畏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义父来到小修身边,悄悄挤了挤左眼,小少爷略微不满地嘟起嘴。

  

   “喂,你从哪里弄到那些证据的啊,而且佑的录像不准拿出去哦。”

  

   “哪来的那些东西,我瞎编的。但只要有那个印章在,就足够让那个蠢货崩溃了。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真正的强大。”

  

   “切,一点都没意思。”小修仿佛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似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深深感到义父的这些手段自己也许一辈子都学不来。

  

   “也不感谢你的父亲大人一下,我可是帮你把你困扰的地方都解决掉了。”

  

   “好吧,谢谢...”

  

   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如果自己真的足够强大的话,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情,也不会让佳佑受这么多苦。

  

   “你的观察力还不够,都没发现季蘅去哪里了吗?”

  

   “咦!?”

  

   “哈,这就叫攻其不备。”男人弯下身子整理小修的衣领,笑得不露声色,“我让他去热一下车子,司机什么的还是找他比较可靠。天气这么好,要去哪里约会随便你。”

  

   “你...不要多管闲事了。”一下子听明白的小少爷红着脸抗拒挣扎。

  

   “我要不管,你们早就被炸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那伤心的不还是我嘛。”

  

   “少来了...会说要我切手指赔给你的人,哪来的这么感性。”

  

   “还不满意,是不是要我帮你向那红毛小鬼提亲啊?”

  

   “烦死了!”

  

   没什么不好的,和大戟有关联的少年和我的义子感情这么好,只会让我掌控比老太爷和影之主更大的先机。

  

   不过,除此以外,我从一开始就比你更喜欢保护那个狂妄的小鬼头,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是斗犬的孩子呀。

  

  

  

   那晚,老太爷的座驾缓缓驶出了乐园的大门。

  

   “这个人不除掉,我们的计划就永远不能实现。”

  

   虽然已经拆除了那个自己做的炸弹,影之主还是小心翼翼开着老太爷已经有些年头的座驾在暴雨中穿行。

  

   “他对我们进行的一切算计是永远不会停止的,而且都是建立在一件事情的基础上...”

  

   老太爷划弄新奇的平板,玩的却是老旧的纸牌游戏。只是如水面般平静的苍老脸庞下面是相当复杂的心情。

  

   “...他要给斗犬报仇。”

  

  

  

  

   豪华轿车行驶在市区繁杂的车流之中,后座上红发的结实男孩望着窗外,他听到这个结果确实有点惊讶。

  

   仙贝那小子不情愿地把自己送上车,却还是笑着叫自己和小修好好相处。这次的事情确实有对不起那家伙的地方,毕竟从来都没告诉他自己平时都在打格斗赚钱,所以出了事情也着实让他担心。

  

   以后该想办法好好补偿,带着他去哪里好好吃一顿。

  

   司机稳稳打着方向盘,透亮的阳光从挡风玻璃直射进来,白西服边上的莲花纹熠熠生辉。

  

   不用担心,开车的是季蘅。

  

   被冒充的司机大叔遭人绑在地下车库里,幸亏发现的及时,不过也住进医院休养了。至于到底他是被谁给弄昏的,终究没有人知道。

  

   那个晚上很多的细节都将成为一时的谜题,那些东西不适合单纯的孩子,就让它们继续沉埋下去吧。

  

   至于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出过不光彩的力,而最后变成受害者的事,也许没人会提起,但终究会是自己一生中最需要铭记的教训之一吧。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尹芳林纵横捭阖中的一环,从此自己和父亲要更加低微谨慎活着,毕竟刘世伯那个家伙彻底被杀鸡儆猴给所有的大股东看了,而原谅自己不过只是手段罢了,完全可以利用自己这次的失职把自己一起扳倒。

  

   然而,能继续侍奉少爷,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何况自己也很乐意看见姓刘的被弄醒带到会议室里,那副绝望的表情想起来都不禁要笑。

  

   “喂,咱们要去哪啊?”

  

   “少爷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城南,那是与小修和小佑生活的地方都相去甚远的陌生位置,靠近入海通道的码头分布于此。春末的灿烂时节,海风都带点温暖,吹拂着一片已经废旧的老式仓库。海浪拍打着防护堤的声音,似这座城市最厚重沉稳的心跳。

  

   身着小西服衬衫背带裤的男孩倚靠护栏远望那分明的地平线,这个年龄的男孩并不会做什么多愁善感的举动,仅仅只是享受种种曲折之后的片刻清闲。

  

   “喂,找个这么远的地方想累死本大爷啊。”

  

   身后传来炽热而澎湃的气息,脚步坚定。小修心中欣喜,回头看着依旧只穿着无袖夹克的格斗少年。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再次见到他,心中的那份欢喜和愧疚已经淹没了全身。这弱小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钻进笨蛋的怀抱里了,尽管从来只是妄想,不过这回...

  

   咚。

  

   不料那家伙忽然一个箭步,头槌就从天而降了。

  

   “...喂!笨蛋,脑瓜子还没砸够啊!!你的伤还没好吧!!!”

  

   疼死了这混蛋,怎么会这样嘛。小修揉揉脑袋,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这么难得的约会,怎么气氛一上来就变得这么逗。

  

   “都是你害的,找什么狼蛛来,我这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

  

   “早说了,要看看你的极限。”

  

   “那你就给我等个一百年再说吧。”佳佑一如既往狂傲地笑着。

  

   “平手了还这么得意。反正义父说了,以后你不用打给别人看了,但是会给你和以前一样的报酬,那个地方专门开给你用。”

  

   “什么啊!这不是包养么!”

  

   “呸,你哪里学来这些东西的,是你旁边那个小光头吧。”

  

   对于这个猛进的少年来说,就算自己告诉他这后面的曲折,他也永远不会了解自己的心意。

  

   但少年们的情谊就是如此啊,跌跌撞撞,毫无章法,在冒险中获得更深的交情,这才是男孩子的本性。

  

   “那好啊,本大爷以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是你这个笨蛋,以后心里哪儿不痛快别躲着人家啊。”

  

   笨鲨鱼从后面拍拍小修的肩膀,小少爷悄悄红了脸。

  

   “管好你自己,以后少拼命。”

  

   “又不是你生又不是你养,本大爷爱怎样怎样,就算拼了命要保护谁,也是我自己脑子不清楚,关你毛事?”

  

   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哦。

  

   小修想到义父暧昧的话语,那一瞬忽然鼓足了勇气。

  

   加油,不要让那个男人明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又调侃自己。

  

   “啊喂!搞...搞什么!”

  

   “...不好意思,以后我就要赖着你不放了。”

  

   海鸥掠过古旧安静的码头,可以眺望远方的护栏边,小少爷回身紧紧抱住结实的格斗男孩,把小脑袋沉埋在同伴坚硬的胸膛里。

  

   “我喜欢你!”

  

   对这个年龄来说显得蹩脚可笑的话,在两个经历了种种波折还能安全相拥的孩子身上却显得那样珍贵。虽然可能永远不会像成人那样担负责任和太当一回事,但现在能说出来,已经足够了。

  

   “喂喂...你,搞什么鬼啊!”

  

   这一次,请不要对我说“下次再说”。你一百年都挣脱不开来的,我这份对你的珍惜。

  

   红发的少年只能无奈地把小少爷的头往怀里搂紧,羞涩却别扭地绷起脸笑。

  

   “哼,随你便了。”

  

   师傅,他们说这个码头是你最后出现的地方。

  

   我选择来这里跟这个笨蛋见面,就是为了感谢你的护佑,而你也让我实现了心愿。

  

   无论你身在何处,都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虽然这次经历惊险,而以后还是困难重重,但我不会忘记你教我面对艰险的勇气。

  

   然后,我会和这个笨蛋一起,彼此扶持下去。

  

   以我们永不消逝的热血起誓。

  

  

   【Normal Ending 血誓 End】

  

   【Vol.3 落花微尘 解锁】

  

   (初版完成时间:2015.2.7)

  

   (重修完成时间:2017.3.31)

  

  

  

   [newpage]

   [chapter:Extra.遗落的骰子]

  

  

   三四岁孩子的记忆,通常是混混沌沌一片的,因为他们还没有认过多少字,也不会说多少话,能够被保存下来的都是或真或假的幻影。

  

   可只要是那个地狱里成长过来的孩子们,即使长大了都不这么想,他们的记忆太过真实,血淋淋的,一点都不像幻梦。

  

   父亲是谁,母亲是谁,自己是谁,那些事并不重要。

  

   小休四岁的时候,每天想的问题只有一个。

  

   什么时候才能从面前这道高高的围墙走出去呢?像鸟儿一样,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孩子连自己的名字应该是什么都不懂,之所以被取了“休”的代号,是因为他平时总像个木头人一样。

  

   但再怎么喜欢安静的孩子,也不可能失去对外界的好奇。所以并不是自己不想,而是不能出去。也许没等自己长大,就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呢。

  

   失去监管的孤儿院,成为了院长一个人统治的人间地狱。

  

   院长带着酒味和烟味的身体总是让所有孩子感到恶心,更不用说他对幼儿变态的嗜好,加上一批缺乏素质的职员作为爪牙,每个不幸被收容进来的孩子,都早已经是遍体鳞伤,身心被摧残过无数遍了。

  

   吃不吃得上饭是问题,吃的是不是饭也成问题,会不会挨打是问题,是不是只有挨打更成问题。

  

   仅仅饿肚子还好了,仅仅只是挨打还好了,更多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晚上睡不着而已。

  

   还有定期的不明药物喂服和注射,孩子们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爪牙们抓出来,四肢捆绑,一个个强制喂药和注射,在可怕的药物反应中十几个光溜溜的孩子鬼哭狼嚎的惨状,只有没心肝的人才不会对此感到愤怒。后来据说查出来了,那是应付上面完成卫生指标,而且和医药公司勾结的结果。他们已经不把这些孩子当人了,完全就是实验用的小白鼠。

  

   休是最沉默的一个,不哭不闹,不言不笑,无论怎样被虐待,都完全像木偶一样。

  

   生身父母都把自己丢弃的话,那和被世界丢弃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这个“世界”只是在围墙里的这些的话,真的不如把它也丢掉算了。其他的伙伴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自从有个反抗的孩子出去了开始,休便彻底麻木了。对,的确是出去了,是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的。

  

   赤裸的小身体上全是可怕的伤痕,四岁的小休漠然看着那家伙身上的伤痕,有烟头的烙痕,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一点一点流出细细血珠的痕迹。那家伙确实离开了这里呢,只不过付出的好像太多了些,在受到各种痛苦折磨以后才得以解脱。

  

   弱小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休总是能想起自己蹲在庭院里,看着蚂蚁们在地上忙碌生活着。

  

   忽然,伸手捏起其中一只。

  

   就这么让它在指尖变成黑色的粉末,连粉碎以后渗出的汁水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痕迹。

  

   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也变成这样呢?休总是这么想着。

  

   自从那个死去的孩子被以摔伤而死定论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反抗院长。

  

   休自然也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会被找上麻烦。

  

   在一个个孩子都遭到毒手以后,终于轮到小休了。

  

   被安插的罪名可笑至极,是他没有乖乖和大家一起完成拼图。其实一千块左右的小拼图小休连五分钟都不要就可以独自完成。看来其实是自己的聪明威胁到他们了吧。聪明的孩子长大了,一定会把他们的所作所为想办法告诉外面的。

  

   院长和爪牙们拉起弱小的男孩,休还是没有说话,宛如没有灵魂的稻草人。恶心粗糙的大手解开了身上破烂到不能蔽体的衣裤,露出了无比白皙的嫩滑身体。长大了一定是个冷艳的美人胚子,邪笑着的院长这样念叨着。休并不在乎被搓捏身体,这么小也还没有羞耻的意识,只是从心里觉得莫名的恶心和抗拒。

  

   但是他不哭不闹没有求饶没有喊叫,反而让这帮野兽恼羞成怒。

  

   掐拧皮肉,弄得青一块紫一块,衣架抽打因为营养不良已经浮现的肋骨,烟头往手臂按下去,本来是用来挂衣服的小夹子夹在胸前淡淡的粉色上...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就像死了一样毫不做声。

  

   弱者才会哭嚎,那改变不了什么。

  

   “啊!!!”

  

   然而倔强终于被破解了,当院长拿着小竹棍,往男孩被两边扒开固定的双腿之间狠狠抽下去的时候,孩子终于发出了不像人类的凄厉惨叫。好疼,从没想过那个地方被打到会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憋住了好久的泪水一下子喷溅了出来。

  

   “啊!啊啊!”

  

   没有停止,竹鞭继续一下一下抽打着男孩柔嫩的下体,休的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而且每打一下,小巧的铃口就会疼得喷出一点尿液。疼啊,除了喊已经无法思考了。

  

   那被自己捏死的蚂蚁,它们被粉身碎骨的时候,也会觉得痛吗?

  

   “坏蛋!你们这些,坏蛋!”

  

   被迫围观公开处刑的孩子们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看。这之中却忽然爆发出一个异常坚毅的喊声,随着而来的是之前那个拼图的硬纸板底,狠狠砸在还想继续行凶的院长脸上,把他的眼镜都砸飞了出去。

  

   短发,褐色的眸子,破烂的白色背心,全部映进休已经被痛苦的泪水浸湿的眼眸。

  

   为什么,明明你是最胆小的家伙才对啊...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呢?

  

   “不准再欺负休了!来打我啊!”

  

   地狱得到解放,是在血案发生以后。

  

   鲜血终于招来了注意,警察进入了孤儿院,逮捕了剩下的爪牙们。休在医院住了一阵子,后来和幸存的孩子们一起被转移到新的福利院“博爱之家”。

  

   休自然不会忘记是谁给伙伴们带来这个奇迹般的结局的,那真是个呼唤奇迹的孩子,用孱弱的身躯反抗,恶魔的首领竟然离奇死了。虽然不知为什么小贝没有和大家一起被转移出来,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里宽敞明亮,活动室里有各种各样的玩具,一日三餐也有着落,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尽管孤儿的身份依然如故,新的居所与地狱相比,就是难得一求的家园。院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说话和蔼可亲,也很照顾小休他们。但是休看中的竟然是院长的一样东西,那个放在办公室里的围棋盘。老头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下围棋了,没有客人的时候,老人喜欢把棋盘横过来左手跟右手下,每次休总是趴在窗户上偷偷看。

  

   “如果我能学会这个的话,爷爷能不能把它送给我呢?”

  

   黑与白,被网一样的线分割着。

  

   尹梓修后来想,自己会的百十种游戏里,最喜欢围棋,大概是因为黑白子的争斗,就像命运一样诡异多变。但所谓命运的变数是自己去争取的。这便是那个叫小贝的孩子留给自己的启示:想要飞出那堵围墙,唯有抗争才可以做到。

  

   然而,那个带给自己奇迹的同伴,究竟去了哪里呢?

  

   不知不觉,这个问题也被自己遗忘了,因为很快命运的一手好棋就从天而降了。

  

   师傅把自己带出了孤儿院,他进入了另一片更加广袤的天空。

  

  

  

   黑白棋落子的响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着。

  

   帅气的黑风衣男人露出少有的温柔表情,和自己珍惜的孩子对弈。

  

   “休,这次你是真的赢了。”

  

   “也许只是你放水的本事比以前好了而已。师傅,我想重新下过。”

  

   孩子还是以不变的冷漠和白眼作为回应,男人扑过来揉揉孩子的头发,弄得孩子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在乎真正的输赢呢,我们现在并不是在赌命的对手。有时候认输反而是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

  

   “说输了也很开心,那是你们大人的说法。”

  

   “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因为想在我还有机会的时候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少来了。”

  

   “那么按照约定,我要送休一件礼物。”

  

   准没有好事,子休只有这个感觉。玄人从来不干什么正经事情,拼尽全力赢了放水的他,反而没什么好高兴的。

  

   女仆装?猫耳?还是项圈?

  

   师傅只是耐人寻味地看着孩子,没有拿出什么礼物盒子来,就这样摸着孩子的头发提了个问题。

  

   “休,听说过俄罗斯轮盘赌吗?”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身为赌博师没玩过也该知道这个游戏啊。

  

   “啊,往左轮手枪的弹夹里放进一颗子弹,轮流开枪,有可能会一枪爆头来着。最可怕的玩法呢...”

  

   “人活着就是这样,命运面前人太脆弱了,搞不准哪天就会中那一弹呢。”

  

   “你今天没吃错药吧,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前几天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人笑得有些局促。

  

   “是去给你这小祖宗买生日礼物的,可是逛了半天都觉得没你喜欢的。真快,你都已经十岁咯。”

  

   是吗,因为年少天才,没有和同龄人一样上学,休早就失去了孩子的天真烂漫,和这个神秘的男人一起出没于风浪之中,经历着同龄人所不能经历的冒险,所以对于年龄的感触也不深。

  

   “那你到底要给我什么呢?”

  

   “走吧,跟我出门一趟,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想让你之后的人生,不要变成轮盘赌,永远被那颗危险的子弹威胁着...”

  

   知道吗,不想让这个赌继续,只有一个办法。

  

   ——我来吃下那颗子弹。

  

   用我的死亡解开你的未来,你的未来将是美好的,而且拥有无限可能。

  

   会遇见喜欢的事情。

  

   会遇见喜欢的人。

  

   会遇见艰难的挑战。

  

   当然,也会遇见意想不到的奇迹。

  

   我会最后一次为你掷出骰子,这就是临别的礼物。

  

  

  

   就在那天,白子休被玄人带到了尹家,他的名字变成了尹梓修。

  

   人生啊,总是有这样那样意想不到的转折,远远比赌局要精彩多了。

  

   就看你,是否愿意相信奇迹了。

  

  

  

  

   奇迹的诞生,有时候仅仅是转瞬即逝的一念。

  

   “我看你这臭崽子是皮痒了!”

  

   大手一甩,瘦骨嶙峋的小身体直坠瓷砖地板,冰冷刺骨让疼痛更甚,巨大黑影回头把门摔上以后很快笼罩了他,猛力的两脚踹得孩子的背脊重重磕在桌脚,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浑身破烂的白色背心此刻也已经是血点斑斑。粗黑的手紧扼幼童细小的脖颈,卡得孩子竭力呼吸,泪水溢出,脆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被剥夺。毕竟是饿了很久,气力不足以逃出魔掌,但他依旧一声不吭。

  

   不应该把拼图扔这家伙脸上为别人出头,对吗?啧,才不后悔呢!自己已经习惯挨打了,换成小休怎么可能扛得住嘛。

  

   “找死是不是?好啊,今天就把你整死!”

  

   恼羞成怒的男人从抽屉取出了盒子,金属刮擦塑料的尖锐声音让地上孩子浑身汗毛竖立。听得出来,盒子里面是钢针,脑子里一个激灵,立即浮现出被盖上白布抬出去的伙伴满身都是流血的针眼,他就是这么死掉的吧!但奄奄一息的自己又该怎么逃?

  

   “啊!!!”

  

   背心如薄纸般被瞬间扯烂,极端惨烈的剧痛很快降临,那些钢针毫不留情刺在孩子的四肢和小屁股上。

  

   男人越看越兴奋,手里的动作也越起劲。用锐器刺穿孩子的皮肤和肌肉组织,甚至是乳头和性器,那快感让恶魔近乎疯狂,索性直接蹲在孩子身边手持钢针反复刺扎,就这样看着幼童痛苦挣扎。

  

   “知道厉害了吗?臭崽子!”

  

   孩子的背后就是桌脚,身体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男人的蹂躏下打滚挣扎嚎叫哭泣,泪水汗水混合着一丝丝鲜血,把冰冷的白瓷砖弄得滑腻腻的。再幼小的心也浮上了求生的欲望,自己会死在这里的!不是被刺死,就是痛死。早知道就应该拿个更重的玩意儿,把这个混蛋的脸砸的稀巴烂才对!

  

   “干脆一根一根插进去,然后扎卵蛋,全部插满!臭崽子,乱出头就是要吃苦头的。我还要这样弄死小休,看以后谁敢反抗我!”

  

   裆部早就破裂的短裤不堪一撕,男人恶心的脏手已经攫住孩子软弱的芽苗,另一只手的钢针即将刺进男孩子最脆弱的器官里去,就从那娇嫩的尿道扎进去。

  

   不!这样刺进去会疼死的!!我还不想死啊!!!

  

   “砰!”

  

   孩子奋力挣扎,无意中猛力的一脚踹在办公桌脚,突然一声无比钝重的闷响加上碎裂的声音,孩子身旁已经脏兮兮的地板被一大滩鲜血覆盖了。凶恶的男人连一声惨嚎都没发出来,身子就如烂泥瘫软在地,很快连气息都消失了。沾满鲜血与脑浆的玻璃碎块像猩红花瓣四散,摔得一地都是。原来是脚踢桌角的震动让边沿的玻璃烟灰缸掉了下来,正砸在扑倒孩子施虐的男人头上。

  

   突如其来的转变非但没有让幼稚的孩子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惊慌失措。

  

   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杀人了...对吗?

  

   会被抓走的...会被抓走的啊啊啊!!!

  

   孩子抽噎着把椅子挪到窗沿,拖着一身血迹艰难翻了上去。

  

   大夏天的,逃出地狱的孩子在街头流浪,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拯救他。四岁的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在垃圾堆边扒拉着寻找着能够果腹的东西。盛夏毒辣的阳光烘烤着他黝黑而瘦骨嶙峋的小身体,一副悲惨到极致的光景。

  

   终于,虚弱的身体被高温击垮,倒在了空无一人的路旁。濒死之前可以看见短暂人生中的一幕幕在眼前晃过,心情也跟着走马灯飘忽了起来,慢慢也就失去了知觉。

  

   昏迷中,有粗粝的大舌头舔舐着自己的身子,相当的舒服。可是仅仅一瞬的清凉忽然就变成了极其剧烈的刺痛,简直和那个男人的钢针一样恐怖。痛醒了,孩子惊恐地看到有一只饿疯了的野狗狠狠咬住了他的小腿,还不停撕扯着。没有力气抗拒,孩子在绝望中大哭惨嚎了起来。好不容易逃出来,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吗!

  

   砰咚一声。

  

   正当孩子以为自己即将死在这里的时候,一根粗重的木棍狠狠砸在野狗的头上,鲜血迸溅,这孽畜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倒了下去。

  

   “什么世道,畜牲都想吃人了啊!”

  

   明晃晃的阳光下,戴墨镜的男人丢掉了手中的木棍,黑色大风衣衬出精悍的身材,笼罩了孩子的视线。怎么感觉这拯救者的气势比那野狗还要吓人了,孩子瑟缩发抖,满腿鲜血动弹不得。

  

   “虽然不是我寻找的类型。不过真是坚强呀。小鬼,别怕呀,我带你去打疫苗再说。”

  

   不由分说,突如其来的男子用一边肩膀就扛起了奄奄一息的孩子,因为后者已经如纸片般毫无重量,走不动路。男人带着男孩前行,一任鲜血沾满玄黑的风衣。没有关系,璀璨的阳光会将往日的污秽都洗刷干净的。

  

   初始的奇迹,就这样诞生了。

  

  

  

  

   光...窗户透出光来了。

  

   破旧的拳击馆窗户上糊着泛黄的报纸,每当男孩起床,他都会看见那一片片模糊的铅字。说是起床,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床,只是拳击场的地上铺了个凉席睡而已。

  

   揉揉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掀开毛巾被从地板上跳起来。伸手触碰身边,空荡荡的,昨晚老大很晚睡,但每到周末又都比自己早出门,没法向老大抱怨了。其实那些影影绰绰的片段又像是过去发生过的真实,他的记忆宛如冰山,还有好多部分潜在水下,偶尔能在梦里或者无意识之中一点一点露出水面,日常生活中还经常记忆脱节,忘记重要的事情。

  

   但那冰山露出来的尖端却十分明晰:自己名叫小贝,认了个“老大”叫张佳佑。

  

   几个月以前在路边被老大捡到,从此就一起住在一个破落的小拳击馆里。这座拳击馆除了外表陈旧以外,设施倒也不缺,但主人天成叔叔不知为何无心经营,不仅对没爹没妈的小佑和小贝都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还经常出门喝酒住在别人家好几个月不回来,更别说是做饭了,从来都是小贝一个人在照顾着懵懵懂懂的老大,真不敢想象自己来到这里之前,老大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翘起的红色头发,锐气满满的眼神,结实的小身板,还有足以自傲的格斗水平。只要提起老大的名字和样貌,认识老大的人都会凭空感觉到震颤。但是小贝并不害怕佳佑,老大不打拳的时候和普通的小孩子其实差别也不大呢,讨厌麻烦,嗜甜如命,害怕蜘蛛,小孩子脾气。更重要的是,几个月前是老大捡到了无处漂泊并失去了记忆的自己,让自己有了可以喘息的屋檐,这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恩情。小贝很享受这种幸福的生活,追寻记忆的旅途漫长坎坷,但有个可靠的兄弟可以互相扶持,对他来说是近乎梦幻的日子。

  

   老大是他生命中划破了黑暗的霞光,他就是自己希望能够一直守护的绛色天空。

  

   “行啦行啦,又不用做老大的饭了。哎哟,又给我弄这么乱!”

  

   在房间唯一的桌旁翻弄抽屉的小贝嘟囔着,老大肯定出门忘带东西,又回来把抽屉翻了一遍然后急着出门没收拾。老大做事不讲一点条理,等回来了得好好惩罚他,自从发现老大怕痒以后小贝也多的是法子。

  

   终于摸到钥匙和钱包,带着些许担心确认了一下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在不在抽屉里面。

  

   “锵锵!乐园VIP卡!咳...这么说好奇怪啦。”

  

   冬天的时候老大在拳馆里渡过了在城里的第一个生日,老大之前虽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可脆弱的一面从来不会逃过朝夕相处的伙伴的眼睛。小贝去订了一个大蛋糕,那是他第一次送老大的礼物,也是第一次看见老大对自己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

  

   这就是那次买蛋糕的时候在甜品店抽奖得到的乐园卡,可惜北边那个大游乐园离家挺远,不去的话就没什么用处,丢了倒也可惜,小贝就一直把它放在一边,等着有机会能送给老大。可是老大除了上学就是不知道瞎忙什么,只有这个时候小贝才真的很想搞清楚佳佑究竟去了哪里。老大也有自己的生活,即使一起住也不能总是粘着别人。所以每到周末,这偌大的拳击场地就只剩下自己。

  

   但在寻找回所有的记忆之前,小贝真希望能一直一直待在老大的身边,想了解这个勇敢少年的更多事情,想和他当一辈子的朋友。

  

   “诶,这怎么回事,沾到东西了呀?”

  

   卡面的四角是磨损的,上面似乎还多了黑乎乎的东西,不像是自己的那一张。短发男孩把卡背拿到窗口对着光线看,才发现黑色的是陌生的签名字迹。

  

   “难道说?”

  

   这是否意味着,老大平时的秘密已经奇迹般浮出了海面?去那个乐园看看吧,就算不是为了寻找老大,也要搞清楚这后面的来龙去脉。

  

  

  

   “请大家依次排队哦!”

  

   转眼已经到了下午四点,虽说进是进来了,不知道老大人在哪里也是白搭。身穿白短袖的小贝看着手表叹气,把蓝色帽子稍微压低了一些,在漫长的队伍里更加不起眼。

  

   这条队伍不是排任何游乐设施的,而是乐园最大的甜品店。这里除了其他备受好评的产品,还贩卖一种印有乐园标志的芝士蛋糕,绵软酸甜口感甚佳。难怪总是有人说,进了乐园不坐过山车可以,不登魔幻堡可以,没吃到这家店的蛋糕可就白来了。但毕竟是现做,卖完了等下一批就相当久了。小贝要给偏爱甜味的老大买一盒回家。

  

   本来小贝总是以各种理由强制老大远离甜食,每次去超市采购也不给老大强塞进来胡里花哨的甜点结账,笑看老大气鼓鼓的样子。小贝是无所谓增重的,本来就偏瘦。老大那么完美的体型,说什么也不准他乱吃零食。当然,管制之余,偶尔也得给老大一些小甜头尝尝,不然可就太无趣了呢。

  

   腹黑的男孩也许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在旁人看来有种笼罩在阴影里的错觉。

  

   当然,那主要还是因为他被别人挡住了的缘故。排在小贝前一位的顾客是戴鸭舌帽的大叔,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接打电话,周围人都不禁侧目视之。兴许是发现自己不适合在嘈杂的队列中高声说话,男人的脚步突然迈出了队列,一个转身朝后面的小贝凑了过来。

  

   “小子,替我占个位儿!”

  

   “喂!”

  

   小贝刚才还在幻想着老大的身姿呢,反应差点跟不上大叔火急火燎的语速,还没来得及抗议对方就已经不见了。谁要理这种莫名其妙的拜托,排不上就再从队尾排起不可以么。小贝没有理会,只是感叹大人也不守规矩,继续跟着前面的人往售卖窗口挪。

  

   “小朋友,要买些什么?”

  

   啊呀,这么快就轮到了吗?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玻璃展示柜的面前,店员姐姐已经拿起粉红的纸盒询问。小贝把帽子摘下来,好容易才踮脚贴近窗口,只有这时候才羡慕老大高自己半个头。当年逃出孤儿院的时候,自己连窗台都差点爬不上去,现在就是整天跟老大吃一样的东西也没发育多少。

  

   “您好,六寸的芝士蛋糕。”

  

   “运气真好呢,这批最后一个咯。”

  

   “诶,真的啊?!”

  

   店员向小贝挤挤眼睛,随后就向后面依旧漫长的队列通知,小贝之后的顾客都需要耐心等待了。

  

   亏得自己运气方面一向不输给任何人,不然只要刚才的大叔不走,自己就拿不到最后一个了,接过蛋糕的小贝当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带回家以后准能给老大一个惊喜,然后又能看见红发少年精神满满的笑容了。

  

   “小鬼头!叫你帮忙乖乖占个位置,可不是叫你抢我的蛋糕啊!”

  

   果不其然那一团巨大的黑云突然压了回来,嗓门大声嚷嚷着如同雷鸣,吓得小贝抓起蛋糕盒子连忙逃窜。

  

   “喂!”大叔看着笨拙,伸手速度倒是挺快,一把就揪住小贝衣服的领子,“给我!我排在你前面的!”

  

   “轮到我了就当然是我的啦,你自己走了的!”

  

   “哪来的孩子这么没礼貌,你家长呢?”

  

   周围无数指指点点让大叔显然急躁了,伸手就去抢短毛少年手上包装盒的丝带,拉扯之中红绸紧紧缠住孩子的手指,小贝咬牙不肯示弱。唰啦一声,丝带的结扣竟然一下被扯开,脱离丝带固定的盒子径直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就跟着翻倒了出来。刚才还码放在盒中的蛋糕遭了劫难,在地上摔了个底朝天。

  

   空气霎时凝固,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的排队人群沉默了下来。只见脑袋圆圆的孩子吸了吸鼻子,大粒的泪水顷刻而出。

  

   “呜哇啊啊啊啊!”

  

   “别……别啊!我错了还不行么!不要哭啊!”

  

   孩童的响亮哭声炸雷一样震天动地,大叔一副摊上事了的表情,赶紧上去牢牢抱住泪水四溅声嘶力竭的小鬼头,显然对于哭闹的小孩子,他除了举手投降以外毫无办法。

  

   “啊啊!我知道啦,给你买个新的啦!”

  

  

  

   “喂,小子,还在生气吗?”

  

   大叔带着些许担心悄悄看两手还在抹眼睛的小贝,长椅中间的盒子隔开了一大一小两个戴鸭舌帽的陌生人。因为职业的关系,大叔平素对小孩子还是很爱护的,生怕因为自己的急脾气吓到人。唯有争甜食的时候有些脱线。

  

   “行了,刚才是我不对,也给你买了新的蛋糕。你的家长在哪儿呢,我带你去找,顺便给他们道个歉。”

  

   孩子不理会他。

  

   “……该不会?你小子是一个人来这里玩的?”

  

   即使他看起来也起码有十岁的样子,平时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小孩子确实比较少见。出于愧疚,大叔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男孩的后颈,不曾想到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攫住,接着压到了后背上。

  

   “咿哟……疼疼疼!”

  

   “你很烦诶,大叔。”小贝哂笑的脸庞从帽檐下露出来,一瞬间流畅的反制让大叔震惊不已。不经过专门的训练是做不出这样的动作的,而且分明还有体格上的差距。再看这孩子狡黠得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像哭泣过后的样子。

  

   “你小子!刚才是装哭啊!”

  

   “很意外吗?那种情况下装弱当然最合适啦。”小贝慢慢松开大叔的胳膊,“而且就是大叔你先不对。”

  

   “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满意了吗?”大叔指了指两人身边堆得高高的蛋糕盒子。

  

   “我可没说这样就够了,大叔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吧?”

  

   “哈?”

  

   “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里一直陪个小孩子聊天,就算给我道歉,不早都赶着去排队坐过山车了么?只有工作人员会这样一直陪着,怕我投诉对吧?”

  

   说得竟还有些道理。

  

   “不是,怪你装得太像而已,谁碰上你这样哭鼻子的小鬼,肯定都不会随手把你一丢吧。”

  

   孩子似笑非笑,指了指大叔拉开的夹克中间,那里早已经露出了挂在胸前的塑封工作证。

  

   他是什么时候做到的?是刚才反扭自己胳膊的瞬间吗?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但当男人打算用极为戒备的眼光紧盯这个人小鬼大的少年的时候,对方歪着小脑袋笑得很是灿烂,随后递过来一张略微磨损的乐园卡。

  

   “本来我想买了蛋糕就去招领处问一下的,被大叔你耽误时间啦。要我原谅你的话,能帮我问到这张乐园卡的主人是谁吗?”

  

   “哦?交给我倒是找对人了,我有办法。不过查到了也不可能告诉你是谁。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查找信息似乎一下子引起了男人的职业习惯,他嘟囔着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往专用页面输入卡片的编号,但仔细看完卡面上花纹的他不禁侧目,仿佛事情超出了意料之外似的。

  

   这是乐园等级最高的卡片,虽然和普通的年卡长得差不多,仅仅只是多了两道镂空样式的花纹而已。但绝不会对外出售,因为它就是通往地下王国的权限,只能通过少爷亲自签发,拥有它的都是乐园最重要的客人。如果有人丢失了这个,那算是非同小可的事态了。

  

   更令他不安的是,背面还赫然写着少爷的名字。他确实知道少爷只手签过一张这样的卡,还是送给了一个对少爷而言很特别的人,屏幕上反馈回来的一抹赤焰也证明了一切。

  

   “小子!你到底在哪里捡到这个的?不要扯谎,我要听实话!”

  

   “喂,这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问大叔你的吗?”

  

   “你,是不是认识张佳佑?”

  

   这回强压颤抖的,反而是刚才还机灵无比的小贝了。一看答案已经如此明显,这般巧合也让大叔频频咂嘴。

  

   “哎哟,我懂了,你就是赤鲨说过的跟他住一起的小子呀?咱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叫我伍叔吧,正好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

  

   每到周末小贝目送老大离开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老大是去这样危险的场所。所谓的格斗俱乐部,冠冕堂皇,不就是给有钱人看人受苦流血的地方吗?何况那里本来就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就算是因为收留他们的拳击馆主不给他们生活费,老大也不该用这种办法赚钱。

  

   在孤儿院经历过的痛苦让小贝对大人所能犯下的罪恶更加敏感。老大竟然是自己找到这种地方的,一定不知道输了意味着什么吧,因为他就是那样骄傲到不知惨败为何物的少年啊。

  

   明明知道老大是那样性格的人,还要故意刺激老大接受这莫名其妙的打赌。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从尹梓修手里把老大夺回来。

  

   有记忆的断片被剥落下来了,似乎是暴雨倾盆之中,伤痕累累的红发少年被送回来,自己除了懊悔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最后真的会变成那样的未来吗?就因为自己没有守护好这片绛色的天空吗?此刻的小贝压住了所有的怒火,一定要冷静下来,找到老大再说。

  

   “告诉我老大在哪里。”

  

   “你就算见到他,我想现在他也不会回头了吧。现在也来不及了,五分钟之内票就被领完了。”大叔又向另一盒蛋糕伸出了手,但在小贝的逼视之下,只能悻悻地把带子胡乱一缠又放了回去。

  

   “真是幼稚的比赛,当大人的就不知道阻止他们?”

  

   “小孩子赌气,我们可不好插嘴。再说了,这样的方式他俩都能接受吧,愿赌服输。只有变成公开赛,才不会有被人下黑手的余地。”双手抱肘的大叔笑道,“少爷要的只是一个让那孩子输掉的结果,然后就会让他安全离开。”

  

   “找来那种老大根本打不过的对手,不接受就是胆小,接受了就可能会输。这种被设计好的比赛,根本就是在侮辱老大,我还会相信你们吗?”

  

   用纸巾擦拭指尖上蛋糕残渣的大叔略微一愣,继而把纸团随手投进旁边的果皮箱:“那你有什么办法让这个劝都劝不动的顽固小子心甘情愿从这里离开呢?我很珍惜他,他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斗犬,前途肯定不可估量,所以我一直反对将他随便转出去,而且希望他有一天能够实现梦想。”

  

   “说得好听,你还不是听你少爷的去安排了比赛?”

  

   “我没有完全按少爷的吩咐去做,至少没有对赤鲨隐瞒所有事情。”大叔从兜里掏出耳麦连上手机,“也许给你听听这个就会明白了。”

  

   “通话记录...对吗?”

  

   小贝一下就猜中了大叔的想法。不经老大同意的电话录音,即使只是去听,在小贝看来也是可耻的行为,然而对老大的担心还是胜过一切,一把就就要抓大叔手里的东西,大叔却伸出手挡住了孩子向前探出的身体,来回摇食指。

  

   “慢着,酬劳是再给我一盒蛋糕。小子,成交吗?”

  

   “喂...”

  

   “怎么,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哦?情报这种东西就是要等价交换的。”

  

   趁火打劫的本事倒是一流,这么快就被他反将一军了。小贝表情无奈地点头以后,大叔才又将手机递过来,孩子啪的一声直接抓过。

  

   通话时间应该就是昨晚,伍叔沙哑的声音相当有辨识度,而与他说话的正是小贝最牵挂的格斗少年,老大语气总是那样散漫,却充满斗士的坚毅和担当,每次听见都感觉老大是个远远超越同龄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孩子了。

  

   蓦地,瞳仁犹如水泵一样猛烈收缩又弹回,身心悸动不已。小贝调大了音量,绷紧的手指一次次拨动屏幕上短短的进度条。

  

   他听见了什么呢?也许是奇迹在不经意之间掠过时候的一点回声。

  

   这一刻,终于抓住了奇迹的萌芽,剩下的就是搜集好所有棋子,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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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Happy Ending.奇迹的轮盘]

  

   阳光璀璨,庭园的草坪青翠松软,灰白皮毛的宠物狗贴近脖颈轻柔舔舐。然而幼童眼中仅剩下一个离去的背影,起风了,那墨黑的大衣伸展开来挡住视线,一切在此刻定格。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最想回到那一天,开口请求师傅,哪怕有多危险,都要继续跟着师傅走下去。但最后一次可以鼓起勇气挽留师傅的机会,就这样从嘴边溜走了。

  

   师傅离去以后,孩子仍然固执地保留一切过往的习惯。不曾稀罕眼前仿佛是被施舍得来的豪门生活,他最快乐的岁月不过是紧跟在师傅的大风衣后面,抓住衣角亦步亦趋,出没于躁动的黑夜,赢得一次次豪赌,在同一个屋檐下打闹生活。尽管漂泊,只有那段日子,他是真正作为一个孩子活着的。

  

   喜欢冒险的传奇赌童已经跟着玄人一起消失了,新生的“尹梓修”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回到了被领养以前的状态,孤独无依,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并没有逃脱芳林敏锐的眼睛,这位空挂着父亲牌子的新监护人不会放弃去改变还不能适应新生活的小修,就这样带着小修第一次踏进游乐场的大门。

  

   无边无际的梦幻与童真,画卷一般展现在孩子面前,即使是办公室也用了通透的落地窗,外面的湖泊和城堡都尽收眼底。

  

   “你来的那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你身上没有一件玩具,勉强算得上的也就那个棋盘。”新的父亲示意小修坐到桌子一边的转椅上,孩子试着踮脚让身体能够碰到椅面,却发现实在太高了,只能杵在原地。

  

   “请问,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比一般的孩子出众,我很中意你,不然你连来我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谢谢,您也不差。”

  

   “但是啊,你不像是个有趣的孩子。”

  

   尽管年龄上有差距,性格里有棱有角的两人总会互相抵触顶撞。年轻总裁不苟言笑,回身将厚重的门小心合上,阔步来到男孩的身后。

  

   “别再怀念从前了,我和白雄可不一样。既然你的本事并非一般小孩可以比拟,我就不会把你当作一个孩子看待,也不会尊重你的任何想法,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但我是不会忘记师傅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吧,以后这里就是你办公的地方,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人手。”

  

   “我不需要!”小修眉头一挑,对这样几乎完全可以确定为戏言的话有些反感,就要丢下男人出去。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单枪匹马在我这里可活不下去,况且我能给你的条件绝对不会输给白雄。怎么,还没开局你就想投子认输了吗?”

  

   眼前的一切光景与往昔重合,在福利院活动室的那个午后,有个豪掷千金在所不惜的狂徒闯入小修的世界,将劫后余生的小修带往一场奇妙的冒险之旅。这两个想当自己父亲的人,采用的方式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回事,他们都想看到小修真正大放异彩的样子。

  

   反正你们一定在想,不就是个小毛孩子,怎么态度总是这么嚣张,对吧?

  

   别让自己后悔啊,你们这些无知的大人们。

  

   孩子的嘴角刚露出微笑,双腿突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离开了地面,刚为自己看破芳林想法而窃喜的小修慌张了,他被芳林抱了起来,稳稳当当放在那个对他来说显得太高的转椅当中,西装革履的男人也学着小修刚才的样子邪魅一笑,没有人能一下子看出两人根本不存在血缘。

  

   “想挑战我没问题,但是别忘了,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找我。”

  

   “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也没关系,我已经给你准备好舞台了,你就只管放手去做,只要你一直站在高于常人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会交到与你相衬的朋友,你就会变得稍微有趣一些了。”

  

   每一次命运的转折都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小修记得每一个细节。从那天开始,尹芳林就将整个游乐场的运营事务毫不客气地塞给了他,几乎不给任何适应时间,要不是季蘅一直默默在幕后帮助,凭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找到工作的头绪。

  

   习惯孤独的小修无所谓交什么朋友,然而他选择接下芳林交予的事业,确实是为了接触到更多的人,为了利用商界庞大的人情网打捞失落在茫茫人海中的那一桩师徒情谊。连当年的出租屋都被他买下,装修布置原样不动,围裙和兽耳装饰都挂在厨房的门后,即使还要定期雇人打扫也不曾收起。

  

   ……只要能回来,什么都穿给你看。

  

   小小石头投入泥沼,没能传出一丁点儿回声。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收获了很多,却没能重新找回过往。

  

   有时候拼命追寻过去,迎来的却是崭新的未来。

  

   有只赤鲨嗅到了什么似的上岸了,这个本该不会与小修有任何交集的格斗少年,带着秋季冰冷的雨水硬闯到身边,与小修一起相处和成长。义父所说的刎颈之交,就是出现得这么意外,以至于修还没完全能找到与之相处的办法,就已经喜欢上佳佑了。

  

   只有在红色的格斗少年面前,小修会无法维持镇定的形象,为之失态和担忧。过去的岁月里他以为只会担心师傅,却不曾想到面对佳佑也是一样的。

  

   看着佑一天天徘徊在危险边缘,不得不用这种办法逼他走。但看到佑认真对待了自己设下的赌,以常人无法比拟的勇气接下挑战的时候,小修困惑了。

  

   努力寻找的过往原来一直就在身边,只是变了个模样。害怕失去和师傅在一起的回忆,就不能接受如今的生活,这并不是师傅的本意。芳林说的不够有趣,大概指的就是小修心里有放不下过去的想法吧。

  

   今后要作为一个孩子生活下去。这种话你们不说出口,谁可能知道啊!

  

   “你自己不也是吗?”脑海中的两个“父亲”异口同声。

  

   是呀,世间有多少告白,那样冲动幼稚,但该说的时候不就是要说出来的吗?为什么都要自以为是地憋在心里,直到无处反悔的时刻呢?

  

   如果说从孤儿院开始,尹梓修的救赎是一场接力的话,此刻那个勇敢接下不可能赢的挑战,在八角笼子当中流着热血,与体格悬殊的成年对手战斗的男孩子,就是跑最后一棒的人。唯有张佳佑这样直来直往的少年,可以完成最后的救赎。

  

   终于明白了啊,那蕴藏在佳佑粗疏举止下的温柔是怎么一回事。佳佑想与小修成为互不隐瞒心意的挚友,鼓舞小修从看不见的自我束缚中走出来。只有未尝一败的小修选择认输,才是解开所有死结的唯一方法。

  

   已经失去了师傅,不可以再失去朋友了。趁现在一切都不算太晚的时候,告诉他吧!

  

   仿佛又看见了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绝决远去,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然而在街的转角,男人向目送的孩童回眸微笑,温润如水,似乎从来不曾身处污浊之中,然后再也不见踪影。

  

   休,你要勇敢追求幸福。

  

   胸膛一疼,泪水如漫过堤坝的洪流,可放下心结后的无限轻松难以言喻。昔人无可挽留,眼前的友情却可以守护,在没有失去便无法得到的前提下,博弈之人应当明白如何忍痛做出最后的取舍,挥别师傅和过去的一切,作为尹梓修生活下去,稳稳地把友情和幸福全部收进怀中。

  

   偌大的演艺中心格斗场,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没有呐喊也没有助威的声音,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场地正中的景象。因为数秒以前那贵宾席上的男孩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从通道向八角铁笼冲过去。

  

   “少爷!”

  

   季蘅来不及扔掉话筒,也阻止不了少爷突如其来的举动,只能看着孩子朝擂台奔去,守护少爷有些时日的他也隐约明白了,此刻正有无法预测的奇迹开始萌发。似乎小修放下了骄傲是这世上最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它如此真切地发生了。男孩扯掉领结,就隔着铁笼站在台阶之下,已经尽可能来到了挚友的身侧。裁判示意了暂停,斗士们停下了动作,起初惊呼迭起的现场也渐渐安静,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突然入场的少爷身上,分秒在注视和静默当中流逝着。

  

   “佑!”

  

   喘息许久,少爷才仰起头。他从未以朋友的心态看过一次佳佑的比赛,总是居高临下坐在那群肮脏大人们的正中央,脸色冰冷从不为任何斗士加油,即便是真的来到了如此贴近佳佑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就更不用遮掩了,身为好友的心意已经十分明晰。心意不仅停留在心灵之间的默契,还要亲口说出来,哪怕是被如此多双眼睛注视着。

  

   “……赢给我看!!”

  

   笼中勉强支撑的赤色斗士听闻呐喊,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后背汗水淋漓,连拳击裤都湿得能看到下身凸起的轮廓,非对称格斗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必须把所有的力量倾注到最后的一搏里,任何需要发力的其他动作都会让他失去接下来冲锋的劲头。

  

   但是,赤发少年选择毅然高高擎起右臂,朝天直竖的拇指倒映在少爷的湿润的眼中,那是再清楚不过的回应,是刚强的格斗小子绝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感谢。

  

   从今往后,我会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哨音与手势宣告比赛继续,只能在当事者心里掀起波澜的小插曲看似没有影响比赛的进行,双方重新选择攻击起势,准备最后的一搏。伫立于斗士身后的少爷捏紧衣领,坚信着挚友会胜利,而斗士胸中也再无顾忌,只需坦然迎接最后的结果。

  

   “你找到什么可以给自己壮胆的理由了吗?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赢了,小子。”佳佑面前的金色巨兽拭去额头上的血迹,莞尔一笑。

  

   “大叔,咱已经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少年擦擦鼻子,报以更加倔强的笑容。

  

   “那就好,这样我就能更彻底击溃你了。”

  

   “呵,你吓唬谁家的小孩呢。”

  

   少年缠了绷带的双拳也擦干流到眼前的些许血渍,下身放低,脚底在擂台塑胶地板上向后划了一个弧形。话音落下的三秒之间狼蛛没有任何行动,成年人的打法当然重视稳定,少年又要冒险先手强攻。但和先前的莽撞试探不同,这将是经过细心计算的出击。

  

   小修遇到决胜的局面,一定是板着脸让人猜不透吧。佑完全相反,越危急就越张狂,既然心中再也没有挂碍,那便要拼杀出通往胜利的道路。眼前这个几乎只跟重量级打的大蜘蛛恐怕不会想到,佑仍然还握着一张未出的底牌。

  

   脚底向地面猛然一擦,红色闪电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疾冲击向前,一发边腿直接踢向狼蛛下颌,大叔自然从容闪开,而且仅用一只手臂就架住了连击,可是他也察觉到了佳佑动作的变化。真快,与先前判若两人,这小子被什么熟悉的影子给附身了。

  

   舍弃了擅长的贴墙进攻,双方的距离也被一下子拉近了,佑已经不再惧怕这巨熊随时都会压下来的身影,从容切换着攻防,时常击中狼蛛的身体。本来他决定将命运交付给一次冲撞,现在却换了打法,化身为贴身相搏的刺客,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的同时也封住对方的回避距离。头部受创的狼蛛一晃神,竟然没有看清从下面飞来的一拳,这一下砰的一声就狠狠击中了他的左边下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场下顿时传来一阵欢呼,除了额头相撞,这还是佑第一次有效直击到狼蛛。

  

   “不赖嘛,这小子!”

  

   这却是狼蛛期待已久的改变,佑已经褪去初生牛犊的轻率,每一次出拳都有自己的考虑。真是个可怕的小子,是那种会在极端的逆境中被激发斗士血统的类型,并将背负的一切传承都融合进自身的打法里。不经意间,狼蛛俯视的目光与赤鲨相对,不知何时红色少年竟然敢于抬头与他正视了,这份觉悟与年龄和体格无关,彼此皆为斗士,唯有堂堂正正决出胜负一条路可以走。见证了这样的蜕变,狼蛛满足地笑了。

  

   欢迎回来,老朋友。

  

   ……来到我的蛛网之中!

  

   “糟了!”

  

   小修和所有人一起目击了顷刻的剧变,近身缠斗同样也给了狼蛛绝好的机会,只要不断拼速度的佳佑因为体力下降而躲闪不及,就会被轻易抓到破绽。巨兽粗大的手掌毫不费力就突入防线,抓住了少年的脖颈,恐怖的力量将佳佑凌空提起,佳佑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忍受着缺氧的痛苦,没有着力点的四肢直直吊在空中。

  

   “呃啊!!”

  

   赤鲨竟然瞬间就落网了,并且直接被挂上了绞架,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全部暴露在狼蛛面前,等待最后的处刑。这里是赛场中间,远离笼壁,佳佑是找不到支撑点发动反击的。

  

   能拼到这一步对于佳佑而言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以这样的巨人作为对手,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人忍心去苛责这个孩子。可是再怎样坚强的意志和牢固的友情,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终究是要被压垮的吗?

  

   “但我知道你是不会认输的,你和我一样,都是到最紧急的关头才会发挥本领的类型。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小修攥紧了汗湿的拳头,如今他也能体会到为喜欢的人鼓劲的刺激,也从未这样抛弃所有理性去期待奇迹的诞生。

  

   “佑,加油!”

  

   死即必生!

  

   狼蛛最后的拳头还没伸出,看似必输无疑的少年突然向后猛力一荡,长期锻炼的腰腹送出最后的力量,双脚像剪子一样钳到大叔的腰部,趁大叔因为吃惊而松开手的机会,缠绕上了大叔的身体,命运再次转折。

  

   “抓到你了!大家伙!!”

  

   佳佑迅速在大叔身上借力调整好自己的重心,转到大叔的背后位,小身材的猎手竟然攀爬上了巨兽,开始了最后的攻坚。

  

   “小子!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闭嘴,现在该轮到你尝尝我的厉害了!”

  

   佳佑奋力用手臂勒住狼蛛粗壮的脖子,大叔显得有些惊诧。局势被逆转了,高大的他抓不到背后小巧的对手,只能不停甩动威吓着孩子。佳佑则咬牙紧紧缠住不放,已经是破釜沉舟,要么大叔认输,要么就是自己被摔到地上。唯有在如此巨大的体格差之下才会出现这样搏命的打法,而孩子成功抓住了转瞬的机会,这是离胜利最近的一刻。

  

   只要一直坚持住让大叔窒息,就能赢!

  

   但是就连这样的险胜一着也充满变数,少年所剩不多的体力快要消耗完了,仅用一只手臂已经没法制住狼蛛了,又改用双臂一起,身体随着巨熊威猛的抵抗而被甩得快要掉下来。必须马上分出胜负,不能再拖延。

  

   即使到了最后,还是个赌。只是这回,是真正的凭天而定了。

  

   “小修,咱要上了!”

  

   佳佑摇头一笑,高举起拳头,朝狼蛛前额破裂的伤口重重一击!

  

   “啧!”

  

   感觉拳头已经撞到大叔头顶的时候,腹部的正中被一个粗重的肘击打到,双眼所见即将胜利的情景顿时失去焦距。

  

   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钝响过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重重倒在了鲜血散落的地面上。

  

  

  

  

   “我知道啊,小修这次一定会想办法让我输的。”

  

   把进度条拉回最初,点触三角的图标,热血格斗少年的声音再次振动着耳机线圈。他在与那位负责安保的大叔通话,这重复播放了无数遍的记录,如同奇迹萌发的声响。

  

   “那你都知道了还答应少爷?”

  

   “咱知道谁是该交的朋友,当然不会就这样随便走掉。”

  

   “……就算他真的不想再把你当朋友了呢?”

  

   “他要敢这么想的话,那就更管不着我啦。”

  

   “这次他请的对手是大人,而且是个专业的高手!不过这个人到现在还没答复,如果觉得不行,小子,你还来得及考虑!”

  

   少年显然对这个新情况有些意外,许久没有作声。

  

   “呵,要是真的有那么危险,到时候帮我跟小贝说一声抱歉吧。嗯,就是那个跟我住一起的家伙,就这样,我是不会逃跑的!”

  

   老大,人情是很难还的哦。

  

   特别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你带来奇迹的这种。

  

   但是,我不需要老大来还。我要让那些家伙知道,我喜欢的人的身后还有很多人在守护,公开的或是秘密的,大人或是孩子,都不会允许任何邪恶的手伸向勇敢的你。

  

   当我面前的那个少爷已经担心得扑到笼子上流泪的时候,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呢。是为自己的轻率打赌而懊悔,还是为老大拼尽全力仍无法实现愿望的难过呢?我明白自己无法独占老大,但是只要老大能幸福就足够了。

  

   所以也请老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也会陪老大坚持到最后。

  

   “还没有分出胜负呢,希望你能冷静一些。”

  

   小修抬头,泪眼与笼子里终于有了实感的第三个人对视。用蓝色鸭舌帽遮掩住脸庞,一直被众人无视存在感的矮小的裁判,向小修喊话。小修惊异于对方同样是孩童的声音,宛如时空的另一端传来一样的回响。他穿的确实是乐园游乐设施工作人员的服装没错,但没有自己的批准究竟是怎样混进来的呢?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思考了。

  

   “如果你相信老大会赢的话,他就一定可以站起来。”

  

   毫无波澜,听起来和记忆中的玄人是那样相似的声音。无理由相信这个孩子是带来奇迹的信使,甚至数年前就创造了那个初始的奇迹,而今也要把奇迹带给他和小佑。

  

   “因为老大背负期待的时候从来不会认输。”这声音陡然化作一声坚定的回应,小小的裁判立即蹲在了倒地的大叔和红发少年中间。

  

   那么,要开始读秒了。

  

   “十!”

  

   小修的心,跟着陌生人读秒的声音起伏着,倒数的声音令人难熬,如果无人起身,意味着同时输掉。那明明只有十个数的倒数却如此漫长,一声一声让自己的心煎熬不已。

  

   跟随玄人的经历,让小修成熟,冷漠,以命相赌。但是随着成长,却发现缺少的正是男孩子之间普普通通的友情。佳佑来到身边就是填补这份友情的,自己却从来不珍惜。

  

   互通心意,听上去多么简单的事情,被弄得如同生死赌局,白白让他人笑话,甚至引来了危险人物的觊觎。明明只要有人认输就好了,又都倔强得不同意。现在小修知道错了,宁愿是自己输光了一切,都不想佳佑在这里失败。想要加入格斗少年刚刚启程的冒险,成为最强的后盾。

  

   你可以听得见吗,你会原谅我吗?

  

   “一!”

  

   突然,读秒声停止了。好像回应着自己的心情一样,停留在了最后一秒。

  

   奇迹,发生了。

  

   愣住的小修向场地里望去,有个红发的男孩半跪着身体,坚强地支撑了起来,摇摇欲坠,但确实是意志清醒过来的证明!

  

   “赤...赤鲨赢了!”

  

   季蘅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撼,向全场无数同样吃惊的观众宣布了最后的结果,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战胜了几乎无法战胜的对手!

  

   赤色少年的传奇初战就这样结束了,也许不止是这样,小修和佳佑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小修战胜了心中那个冷漠残酷的自己,而佳佑超越的是自己的极限。更重要的是,小修将总是回避的真心倾吐而出,而这也成了造就奇迹的力量。

  

   斗士倔强地抬起鲜血流淌的脸庞,对着笼外近在咫尺的小少爷,恶作剧似的笑。少爷的手触在笼子边沿上,几乎想要穿进去碰到佳佑的脸颊。想说一声辛苦了,却已经被心中沉重的悲与喜压得不能言语。这时候其实也不需要说话,彼此的默契早就超乎想象了。

  

   然而,他们欣喜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佳佑勉强支撑起来的身子,在听到自己胜利这样如同幻梦一样的消息以后,又软绵绵瘫了下去。

  

  

  

   和命运玩轮盘赌,如果是不分胜负就不会停止的规则,那么我们与命运之间就一定是你死我活。

  

   但是我们和命运的小小比赛并不是如此绝望,它也许不能战胜,但我们可以直面它。

  

   何况眼前这个决斗的规则,明明是可以停下来的啊,可以不去选择继续,也不用把枪顶在太阳穴上。即使因为自尊因为骄傲不小心触发了这个游戏,也有不会被命运击碎的希望。

  

   扳机抠下去了,一人一次,撞针两响,空无一物,毫发无损,在生死的边缘悬了一圈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那么,就应该更珍惜安然无恙的今天,去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了。

  

  

  

   “好紧!别啊,放开啦!”

  

   “别给我乱动,一下子上哪里找适合你的尺寸,将就一下吧。”

  

   轿车驶上园区外大道的时候,乐园内的景观灯已经灭了一大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观众们正在路旁等车离开,可以看到有人打起了伞。摇下车窗,外面很清凉,但是并没有下起大雨,只是有些零星的水珠飘下来而已,多少还能缓解看完激烈决斗以后内心还没散去的热量。

  

   豪华轿车宽敞的后座上,尹梓修很强势地趴到张佳佑的身上,给毛躁的格斗小子整理正装。一件非常板正的白衬衫穿到佳佑肌肉饱满的身体上自然显得挺拔美观,但对于总是习惯休闲装和格斗装的佑来说实在太拘束,尤其是最上边两个扣子,真是勒得慌,死活也不想扣清楚。

  

   “那个男人很讲究这些细节,去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让他印象很不好。这次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谈,你可千万不能再误事了!”

  

   “谈什么?让我住你家里呀?”

  

   仅仅几小时前还在殊死搏斗的少年已经清洗干净身体,先前头上破皮红肿的地方也包好了绷带。为了保险小修让人给他检查了身体,令人惊异的是他除了头上猛撞狼蛛留下的伤口,其他地方受了那么多冲击都没有大碍。不愧是长期经受锻炼的坚硬体魄,关键时刻没给少年的表现拖后腿。此刻,他也能非常轻松地跟小少爷开玩笑,甚至把脸凑近小修。

  

   “你...干什么,一身汗。”小修感受到小佑灼热的吐息,窘迫得停下了动作,但没有逃避。

  

   “瞎说什么,咱刚洗的澡呢!不信你再闻一下?”

  

   “哼,我只知道笨鲨鱼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哈哈!”

  

   小修多少也有些惊讶了,不知不觉和佳佑第一次贴得这么近,没有任何负担。会变得像真正的亲密朋友一样开玩笑了。经历过这样的风波,两人之间已经成了可以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挚友。

  

   不过现在说笑还早着呢,他们还有最后一个需要跨过的阻碍,那便是如何向义父解释这一切了。因为小修没有事先征求义父的意见,为了杜绝敌人的念想,也为了保护佳佑而擅自举办了表演赛,可以说已经捅下了大篓子。

  

   此番小修强行保下佳佑,必定得罪刘世伯为首的高层,以及一直在外围观察的甄老太爷。何况季蘅事后的报告让少爷明白了,对方伸来的魔爪竟然离他们就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闹下这么大的事,恐怕不会得到义父的原谅。

  

   原来世伯才是最觊觎小佑的人,妄图将小佑占为己有,串通了季蘅的父亲,一起胁迫负责园区实务的季蘅安排了人手。如果像小修先前安排的那样,佳佑输掉了比赛就会被送去附近的医院,小修随后也会到达。可在这之前,被替换的医护人员就会趁乱带走佳佑送到世伯那里去。

  

   多么可怕的阴谋,如果敌人得逞,佳佑今晚就会人间蒸发,没有证据想从世伯那里要人必定是难上加难,逼急了甚至会让陷入世伯手中的佑遭遇不测。

  

   但是一连串奇迹的发生让危险统统消散了,即使是做过防备的小修也没预料到结果会如此神奇。

  

   这是小修第一次见到佳佑的那个小跟班。真有他的,不知道怎么跟伍叔套上了近乎,居然能混进来当裁判。可是这一回真的多亏了他,意外闯入,死死守护在佑的身边,让任何敌人都无法靠近,这也是佳佑能够平安的关键。

  

   那时候,胜利以后的佳佑又一次瘫了下去,当时的情况是很混乱的。笼门敞开,少爷和季蘅都来到了场地当中。

  

   “你让医护人员检查一下他们的伤势,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准备颁奖了,如果伤情比较大的话,要联系附近医院,让观众退场。”

  

   唯有戴着蓝色鸭舌帽的裁判少年镇定自若,守候着倒下的两人,回身对着刚走到笼子里头的司仪说话,乌黑的眸子里透出相当的沉着。

  

   “等一下,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混进来的?”

  

   “闭嘴!你如果想对老大做什么坏事,且不说那边的小少爷,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大管家季蘅平时精明强干,面对这个神秘的少年居然一下子感到由衷的畏惧,那种瞬间爆发的威压还真是他扛不住的,何况只有负责安保的伍叔可以做出这种意外安排,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巴,掏出对讲机,联系在台后待命的医护人员进场。

  

   情绪平缓的小修凝视着面前奇怪的少年,对方的帽子下似乎没什么头发,眼睛乌亮亮的很是深邃,不得不心存畏惧。

  

   “……你是?”

  

   “和你一样喜欢他,比起你来可能微不足道,但可不会输给你。”

  

   充满了深意的话,梓修似懂非懂,但是莫名觉得喜欢。

  

   “谢谢你照顾佑,以后我们可以再聊聊吗?”

  

   “那是当然,要是我还能想起你是谁的话。来吧,今天我把老大交给你,可别让他走丢了哦。”男孩冲着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欣然起身给予少爷陪伴佳佑的空间。

  

   这位带来奇迹的信使,小修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答案已经无从知晓了,但相信有他经常守护在佳佑的身边一定令人安心。

  

   “啊,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所有人里拼图最快的人是我。”

  

   停顿了许久,佳佑的小跟班贝嘉新才了然地说出这番话语,让小修全身都战栗了,小修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回望,却只能看到小贝潇洒离开的坚韧背影了。

  

   原来如此,这枚遗落的骰子要归位了。

  

   谢谢你,又一次拯救了我。

  

   紧握暂时无力起身的佳佑的手,感受到斗士的脉搏仍在有力跳动着,深感这并非谁赐予的奇迹,而是自己努力争取到的切实的幸福。

  

  

  

   “所以为什么小贝那家伙也会来!我回去要好好教训他。”

  

   眼前的愣头青就算头上包着绷带也在车后座大声嚷着,一点也不知道之前还有这么多汹涌的波涛围绕着他转。谁都看得出来佳佑现在其实很开心,艰苦的一搏终于获得回报。不过被自己的小弟关照着,连颁奖仪式的时候还要被小弟举起手来,多少有些不甘。

  

   “你可得好好感谢他才是,听说平时他还给你做饭?那可真是了不起。”

  

   “不要说得我好像什么都要靠别人一样!”

  

   但这一次,确实是不去求别人而争取来的结局,今后也要靠我们自己去维持这段友情。

  

   “对了,狼蛛那家伙,还住在你那里吗?”

  

   “你跟他还没打够?可惜了,他说有要紧的事情,房间都已经退了。”

  

   “嗯,就是想以后还能跟他多打几次呢,留个电话给我也好。”

  

   少年嘟囔着,似乎心里还有未竟的想法,毕竟当他站起来以后想再跟对手说些什么的时候,狼蛛早就匆匆离开了。

  

   “他的本名叫薛志兴,我手头很早就有他的联系方式,因为之前他的公司也卖过运动用品给我们。”开车的人开腔了,“但是我到昨天才发现他就是狼蛛。小佑,需要的话我以后我可以带你去。”

  

   “嗯,谢谢季大哥!”佳佑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开车送他们回府上的不是早上的司机,而是季蘅。小修从后视镜的倒影里可以看见大管家的表情还和以往一样从容,悄悄松了一口气。

  

   季蘅突然转变了态度,将背后的一切阴谋都坦诚相告,给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很大帮助,这也堪称是个奇迹。其实就算他继续隐瞒,小修也早已经把窃听器放在世伯的身上,最终也会察觉到问题。但为什么季蘅会冒着危险拒绝了继续与世伯合作,向少爷把黑幕和盘托出呢?

  

   这也许只有季蘅自己知道了,但愿这背后没有什么需要去忍辱负重才能隐藏的真相,毕竟这样亦师亦友亦如兄长的帮手,怎么样也不能失去。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进了庭园。从这里出发之时小修希望今天的事情能够平安顺遂,等到归来之时他真的实现了愿望。笨狗和往常一样听到引擎声就兴奋地奔跑出来,乖乖等候着主人回家。

  

   “你这家伙,长得还挺快的啊!该不会小修把早餐给你吃了?”

  

   刚下车的佳佑就马上和宠物狗提尔诺亲热地贴在一起了,佑和犬类动物仿佛天生亲和,小修只能报以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出门时候的事居然真被佑给猜中了。多亏了佑,小修才能免得被笨狗给舔一脸。

  

   “我陪你们进去吧,我也打算向他说清楚一切。”

  

   季蘅的笑容有些局促,小修暂时离开一旁和笨狗亲近的佳佑,来安抚这位背负了很大压力的助手。

  

   “你当然要和我们一起进去的,但你是做错了什么非要向那个男人交待不可吗?”

  

   “是的,今晚我就会写好辞呈。”

  

   “做了的事就是做了,包括你最后一刻决定回头,那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我才是该道歉的人,整天把心都放在佑身上,让你做了很多为难的事,从来没注意到你的感受。”

  

   “少爷……”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就像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今后你还是我最可靠的助手,义父这边就交给我了。何况如果那个男人认定你是叛徒的话,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而且,正是因为你没有动摇,伍叔才能有机会行动,这是很关键的一手,你没有做错。”

  

   季蘅哑然失笑,确实如少爷所说是这么一回事,不然带给他父亲平安消息的伍叔不会同时特别转告他,司机不能来了,要他亲自送少爷回家。

  

   怎么可能会没有顾虑呢?因为他瞒着少爷安排了一切,差点让佳佑陷进别人的魔爪。实话说他一点都不担心演技拙劣的老父亲,想想就明白是串通好的,甚至已经在世伯的房间里装好了摄像头,要一举把这些家伙全部扳倒,就可以反吞掉世伯一派的势力。为了实现目的,季蘅是一定会背着少爷牺牲掉小佑的。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侍奉过的银狐,尹芳林是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家的地盘里头上蹿下跳的,一定早就出动了,幸亏没有把内心的盘算继续下去。

  

   可是,放弃是季蘅发自内心的选择。

  

   比赛结束的时刻,他看着自己安排好的医护人员在真心实意为小佑和狼蛛包扎,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以后,就知道大局已定,少年们竟然用莽撞的方式挫败了涌动的阴谋,赢得了胜利。

  

   “体力透支导致的昏迷,另一边呢?”检查完佳佑的人问。

  

   “这边...啊呀!”

  

   金发的巨熊揉揉后脑勺,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嗯,真有意思……”

  

   狼蛛大叔也醒了过来,虽然头上有伤却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他健硕的身躯一下子拔地而起的威压连周围给小佑包扎的人都吓到了,真不敢想象,这小鬼是用什么样的勇气面对狼蛛的。

  

   狼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拍拍脑袋,因为发现自己的站起并没有迎来欢呼,那就说明自己竟然以微小的差距败给了小鬼。老天真是开了个大玩笑,参加这种玩笑似的对决结果打出了水平,然后迎来了最意外的结局。回去真该好好说说那两个老头子,怪他们让自己出糗了。

  

   对于狼蛛来说,这种程度的输赢也只是儿戏,可是跟自己勇敢搏斗了一晚上的小鬼怎么样了?

  

   “小鬼,真有你的!”

  

   狼蛛做好了简单的包扎,就和小修一起,守候在昏睡的佳佑身边,有这位真正的战士加入保护的行列,胜利的奇迹更加无可撼动。

  

   一旁控制大屏幕的操作人员没有按常规关掉显示屏,就让大屏幕一直打着特写:大家围着佳佑,希望他平安无事的场面。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很多观众都没有离开,都为佳佑而感到揪心。输和赢已经不重要了,今晚一大一小两个斗士的精彩表现已经征服了所有乐园的观众。虽然贵宾席上好像有些不是真心实意喜欢格斗的,但即使是他们也只能默不作声。观众们起立,鼓掌,呼喊出剩下所有人一样的心愿。

  

   赤鲨,站起来!

  

   季蘅看着这样动人的一幕,竟然全身发颤起来,他拎着手机,默默退到了一边。

  

   “呵,季少你可真有想法,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

  

   司仪望着地上红发的坚毅少年,也听见那端愤怒而更带着饥渴的声音。反复权衡,不断往复忐忑的内心,竟然平静了下来。

  

   “八年以前,我是狄正英门下的弟子,仅仅因为嫉妒对我的两个师弟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金延龄和元焰,他们两个家伙永远不可能原谅我吧,但本来我们就关系不好,又这么多年没见过了,谁还会在乎谁呢?”

  

   “不过,让我感到颤抖的,是因为这件事而教训我一顿的斗犬。他说我是跋扈的少爷,无论在哪里都只会为自己计算,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情感。”

  

   “我在离开狄门以后,才渐渐醒悟到世界并不是为了我而存在的,不会什么都顺遂心愿,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属于自己。如今我甘愿在这里帮助少爷,因为学会了设身处地。是斗犬救赎了那时候的我,可惜在我离开的那一年,就听说斗犬意外去世了。”

  

   “现在这个勇敢的少年,就是斗犬的孩子啊。我当初忽然见到张佳佑,是何等惊喜!后来他真的来了内部,无论少爷怎么刁难,都没有动摇过,和斗犬一样从不畏惧。”

  

   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去帮助别人谋害这个孩子呢?不对,以后谁都不能再受害了,秘密供人享乐的地下角斗场,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世伯,情势已变,停手吧。”

  

   年轻的男人只说了这一句就默默摁下了挂机键,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似乎都灌输进了他的全身力气似的。这次他要站在感动自己的男孩们一边,违抗命运,此刻他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俊逸,宛如白西服上别致的莲花绣纹一样。

  

   他看着佑在少爷的怀里苏醒,斗士困倦的笑颜很可爱,但丝毫不露出软弱来。

  

   “怎么样,我赢了哦!”

  

   “嗯,可是这次,我也赢了。”

  

   唯有少年们纯洁的心灵足以战胜一切,就算跌入世俗的自己不能回到年少之时,也会因为眼前的友情而激动不已。如果少年时代能够拥有一份这种情谊,怎么会在师傅门下犯下那么大的过失。如果现在能够理解少爷,也不会差点又一次走错路。之后的时光若是与他们能再进一步,还来得及弥补今天的过错吧?

  

   他希望今天的所有好兆头都可以持续下去,伴随着少爷取得最后的成功。就因为他也是参加了这场冒险的人。

  

   幸亏没有再次铸成大错呢,年轻人看着赤鲨年轻桀骜的脸庞,怀想着斗犬生前一样昂扬的容颜,不禁发自心底微笑起来。

  

   “那我们一起进去吧,请那个人为我们做最后的裁决。”

  

  

  

   “我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过关的。你瞒着我做下这些事在先,有多大的后果都要你自己承担。”

  

   “那都比去后悔好,这是我亲自做的,当然是我来负责。”

  

   往前奔流的溪水在最后一道石坝面前被拦住了,这算是预想中的结果。但是这一回小修不再退避,直接与义父对峙上了。当然,本来也带了点侥幸,觉得在义父即将休息的时候回来比较容易速战速决,现在看来依旧要拿出点觉悟来。

  

   尹芳林和以往一样冰冷,难以看透任何想法。地下王国与这个利己主义者无关,但他为了保持收益和人脉,纵容了世伯一派的行为,才有了今天的种种。小修想请求他出面,就是为了彻底斩断对手翻盘的可能。然而平常处理事务的小修为了避嫌,总是和义父保持距离,一开始就没打算请求义父,真到需要义父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征求我的意见,擅自把应该隐藏好的秘密公开,这样会让很多人因为你的任性受到牵连,你处理得不好。”

  

   沉稳的银狐为面前的几位沏茶,纤细的手把握微烫的茶壶亦能稳稳当当。

  

   “如果我不用非常手段,明天别人就要走程序夺走我的伙伴了,我这里保留自卫的权利。”

  

   “刚好相反呢,梓修。正常的方式反而更能达到目的。”义父摇头,“你应该在明天表决的时候动手,随便找出一个字句上的漏洞,或者抛出新的提案,都可以让表决延后,把对手拖住再去考虑其他非常手段也足够。但是你在今天就摊牌,只会把对手逼急,直接跳出来动手,你又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出招,这样就危险了。”

  

   “道理如你所说,正是如此,但我已经做了,也拿到了他们企图不轨的证据,最终结果如何不在于我们,而是你。”

  

   “先斩后奏,对我是没用处的,你该早点送佳佑回去休息了,明天表决会照常进行。”

  

   “董事长,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了,再考虑那桩交易的事也说不过去了吧?”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个孩子身旁的季蘅都忍不住插话了。芳林竟然完全不认同孩子们的做法,这是否太过不近人情了呢?

  

   “这都是他们两个小鬼惹出的事情,季蘅你也累了,不需要为他们操心,回去帮我给你父亲问个好,就这样。”

  

   “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就好了,和小修没有关系!”红毛少年一把扯开勒人的领扣,挡在了想说些什么的小修跟前。

  

   “张佳佑,我说过,你只不过是个热血过头的小毛孩子,你还没有能力为梓修的任性承担后果。契约规定了你的去留将由我们决定,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他是我朋友,怎么就不能承担了?不准你们为难小修了!”

  

   “佑,坐下啦,挡着我了!”少爷伸手拉住小佑的衣角,一把就拽回沙发上,热血上头的佑顿时泄了气。眼下需要冷静,不能随便就乱了阵脚。

  

   小修叹息着,接着说下去。

  

   “这是我作为养子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你要继续这次的交易,我会跟着佑一起离开。没有任何契约规定我的去留。”

  

   “你是给冲昏头了吗?根据竞争法你是不能立即在对方那里担任职务的。”

  

   “谁说我要投靠对手了?我以后只会是这家伙的经理人,要是困难了就偶尔干干老本行。来到这里之前是师傅带着我,什么都见识过,哪怕枪口对着我,我都能活下来。那样的日子虽然危险,只要和师傅在一起我就不怕。如今我已经失去师傅了,更不会放弃今天才争取到的友情,我一定要和佑在一起。”

  

   “原来如此,你愿意抛弃一切去投身不确定的未来,只为了保护重要的感情吗?果然是白雄的好徒弟,可惜现在还是没有继承我的资格。”

  

   义父喟叹着,唇角却扬了起来。

  

   “但是,就凭我也无法估量你们这些喜欢冒险的孩子今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姑且看看吧。而且‘我们’都是年轻过的人,当然不会否定年轻人之间的友情。”

  

   我们?难道说!

  

   不等小修追问,男人朝旋转楼梯的方向招呼了一声:“不好意思,想开个小玩笑所以让你暂时避让了,下来一起说话吧!”

  

   确实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就像小修见到佳佑的那个夜晚在同样的位置悄然观察,屏息的战士离开蛛网降临于此。

  

   “哟,小鬼,下回再对上我的时候,你会不会屈服呢?”金发的壮汉换上了新的背心和迷彩短裤,虽然头部和佳佑一样缠了绷带仍然不减风采,他走下台阶来到了沙发旁,把小佑的脖子轻轻勒住打闹着。

  

   “哇啊!狼蛛!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还是你死我活的对手,现在却是这样亲密的忘年之交。小佑大喊大闹着挣扎,早就不顾礼节了。

  

   “尹老板希望和两个老头子谈一个新的计划,我是代表老头子们来的。小鲨鱼,两个老家伙还要我给你带个口信,他们说你表现得很棒,不愧是斗犬的孩子。”

  

   “哼!这和老爹又没关系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梓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一贯恶意腹诽为面瘫的男人,居然浅浅地笑起来了。而且,还站起身来,走到了自己和佳佑的身边。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除了第一次见到小佑时笑了以外,就根本没在人面前笑过才对。

  

   “我打算把地下改造成真正的格斗训练中心,原来那些孩子也都会获得正常的身份。梓修,你擅自暴露了地下的秘密,在造成更多后果之前我不得不主动干预。不过看样子是你歪打正着了,这次比赛吸引到了很多人气,我当然要顺势而为,与格斗界的前辈接洽,尝试转正了。”

  

   “我们这边的想法是在联盟赛制里新设少年组,选拔和规则相比成年人会严格得多,也会保护每个选手的安全。初期当然需要场地上的支持,尹家在这方面条件相当不错,有你们的帮助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狼蛛揉着怀中的小佑补充道。

  

   “那你说明天要表决的...其实指的是这件事?”

  

   小修有些啼笑皆非,明显他又被这个男人给摆了一道,还这么彻底。

  

   “欺敌先欺己,我也想看看你会作何反应。”

  

   “呵,骗子。万一像你说的那样,世伯不也可以拖延这个提案?”

  

   “你觉得我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他已经没有机会反对了,扳倒他的证据已经足够,何况还是我亲自去收集的。掉包我们的司机也好,想要趁乱劫人送给甄老太爷也好,都抵赖不掉的,你大可以期待他明天的告别演出。”

  

   “你什么时候……?”又一次没有赢过这个男人,更恐怖的是他居然亲自出手了。小修注意到义父身边的药箱和制服,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这也是奇迹的话,今天最完美的奇迹大概就是这个了。义父巧妙地出手了,从此不再有地下王国的角斗场了,那么佳佑就可以继续安心在小小的舞台上锻炼自我了。

  

   小修看着表情又变得冷峻的银发男人,心里是第一次对他充满了和玄人一样的感情,但是内敛到不习惯表达情感,不可能随便冲上去抱住那个男人。

  

   “你都不愿意感谢我吗?信任我如果是这么难的一件事,那今后几十年我还会坚持下去,直到你愿意为止。”

  

   虽然龃龉,虽然彼此拮抗,此生与义父相逢也是不输给遇到其他因缘的,直到今天才知道义父的真心,也算是迟到的领悟吧。

  

   其实你和师傅一样,都是我最棒的父亲。

  

   “可以呀,但如果你再敢给我的饭里头加番茄,我就当今天没考虑过这事。”

  

   “哦哦,那黄瓜和梅子就可以了?”

  

   “闭嘴!”

  

   算了,要不真的就当没这么想过吧...真是永远都赢不了这个男人啊。

  

  

  

  

   转眼间已经到了五月之初,时间在这座宁静而变化不大的小城里,总是流逝得不着痕迹。

  

  

   思莲湖静静流淌着,而一旁却有横穿云霄的过山车上下翻飞,梦幻的乐园里每一天都是充满了欢笑。

  

   曲折的那一夜业已落幕,慢慢地,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巨大的演艺中心前面有一排公告栏,人流交织的道路上走出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金发壮汉,他稍微抬起帽子,看着告示牌上新贴上的赛程表。

  

   “加油啊,小鬼。”

  

   手臂上有着蜘蛛纹身的大叔这么默默念叨,微笑着转身离去,巨大的身影还是那样令人望而生畏。这一回他没有留下遗憾,遇到了故友的孩子,见证了这颗未来新星的升起。年少时就做出了骄傲决断,与斗犬度过美好岁月的他,并知道斗犬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他,如今也没有任何后悔的地方。

  

   希望今晚还能在梦中与故去的友人相会,想告诉强子,你留在人间的火种是这样耀眼。

  

   正在布置着的会场一切都井井有条,这回已经不是铁笼赛了,是正规的有栏绳的拳击场。

  

   “灯光组准备好了吗?”

  

   这回可不想又被莫名其妙打错灯光了呢,莲花纹饰白西服的年轻人抱着便携的文件夹,正在一步步指挥着现场。今天又会是很热闹的场面,爆棚的上座率,不好好安排可不行呢。

  

   不过每次最该担心的两个小家伙,现在估计还在若无其事的玩着吧。季蘅这么想着,又在手中的备忘录上记了一条。

  

   “4点15分,给他们带一份起司蛋糕。”

  

   乐园的冰淇淋摊,小少爷看着白衬衫上沾到的巧克力渍叹气,身旁的红发少年则是悠闲地大口吸溜着草莓冰棍。他们各空出一只手来牵住对方,从进鬼屋到现在,很久都没有松开过。

  

   “你还是很害怕吧?”

  

   “哼,那又怎么样?”

  

   “打完今天这场,让我休息一阵吧。”

  

   “哈?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看着伸出舌头吐气的佳佑,小修真的很无奈,受不了那个冷就不要大口吃嘛。而且突然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嗯,有些重要的事该做了。”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除了在我这里打比赛,回学校去混日子。还是说,还要叫个比狼蛛还厉害的对手跟你过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少不了要你帮我。”

  

   佳佑眼前浮现出前几天自己所看到的的景象,熹微的晨光洒满整洁而古旧的街道,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不少人会在经过古街的时候去两边的店铺吃早餐,其中生意最为红火的一家,外卖的档口永远都是人,两层的仿木建筑是橙红的色调,相当气派,匾额上的字是“凤朝轩”。

  

   双手插兜的红发少年朝着门内观察了许久,才把自己藏进了客人当中,向柜台走去。掌柜的似乎在别的地方忙着,倒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头发梳成两个小髻,坐在桌前,两只小脚丫摆来摆去。佳佑笑得十分张狂,从裤腰抽出一个信封,放在了女孩子的面前。

  

   “把这个交给李晓辰。”

  

   来到城里真正的冒险,现在才算是开始了呢。

  

   “喂,小修,这次你还愿意陪我一起冒险吗?”赤色少年吸溜着冰棍化掉的汁水,突然问道。

  

   少爷并不明白佑想说些什么,也从来没去追究过佳佑进城和投身于此的原因。但那有什么重要的呢?没有那些,自己和佳佑也根本不会有缘相识。何况连最危险的一次都被他们俩闯过了,之后还会面对什么,那可不就只有天知道了嘛。

  

   “当然。”

  

   红发少年用头轻轻撞了一下梓修的前额:“那,咱们一言为定了。”

  

   “笨蛋的头还是这么硬啊。那这次让我看到你的极限吧。”

  

   “哈,下次再说。”

  

  

  

   人生就像赌局一样飘忽不定,被命运摆弄的事情经常会发生。

  

   但是就算再困难,也要相信奇迹的存在,直面坎坷,倾尽全力。

  

   谢谢你,师傅。无论你现在身处何方,都希望你过得比我还幸福。

  

   你带我走进的新世界,真的很精彩。

  

  

  

  

  

   【Happy Ending.奇迹的轮盘 End】

  

   【Vol.0 血色斗狼花 解锁】

  

   少年烈斗记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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