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二弟又打人咯!”
蚊蝇似的叫声雨点似的四处回响,波浪似的朝他涌过来,“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暴力分子!”,“依我看啊,你们就应该被抓起来……”低声的窃窃私语浪潮一样卷来,汇成巨浪,咆哮着想把他压倒。
南枝神色如常,只是礼貌地拉住了一位老太,委婉问路。
近路是在这边吗?谢谢您,打扰了。
人群见他没有反应,大感无趣,随后一哄而上,像一团拨开的积雨云。
南枝拎着一袋白菜和韭葱,一双洗得发白的鞋在油腻的巷口顿了顿,随后轻缓地踩下去,水面啪嗒啪嗒溅出黑色的油污。地上到处是干瘪的易拉罐,油腻的塑料盒和掰两半的一次性筷子,头顶的路灯吱呀乱闪,墙壁的缝隙溢出腐烂的馊臭,南枝越过一块发霉的香蕉皮,脚步不停,穿过整个昏暗的小巷。
暖橘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面前是个武馆,外面闹哄哄围了一群人。
如同当时围着他一样,乌泱泱的人群沉重地压在他前进的脚步上。
让一让。
他只是这么说,人群便让出一条道来,众人投来各色的目光。
里面站着一位高大、魁梧的虎兽人,或者说只有他一个还能站着。偌大的武馆里,他正在整理手上的绷带,而其他人都如同死狗一样畏惧地躺在旁边。
锐气逼人。
“大哥!”瞧见南枝走近,大老虎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转为一种邀功似的炫耀,尾巴猛烈上下摇摆,藏都藏不住。你看,我把他们都打趴了,他们都打不过我!大老虎过来搂住他的肩,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南枝只是把他推搡开,在大虎不高兴的注视中找到了馆主,沉声给对方道歉。在馆主越发理直气壮的唾骂中,南枝只是垂着头应允,末了鞠躬赔个不是。
是是……我教导无方,没有尽到该负的责任,是我的失职……他以后不会再犯了,谢谢您。
大老虎的表情很精彩,是震惊、不解、还有愤怒。
“走了,烜庚。我们回家。”
“…可是!”
“乖,回家了。”
烜庚不满,拳头几番松紧,只能愤愤作罢,甩手和南枝离开了这里。
外面下着小雨,让南枝手中的塑料袋有些濡湿,烜庚解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哥,别着凉了。”
南枝拢了拢身上温暖的衣服,这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了。他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和他们打架。”烜庚一怔,金红色的毛发垂头丧气地耷拉着,他伸手糊了把虎脸。
“因为他们骂你。”
“骂我什么?”南枝停下来,抖了抖外套的雨水,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呃,都是不中听的话,大哥没必要听!”
“……先进去。”
大只的红毛虎像做错事一样端坐在窄小的椅子上,属实有些滑稽。他长得太快了,随之这一切都好像变小了。进门需要低着头,长椅坐他一个就有些挤,床铺他有些伸不开脚,平时仰着头看的大哥忽然也需要低着头俯视他了。
尽管他更喜欢屈着腿和南枝说话。
“大哥,我错了。”烜庚来到厨房,语气严肃地开口,“请你罚我。”
南枝正在厨房的水槽前忙碌,闻言停了停手,打量凑过来的虎头:“你做错什么了?”
“我…我不应该打人。”
“然后呢?”南枝掏出几个土豆扔给他:“削一下。”
“呃,哦…然后,不知道。”大老虎老老实实捏着土豆,用削皮刀一下削掉了大半,土豆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别削了,我来吧。”南枝看了一眼无助的烜庚,这个削皮刀对他来说有些太小巧了。
烜庚愣愣地空着手等在那里,耳边传来哗哗的水龙头冲洗声,他肌肉紧绷着,却有一种空有力气无处使的感觉。
“大哥你不罚我?”
“为什么要罚你……你从哪学来的?”南枝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虎头立刻支支吾吾起来,只说是老师教的。
“把锅抬出去,别在这傻站着,厨房就这么大点,你太占地方了。去去。”南枝下巴轻点旁边那口热气腾腾的锅,一股肉香从里面传了出来。烜庚轻松地将锅拎出去,惊讶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有肉?”
南枝拎着饭勺敲了敲他的虎头,烜庚吃痛地呼了一声,随后眼巴巴等着他盛饭。
“这是我最近写书赚来的钱……是正规得来的。”南枝无奈示意他慢点吃,“以后不许去抢别人的钱,那个钱不是我们的。”
“哇,大哥好厉害!”烜庚崇拜地看着他,耳朵都竖起来了。
“听到没有,不许打岔。”,“嗯嗯,听到了!”
南枝慢慢扒了两口饭,看着桌上有些烧焦的全家福,上面只有他和烜庚两个人,笑容很灿烂。
他耐心地擦了擦玻璃上轻微的水渍,随后把里面的照片扶正,放回去。
“烜庚,我只是想接你回家而已。”
“就算你不乖、你打架、惹是生非……那都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可以帮你处理、我也可以受委屈……”
“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弟。”
南枝看着越发长高的烜庚,之前努力踮脚才能和他一般高的小老虎已经变得高大挺拔,不用他再撑雨伞、给他说睡前故事了。
“大哥……”
“吃饭,菜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