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卷1 2.7 应对措施
西历2006年8月29日07:02
地球 北美洲 美国 马里兰州 戴维营
华盛顿事件已经过去快两周了,但就算是美国最好的建筑企业也没法在两周内把“断成两截”的白宫给修整好,何况小半个华盛顿特区都被美国疾控中心用带“生化危险”标志的围栏或罩子封了起来。
这种考虑是很正当的。日本人在银座也这么做了,而且他们面对的是华盛顿特区十多倍的尸体量。尽管地球文明的正当防卫无可指摘,但白宫南草坪上血腥的场面还是一度吓坏了不少连黑帮冲突都没报道过的见习记者。
说到记者,如果说这次入侵给美国总统带来了什么比较私人的方便的话,那就是紧急状态下涵盖全国的严格限制命令,让他和某些他想见的人能不用担心被潜伏在屋顶或树林里的人的摄像机或者便携式飞弹。
一架属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直升机在这里降落了,载着一名来见总统的老人。尽管他穿着一身便宜的西装,短短的头发和胡子理得很整齐,没什么特征,但若是有人稍加注意他那鬓角几乎剃得干干净净的发型就会怀疑他参加过海军陆战队,
这个老人,劳伦斯•卡洛斯•夏普,确实曾是陆战队的一员,而且曾经身居高位。现在的他只是一介平民,所以当凌晨他刚起床就从阿肯色州的家中被联邦特工叫出来,他猜测不出具体的理由。
当然,至少他猜对了要去的地方——白宫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总统也不可能住在五角大楼或者“空军一号”里太久,他得找个地方安顿,所以自从建成以来一直是“总统度假村”的远离市区的戴维营就成了首选。何况这里也有完善的战时指挥设施,要是世界末日临近,首脑们还有机会将其延后。
“早上好,将军……”
密勤局的首脑费尔•温特越过守卫停机坪的陆战队员,过来和夏普握手——
“……首先请允许我对这里的安保程度表达歉意,但我必须先问你几个问题……”
夏普面无表情地说:“在你问任何问题之前,我想提醒你用错了对我的称呼——我已退役,所以应该把‘将军’改成‘先生’。”
温特笑着点点头:“您说得对……”
其实这个故意的称呼错误就是一个隐藏的问题。接下来有关夏普被问到了六个有关他生平的问题,比如当初在溪山基地他拯救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有些问题哪怕不认识夏普的人都能靠网络查出来,而有些问题几乎只有他本人知道,甚至想要忘记。
夏普不是第一次接近美国总统,但他无意揣测为什么这种明显是多此一举的身份对照问题会被安排进总统保卫的安全流程,尽管他从位于小石城的家中被人叫出来,坐着海军陆战队的直升机去机场,然后搭乘美国空军的固定翼飞机降落在兰利,又通过海军陆战队的直升机来到戴维营……途中保护他的寸步不离,他甚至都没在除了飞机之外的地方上过洗手间,怎么可能会有人冒名顶替他试图接近总统?
但是,十多天前,银座的那座“门”跟华盛顿特区的那一阵闪电颠覆了地球人的认知,把从来只出现在神话和奇幻小说里的东西搬到了现实中。考虑到“门”对面的花招诡计可能不仅仅可以用来造成白宫的惨状这种大场面,密勤局不得不发动全体的想象力把可能用来抵御异界敌人的花招都用上。
不仅仅是密勤局——平时一般是由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主责守卫的戴维营,现在已经增添了一个旅规模且配有坦克的守卫部队,空中则轮流巡逻着3个中队的RAH-66A“卡曼奇”武装直升机,1个中队的A-10攻击机随时待命……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守卫是夏普这样的访客看不见的,比如一排规模的装备了低速毒针发射筒、DR毒气(透明)弹和带电抛网枪的“三角洲”特种部队……
这样的话,别说一支不到一万人的冷兵器部队,就算是和在银座的那个一样的“门”又开在这里,从里面冒出来二十万骑着飞龙的帝国军,在一半兵力全死光之前,可能连那座“门”都出不了。
在那间经常出现在照片中的木屋内,夏普看见了被这重重防卫保护着的“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罗杰斯•洛根。
当然,他同时也是历史上第一位遭到地球文明以外的刺杀威胁的美国总统。
“你好,总统先生。”
身为海军陆战队的退役老兵,夏普说话时倒是把腰杆挺得笔直,看起来像个空军人士。
“你好……将军?”
“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你负责保护你的人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得了吧,劳伦斯……”
洛根用戏谑的语气表示自己并不是在进行身份核查——
“……大家都知道你对我拆散了你的单位的怨气。”
“但我不会把怨气代入工作中。”
“那你当初对我说的‘你永远也坐不进椭圆办公室’算什么呢?”
“所以现在你的办公室还在么?罗杰斯?”
虽然同为共和党人,但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带了点敌意。夏普曾经参与并支持的“U计划”很大程度上其实是终结在了洛根的手里。虽然夏普随着那支北约大型特勤部队的解散,也退役了,但包括他在内,很多属于“U”的人或返回原单位的人从来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过带点恶意和诙谐的相互调侃过去后,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还是很快把话题拉到了工作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么?”
洛根用了“请”这个词,以此表示自己对夏普的承认,但正是这个词的正式程度开始让夏普觉得不安。
“我不想揣测任何施加在你身上的压力。请直说,总统先生。”
“你既然提到了我的办公室,你就该知道17日的那件事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我听说日本首相亲自对你表达了问候……然后你们就在电话里吵了2个小时。”
“呵呵,”洛根苦笑道,“你应该庆幸他是和我吵了2个小时而不是在10分钟的时候直接撂下电话……”
“他没那个胆子。”
这句话的斩钉截铁让洛根再度回想起,自己当初面对夏普时不由自主的恐惧感。
“将军。”洛根顿了一下,“那道‘门’。我们必须派人过去。”
“我以为你们已经派人过去了……”
“仅仅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是不够的。那边的基地确实是我们跟日本人一起建的,而且最高指挥权依然在我们手里,但是……”
“但是你不希望我们的年轻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日本人的视线之内。”
洛根点点头,接着说:“很快,我打算从第75游骑兵团中选一个营过去……当然,更多的陆战队员,他们总是越多越好。”
“他们都是现役军人,往里面混几个兰利的探子不成问题……但你还要我这个退役人士来干什么呢?”
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洛根先笑了笑。
“问个私人的问题,劳伦斯——你怎么看那个‘门’?”
“它是个祸害。”
这个回答是出乎洛根意料的,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夏普。
“祸害?”
夏普静静地解释着:“它开启的时候,里面冲出来数万野蛮人,砍杀无辜平民,十个小时后,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入侵者出现在你的官邸门口并把它砸成了两半……这样的东西,不是祸害是什么?”
“但是仅凭日本人自卫队和我们的警察、国民警卫队就已经击退了全部的侵略者……而且在我们说话之前,日本人已经越过门去建立据点了。”
“也许几年前的日本人还不愿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踏出一步,但那场大战改变了他们。现在的日本人渴望空间更甚于对未知的恐惧,何况过来的人让他们感觉‘门’的另一边没什么可恐惧的。”
“你的建议是我们应该让日本人占据那边的世界么?”
“我的建议是那个世界不该让任何人占据。把‘门’用和切尔诺贝利同款的‘石棺’封死,也许该在里面撒点放射性物质……总之,不让任何地球人进去,也别让任何异界人过来。”
“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才找我来。”夏普不动声色地说出重点,“那么,总统先生——你在担心些什么?”
“……”
木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良久,洛根深吸了一口气又探出来。
“疾控中心和陆军传染病研究所目前都没有发现有异界人携带恶性微生物过来……空军和陆航猎杀的飞龙也被证明就算有极少数漏网的,其繁殖能力也不足以威胁我们的生物圈……但问题不在于他们过来的人,问题在于我们过去的人。既然我们的人已经过去,就要承担后果。”
“什么后果?”
“已经产生的后果,日本人已经在面对了,我们也很有可能要面对……”
洛根说完,就转过身,视线看似是透过强化玻璃凝视远处的山林——
“……毕竟,有些事,人永远不会忘记。”
“……”
然而夏普知道洛根实际在看什么——橱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上面是起码20年前,洛根和他的两个儿子打棒球时的情景。
其中大点的那个孩子,吉姆•洛根,死在了波斯湾,就跟夏普自己的儿子路易斯•夏普一样,但比小夏普更惨的是,小洛根在那颗核弹从天而降的时候,离爆心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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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尸体,甚至连一点随身遗物都没留下。吉姆•洛根就变成了被汽化的放射性粉尘……
当老洛根参与这届大选时,他曾大谈中东问题,表现得倾向于要对依然混乱着的海湾地区派驻更多力量,但等他实际当选之后,那个许诺就以各种原因被搁置了起来。
和现实利益挂钩的政治博弈是一回事,而就洛根个人来说,他噩梦里多次出现的大儿子被核爆汽化掉的情景……他自己不愿面对那个情景,而他也不愿别的家庭一起面对……
然而,就在“门”的两边,虽然地球常规军队的杀伤力虽远不比核弹,但装甲车和直升机也依然把射程所及之处都变成了腥风血雨的战场。
“我们和日本人的枪口前堆着数以万计的尸体……虽然是敌人的尸体,但没人会忘记这种事的。我不认为他们记性会有那么差。”
夏普没想过这个,但他现在完全同意这句话。
入侵者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不是十万或者十几万,而是整整二十万。这个数字别说对一个根据推测人口可能只以百万为单位的国家,就算是一个人口数以亿计的地球近代国家,都是刻骨铭心的创痛。
子弹和炮弹不会治疗伤口,只会制造伤口,而且这个伤口太大了点。
失去父亲的孩子,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孩子的父母……从地球人的枪炮出现在那些冷兵器士兵的眼前开始,这一代异界人注定要和恐惧为伴,但就算异界人会害怕地球人的机枪坦克,听着这一代人讲睡前故事的下一代人或下下代人因为没有实际见过,却未必会怕,而且他们中的很多人的脑海里将会根深蒂固地植入一个观念——从“门”的另一端过来的是敌人。
这不是一句“是他们(异界人)先闯过来找死的!”就能解决的矛盾——真能这么解决的话,人类历史上的很多战争就不会那么旷日持久了。
有些事,人永远不会忘记。
北美洲的原住民没有忘记欧洲殖民者对他们做的事情。当初在“印第安人”的野营地和殖民者的村镇之间到底谁先动的手已经根本不重要了,反正现在纯粹的“印第安人”只能生活在他们小小的自治区里,听着外面的白人捧着教科书痛斥自己祖先“滥杀无辜”的行径,偶尔夹杂两句对原住民食古不化的抱怨。
同样,来自另一片大陆的奴隶后代们也不会忘记白人对他们所做的事情,而且这些后裔非但没有像印第安人那样被白人歼灭到一定数量,反而是已经融合进了新大陆的文明里。可是,颜色之间的对立由于教育走偏、政策失误等因素,依然在民间蔓延。每年,部分城市为了提防他们,以及整个国家用来维持平衡的花销依然数额巨大,这还不包括每次政策调整矫枉过正所造成的潜在损失。
在国境线之内尚且如此,就更别谈至今都对美国和北约愤恨不已的中东、中亚的某些地方了……前些年由CIA的叛徒泄露的大量资料,从侧面表明了美国对自己的敌人和自己臆想中的“敌人”的关注程度,同时也从侧面说明了美国为了维持自己地位所抱有的心态。
光是监视一个星球就已经让一个国家的首脑们焦头烂额……夏普不认为美国在资源刚刚能实现自给自足的情况下,还会对“门”后的未知新世界有多么狂热。
但是,对新环境的谨慎依然必须的。
夏普喃喃说道:“如果我们必须过去……”
“如果你要和未知的人结仇,最好也别让对方知道你是谁……”
洛根转过身来,看着夏普的眼睛——
“……这就是我们开完会后得出的结论。”
听到这里,夏普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洛根默许了日本人在很多地方作主导,而美国兵缩在后面不露头。
“所以,那么你们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你看看这个吧……”
洛根走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被塑料膜封好的文件夹递给了夏普。后者扫了眼它封面上的密级,知道自己看完之后,这个夹子就会丢进焚烧炉里销毁,从夹子本身到里面的所有复印纸,包括外侧的塑料膜都不放过。
于是夏普就以真正的客人的姿态,坐到沙发上,花了10分钟仔细地阅读它。然后,他在洛根的注视下抬起头来说:“这个问题很大。”
这回答是一流的轻描淡写。
“这只是初案。”洛根没笑,“实际上不少人还反对我给你看。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就是,这根本是羊入虎口(It’s definitely a suicide mission)。”
洛根看上去并不意外:“那么你有什么意见?”
夏普把这份文件翻过来说:“这计划里提到了‘改变情况’……但其实目前我们根本无法改变任何情况——我们连‘情况’本身都没有完全掌握。那扇‘门’背后的星球是否是空心的?我们连这个都无法肯定……”
洛根听后笑了:“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天体物理学么?”
“从那道‘门’于银座出现之后,我们的科学认知就已经走在崩溃的边缘了……在前往另一个世界之前,我们最好抛弃我们脑袋里很多教条性质的常识。”
“那你的建议是?”
“日本人急着探路,为他们空前的新殖民计划做准备。那就让他们先去吧……反正这扇‘门’开在他们境内……不论是游骑兵还是陆军,我们暂且都不要让他们在基地以外的地方行动……但这项计划书里有个部分,我还算赞赏。”
“我猜我知道是哪个部分了……”
“可就算你、我还有你的幕僚都同意这个,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人’……”
夏普抬起眼睛——
“……罗杰斯,如果你执意要派人过去,一定要选对人才行。”
“在这一点上,我能仰仗你么,劳伦斯?”
夏普想了想,说:“我得先去确认一下他们的想法。”
然后他列出了一长串名单,洛根在听见两个名字之后眼神有所变化。夏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实际上,有两个人……”
洛根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
“……他俩就在这里。”
“在这儿?在戴维营?”
“对。因为他们在密勤局抵挡那些入侵者的时候,在白宫,提供了‘一点点’……协助。”
“……”
听洛根这么说,夏普结合自己听来的传闻,知道洛根提到的两人是谁了。
——————
现在时间是早上8点,而因为昨晚某些“比较激烈”的活动的关系,布莱特•肯尼迪的生物钟失灵了。
他醒来的时候,有种类似宿醉的感觉,而若是他身边躺着的女性头发不是红色,那他就真的会认为自己喝多了……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不在家里,或者华盛顿城区里的某家酒店,而是在戴维营。
名义上,两人因为是“闯入者”要接受调查,但要优先理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二人所处的序列非常靠后,目前的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就这么离开,所以密勤局带着他们一起到了戴维营。
这实际上是洛根的主意。总统对他俩表现出的能力印象很深——雅婷重新安装了“弹弓”的操作程序帮密勤局击退了不少飞龙,而布莱特在那座纪念碑压过来之后就一直跟密勤局的特工们并肩作战……洛根对那支已经不复存在的北约特种部队没有好感,但他不会装作对来自那里的具体的两人毫无感激。
当然,考虑到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在“物理暴力”另一个在“电子暴力”方面的能力,二人在戴维营的活动范围也是受到密勤局严格限制的,只是布莱特对此没有意见——全美国的大部分航班依然在停摆状态,他可不愿搭火车或者和雅婷轮流开车回去旧金山,既然戴维营睡床和饮食都相当不错,他不介意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个伴儿。
“呃……雅婷,”他梦呓般地说着,“我的腰疼……别把腿搁在上面……”
然而随即他身边身材火辣的美女却把柔软的胸脯也压到了他的身上。
“需要我给你按按么~~~?”
“你杀了我算了……”
虽然这么说,布莱特还是忍不住用手顺着那条搁在自己腰间的白瓷般的大腿摸上去,一路抵达那柔软的臀部,引起了女伴咯咯的笑声。
“话说……你真的当着密勤局的面把那次晚会的事儿揭出来了?”
“我以为你会高兴呢?”
“人家只是个丧妻的老头儿啊,也可怜可怜一下他吧……”
“也就是说你完全不介意我拉上菲蒂尔他们再来一次狂欢?”
“喂……”
雅婷用手指戳了戳布莱特的面颊:“瞧你~~~坦诚点吧……”
说着,红发女子两手按住男青年的胸膛,撑起了身体,丰满的双峰顿时在重力作用下由椭圆变成沉甸甸的球形……
“喂雅婷……”
“一想到那天,你不是已经很精神了么~~~那么接下来……”
此时从雅婷身后,房间角落的一张沙发椅上传来了埋怨的声音:“我说……你们两个一直这么‘活力四射’的么……?”
密勤局副长……不,应该是【前】密勤局副长泰丽尔•亚瑟就在这个房间里。昨晚她在那张椅子上坐着睡了不到3个小时,漂亮的双眼现在布满血丝——如果偶尔这样值夜勤还不至于此,但这两周来她就跟美国的众多首脑人物一样几乎没睡过整夜觉。
不同的是,那些人是在工作岗位上加班加点地工作,而泰丽尔则是被顶头上司温特从原岗位上调离,降级了密勤局里的一位中层人员。
这个决定不是立即下的。华盛顿事件后,众多受伤的密勤局特工都被送去了医院。有的人没挺过去,死在了医院里。加上白宫附近区域尤其是白宫本身严重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不找人来担这个责任是不行的。
如同刑求一般的内部审查持续了差不多一周。从来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泰丽尔刚出院就参与了审查,但连需要看的材料都没摸到就被告知“你就是审查对象”然后被要求交出徽章和佩枪。她一开始不理解怎么自己变成了有责任的一方,然后突然想起来——把一半左右的入侵者拖在白宫附近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也许未来的历史学家会对这位负责总统安全的女性副长的决定进行长时间的辩论,但她的工作单位必须在一周内就做出结论。而这个结论就是:她判断失误。
最终意见认为都会警察和国民警卫队的包围圈合拢得很快,那一万入侵者即便在城区里尽可能地散开,不论往哪里跑,最终都很容易被消灭,所以泰丽尔的“有限杀伤、拖住敌人”的策略是多此一举,过度吸引了敌方指挥官注意力却又没有立即造成恐惧感,间接导致华盛顿纪念碑砸进了白宫。
“所以我们要在白宫外面的开阔地上跟有飞龙和投石机的敌人主动对攻么——?!”
泰丽尔在审查中由于缺乏休息而发了怒,不过那个在她眼中更加荒唐的主意因为没有实施所以完全可以在理想化的条件下进行推演,而她的实战记录则伴有血淋淋的损失。她无法用没有发生的惨况为自己辩护。
就和以往一样,温特对她的态度不温不火,既不打压也不拉拢,而在这种时候这位局长的袖手旁观很容易被旁人理解为纵容的信号。泰丽尔的支持者主要来自于具体执行任务的下层人员,而在中高管理层窥伺她位置的人不在少数。虽然被暗示这个降职只是暂时的,但泰丽尔明白这只是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建议自己应该递交辞呈了。
泰丽尔不想递交辞呈。她当初接下这份工作是出于荣誉感和责任感,这是她家族的传统。为了保卫美国的第一家庭她牺牲了自己的家庭,而在华盛顿事件中她为了保卫很多人的家庭才提出了那个“把敌人拖住!”的建议,结果现在她的单位指责她毁了她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东西……
<见鬼!>泰丽尔想到,<我要保护的难道不是总统和他身边的那一票活人么?他们安安全全地在地下防核堡垒里,所以白宫的地表被拆了又怎么样?>
当然她也知道要是她在审查中直接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她怕是就永远拿不回自己的徽章了。各方都有妥协,比如泰丽尔不会对其他人指出是温特的安排导致密勤局出现了第一名伤亡人员,而泰丽尔也不用不体面地离开白宫。
啊,对,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她想到。白宫现在是一片废墟,很多东西要从头开始重建。泰丽尔也暂时不用负责保卫总统,她现在的任务是……
“……带孩子。”
这是那位局长不常表现出来的尖酸的幽默感。温特认为这是个适合半停职人员的清闲的任务,而且毕竟,从一开始,雅婷和布莱特能闯进白宫就是泰丽尔首肯的结果,温特希望泰丽尔能把这件事负责到底。
所以她被派来“监视”他俩。要是泰丽尔是个对工作不上心的人,那么她绝不会连续数天这么熬夜,但反过来说,要是她是那种人,她现在也不会留在戴维营了——递上辞呈并很快跳槽去一家支付高新的民间公司明显要轻松得多。
泰丽尔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她年纪还不算大,而这意味着要付出比以前更多的努力,不许犯错,也不许偷懒,只不过泰丽尔那位红头发的年轻表亲似乎并不打算支持她。
毫不在意自己根本是裸体的雅婷侧过身来盯着泰丽尔,笑着说:“有活力不是坏事儿啊~~~倒是你,泰丽,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你真的没问题么?”
“这是我的工作。”
“得了吧,你工作都快没了还这么上心干什么?来我手下干活都比较好~~~”
泰丽尔知道雅婷离开“U”之后加入了高级研划局,但手下还控制着一个名义上提供安保服务的私人小企业,还跟五角大楼有合同,形成了一个牢靠的三角关系。
但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眼下正诱惑自己跟她的男伴建立另一个“牢靠的三角关系”……三天前泰丽尔以为雅婷建议她跟布莱特“放松放松”只是在开玩笑,但昨晚他俩不顾她旁观的目光,在距她不到几米远的床上放纵了一个小时,让她开始怀疑那个建议是真心的,而且泰丽尔注意到了布莱特的眼神——他似乎不介意两人的年龄差,要是她真的脱光了爬上去,他也许真能带给她跟他女伴一样的高潮……
虽说保持了非常长的彻底单身记录,泰丽尔对自己的条件还是有自知之明。恰当的锻炼加上饮食,和尽可能的生活规律,让她没有像不少同龄人那样迅速变老,而且她并不喜欢批评他人的个人习惯——别人过怎样的生活是别人的事儿,只要别在她眼皮子底下威胁到她要捍卫的东西就好。
但要泰丽尔跟自己比年纪小近一轮的年轻人同床,而且还是两女一男?她认为这一定会毁了自己在密勤局里夺回地位的机会。
雅婷不这么看,她认为泰丽尔不论如何都回不去了,而且很快就会被排挤出密勤局。她劝说她,与其把青春浪费在一个不可能的目标上不如趁着两人还没离开尽情发泄一把。当然,雅婷也没有强求,只是尽自己所能对泰丽尔施加心理上的影响,一边发出夸张的喘息声一边轻舔着自己男伴的脖子——
“嘀嘀嘀嘀……!”
“?!”
突然响起的床头电话让两人的动作顿时僵住,泰丽尔原本撇开望向窗外的目光也猛地转了回来。
“呃,”布莱特盯着电话看了半天,“你订了叫醒服务?”
“怎么可能?……”
雅婷回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脸茫然的泰丽尔,接着有点气愤地按下“免提”,又换上甜腻的语气——
“……喂?请问哪位啊~~~?”
结果另一边传来一个让她顿时媚态全无的声音——
“早上好,‘雅典娜’?”
“……夏……夏普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布莱特也打了个激灵。
“那老头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忘了此时电话是“免提”状态,所以夏普接下来说道:“这个老头子不光打电话过来,而且人就在这里。”
“……”
“二位,我给你们10分钟整理一下,然后到总统先生的木屋里来见我。”
“了解。”雅婷的语气严肃起来,“但是将军,我想知道……”
夏普打断她,并使用了以前的称呼:“上尉,你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问题带过来问我……或者15分钟?”
“不用,10分钟就够了。”
“随你便。”
电话被挂断了。
“见鬼见鬼见鬼……”
雅婷一边从布莱特身上跨离一边叫道——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我那套实验室用的衣服带过来!”
下一秒她已经跳下床,把布莱特搁在床沿的T恤扔到他脸上,撂下一句“我先用浴室!”就朝卫生间冲去。
“这刚戾自用的女人……”
布莱特小声抱怨了一句,开始把自己的上衣让身上套……泰丽尔突然注意到,在雅婷不在场的时候,这个大男孩的动作变得拘谨了起来,而且刚刚他好像打算要求自己转过身去却没能说出口。
泰丽尔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历史,她不知道就算现在布莱特也依然不太习惯雅婷的表里不一——她在和他确立关系之前,表面上似乎比拉斯维加斯的舞娘还开放,但实际上她很长时间都保守得像个苏格兰的修女。
至于工作上,布莱特无法理解雅婷对夏普那种近乎崇神一样的追随欲,但他自己其实也不想让那个老人失望,所以,刚刚好9分又30秒后,穿着黑色筒裙、褐色连裤袜与带花边女式衬衣的雅婷拖着一身穿着夏季薄夹克牛仔裤的布莱特,在还是一套西装的泰丽尔的陪同下站在了总统木屋客厅门外,
但是密勤局的特工要先靠金属检测仪扫过他们的身体确认没有武器后,才放他们进去。这耽误了足足一分钟。等他俩进去,泰丽尔就守在屋外。曾经听命于她的特工们不知该怎么面对因为功绩反而被降职的泰丽尔,所以干脆选择面无表情的无视。
而在屋内,看到两人进来后,夏普朝雅婷抬起他有表的那只手:“你自己说的10分钟。”
“抱歉,将军。”雅婷微微一笑,“密勤局的人工作太勤快了点。”
夏普没纠结这种小事,伸手示意让两个年轻人坐下。此时两人都察觉到洛根似乎不在这个屋子里。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二位被邀请来戴维营做客。看起来二位还过得愉快?”
“嗯。”雅婷微笑着,“非常愉快!”
夏普往布莱特那儿看了一眼:“我似乎是在不合适的时间打搅你们了,少尉?”
“没有。”布莱特耸耸肩,“我们正好醒过来。”
“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了……你们两个对17日的华盛顿事件肯定了解得比我直观得多,所以,克里斯蒂上尉,你是否能理解那件事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意义?”
“嗯……”
雅婷正在脑海中迅速考虑着说辞,但夏普见她没能立即回答,就把他看过的那份文档往她手里一塞。
“你们俩可以从这里找点灵感。”
“……”
两个年轻人接过那个写有“机密”字样的文件夹,翻开来一起读……同样是10分钟过去了,雅婷郑重其事地把夹子合上还给夏普,嘴里冒出一句:“胡来。”
夏普看上去并不惊讶:“胡来是么?”
“我知道这里面提到的这个项目。和比我们的‘U’晚一点,规模也更小,而且招募人员仅限于美国……”
夏普抬起一只手:“不用和我说我已经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我不会去的。”雅婷挺着胸脯说,“风险大收益大适合赌徒;风险小收益大的事情适合笨蛋;风险小收益小的事情适合市民;风险大收益小的事情适合疯子……我不是疯子,我不会去。”
说完,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布莱特,又加上一句:“我相信他也不会觉得有关银座的这整个计划真的能和那个项目有机结合。”
“没有提升的空间么?”
听夏普这么问,雅婷愣了一下,然后点着下巴回答:“这个……有是有,但是那就不是20小时内能布署完成的事儿了……说到底,那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设定的,很多细节都要推了重来……”
“时间不是问题。”夏普淡淡说道,“或者说时间久一点反而更好。”
“真的可以推翻重来么?”
“我在这件事上可能获得相当的裁量权。”夏普暗示着,“否则,我们谁也不用过去了。”
所以资源不是问题,但接下来问题回到了几分钟前夏普跟洛根提到的那个更关键的因素——人。
“这不是谁都能做的。”雅婷指出,“而且就算能做,合适的人选也未必会答应。”
“总有人会答应的。”夏普看上去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如果要问第一次海湾战争后,这个国家最不缺什么,那就是爱国者,和志愿者。”
“呃……”
布莱特突然举起一只手。从刚刚开始他就似乎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
“有什么要说的么?肯尼迪少尉?”
“将军,”布莱特抬起脸来,“我想……我觉得有个人特别适合这份工作。”
“……”
只有雅婷……或者说她认为只有她意识到夏普听见这话之后脸色猛地一变。但她在用警告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男伴时,布莱特并没有回应她。
“请理解,将军,我个人不是很想过去……至少不愿离开基地……但我不是在推卸责任……”
布莱特语气严肃地说——
“……我只是单纯认为,干这种事……‘那家伙’真的很合适。”
“你说的是谁?”
实际上夏普已经知道了,不然他的脸色也不会变。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布莱特说出别人而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名字。
然而等布莱特说出那个曾让夏普刮目相看但也曾让他做过整整一周噩梦的名字之后,这位老人意识到他也许不得不去以自己的名义买张机票了——他的理性其实也告诉他,如果要办成事,勇气是一回事,但不越过某些界限战胜自己的良心是不可能的。
愿意凝视深渊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是不多的。
而本身就来自深渊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