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虐血风谱
日本女切腹秘录·虐悦血风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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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女武者自刃
宝历六年
时间是五月下旬的一个凌晨,距离天明还有至少一个时辰。暮春的天气已经开始温热,路旁的樱花树上,樱花也将落尽。天还未亮的时候,少女独自来到萨摩藩岛津宅邸的后门外。她年方二十出头,穿着白色的麻布窄袖剑道服,下着灰色裙裤,腰带上插着长短双刀,赤着双足,脚底已经磨出了血。少女容貌虽然颇为清秀,但发鬓蓬松,双目失神,看上去仿佛着了魔一般。她径直走到后门门前,举起拳头用力敲了三下门板。咚咚咚的三声在寂静的黎明中听起来格外的响亮。不等守门人走出来开门,少女便后退数步,在离门口约十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下去。她从腰带上解下长短双刀,放在面前,然后两手缩回袖筒,再从领口伸出来,两臂一分,将上衣褪下。
少女未穿内衣,亦未缠腹布,雪白细腻的肌肤在夜色中如虾子般反射着门下灯笼的光。她身材健美,两肩可以看到明显的肌肉,显然是长期习武之人。少女将裙裤的腰带略松了松,把裤腰向下推,让自己的腰腹完全露出来。
她的腰肢圆润纤细,小腹平坦,能看略微看到腹肌的轮廓。浅浅的肚脐点缀在腹部正中,充满了青春的诱惑力。少女的腰腹部没有丝毫多余的脂肪,胸脯却很饱满,然而奇怪的是,胸腹之际的水月处,有一大块青黑色的痕迹,仿佛受到重击后的淤痕。少女俯身拿起面前的短刀,拔刀出鞘。青白色的刀身上,映出她憔悴而平静的面容。
这时,门后才传来人声。
“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来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守门人弥助睡眼惺忪地卸下门插,将大门推开一条缝,刚好看到少女将短刀刺入自己的左下腹中。
准确的说,少女将短刀刺入的部位是左侧腰部,向下靠近髋骨的部位。她用右手反握着短刀的刀柄靠近护手的部位,左手抓着刀柄末端,上半身向左扭,一口气将二尺长的刀身,刺进体内一半左右的长度。
“哎呀!”
弥助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推开门。少女毫不理会他,两手用力将短刀向右拉过来。锐利的刀锋一下子切开柔软的肚皮,划开一条伤口。随着刀刃的移动,伤口不断延长,血像溪流一般从伤口中涌出来,看起来仿佛是黑色的。弥助朝少女跑了两步,又站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舞台上表演哑剧似的。”事后他这样说:“她肯定疼的要命,因为她的脸都变成灰白色了,我能看见汗珠一粒一粒的从她脑门和鼻尖上冒出来。可是她一声都不吭,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不过三次呼吸的功夫,少女已经把刀刃推到了肚皮中间、肚脐下面一寸左右的位置。直到这时候弥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切腹自杀。弥助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扬起脸看着他,惨白色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艰难的微笑。弥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拌在自己的脚跟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少女的脸颊抽动着,显然正在承受着极为剧烈的痛楚。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重新积攒勇气与体力,然后猛地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喊声。
“喝啊!”
随着这声呐喊,少女手里的短刀一下子推到了肚子的右边。整个下腹部都被血淋淋的割开了。伤口两边略高,肚脐下面的部分最低,是一条弧线,肚脐左边的伤口略长于右侧。
“你……你……我……”
弥助语无伦次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他的头脑本来就没有完全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眼前着凄烈的一幕,更让他有一种“我还在梦中”的错觉。少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紧紧抿着嘴唇,鼻孔里喷着粗气,猛地一用力,将短刀从自己小腹中抽出来。刀刃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少女颤抖着把刀身翻转过来,让刀刃向左,刀尖重新对准自己伤口右侧尽头的位置,然后嘶哑地对弥助说道:
“去叫人来。”
弥助这才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转身跑进大门里,扯开嗓子喊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
少女勉强轻笑了一下,然两手将短刀狠狠地重新插回进自己右下腹的伤口,和刚才一样,刀身刺入身体足有一尺,她瞪大了双眼,两手用力向右一推。短刀第二次沿着刚才的伤口划开她的下腹部,一路向左,一直剖到肚脐下方才停下。少女再次停顿了一下,然后将左手按在刀柄尾部,一发力,把短刀剩下的一半也捅进自己的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短刀足够锋利,也或者是因为手法精妙,亦或者因为少女腹部的肌肉足够坚实,少女刚才切腹时伤口没有敞开,仿佛一条黑色线,只有血流出。但随着短刀的再次深入,伤口一下子裂开了。一截桃红色的小肠从伤口中冒出来,覆盖着油脂、黏液和血的混合物,冒着腾腾的腥臭热汽。肠子从伤口里淌出来,一大团地挂在少女的手腕上,然后更多的肠子在腹压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涌出来,一直垂落到她双膝之间铺着白砂的地面上。少女伏下身子,可以看到她刚才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身体,短刀的刀尖从她后腰靠右边的地方透出了足有三寸的长度。
弥助带着人们赶来时,少女已经停止了呼吸。她身体向右侧躺在地上,双腿蜷曲,腹部被切开逞“丁”字形的伤口。肠脏在身前流成一堆。
“这……麻烦了啊。”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贵妇人,穿着柳色的五重衣。手里的扇子啪哒一下打开,掩住鼻子,弯下腰仔细地检视着死者的尸体。
“深深的伤口,第一刀就切断了靠近脊椎的腹动脉,所以才能死的这么迅速。”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跟在她身边的一位侍从立刻拿出纸笔和墨盒记录起来。侍从也是位姿容秀丽的少女,年纪与死者相仿,穿着藏青色的衬衣和湖蓝色直缀。
“干脆利落的切腹,再加上掌心生有剑茧,看来是位深谙武道之人啊。死志如此坚决,不惜弄脏大名的家门,又是为了什么呢?”
“法谷大人。”记录的侍从停下笔:“我认得此人。”
岛津家首席家老法谷德子直起腰,回过头,看着她。
“弥香,你说你认得她?”
“是的。”侍从宫田弥香回答。
“她不是昨天白天来府中参加剑道试合,最后以一招之差惜败的那位萨摩示现流的武艺者吗?”
“啊啊。”法谷德子点点头:“她死的太痛苦,脸都扭曲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认出来了,她的确就是那位,叫什么来着,东乡千世啊!”
知道了身份,事情就好办一点了。法谷一面派人去通知千世生前的家人与所在道场,一面叫人去准备棺木。弥香看了死者一眼,忍不住走过去,拉起千世压在身下、浸透了血的上衣,把她赤裸的上身盖住。
“这件事情,是要通知大人的。”
她口中的这位大人,就是岛津家新任的当主,故主岛津义诚大人的侄女,领有萨摩藩七十七万石,威震九州的女大名,岛津秀虎。
只要将此事禀明藩主,藩主自可定夺。武者于大名屋敷前自尽,虽不寻常,但也并非不可解决的大事。藩主刚刚即位,国内尚未平定,去年又刚刚爆发了宝历郡上一揆暴动,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将此事压制下去才行。
然而德子并不知道,一场席卷岛津家的血腥风雨,刚刚被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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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虐悦之甦醒
武士的生命是属于何人的?
武士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主君。
为主君而死,乃是武士的本份。
——《叶隐闻书》
尸体被摆放在铺在房间正中的一块白布上,已经被仔细的清洗过,并且换上崭新的白色葬衣。入殓师按摩了尸体脸部的肌肉,让其因为生前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归于平静。
“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啊。”
岛津秀虎今年二十七岁,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辉煌的年龄。她身高六尺——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出一点,仪态端庄,无论发饰、衣着和行为,都一丝不乱。
“虽然身为女体,却有人君之相。”
藩内的老臣们这样评价她。
今年二月,岛津藩藩主,岛津太宰义诚在酒后落马身死,没有子嗣。藩内宿老们于是上书幕府,请求将军在义诚的子侄中选取一位继任者。然而出乎人们意料的,将军没有选择男子,却选择了岛津秀虎。
“说起来,秀虎大人的母亲,是将军的乳母啊。秀虎大人算得上是德川将军的乳姊妹,所以才被指名吧。”
这样的猜测与议论纷纷而起,但当秀虎前往府内城就任时,议论之声顿时平息。
“此女有人君之相。”人们都这样说。秀虎不但仪容出众,而且武艺娴熟,为人果敢刚忍,就任后不久,就赢得了家中宿老的一致拥戴。
最令人敬服的,是秀虎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沉稳镇定的态度。人们从未见她在人前显露过丝毫的情绪。她就如同一把保养得很好的刀,干净,整洁,锋利。
屋中除了死者外,共有四人,都是女性。
岛津藩藩主岛津秀虎,岛津家家老法谷德子,女侍丛宫田弥香,以及一位身着酱紫色绸缎和服、外罩深蓝色肩衣,年龄与秀虎相仿的女人。
她笔直地跪坐在尸体头部右侧,面色木然,长短双刀与死者的双刀并排摆在身侧。
“请节哀。”法谷对她说。她抬头看了一眼法谷,点点头。
云耀馆馆主,萨摩示现流第六代宗家,人称女性武艺者中九州无敌的东乡千代,此刻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身边躺着的是自己同胞亲妹的尸体。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个意气风发,活泼开朗的女孩,现在却已经与自己天人永隔。
而且是在大名屋敷前切腹自尽。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自杀,就代表死者对生者的不原谅。以生命脏污了上位者的名声,这样的事情,令她感到手足无措。
“令妹的事情,想必你会有很好的解释。”秀虎和蔼地说道,昨天在我面前的比武,令妹以一招之差输给了柳生新阴流的柳生青柳。然而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新阴流名震天下,令妹亦非代表贵流最高水准,一招惜败,不能算是于武名有亏,她为何要到我门前寻此短见?此事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望你从实说来。
千代伏下上身行礼,不抬头,也不回答。
“骨肉情深,哀恸之情我也能理解。”秀虎依然和蔼地对她说:“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办完令妹的丧仪之后,我们再说这件事。”
“多谢大人。”千代这才抬起头:“那么,我就把舍妹的遗体带走了。”
“好,不,慢着。”秀虎犹豫了一下。法谷吃惊地看着秀虎,她是从小陪着秀虎一起长大的,如同秀虎的亲姐姐一般,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秀虎。
难道那件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
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法谷德子的后背。千代也吃惊地看着秀虎,秀虎看了一眼千世的尸体,说道:“今天就把令妹的遗体留在此处吧。丧仪事项,由我来负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这于礼不合,而且不合乎常理。法谷想要出声,却终于忍住了。
她看着秀虎的表情,就如同看着一头真正的猛虎。
那忘却已久的噩梦……
淋漓的鲜血,痛苦的呻吟……
“大人。”千代惊讶地说:“但是……”
“就这样吧。”秀虎轻描淡写地说到,语气却如同斩钉截铁。
千代无奈,唯有同意。
“德子。你也出去。”千代施礼告退后,秀虎立刻如此吩咐。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停留在千世的遗体上:“弥香,你去守在门外,我不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你也不许进来。”
房间里只剩下秀虎自己,和千世冰冷的尸体。弥香站在门口,背对着房门。
法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说出来的却是:
“好好守在这里,不可以让任何人进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以窥看。”
弥香点点头,目送法谷离开,然后手按刀柄,端坐在门前的地板上。
背后的房间里,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传来奇异的、粘腻的声响。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喘息声。
弥香好奇起来。
与法谷不同,弥香并非秀虎从老家带来的侍卫,而是本地人。她的父亲宫田庆左卫门是宫田流小刀护身道的高手,亦是前大名岛津义诚的贴身侍卫,弥香自由习武,尽得父亲真传。秀虎到任后,侍卫不能再用男人,于是弥香接替了父亲的职位。
她很喜欢这位新主公。已故的义诚是个粗野之人,每日饮酒大醉,迹近疯癫。而秀虎却温和沉静,对任何人都很和蔼。
从就任侍卫的第一天起,弥香就暗下决心,要竭尽自己所能,保护这位大人。
秀虎是女人,而且尚未婚姻。
她就任藩主后,藩内除了侍卫之外,其它职位,大多也都换成由女子担任。
本来岛津藩的剑术指南役,是太舍流的丸目家。但剑术指南役既然传授武道,就不可避免的要与藩主有身体上的接触。
女人做了藩主,就要由女人来做剑术指南役。藩内有两家剑术道场是女人掌管的。其一,是萨摩本地的萨摩示现流东乡家的云耀道场,另一家,是尾张柳生家的分支,九州柳生新阴流道场。
柳生新阴流,乃是将军家的御用剑术指南,自但马守宗矩一代起,权势熏天,是天下武艺者中最有势力的一家。
为了确定剑术指南役的人选,才会有昨天上午的那场比武。柳生家的柳生青柳,对阵东乡家的东乡千世。
当时弥香也在场,而且对青柳战胜千世的那一招,看得很清楚。
她自己也是武艺人,她知道那一招的奥妙。
双方都持木刀,千世本已占据上风,滑步上前以平突刺击向青柳。青柳取浮舟之式,上步强攻,出剑到一半时,忽然变为回旋打,同时脚下侧移。
双方擦身的瞬间,千世的木刀紧擦过青柳的右上臂,然而青柳却借机进入门内,以刀柄狠狠撞中千世的胸腹之间。千世顿时被这一击打的闭过气去,无力再战。
一招之败。弥香无比惋惜。
因为若以实战而论,胜者其实是千世。
示现流是实战剑法,实战时,武士必定持真剑,着铠甲。
如果是这样的比试,那么结局将完全相反。真剑的剑刃擦过右臂,足以将肌肉截断,而刀柄撞在胸甲上,根本无法造成伤害。
之后的事情就是,裁判叫停,秀虎亲口宣布柳生青柳获胜。千世被带回道场,然后在第二天凌晨,就来到府门前切腹自尽了。
秀虎身为武门之女,也懂剑术,她自然不可能看不出这胜负之间的奥妙。本来是胜者的,却被判为失败。
然而即便如此,又何须切腹呢?柳生家虽然只有一万二千石封地,却因为与幕府关系极为紧密,而成为天下人人拼命巴结的家族。
就是说,主公做出那种判断,也是为了岛津家的将来着想。这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就在这时,沉思中的弥香忽然听到身后屋内传来一声苦闷的呻吟。声音似乎被可以压抑,但她听得十分真切。这一瞬间,弥香忘记了秀虎与德子的叮嘱,她本能地跳起来。转身拉开拉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难以置信的景象。
两具雪白的肉体交缠在一起,一具滚热,一具冰冷。秀虎紧紧地拥抱着千世的尸体,趴在尸体身上,嘴唇压着尸体的嘴唇,舌头伸进尸体口中。两人的乳房贴在一起,四腿缠绕。秀虎一手搂着千世尸体的腰肢,另一只手竟是从千世腹部的伤口处伸进去,身边堆着一堆已经被掏出来的肠子。
虽然尸体被洗的十分干净,但这场面依然令人说不出的恶心与恐惧。
秀虎抬起头,看了弥香一眼,慢慢放开千世的尸体,站直了身子。
她的手从尸体的肚子里抽出来时,手腕上还黏着一段肠子。
青白色的肠子,啪一声掉下去,发出湿答答的声响。
昏暗的房间中,秀虎的裸体雪白得耀眼,四肢匀称,乳房丰满,健壮而修长的身体,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
“出去,关上门。”秀虎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和蔼。弥香“砰”一声合上纸门,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张大了嘴巴一阵干呕。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不能被看到的东西,上位者污秽的秘密……
看到了,都看到了……
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恶心和恐惧,而是因为震惊。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弥香感到一双异常有力的手把自己扶起来。秀虎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披在背后,神色严肃。弥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发抖。
她不知道秀虎是如何把自己扶进房间的,秀虎的手一松开,她就瘫倒在地上。
千世的尸体,也已经被整理好,重新穿上了白色的葬衣,看不出刚才发生过的事情的痕迹。
“这是一种疾病。”秀虎温柔地对弥香说。
这种病叫做虐悦之症。患有此病的人,会失去常人的情感,唯有看到他人遭受剧烈的肉体痛苦时,才能感到愉悦。
“世间最大肉体痛苦,大概莫过于切腹。”秀虎说道:“从一开始,只是想象着她切腹时所遭受到的痛苦,我就已经兴奋的无法抑制自己。我已经太久没有过肉体上的发泄,所以……”
弥香在听,却没有听进去一个字。秀虎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当她从失神状态中恢复过来时,秀虎正殷切地看着她。
“主公,我……”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为我做这件事情。”秀虎拉起她的手。
秀虎的手依然滚热,掌心滚热, 指背也滚热。
“我会为主公……”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保守秘密”说出口,秀虎已经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她的怀抱很紧,也很温暖,说在弥香耳边的话,却令她全身都冰冷。
“太好了,为了我,切腹自杀吧。哪怕只有一次,我想看你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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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仇讨情愿
武士可以为自己死去的亲人复仇。
复仇者必须为死者之家人。
复仇者需先上书当地管辖大名,言明复仇理由,得到批准后,在规定的时间与地点进行复仇。
无论复仇结果如何,双方的家人不得重复复仇。
——《家康公律嘱百条》
“到此为止吧,大人!”
已经被死亡的恐惧紧紧攫住的弥香,听到这句话,仿佛听到了观世音菩萨拯救世人苦难的纶音一般。秀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她。
法谷德子站在门口,她大步走进来,一把抓住弥香的手腕,把她从秀虎身边拉开。
“你先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不许和任何人讲起。”德子脸色严峻地说道:“如有一字泄露,我亲手斩了你。”
弥香嘴唇哆嗦着,用急促的碎步退出房间。德子看向秀虎,秀虎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她。终于,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请控制自己的情欲啊。”
秀虎低下头。
“我明白。我会控制自己的。”
德子点点头:“这具尸体,尽早安葬吧。我会想办法让弥香对此事保守秘密。必要的话,就……”
“不要说了。”秀虎打断她:“这女孩没有错。错的是我。刚才如果不是你及时来到,也许我真的会强令她切腹,甚至可能亲自把她……”
她忽然跪下去,抱住德子的双腿,无声地抽噎起来。
这种痛苦,唯有在这个亲姊一般的女人面前,方能流露。
虐悦之症是绝症。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种病症时,只有十六岁。
厨房里的一个女仆,误将有毒的海螺混入食材。虽然被即时发现,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但她却被严厉斥责,并在当晚就切腹了。
女仆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厨房,在遗书中写明自己的悔恨,然后用收拾鱼类的短刀,剖开了自己的肚皮。
那天晚上,秀虎只是饿了,想到厨房找点吃的——她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拉上德子。
十六岁的秀虎,与二十岁的德子,亲眼看到了女仆切腹的全过程。她三十五六岁,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秀虎已经忘记了她的相貌,只记得她将短刀刺进自己肚子里时,发出的如同野兽嘶吼般的痛苦呻吟。
不甚锋利的短刀,一点一点地割开厚软的皮肤和脂肪。不喑武道之人,根本难以承受那种痛苦。女仆趴在厨房的地上,指甲在木头地板上刮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她低声喊叫着,把刀柄顶在地上,用力把身子往下压,硕大的乳房从衣襟里露出来,秀虎甚至能看清黑褐色的乳头周围一粒一粒小小的鸡皮疙瘩。难道这种痛苦会带来快感吗?一定是这样,因为仅仅是在暗处看着,秀虎就觉得自己的小腹中升起一团滚热的火焰,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种绝顶的兴奋冲击着她的理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将德子压在身下,双手伸进德子的衣襟里……
德子的乳房也坚硬地鼓胀着,秀虎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嘴唇压在德子嘴上,用力把舌头伸进去,分开德子的牙齿……
“少主……不可以……”德子小声的反抗着,秀虎不理她,只用眼角的余光紧紧地盯着还在切腹的女人。女仆已经在自己的肚子上剖开了足够长的一条伤口,歪歪斜斜,边缘粗糙,黑色的血水淌满一地,带着新鲜内脏的腥臭气味。
秀虎张开鼻孔,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女仆并非出身武门,没有受过专业的切腹训练。她艰难地继续用刀子戳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妄想尽早结束性命,伤口弄的很不利落,肠子和鲜血到处都是。她伏在地上,颤抖着把短刀拔出来,想要刺进自己的胸口,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刀尖在她苍白的乳房上划开好几条细细的血痕,却连一次都没能刺进去。
德子的脸上满是秀虎的口水与自己的泪水。她扭着头,看着女仆在垂死中挣扎,忽然猛地用力将秀虎从自己身上推开,一下子跳起来,几步跑到女仆身边从她手里夺过短刀,双腿跨过她的肩膀,弯下腰,左手搬起她的下巴,右手将短刀伸到女仆脖子底下,狠狠地一刀割断了女仆的喉咙。
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愉悦,充斥着秀虎的全部身心。看着女仆脖子被割断的瞬间,她感到自己小腹中那团火焰一下子爆开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快感把自己的灵魂抛入一片虚空。之后,她就如同虚脱般,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德子刚才被她紧紧揉捏的乳房,青肿十余天方才消退。
快乐结束后,秀虎便被恐惧和罪恶感折磨。德子为她翻遍医典,最后才在一本明国传来的医术中得到了答案。
虐悦之症。病人缺乏感情,无法从一般的男女鱼水中获得乐趣,唯有目睹他人承受剧烈痛楚时,才能感到愉悦。
此病无药可医。
秀虎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知道这种疾病意味为何。
这是我的秘密,一个德子会帮我保守下去的秘密。
她也决心承受这种病症的折磨,但被任命为藩主之后,在一定范围之内,近乎无限的权力掌握了在手中。
生杀予夺,决于一念之间。
虐悦之症,像是一头蛰伏饥饿已久的怪兽,被千世之死唤醒了。
德子与秀虎都不知道,这头猛兽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啮咬着秀虎的理性。
并最终将会把一切都吞噬。
第二天,千世的遗体被德子简单而郑重地安葬了。但事情却并未因此而结束。四天后,一封复仇情愿书,从示现流道场,送到了秀虎的面前。
仇讨情愿
舍妹东乡千世,于日前自尽于大名屋敷。玷污大人家门庭之事,隐情如下。
舍妹自尽前一日,于大人府中与柳生新阴流之剑士柳生青柳的比武,其结果并非公允。青柳以下流手段取胜,欺骗大人,致使大人做出误判。舍妹心中痛楚不平,乃寻此短见,此皆为青柳之卑劣兵法所致。
草民东乡千代,为替舍妹复仇,恳请大人恩准草民与柳生新阴流之剑士青柳的决斗。叩首再拜。
东乡千世敬上
宝历六年五月二十二日
萨摩藩云耀馆道场
“荒谬。”法谷德子将情愿书往地上一丢,愤愤地道:“青柳乃是在公开的比武中,以堂堂正正之剑艺取胜。东乡家的人说这种话,是在指责大人目光不明,判断错误。仅凭这一条就是大不敬之罪,可以处其闭门之罚!”
“并非如此。”秀虎已经看过了情愿书。她沉重地说道:“法谷,你学过剑道,我也学过。当天那一招之差,究竟谁胜谁负,你我心里也都明白。千世虽被击中,但以剑理而言,她才是胜者。只不过我想要对柳生一门示好,才做出那种有失公允的裁判。”
“大人!”
秀虎摆摆手,阻止德子继续说下去:“千代对妹妹的死感到不忿,乃是人之常情啊。如果不批准这场决斗,我的心中难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她知道,但是她不敢面对。
我要看到血,更多的血。
我要让鲜血,将这萨摩藩变成一片红海。
只有血,才能平息我腹中那团饥渴。
她写下了判决。
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乃是武者的本份。故此批准东乡千世与柳生青柳之决斗。
决斗定于五月二十六日上午辰时,地点在府内城竹中府邸后的平地。
望双方能恪守武家之本份,以堂堂正正之身心,参加决斗,以免留下遗憾。
无论决斗结果如何,双方不可重复复仇。
特令藩内宿老,法谷德子为决斗主持这。本人将亲自担任见证者。
萨摩藩藩主岛津秀虎(花押)
宝历六年五月二十四日
“大人亲自担任见证者?”德子惊讶地看着这封许可书。以岛津藩藩主的身份,做一场两个无官职之武者的决斗见证人,可谓破格的纡尊降贵。
“事情发端因我而起,我当然要进行见证。”秀虎说。
与此同时,那头蛰伏在她内心的野兽,也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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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一之太刀
武者交战,己刃及彼,彼刃及己。如胆怯而逃,以背向敌,则断无幸理。
战场之上,求生者死,求死这生。武士道为追求死亡之道,即为此故。
——《武艺书歌谣百首》
“大人已经准许了示现流的复仇许可。”柳生青柳环顾四周,狭小的茶室里共有六人,除青柳外,具是九州柳生一门中的高手。青柳虽然年仅二十八岁,但已经尽得新阴流剑术之妙。而其余五人中,亦有三人进入柳生新阴流中目录以上。
北畠八重,女,二十五岁,志摩出身,柳生新阴流中目录免许皆传。
长野伊织,女,二十七岁,上州出身,柳生新阴流中目录上。
天德寺铃音,女,二十七岁,大和出身,柳生新阴流中目录入,佐分利流枪术中目录。
这三人都与青柳同门出身,剑艺在九州柳生一门中,仅次于青柳。
此外还有二人,也端坐于青柳身边。
柳生绯柳,女,二十四岁,柳生青柳胞妹,柳生新阴流下目录上。
柳生玄柳,女,十九岁,柳生青柳胞妹,柳生新阴流下目录中。
此二人剑术未至精纯,但因为是青柳的至亲,所以也列席。
“这是大人的命令,虽然柳生新阴流有不得以真剑与它流交手的门规,也不得不违反了。”青柳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是一个身材细瘦的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肌肤白皙,乌发滑顺。瓜子脸,大眼睛,下巴的线条十分柔美。若非布满剑茧、几乎无法握紧拳头的双手,很难想象她是九州柳生新阴流一门的第一名手。
“如果我们真的以这条门规作为拒绝决斗的理由,恐怕大人也不得不退让,毕竟我们有江户的同门作为后盾,就算是萨摩之主,也不能不考虑……”
“不。”青柳打断八重的建议:“现在已经不能避战了,就算为了柳生一门的名誉,我也必须应战。今天叫你们在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
天下的剑术流派中,流传着被称为“一之太刀”的秘技。
所谓“一之太刀”,即是只要使出此招,只需一击便可击溃敌人,而无需再用出第二招之意。
剑术之领域,森罗万象,能被称之为一之太刀的秘技,却只有三种。
其一,为流传于鹿岛新当流(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中的“八神太刀”。
其一,为流传于二天一流中的“通天之仪”。
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就是萨摩示现流中的“云耀”。
茶室里陷入了久久的寂静。最后,柳生玄柳打破了这沉默。
“云耀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法?”
“没人知道。”青柳苦笑:“从没有活人见识过一之太刀的样子。这种剑艺只有在生死对决中才会被使用,一旦用出,对手就必死无疑。所以除了已经习得之人,没有人知道一之太刀是什么样的。云耀的形制如何,恐怕现在天下间只有东乡千代才知道。”
“这样说来,你有对付这种剑术的方法吗?”天德寺皱眉问道。青柳摇头:“从未见过的剑术,怎可能事先就有应对之策?更何况若论真剑实战,我尚且不及东乡千世,其姊身为示现流宗家,剑术唯有更强。明日的决斗,我并无获胜的把握。”
柳生新阴流不同于其他剑技流派,其核心思想并非武斗,而是军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受到东照大权限家康公的赏识。家康公认为,凭着一剑之勇而横行天下,乃是平庸武士的想法。故此,虽然柳生新阴流中,确实出现过如初代石舟斋宗严、三代十兵卫三严、四代连也包也这样的逸材,但总体而言,纯以剑技而论,柳生新阴流,并不算得上最强。
然而对武士而言,武力乃是立身之“根”。无论军略方面有多么出色,在最后关头,要保住生命,终于还是要依靠个人的武力。
青柳叹了一口气:“明天的决斗,你们都要去看,如果我侥幸取胜,则诸事大吉;但万一我落败甚至身死……”
她的目光变得严厉:“你们一定要看清示现流的剑法奥义,并且想出破解之策,为我报仇!”
“但是,”长野将膝盖向前挪动了一下:“重复报仇是被禁止的事项。藩主想必也不会同意。”
“不需要征得藩主的同意。”青柳道:“私下去复仇,无论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杀了东乡千代。取下她的性命,断绝示现流的宗门,把这种剑术彻底铲除掉。”
这并非是为我一个人复仇,而是为了彰显九州柳生一门的武威。
这样做,汝等可能都将受到藩主的严厉处罚。我知道这样牺牲你们,对你们并不公正;先窥其秘技,再将其斩杀,也不符合武士堂堂正正的做法。然而武门中人,其性命与荣耀,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主君。以我们的生命与名声,成就萨摩人的威武之名,你们愿意吗?
北畠等五人相互对视一眼,这并非可以推脱之事,一旦胆怯,武名之污,远过于死。
看到五人一起点头同意,青柳眼中不禁涌出泪水。
“诸位的理解,我十份感谢。明日的决斗,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必将令诸位一窥‘云耀’之真意!”
黎明的时候,下了一刻钟左右的小雨。之后天气放晴,万里无云。待决斗的时刻到来,地面早已被晒干。
决斗的地点,乃是城下一块约十分之三町大的空地。之前的两天,已经被收拾平整,铺上白色的细沙,雨后又重新用耙子清理过。
空场四周,竖上了竹竿,用白色布幔围起。更外围则以竹子篱笆围住。因为参加决斗的一方是藩主家的剑术指南,事关体面,故严禁百姓围观。
空场的北方设有矮台,上置座位。藩主岛津秀虎坐于正中,担任见证。作为主持者的法谷德子的座位在她左前方。此外,以宫田弥香为首的六位女侍位则持薙刀站立于矮台前方两侧。
布幔之后,另布置有二十名持铁炮之藩士,以备万一。
空场东西两方,各以布幔围成二坪大的狭小空间,作为决斗双方最后准备之处。
卯时三刻,决斗双方进入场地。东方东乡千代,身穿白色上衣,两袖以白绳束起,下着白色裙裤,赤足,额上勒有白色拦汗带,此为家中有亲人去世时穿着的孝服,乃是为了哀悼其妹千世。
手中大刀的刀鞘,亦缠着二指宽的白色纸条。刀柄以白色柄卷缠绕。
西方柳生青柳,身穿浅葱色格子上衣,青蓝色松纹裙裤,亦赤足。腰带上插有长短双刀。
双方虽然对面而立,但都没有看向对方。
“武具付验!”法谷德子手持军配,高声宣布。二人同时转身面向北方的看台,两名女侍走上前,从二人手中接过武器,回到看台前交给法谷验看。
柳生青柳所用之长短双刀,是大和国手搔(转害)派,为九州柳生一门专门铸造的宝刀,长刀名“存”,短刀名“印”。亦称为“柳生存”与“柳生印”。“存”长刃二尺五寸,赤金镡,柄长七寸,重约二贯;短刀刃长一尺四寸,银镡,柄长五寸,重一贯。
东乡千代所用之刀无铭,亦难看出出处,刃长三尺三寸,无镡,柄长一尺二寸,重二贯半,切先略有磨损痕迹。
此二人使用之刀剑,皆较寻常形制更为厚重。法谷验看无误后,将武器交换二人。
“东乡千代,汝之复仇情愿,已获藩主首肯。柳生青柳,东乡千代,汝二人于今日此地决斗,藩主亲为见证。无论结果如何,双方家人亲友,不得重复复仇。现在就请抛开杂念,以自己的武艺,来印证武人的本心吧!”
东乡与柳生二人同时向看台鞠躬,而后转为相对,各后退三步。
“胜负开始!”
法谷话音刚落,柳生青柳已以缩地之步伐向前踏击,右手拔出长刀,刀芒一闪间,东乡千世足尖点地,向后倒跃一步,落地后方才以左手横持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刀。
拔刀已毕,其胸前衣襟忽然绽开二寸许的一条裂口,竟然是已被青柳神速之斩击击中了。
示现流,并非以速度见长的剑术。青柳的本意,乃是以快速的连击,在甫开始便压制住千代,令其难以招架,无法发挥出云耀的威力。但千代后跃的距离,却刚好在她攻击范围之外,前踏之力已尽,若再进逼,身体将失去平衡。待她重新找回重心时,千代已经拔剑。
此拔剑之法门,名曰“肋一寸”,如果对方在此时进击,可以刀鞘架住敌剑,顺势抽刀反斩。千代之刀较长,青柳认出这架势,竟不敢再攻,唯有等待千代变招。
千代面色沉静,左手松开刀鞘,任其落在地上,随后左手握上刀柄末端,长刀刀尖向上,直竖在右肩前,
青柳面色变了。
“这是示现流的绝学,名为蜻蜓……”法谷德子小声说道。
蜻蜓,乃是云耀的起手式。
在场众人的心,不约而同的提了起来。
此为决斗,并非演武,双方自然以命相搏。然而东乡千代的第一招竟然便是示现流的不传之秘,一之太刀“云耀”,大出众人意料。
没有试探,没有准备,上手便是终局之招!
你死,我活!
从未现世之招,傲对今生最大之仇敌!云耀未出,气势摄人!
如退必一败涂地。
唯有撄锋迎击为上策。
示现流是古剑法,重实战。示现流所用之剑,较它流更为沉重锋利。所以青柳才选择同样沉重厚实的存印二刀应战。她左手拔出“印”,双刀交于胸前。
柳生新阴流,十字手。
此乃“无刀取”外,新阴流最强之防守式。
据传,新阴流的最终奥义“无刀取”,可破世间一切武器一切攻击,并夺取敌人的武器为己用。然而除了开祖上泉伊势守绣纲、初代宗家石舟斋宗严及三代十兵卫三严外,从无人能够练成。
青柳也只是听说过这一招,然而连她的父亲柳生义盛也只是听说过,再说给她,她当然也不会。
“啪”的一声,千代束袖的细绳在右肩处崩断,连带整个右侧的上衣都绽裂开来,飘飞的碎布片如同万千蝴蝶,露出她因充血而变成艳红色的肌肤。右臂肌肉膨胀,足有平时的两倍粗,血管膨出,皮肤几乎胀裂。
萨摩示现流最高奥义·云耀!
刺耳的尖啸声中,长刀化为一道云端照耀而下的电光,刀锋所向,青柳只觉得一阵炽热的狂风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滞涩。
这就是一之太刀。
剑士的本能让她举刀相迎。然而手中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重量。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停止,崩解,溃散,化作万千微尘湮灭于虚空。
长短双刀落地。
刀柄还握在青柳手中,刀身已经落地。
东乡千代手中之长刀,一刀斩断了青柳的长短双刀,却在距离青柳右肩近颈部不足一分处,硬停了下来。
青柳双手的虎口都已经破裂,渗出鲜血。
千代右手的虎口也在流血,五枚指甲都变成淤黑色。
这一刀中,她承受的压力,甚至远远大于青柳。
要猛然止住这一刀,远比挥出这一刀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就是云耀。”千代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抬起长刀。
“你败了。”
“我败了。”青柳失魂落魄地重复道:“这就是云耀……”
这已经不能算是剑法。
而是魔技。
青柳手中的两个刀柄,啪哒落在沙地上。
“我不杀你。”千代弯腰捡起刀鞘,将长刀插回。她的右臂已经回复原状,但却止不住地颤抖。上衣破碎,她的整个右侧上半身都裸露在外,却毫不在意。
她背部的肌肉虬结,如同男子。乳房饱满结实,肌肤略显粗糙。
“我虽然不杀你,你总要给我,也给藩主大人一个交代。”千代不再看她,转身面向看台,端正地坐下。
“草民复仇已毕。十分感谢。”千代俯身行礼。
法谷德子怔住了。
复仇结束,复仇者与仇人却仍然都活着。这种情况,在她的预料之外。她回头看了秀虎一眼。
秀虎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令她不寒而栗的神色。她顺着秀虎的目光看过去……
柳生青柳也跪下。
“我会给你和藩主大人一个交代。”她把怀纸抽出来放下,用双手抓住自己衣襟两侧,“也给死去的令妹一个交代”。
然后将自己的衣襟用力一撕,让胸脯和肚子露出来。
典型的武者的身体。肌肉线条明显,小小的乳房只比拳头略大,褐色的晕和乳头小而整齐,平坦的小腹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腹肌,肚脐浅浅的,能看到底部的肉结。
“她怎么死,我就怎么死。”青柳说着伸手拾起断掉的短刀“印”,用怀纸卷住刀身后端。用右手反握,然后用左手将裙裤的裤腰向下按,把整个下腹部都暴露出来。
“柳……”
法谷德子刚要出声制止,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握住。
秀虎的手指,如同钢钩一般,几乎勒进她的骨头。
“柳生青柳不肖,以卑劣之武略,窃居萨摩藩剑术指南役之职。今日身败,再无他言。我将切腹谢罪。”
说完之后,她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反握的短刀一下子插入自己的左下腹中。
刀身穿透皮肉,没入腹中约有一寸,刚好穿透了皮肤与肌肉,尚未伤及脏腑。青柳的眉头略皱了一下,左手按住伤口边缘,右手用力将短刀向右拽动。
她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千代也端然正坐,没有看她一眼。
青柳的动作很慢,她微微眯着眼睛,嘴唇紧抿,似乎并不痛苦。然而逐渐苍白的脸色、不断翕动的鼻翼和自眉梢与额角渗出的大颗汗水,无不证明她此刻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随着下腹部伤口的延长,鲜血开始涌出。当她将下腹部从左至右完全切开,鲜血已经染红了裆部与大腿附近的裙裤。
伤口长约七寸,从左侧腹下,横过肚脐下一寸处,直到右侧腹下。切开处平滑整洁,伤口断层最外沿是薄薄的一层皮肤,然后是更薄的一层浅黄色脂肪,再靠里面则是紫红色的肌肉,被切断的伤口出,肌肉的纤维熠熠发光。最里面淡黄色的是被割开的腹膜,伤口肚脐下正中的位置约三寸长的一段微微敞开,内脏隐约可见。
单手切腹,如此漂亮,男人也难以做到。
“大人。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青柳说。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依然沉稳。
“说吧。”秀虎的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她依然牢牢抓着德子的手腕,德子额头上也有汗珠渗出。
“我想见舍妹玄柳一面。”
这是无法拒绝的遗愿。
穿着与青柳同样服饰的玄柳,小跑着来到看台前。她满脸泪水,跪在青柳身侧。
“姐姐,我来为你介错!”
“无需介错。”青柳喘息着,短刀依然留在肚子里:“听我说……”
接下来的话,她用尾张方言说出。
“云耀的弱点,你看出来了没有。”
“是的。”玄柳忍住悲痛,也以尾张方言回答:“消耗体力巨大,唯有一对一时才有有价值。为了让攻击的威力最大化,要借助沉重刀剑本身的力量,所以斩击方位只能是从上至下。因为要集中精神,因此只能攻击正面的敌人。刀剑长度有限,无法应对使用长矛与薙刀之类长柄武器的敌手。”为了让痛楚中的姐姐少说话,保存体力,玄柳一口气将自己的看法全部说出。
“说的好,你比绯柳聪明。”青柳艰难地露出笑容:“我放心了,你下去吧,记住我昨晚的话。”
说着她忽然用力把短刀又向自己腹中插入半尺左右的长度,随着压力的骤增,一大团的肠子猛然从伤口中央的位置涌出来。青柳上身前倾,用左手撑住地面,右手使劲把短刀在腹腔里转了一圈,刀尖搅动肠子,痛楚令她几乎昏迷。然而她终于以坚强的意志忍耐下来,向左侧沿着切开的伤口推动刀刃。
随着深入脏腑的刀刃不断移动,肠子被一条一条的割断。剧烈的疼痛冲击着脑海,青柳用力仰起头,瞪大了双眼,眼角似乎都渗出血来。
但她还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柔软的肠子一条一条的流出来,当青柳终于将短刀再次推到小腹伤口的左侧,肠子也在已经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砂地上盘成一堆。被割断的肠管里,有半透明的浅黄色肠液渗出,和鲜血混在一起,色彩斑斓。
“姐姐!”玄柳跪在她身边大声哭道:“请让我为你介错!”
“没必要!”青柳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依然坚决:“据我所知,东乡千世切腹时,是无人为她介错的。因此我也……”
玄柳的额头触在地上,放声痛哭。青柳竭力再次坐直身子,用力把短刀从伤口中抽出来,想将刀尖对准上腹部。无奈右手颤抖的厉害,只好用左手一起握住刀子。
缠着刀身的怀纸早就被血浸透。青柳把刀尖抵在自己上腹部,最上面两块腹肌中间的凹处。
“这笨拙的切腹,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她把短刀再一次深深插入身体里,然后用左手按住刀背,发力一口气向下切开。刀刃沿着腹肌中间的凹缝落下去,一直割到肚脐,把她的整个上腹部从正中间切成两半。肚脐里的肉结也被这一刀从中间切开。
腹压已失,青柳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容貌却奇异地焕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美丽。
她最后看了跪在身边的妹妹一眼,然后用最后的力量把短刀向下压下去。
刀锋竖着穿过横切的伤口,一直割下腹部底端,耻丘上方两指处才停下。
两条伤口,在青柳平坦的肚子上形成一个巨大而艳丽的十字形。大量的肠子,混合着鲜血,从伤口中间和下部涌出来,断裂的肠管、残破的腹膜,有的挂在她的腹壁上,有的流下去,在两腿间堆积成堆。鲜血的腥味,内脏的腥味,内脏内容物的臭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东乡千代忽然站起来,拔刀。
以弥香为首的六名女侍同时将手中的薙刀对准她。布幔后手持铁炮的藩士也都吹亮了火绳。千代高举大刀,一言不发地看着藩主秀虎。
秀虎错愕瞬间,随后不易察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大刀落下。
刀锋一下劈断青柳的颈骨,割断血管与喉管,只余颈前寸许宽一片气皮。青柳的头颅向前垂落,身体也向前伏到。颈部的断口处,鲜血大量喷出,将看台底部都染成一片红晕。
千代振刀,还鞘。对扑在尸体上大声哀哭的玄柳看都不看一眼。
秀虎放开了德子的手腕,全身如虚脱般坐在竹椅上。
“漂亮的复仇,彰显了武艺者的武威啊。”她心满意足地、用近乎叹息的声音说道。
“十分感谢。”千代说完之后,不再讲话。
决斗场中,唯有尸体旁的玄柳,与决斗场西侧,布幔之后传来的哀哭之声。
德子的手腕,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如果这样就一切终了,就谢天谢地。德子心想。
然而鲜血之狂宴,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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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千代自决
武士乃国之宝,如非十恶之罪,不可灭其家门。
——《丰鉴》
临近傍晚时,天又开始下雨。
柳生新阴流道场。
青柳的遗体已经被清洗干净,脏腑纳归腹内,伤口以棉线缝合,头颅也重新缝接颈上。
双手被合抱在胸口,挂上念珠。洁白的丧衣包裹着冰冷的尸体,额头上点了永别水。
北畠八重将点燃的祭香插入香炉,合掌再拜,然后坐直身子。
“入夜之后,我们就前往示现流道场。”
她眼中虽有悲戚之意,神色却仍然镇定。
“在下与伊织、铃音和绯柳大人一同前往。玄柳大人请留在道场。”
前往示现流道场的名义,是为青柳复仇,因此必须有其血亲前往。但重复复仇乃是违背藩命之行为,参与者必将受到严重惩罚,甚至可能被赐死。为了保住柳生一家的家名,也必须留下青柳的一名血亲,并使其置身事外。
绯柳前去复仇,玄柳留下,这是事先商议好的结果。姐妹二人中,玄柳年幼,而剑资较佳,更适合留下。
绯柳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交给妹妹。
“此乃新阴流剑术歌诀百首,是本门剑技的传承。”
玄柳倾身拜领。而后五人再无一言。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东乡千代的剑艺,每个人都已经看过。虽然想出了应对之策,然而无论多么万全的预想,都有可能因为实战中的一点小小误差而完全改变。
此人的剑技,实在是太强。
待夜色深沉后,北畠等四人换上便于行动的窄裤,系紧绑腿,在直缀内穿上软甲,戴上斗笠,离开了道场。
柳生新阴流道场,距离示现流道场,约有十町之远。期间虽有民居,但既已入夜,街上行人稀少,并无被发现之虞。所虑者,是东乡千代预料到今夜之事,可能有所准备。
但无论如何,其必不至于事先逃走。
四人中,绯柳与伊织都带长短二刀,而铃音与八重只携长刀,另各持一杆长枪。
长柄武器,乃是克制“云耀”的法门。铃音入新阴流之前,曾在奈良的佐分利流道场习得枪术。八重虽未专门学过枪术,但也会用枪。
四人抵达示现流道场时,已至亥时初刻。细密的雨水从天空中落下,乌云掩住月色,四下一片漆黑。
唯有雨水落地之声。
雨声遮住了脚步声,四人弯腰小步疾趋至院落大门前,却见大门敞开,院落中似乎并无一人。
庭院内亦无灯笼,一片黑暗。然而道场屋内,有灯光透出。铃音持长枪探入门内,在地上轻轻一扫,院内并未设置牌绳。
莫非东乡千代如此有恃无恐,竟不加丝毫防备吗?
四人最初的计划,是用长刀劈开院落大门,再以迅雷之势,袭杀一切阻挡的示现流门人,寻到东乡千代后,以长枪限制其剑术,由剑艺最高的北畠将其斩杀,取得首级后再高声报名并离开,以发挥柳生一门的武威。
但此刻道场内竟似无人,甚至毫无戒备,连大门亦未关闭,先声夺人之策竟然无用。四人正彷徨间,只见一人,左手持灯笼,从道场屋内走出,站在屋檐下。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疲惫而轻柔,正是东乡千代。
千代穿着月白色的内衣,外罩一件白色肩衣,下着裙裤,并未佩戴武器。从容不迫之神态,更显得北畠四人狼狈不堪。
“外面有雨。”千代把灯笼略举高一点:“快进来说话。”
而后自顾自转身进入道场中。四人彼此相视一眼,心中震惊莫名。
千代似乎早就在等着她们。然而形迹既已暴露,唯有进入道场中一窥究竟。毕竟四人武艺都属不弱,就算对方埋伏人手,暴起发难,也有一拼之力。
四人进入庭院,蹬上檐下回廊,在门口脱下草鞋,摘掉斗笠放在一旁,迈入门内。转过照壁后,进入道场中。
道场内部约五十坪,只属中等大小,并无他人身影。道场设施略显陈旧,然而打扫的十分洁净。四角燃有蜡烛,光线昏暗,然可以清晰视物。四壁的木架上,竹剑与木刀摆放齐整。正对门口的墙壁上,供奉着严岛大明神之神位,神位前,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布包。四人虽为寻仇而来,但常年的修行养成习惯,一进入道场,自然放轻脚步。
千代吹熄手中的灯笼,挂在墙边的灯笼柱上。然后走到神位前、道场馆主的位置上盘膝坐下。其面前早已摆放有五个座垫。她微微一笑,道:“请坐。”
柳生绯柳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压低了声音,道:“吾四人,乃是为寻仇而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难道真以为“不得重复报仇”的禁令,能够阻挡柳生一门的复仇吗?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剑术竟有如此的自信?
千代点点头:“我知道。然而无论四位为何而来,进入我的道场,就是我的客人。请坐吧。”
四人中,天德寺铃音最为年长。她率先走到座垫前,放下长矛,并拢双膝跪坐。绯柳等三人犹豫一下,也都在千代面前坐下。
然而四人都未解下腰间的佩刀。
千代并不以为意,她环视四人,目光平和,神色安详。随后道:“我记得,白天的时候,跟随青柳大人的,共有五人。”
所以她准备了五个座垫。
“来对付你,我们四人就足够了。”北畠回答。千代笑了一下:“你们想要怎样?杀光道场里的门人,然后把我杀了,取了首级,最后向藩主自首领罪吗?”
四人不答,以沉默相对。千代微笑道:“这想必一定是青柳大人生前的嘱托。”
武人之间,必定相互理解。我已经料到了。所以我事先遣散了门人。现在示现流的道场中,就只有我一个人。
“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伊织的手轻轻抚着短刀的刀柄:“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一定会拿着你的头走出去。”
“这我相信。”千代点点头:“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是恐怕我已经无法与诸位交手了。”
她说着,用左手挽起右边的袖子,举起来。
她的整条右手都显的格外苍白,肌肤呈现灰败的状态,指尖五枚指甲全部脱落,露出惨白色的嫩肉。
“我的手臂,根本无法承受“云耀”的威力。”千代说:“为了替舍妹报仇,为了打倒青柳大人,我使用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剑法。在那之后,我又强行运力为青柳大人介错。”
她放下右手:“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的这条手臂,只能勉强运动,已经无法再持剑了。
北畠四人面面相觑。
杀死一个无法持剑的敌人,等同杀害手无寸铁之人。这根本算不上是报仇,非但毫无意义,被人知道的话,更会成为武士一生的污名。
如果只是我们其中一人独自前来,或许还能够下手杀了她。但是四人同来,谁也不敢保证日后别人会不会无意中将这件事说出去。
然而青柳的遗命,又怎忍心违抗?
千代看着四人,最后目光落在绯柳身上。
“彼此帮助,不给他人造成困扰,此乃武者的分内之事。”她柔声说:“四位不能违背青柳大人的遗命,又觉得无法下手杀我。幸好……”
她用左手撑着地,转过身,从神位前拿起那个小小的黑色布包,再转回来,面向四人。
“我虽然已经无法用剑,但还可以切腹。”
舍妹之仇已报,我的手又已经残废,终身再难运剑。此生已经毫无意义。
与其以残废的身躯,苟延此生,不如就此自尽,也能令诸位摆脱烦恼。
她打开布包。
里面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一封封好的信,和一柄短刀。
书册很陈旧,装订的样式,与先前绯柳交给玄柳的新阴流剑术书相同,应该就是示现流的剑术传承。
“这本就是示现流派印剑诀。”千代说:“此外还有这封信,至关重要。等我死后,请诸位务必将此二物,交给藩主大人。”
说着,她双手托起书册和信,递给铃音。铃音也双手接过,纳入怀中。
“确实的收到了。”铃音说:“请放心,我以武人的名誉保证,定会交到藩主大人手中。”
“有劳了。”千代说:“那么,接下来……”
她拔出短刀,放在身前,
短刀样式颇为古老,似乎是室町时代的旧物,然而被保养的很好。刀身长一尺二寸,宽寸半,刀刃极薄,锋利的几乎看不到。没有护手,握柄以马尾细细缠绕,刀柄末端是黄金铸成的草蜢状。
“我来为你介错。”伊织道。千代一面改盘膝的姿势为双膝分开的跪坐,脚掌放在臀部下方,一面将两手缩回袖内,一面轻轻摇头:“心领,然而不必。”
她双拳从领口伸出,两臂一分,将上衣褪下。然后把肩衣的下摆从腰带内抽出,交叉着压在膝下。
此为防止切腹时,身体失去平衡而倒向侧面之法。随后,千代挺直后背,双手拇指插入腰带内,把裤腰向下推,令自己的下腹部完全露出来。
腰带的边缘,隐约可见疏朗蜷曲的体毛。
千代的身体,细长,结实,皮肤紧致,肌肉分明,线条却意外的柔和。
其右乳下方外侧,左肩及左肋下,各有一道旧伤疤。
饱满优美的双乳,充满了健康的活力,昂然挺立于胸脯之上。或许是因为雨中的寒意,乳头周围的乳晕上凸起细细的鸡皮疙瘩。
腹部平坦光洁,肌肉结实,唯有常年不懈锻炼的女性,方有这样的躯体。
早已心存切腹之志,故事先仔细沐浴过,无论腋下、臂弯,乃至肚脐,都洗得干干净净。
“萨摩武人的切腹做法,请各位观看。”千代说着左手拿起短刀,将刀尖指向自己下腹最底部,刀身竖起,刀刃向上。然后将右手按在刀柄末端。
“哈!”
随着一声轻喝,锐利的刀锋一下子插入千代的下腹中三寸的深度。刀背紧紧贴着腰带,刺入处距离肚脐足有一掌宽度。
千代的眼角微微抽动一下,瞳孔缩小,右手向下一压。刀尖仿佛突破了一层阻力,无声无息地又没入腹中二寸。
她肚皮上几乎没有一丝脂肪,这样深度的刺入,已经彻底穿透了肌肉,深入内脏。
刺入的位置与角度,以女性的身体而言,并非是肠,而是胎宫与膀胱。
千代的脸上,显出怪异的神色,仿佛正极力忍耐某种异于痛楚的强烈触感。
她让短刀在腹内停留了片刻,然后左手向上移动刀刃。锐利无比的刀锋轻易割开皮肉,薄薄的刀身过处,伤口看起来只是一条深红色的细线。被切开的肚皮,在肌肉的力量下紧紧贴合在一起,连血都只渗出很少的几滴。
随着刀刃在身体内部的移动,千代的表情反而趋平静。
身体自然的保护机制,令脑内分泌出可以麻痹神经之物质,暂时抑制了痛苦。
生物的本能,于濒临死亡之际,最后一次试图留下后代。于男性而言,便是射精;于女性而言,则是最后的一次性的高潮。
但身体处于麻痹状态下,如发生高潮,则往往伴随失禁。故萨摩女性武人,在切腹之际,应先自戮胎府与膀胱,令尿液在体内流出,不至仪态有失,同时也尽可能的减少性之兴奋的时间,维持神志的清明。
代价则是更快到来的、更加剧烈的疼痛。
当日千世自知自己的力量与精神尚未完全成熟,故自尽时以横切的方式切腹。而千代则用这种纵切的方法自尽,乃是对自身武艺的自信。
刀刃已经向上移动了三指宽的距离,在下腹部竖直剖开长约五寸的伤口。
痛苦开始向千代露出狰狞的獠牙。首先是寒冷,一团冰雪般的寒气,从最先刺入处爆发,瞬间变为灼烧之感,随即变成疼痛。
剧烈的疼痛,令她的右手开始忍不住颤抖。
如果不是右臂受伤沉重,肌肉几乎大半坏死,以她的武艺,本不会如此。
随着右手的抖动,短刀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而此时刀尖已经自盆腔上移至腹腔,触及了腹膜。
颤抖令痛苦更加剧烈。千代不得不松开右手,只以左手持刀,来稳定刀身。她将右手握成拳,掌心向下用力压在右大腿上。
与青柳一样,她也决心以单手完成切腹。只不过青柳是横切,她则以萨摩武者的方式,纵向切腹。
刀刃移至脐下。此处神经略少,痛苦也稍微减轻。但依然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程度。千代向上一提刀柄,刀刃如切开一粒珍珠般,将肚脐从正中割开。
与妹妹千世一样,千代的脐孔很浅,脐底的肉结则是女性体表最为敏感的部位之一。刀锋割开肚脐,即令意志坚强如千代,也忍不住发出微微的呻吟。
刀刃继续在左手的握持中上移。肌肉下,腹膜被割破。如无极为坚韧之意志,与精湛之武艺,仅腹膜破裂之痛苦便可令人休克。千代强忍住这种痛苦,缓缓将短刀一直推至上腹部。一直感到呼吸骤然窘迫,证明作为异物的刀刃,已经逼近胸腔横膜时,才停止。
由于没有右手的帮助,单凭左手之力,很难保证切腹时短刀刺入的深度完全一致。每当刀身被腹内脏器之压力略微顶出,千代都要用力将短刀重新深插入腹,才继续切开。整个切腹的过程中,这样的动作,约有四五次。
千代本就是身材高挑之人,不但双腿修长,腰腹部亦较寻常女子更为纤长。自下腹底端,至上腹上缘,切腹的伤口长度超过一尺,接近尺半。然而因短刀刀身极薄,手法稳固,而切腹者腹肌强健之故,伤口并未在腹压作用下绽裂开。
千代拔出刀刃,将染满血迹的短刀放在左侧。整个切腹的过程中,为了防止身体弯曲导致伤口裂开,她一直竭力挺直后背。此刻,切腹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笔直的切口将自己的腹部分成两半,只有很少的血流出来,在下腹部肚皮与腰带间汇成黑红色的一小汪。
“那么,接下来……”
令她自己都吃惊,自己说话的声音除了略微沙哑,居然并无异样。她屈起两臂,双手指尖轻轻抚摸着被自己切成两半的肚脐。
“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她猛地将双手从肚脐处插进自己的伤口里,指尖抓住柔软的肚皮,紧紧抠住,然后用力向两侧一撕。
伤口一下子被扯开了。皮肤,肌肉,腹膜,被粗暴地分开。
失去了一切支撑的内脏,暴露在八重等四人面前。
内脏在瞬间还保持着完整盘曲的形状,甚至连刚才切腹时被割裂的胎府与割断的肠子,都只是凹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缝。
肠子还在微微的蠕动着,肠管表面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
随着伊织和绯柳异口同声的一声尖叫,千代的整副内脏,如同倾倒出来一样,从腹腔里一下子涌了出来。
八重等四人同时向后跳起来,否则,千代的肠子就会流到她们腿上。
她一定是从昨天决斗之前开始就禁食了,也许还服了泻剂,肠子里很干净,只有淡淡的腥味。割断的肠管里流出的肠液,也是清澈的。
就是说,她早在决斗之前就已经决定切腹了,如果决斗输了,就当场切腹,否则便在此刻。
因为切腹的过程中没有伤到大的血管,虽然内脏几乎全部流出体外,血却出人意料的很少。千代右手紧紧抓着半片肚皮,左手松开,拿起放在身边的短刀,竖起刀锋,刀尖朝上,把握刀的手伸进自己半空的腹腔里。
腹压已失,此时她已经无法再说话,但她的嘴唇还是动了一下。
“永别了。”
然后左手用刀狠狠向上一刺,刀尖穿过横膈膜,从下向上直刺入心脏。
她几乎立时死去,但尸体却并未倒下,保持着脊背挺直端坐的姿势。
黑红色的血,从胸腔里倾泻下来,浇在内脏上,流到地板上。
她的眼睛仍然睁着,神色平静地看着绯柳等四人,面色惨白,只有下巴上溅了几滴血。
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但最终仍未闭合。
双膝分开跪坐,腰背挺直。
右手扯开肚皮,左手持刀自腹腔内上刺。
尸体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冰冷。
除了鲜血滴落,与屋外的雨声,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血都不再流了,八重才慢慢说了一句话。
“疯子。”
然后她脱掉上衣,防止沾上血迹,拔出短刀,绕过地板上的肠堆,走到千代侧面蹲下,一手挽住她的头发,用手肘压住她的肩膀,割下了她的首级。
直到她松手后,尸体才向正前方笔直地伏下去。
绯柳奔出屋外,大口地呕吐起来。
雨停了。
八重等三人也走出来,八重已经穿好了衣服,伸手接着屋檐流下的雨水,将手上的血迹洗净。然后将千代的首级,挑在枪尖上。
积云散去,天边已经露出了曙光。
“走吧。”八重拍拍绯柳的肩膀。
烧了这座道场,然后带着千代的首级,去见藩主领罪吧。
至于柳生一门的武威,已经被东乡千代,用她的剑艺、她的疯狂和她的生命,彻底地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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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处断
兵法之真意,在于乱世中保全自身。然而如为忠义之故,毁弃家名,更为世人所敬重。
——竹中武备论
“此乃悖乱!”
秀虎把服罪状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板上。她气得面色苍白,双手发抖,紧握的双拳,连关节都变成白色。她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此的震怒,法谷德子都从未见过。
服罪状的内容她事先也已看过,难怪秀虎会愤怒至此。
——在“不得重复复仇”的禁令之下,于复仇决斗的当日,败者一方四人夜袭胜者宅邸,将其袭杀,悬首枪尖,招摇过市。
“眼中并无我这个藩主吗!”秀虎恨恨地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女藩主的暴怒如烈火狂涛,令人胆寒。
柳生绯柳,北畠八重,长野伊织,天德寺铃音四人,放火烧毁示现流道场,以长枪挑着东乡千代之首级,在藩内巡游一周后,前往藩主居城投案。
其服罪状内,并未如实写明千代死因。
“东乡千代,为北畠八重与天德寺铃音以长枪制服,由柳生绯柳亲手斩杀,长野伊织取其首级。”
谎言,乃是保存柳生家武名的不得已之手段。如照实写出千代自尽之情状,则柳生家的名声,必然蒙污。
千代的尸体,已经随着示现流道场,一同化为灰烬。其惨烈之死状,除亲眼目睹的四人外,再无一人知晓。如今四人都已经被囚禁在府内城的地牢之中,等候藩主的发落。
这可不是能够随意决断之事啊。法谷德子不由得暗暗担心。若引律法论断,此四人都是死罪,连并未涉身其中的柳生玄柳,也要被处以流罪。
然而犯人的身份,过于敏感了。九州柳生,毕竟也是柳生一门啊。
德川将军的剑术指南,幕府的兵学教头。柳生家,并非岛津这样的偏远地方豪强大名所能触怒的对象。
愤怒已经平息,秀虎倚着扶几,手中的折扇啪嗒啪嗒地敲着自己的膝盖。大殿中沉寂依旧。良久,还是秀虎自己打破了沉默。
“看来,这件事情无法由本藩独断。给上样写封信吧。”
所谓“上样”,指的自然是江户的那位大人,幕府第九代将军德川家重。
即令柳生家权势熏天,对将军的判决,应也唯有拜服接受。
秀虎与家重,乃是乳姊弟的关系,亲密非同寻常。否则以一藩之主,连领内政事都要请将军示下,纵不被罢黜,也必将受到叱责。
“取笔墨来。”秀虎高声说。
信很快写好了,画上花押,封好,交由忠诚可靠的旗本,乘快马去往江户。
柳生家的凶犯四人,暂时羁押于城中。柳生玄柳亦暂时受到闭门禁足之处分。
自萨摩至江户,往来约需一月时间。
囚室位于天守阁的下方,并不很狭窄,陈设简单却很整洁。四人被囚于一室中,虽未加以绳索镣铐,但武器被收没,也禁止出门。一日供给两餐,食物自然较平时略差,仅有白饭与蔬菜及少量的鱼类,但食材都新鲜干净,份量也充足。
午后,绯柳等四人坐在地板上,神色平静地看着彼此。从被拘捕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外面没有一点消息。玄柳不知藩主将如何处断此事,而自己与门内其他三人也一直无人提审。
难道藩主已经将我们忘了吗?这自然是没有可能的。以藩主的脾气,没有立刻将我们四人处死,就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恐怕是柳生家的威望,令萨摩之主宰,也不得不谨慎从事。
“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吾等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八重苦笑道:“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既不进行惩处,也不将我们释放,连探视也没有。纵有赴死的决心,被这样长期消磨下去,也会逐渐动摇吧。”
“可叹的是,连刀剑也被没收。”铃音用指甲戳着身下的草垫:“即便想要切腹谢罪,也没有办法。大人收走我们的武器,或许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死吗?”
就在此刻,囚室之门被拉开了。
说是囚室,其实只是下级武士休息的地方,搬走室内家具,窗子以板条封上,门口立有警卫而已。进来的是萨摩藩宿老法谷德子。德子未配武器,腰带上插着折扇,身后有两名女侍相随。
“柳生绯柳,北畠八重,天德寺铃音,长野伊织,汝等四人的判决,下来了。”
四人连忙正姿跪下,俯身听从宣判。
德子清咳一声,从怀中取出写有“上”字的判决状,展开后,大声朗读。
“于决斗当夜,违背藩令,夜袭仇人家宅,将示现流当主东乡千代袭杀的罪人柳生绯柳,北畠八重,天德寺铃音及长野伊织四人,藩中已将此时请示了上样,现对汝等做出判决如下:
取下东乡首级的长野伊织,桀刑。
胁从者北畠八重,天德寺铃音,斩首。
主谋柳生绯柳,切腹。
萨摩藩,七月二十八日。
岛津秀虎”
绯柳的眼前一片晕眩。
处罚的严重,远远超出她之前的料想。
桀刑,乃是最严重的刑罚,甚至极少用于武士之身。斩首亦为重罪之人方领受之死法。
“至少……让她们三个和我一样切腹……”她喏嗫着。对武人而言,切腹至少是比较有尊严的死法。武士自己结束生命,总好过死于他人之手。
“此乃上命,不能更改。”法谷面无表情地将判决状反过来,让四人看清上面的文字,然后郑重地叠好,双手递给绯柳。
“心悦诚服地领受吧。”她说,然后换了比较温和的语气:“不要再无谓的抗争了,做这种事的时候,不是就应该已经有此觉悟了吗?”
行刑的时间是次日上午。当夜,四人被法谷带入城中较为舒适的房间,并沐浴更衣。入浴之前,铃音从怀中取出当日千代切腹前托付自己的示现流派印与信件,交给法谷。
“此乃东乡死前请我转交于藩主之物。吾等投案之后,即被羁押,并无见到藩主的机会。而此物又过于珍贵,尤其是示现流的派印,乃一切武者都觊觎的珍宝,故实在不放心请看守吾等之下级武士转交。今天是最后的机会,请大人务必转交给藩主大人。”
“确实的收到了。我即刻转交藩主大人。”
“不。”铃音摇头:“请等明日吾等死后,再行转交。”
武士当遵从信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她与其他三人都没有看过这封信,亦没有看过示现流之派印。
只是谨慎的贴身收藏,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万一的情况下,信件中写明了东乡乃是自尽,那么对四人的处刑,必将重新衡量,或许因此可以不死。
一旦如此,世人便会传言,是死去的东乡,救了柳生门下门徒之性命。
为死去的仇人所救,此等耻辱,武士万难承担。
这件事,她与其他三人事先商议过。万一处罚为死,那么就要让藩主在自己死后才看到此信。
“另有一事。”绯柳在沐浴结束后,法谷即将离去前问道:“舍妹玄柳,藩主作何处置?”
“令妹……”法谷犹豫了一下:“藩主没有处置令妹。柳生家宗门写信来,要求藩中派人将令妹护送前往奈良。”
“宗门?”绯柳道:“如此说来,宗门中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对汝等的处置,是柳生家当主义亲大人的意思,并非秀虎大人的主意。”
既然此事已经为将军所知,柳生一门也唯有牺牲作为旁支的九州柳生,来端正武名。
将仇人斩首者桀刑,从犯斩首,主谋切腹,即便是秀虎,也未必会做出如此严厉的惩罚。
——若是大人,应该会令汝等四人一同切腹吧……
法谷了解秀虎,如果是秀虎,必定如此判决。
翌晨,天气晴朗。时间已近七月,逐渐闷热起来。刑场设置于府内城外的九条河原。此处地势略高,极目远眺,可以望见远方的樱岛。平整的地面被仔细打扫过,铺上白色细沙。四面以白色幔布围住,外置竹篱。
刑场上,平放一根丈半高的木杆,顶端横置七尺长的横木,作为桀刑的刑架。一条水渠从九条河边挖过来,宽二尺,深一尺,渠边铺有两个草垫权当座位,另置水桶等物。这是斩刑行刑的所在。
刑场东侧则另以白色纸屏风围成六叠大的切腹刑场,地面上铺以厚实的崭新草席,上面再铺上白布,作为座敷。白布上置有松木板拼成的三宝,上置薄白纸与去除刀装的丧礼刀。
绯柳四人来到刑场时,藩主秀虎早已到场。
藩主的座位,在刑场西方,正对着切腹座敷,而只要稍微转动,便可看清其余两处刑场。
秀虎面色凝重,眉宇间隐含怒容。法谷德子立于秀虎身后,神色木然。
因为受刑的具为女子,故除施行斩刑的刽子手外,在场之人也都为女性。
日上三竿。
秀虎啪哒一声合上掌中的折扇。
长野伊织被两名女侍带到木架前。女侍利落地剥掉她身上的衣服,只余下衬裙,然后令她躺在木架上,双臂伸开,绑在横木两段。颈部与腰部亦以粗绳捆缚在木架上。
双腿则在膝盖处与脚踝处以细绳捆绑。待确定固定无误后,将木架底端插入事先挖好的深坑中,以长绳拉住木架顶端竖起。
另外两名卷起袖子的别式,持一丈长枪,立于木架底部。二人向秀虎鞠躬,而后相对而立,将长枪举起。
此乃为桀刑而特制的刑枪,枪锋长达四尺,笔直锐利,枪杆上缠以马尾,可以吸收鲜血。
伊织被紧紧缚在木架顶端,她身材纤瘦,两臂平伸的状态下,胸脯如同男孩子一般平坦。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乌黑的长发分披在两肩,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枪尖刺入两肋下时,她全身都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但并未喊叫出声。长矛从她肋下插入,斜着穿过胸腔,从对侧的肩窝处穿出。鲜血顺着枪杆流淌下来。
雪白的肌肤下,可以看到枪身穿过皮下肌肉时的隆起。枪刃自肋下斜上,直穿过胸腔,刺穿了肺叶,却巧妙地避开心脏。
这也是致命的伤,却令人不会立刻死去。
随后,长枪被拔出,两肋下立刻各出现了一个长约两寸的黑红色洞口。持枪的别式交换了一下位置,随后刺出第二枪。这一次从伊织的侧下腹接近股沟处刺入,枪尖从后背肩胛骨下穿出。
伊织如虾子一般用力挺直了脊背,扬起脸,握紧拳头,然后随着长枪的拔出,手掌又松开。此乃剧痛令其手臂肌肉痉挛之故。
腹下的肌肉较为厚实,伤口看起来略窄。这一次枪刃从腹腔穿过,刺穿了胸膜,但依然避开最要害的心脏部位。伊织腹中的肠子多处为枪刃割破甚至割断,引发了内出血。她的皮肤变得格外苍白,肩颈处的皮肤更是几乎呈现灰色。
为了忍耐这可怖的剧痛,她紧紧咬着牙齿,臼齿已经被咬裂。
鲜血从她的伤口里,和嘴角里流出来。血流逞乌黑色,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沙地上。
木柱的下方,几乎完全被鲜血染成紫红色。
黑色的血,渗入沙中,也变成鲜红。
桀刑到此为止,两名别式放下长枪,自有人前来以清水擦洗枪锋。伊织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下来,此乃意识丧失之兆。失去了控制的身体,开始垂死的抽搐。
而此刻,八重与铃音已被带至水渠旁的草垫上坐下。担任刽子手的,是秀虎从家乡带来的武士,名为杉山勘之助,是鞍马流高手。
据传,其亦为秀虎的剑术启蒙老师。
杉山身高接近八尺,年逾四十,面色黧黑,两鬓已现白发,却梳理的丝毫不乱。身穿黑色窄袖上衣,青色竖纹裙裤,整个人就如同他的佩刀一般,古板而严肃。
其佩刀乃备前长船的名刀“清椿”,较寻常打刀长一握,厚半寸,重一倍。
八重与铃音身着后颈开口较低的麻布内衣,双手并未捆缚。二人端坐在草垫上,面向水渠方向。
“有何遗言吗?”杉山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严肃而古板。两人都轻轻摇头。
要说的话,早在那个疯狂的夜晚就说完了。
杉山拔刀。长刀出鞘,没有丝毫声响,足见其手腕之稳定。长刀斜指地面,旁边的侍童以木勺自水桶中盛水,浇在刀身上洗刀。
刀身两侧各洗一次,杉山振去刀上水滴,而后立于二人背后正中,道:“请俯身。”
二人以双手按在膝盖上,向前俯身。
——如一缕凉风,落于后颈。
杉山的大刀,自左至右一刀掠过八重的后颈,刀势未停,转从左下方自下向上又挑过铃音的脖子。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杉山还刀,缓缓入鞘,而后单掌竖在胸前,低声道:“安息吧。”
八重与铃音的身体几乎同时一震,两个人的后颈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一开始细如发丝,而后渐渐变粗。
三次呼吸的时间后,没有丝毫预兆的,两颗头颅一起滚落在自己膝前。无头的尸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才向前伏倒。其颈部的断口,光滑而洁净,能清楚地看到断面的结构。雪白的颈骨被从骨节处精准地割断,腔内血管里,满盈的鲜血并未如寻常遭到斩首之人般自颈部喷涌,而是无声地大股大股流进水渠中,被渠水冲走。
身上所穿衣服的领口,连一丝鲜血都未染上。
鞍马流秘剑·一扫。
据传被此剑术斩杀之人,其身体并不知道自己已死,故毫无痛苦,亦无死者四大分散之相。
落在二人膝前的头颅,面上唯有茫然之色,而眼内的光华,逐渐黯淡,眼皮也渐渐垂落。
神色至最后,也是一片安详。
桀刑木架上,伊织的身体也恰于此时停止了抽搐。
三人死刑执行已毕,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柳生绯柳的切腹之仪。
秀虎沉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柳生绯柳的面色略显憔悴。亲眼目睹了八重等人之死,令她本已决然之心,忽然产生了不安。
死亡,竟是如此的迅猛,转瞬之间,便夺取鲜活的生命。
此三人,今晨时还是活生生的人,此刻便已成为冰冷的尸体。
似乎只是此刻,她才忽然对死亡有了清晰而具体的概念。
然而这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她身穿整洁的白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赤足走上切腹的座敷,在三宝前端正地跪坐。
心内的不安越发强烈。她只觉得胃部一阵一阵的抽搐,精神难以集中。这并非恐惧,她告诉自己,但是内心深处却只想拔腿逃跑。
桀刑的木柱被放倒,伊织的尸体被解下来,用清水冲洗干净伤口,重新穿上丧衣,然后和八重与铃音的尸体一样,用草席卷上。
八重与铃音之头颅,则在颈下垫了粗纸,摆在各自尸体旁边。
刚才挥刀砍下二人头颅的那名男子,也走上切腹座敷,立于绯柳背后。
“在下是岛津藩的杉山勘之助,担任你的介错人。”杉山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忽然之间,绯柳的心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为何要有不安,不是早已明确了死志吗?
死于床榻之上,乃是武门之不幸。能够以一死来彰显柳生家的武名,难道不是武人应有的夙愿?
伊织,八重,铃音,不都坦然地接受了这最终的结局吗?
她抬起头,直视着秀虎。
“大人。”绯柳说:“草民有最后一愿。”
“讲出来。”秀虎上身微微前倾。
“草民请求独自完成切腹之仪,无需劳烦他人介错。”
“这……”秀虎沉吟着“汝可知,此乃刑罚。切腹处刑,设介错之职,乃是武家法度,不能轻易违反。”
“此乃草民最后的悲愿。”绯柳俯身行礼。
柳生家的人,岂能被它流之人取下首级?纵然要忍受漫长的痛苦,也应当自己完成切腹。
“大人,不可如此。”法谷德子连忙小步走到秀虎身后,弯腰在秀虎耳边低声道:“万一被柳生家的人知道了,恐怕……”
“无妨。”秀虎用扇子一敲自己的膝盖:“准你所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尽情的展示柳生一门的武威吧!”
勘之助皱了皱眉,后退几步,却并未离开。
此女身处死地,手有利刃,万一做出什么失仪之事,需要即刻处理。
绯柳再次行礼,然后坐直身子,双手抓住白衣的衣襟,向两侧扯开。
二十四岁女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一个月的囚禁生活,稍许磨灭了女武者身上的肌肉线条,令躯体显得更为圆润。她把上衣和内衣解开脱下,然后将腰带尽力向下推。
脖颈修长,双肩端正,丰满的双乳随着呼吸在胸前微微颤动。平滑柔软的下腹,未缠腹布,露出完美的腰部曲线。
肚脐脐孔深圆,点缀在下腹正中,散发出强烈的异样魅力。
秀虎感到口中一阵干燥,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唇,用暗哑的声音道:“开始吧。”
绯柳用右手抓起丧礼刀,左手拿起两张叠在一起的薄白纸,卷在刀身上,然后将剩余的薄白纸对折一下,衔于双唇之间。
右手反握短刀,左手端起三宝,欠起臀部,将其垫在身后。此种做法,乃是为了提高身体的重心,待切腹时,内脏更易流出,尸体也会向前倒伏,不致失仪。
左手在下腹部轻轻按压,中指抵在左下腹股沟上方约三寸处。
而后,右手将刀尖亦对准此处,左手握住短刀末端。
深深呼吸一次,集中精神,随后,绯柳将短刀慢慢地压下去。
她没有像寻常切腹者那样,发力猛刺入腹,而是一点点地用力刺入。短刀的刀尖没入腹部,刺入肌肤,在双手的压力下,一分一分的进入身体里。她能感觉到刀尖穿透皮肤,割开肌肉,触及腹膜……
鲜血从刺入处渗出,沿着洁白的肚皮流下,迅速将下裳染成一片红晕。直到感到刀尖已经触到了肠子,绯柳才停止用力。
汗水,从额头鬓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柳生绯柳的切腹,请大人观看。”
她用尽量平稳安然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发力向右横切。
横切比刺入更加困难,也更痛苦。她用右手的手指和左手手掌一起推动短刀,很慢很慢地割开肚皮。
唯有如此缓慢而坚定的切腹,方能展现柳生家武者的毅力。绯柳能感觉到随着切口向右不断延伸,藩主秀虎的眼神,也逐渐炽热起来。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热辣的阳光照在她赤裸的肩头。绯柳却感到一阵一阵的寒冷侵袭着身体。此为失血之兆。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体力,手上的速度不易察觉地加快了。短刀刺入的深度经过精心的控制,只到恰好割裂腹膜为止。
短刀的刀锋,一寸一寸地切开下腹部,染满鲜血的皮肤和肌肉一起在刀锋前上下分开,在刀身后面留下一道笔直的伤口。刑场上一片死寂,只有绯柳粗重的喘息声。
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将自己的小腹从左到右彻底剖开。一尺一寸长的笔直伤口,横贯肚脐下方四寸的位置,
在腹肌的压力下,伤口并未完全裂开,只是外侧微微翻开。苍白皮肤下薄薄的脂肪和紫红色的肌肉清晰可见。绯柳缓缓从伤口中抽出短刀,一段肠子从伤口中溢了出来。桃红色的肠管裹着一层油光,还在微微蠕动。绯柳抬起左手,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顶住肠子,将它推回腹中。
还不到时候。
她微闭双眼,仔细体会着下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
不过如此。
她把短刀重新对准上腹部正中的位置。
姐姐能够以凄烈的十字切腹来自尽,我也可以。
她用力把短刀刺下去。体力随着鲜血流出体外,她再无如刚才一般缓慢横切的体力,唯有借助动作的惯性。短刀深深插入上腹,她用左手稳住刀的末端,右手用力向下按去。刀刃笔直落下,从肚脐正中一穿而过,与下腹部的伤口汇合成为一个血红的倒丁字形。
肠子一下子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绯柳咬紧牙关,抬起头,看着秀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魂宿腹中,此等斑斓绚烂,即为柳生家武者之魂,请大人尽情观看!”
随着绯柳用尽最后力量的向下一压,原本平滑的小腹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形伤口。大量的脏腑从伤口中随鲜血一同涌出。在剧痛的驱使下,绯柳挺直了腰背,头部后仰,双目禁闭,口唇微张,
滑溜溜的肠管,自双腿间垂落,在身前堆成还在微微蠕动的一滩。
“令人赞叹的豪迈自尽啊。”勘之助向前一步,手按刀柄:“就此接受介错吧。”
“不需要……”绯柳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然后将短刀从腹中拔出。
染满了血的短刀,自手中滑落。
巨量的失血与强烈的痛苦,令手指痉挛,无法再握住短刀。绯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上身缓缓前倾,一下子伏倒在自己的内脏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法谷德子与勘之助都皱起了眉。
绯柳的切腹固然惨烈,然而其实并未伤及内脏与主要血管。纯以失血和内脏坏死之故,要彻底死去,恐怕需要一天以上的时间。
然而藩主不下命令,又无法为其施以介错,解脱痛苦。
忽然,一个苗条的身影,踏入切腹场地。
“弥香?”秀虎怔了一下“你做什么?”
宫田弥香以碎步走到绯柳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她颈上的脉搏。
脉搏虽微弱,但依然平稳。
“绯柳小姐。”弥香低声问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的。”绯柳的声音非常微弱,但能够听清。
“你感觉如何?口渴吗?”
不愧是宫田先生的女儿。法谷德子松了口气。
如此大量的失血,必然导致口渴。然而身受如此重伤之人,一旦饮水,则立死无救。
“去取水来!”德子吩咐身边的另一名女侍。
“有点口渴。”绯柳似乎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此乃大量失血导致的休克。
想喝点水,她迷迷糊糊地说。弥香松了一口气。如此既能结束其痛苦,又能满足其不需介错,独自完成切腹的遗愿。另一名侍女拿着装水的竹筒过来,弥香扶起绯柳的上半身,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将竹筒凑到她口边。
“喝吧。”她柔声说,清澈甘冽的水流入绯柳的喉咙,她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慢慢松弛了。
腹部的伤口,血流本已将近停止,然而随着清水的咽下,忽然大量的鲜血再次涌出。
毫无预兆地,绯柳的头忽然向旁边垂落,仿佛脖颈折断了一般。
死亡比闪电还迅速。
“大人,请原谅弥香。”法谷轻声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秀虎。然而无论如何,总不能真的让秀虎看着绯柳痛苦喘息一天、甚至更久之后才死去。
“我要奖赏她。她做的很好。”秀虎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扶我起来。”
她的掌心满是汗水,面色潮红,嘴唇湿润。
“大人。”法谷轻轻拉住秀虎的手,扶她站起来。绯柳已死,她从怀中取出东乡千代的信与示现流派印。
“这是什么?”秀虎接过来。
“大人恕罪。”法谷德子能感到秀虎的虚弱与疲惫,她的大部分重量都倚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是东乡的遗物。”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秀虎说着拆开那封信,只看了一眼,身体就忽然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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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剑魔
为君者,当有其癖好,否则为君即无乐趣;然此癖好不可干预政事,否则将成倾国之发端。
——管仲
信很长,东乡千代的文笔也很粗鄙。
其中的内容,却令秀虎感到一阵恐惧。
“藩主大人见此信时,草民应已身死。
如大人所知,草民姊妹二人,已共赴三途。然而大人所不知者,家父共有三女。
草民与舍妹,另有一姊,名为千佳。
家姊天赋异秉,乃百年一遇之剑术奇才。然而其人非但毫无武士忠义之心,甚至连人类应有的情感,都不具备。
其人非人,已入魔道。故十四年前,家父已将其逐出门庭。
然而其人离开之时,已自本门派印上,撕取最后三页。故本门派印,十四年来残缺不全。派印随信一同奉上,请大人明鉴。
家姊取下的三页,所记载者,为本门最大之奥秘。
云耀虽号称一之太刀,然失之灵动,且对人体负担过于巨大。示现流初代宗门重卫,于晚年时将其加以改进,创出另一秘剑,名曰‘迦楼罗王剑’。”
迦楼罗王亦名金翅鸟,是佛教传说中的天空之王,其速度为三界之冠。
婆由(风神)之神速,快如疾风;因陀罗(雷神)之神速,快如闪电。
迦楼罗之神速,快如思想。
秀虎接着看下去。
“除初代先祖重卫外,历代示现流门人,未有练成此剑术者。然草民深信,以家姊之天资,此十四年内,必已练成此技。
家姊心性偏狭,残忍刻毒,不可以常理度之,唯其甚重姊妹亲情,与草民及舍妹感情极好。如其得知舍妹及草民死去之事,恐对柳生家及大人不利。大人不可不早做准备。
草民虽死,心中虑者,恐柳生一门中,并大人属下侍卫中,无人可敌家姊之剑艺。如有万一,草民死难瞑目也。
迦楼罗王剑之形制,草民虽未目睹,然亦曾从先父口中得知。十四年中,草民苦苦思索,已有结论:要破此剑,方法有二。
其一,需反应迅敏之人十数名,手持铁炮,四面围住,趁其不备,齐射击毙之。然家姊性虽癫狂,心思却颇缜密,此法难行也。
其二,需有二人,分立其前后。盖迦楼罗王剑唯一之弱点,在出剑后,有极短时间,使用者将神志涣散,四肢疲乏。
此种情状,持续时间约为常人心跳一次。然唯有趁其出剑后的瞬间,背对之人方可一举将其斩杀。
而其所击之人,则万无生理。故此法必将牺牲一人之性命。然除此之外,欲胜迦楼罗王剑,断无可能。
草民将死,死而无憾,唯有此事,心心念念。武士之生命,乃主君之物。如主君有所不测,草民死亦难安也。万望保重。
东乡千代绝笔”
“如果东乡千代在死前写了这封信给我,那么我至少晚了一个月知道这件事。”秀虎的目光严峻起来。
这一个月内,东乡家被灭门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东乡千佳,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不,必定已经知晓了。
她会作何反应?
秀虎心中忽然一凛。
“柳生玄柳……现在何处?”
“昨夜已经派人送她去尾张奈良的柳生家宗门了。”德子回答。
“她怎么走的?”
“派了六名藩士,用轿子载着她。”
“这样说来,走的还不远。”秀虎道:“法谷,你带十名,不,二十名身手好的藩士,拿上铁炮,骑马去赶上她,亲自把她安全护送到奈良。杉山师父,麻烦你和德子一同去,务必要保护好玄柳的安全!“
柳生玄柳如果有个万一,九州柳生家就也如示现流一般被灭门了。
就算是将军的乳姊妹,也难以应付柳生家的报复啊。
法谷德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匆匆回城换上了马裤和箭衣,挑选了身手敏捷、胆识过人的藩士二十人,配备了铁炮与长刀,然后和杉山勘之助一起出城,骑马追赶押送的玄柳的队伍。
无论如何匆忙,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法谷不敢疏忽怠慢,彻夜打马,沿着大路疾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东方发白时,马背上的杉山勘之助忽然举起马鞭指向前方。
“那里!是不是……”
约一町之外的路边,有一座茅屋,大概是看守水田的人建造的。
屋前,挺着一顶乌油小轿。
法谷德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认得这顶轿子,正是前天晚上,载着柳生玄柳的那顶。
轿帘上,还有岛津家的家徽。
二十二人在茅屋前下马。法谷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护送玄柳的六名藩士,都倒在地上。
六个人全部仰面躺在轿子旁边,除了最后的二人手按刀柄外,前面四人的双手,都远离腰部。
六人中,也只有最后二人面上带有讶异神色,其余四人面色都很平静。
轿子左侧之人,腰中短刀尚在,长刀已被拔走,不知去向。
轿子左侧的窗子被由内而外撞破。
六人的致命伤都在咽喉,只有一刀,彻底劈断了喉管与颈骨,只余后颈处皮肤连接。
鲜血只在颈下流成一滩,说明直到尸体倒下后,血才从伤口中流出,因此没有四处喷溅。
德子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
六人中的四人扛着轿杠,两人护卫轿子两侧。走到茅屋门前时,屋内有人忽然走出,迎面而来。
此人以神速之剑法,先后斩杀前方两名抬轿的藩士,与护卫在轿子两侧的藩士。
其动作太快,被杀之人并未来得及反应。唯有轿后的两人,察觉情形不对,然而手指刚搭上刀柄,尚未来得及抽刀,也遭斩杀。
轿内的玄柳发觉有变,撞破左侧窗口跃出,因其是戴罪之身,武器已被收走,故顺势拔出护卫藩士之长刀应战。
尸体已经冷透,血流也已停止,即是说,死亡已超过两个时辰以上。
那么,玄柳现在何处?
杉山与法谷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茅屋。
茅屋的靠向大路的一方并无窗子,木门禁闭。
“你们守在此处。”法谷对跟随自己的藩士们道:“暂时不要动轿子和尸体。我与杉山大人进去看看。”
茅屋内颇为狭窄,以二人的剑术,屋内纵有埋伏,亦可应对。但如果太多人一起进入,万一有变,反而难以施展。
和秀虎一样,法谷的剑术,也师从杉山。她对杉山的武艺,很有信心。
二人走到木门前,杉山伸手用刀柄轻轻顶住木门,略一用力,判断出木门并未从里面被固定。他看着德子,点点头,手一伸,将木门顶开。
屋内的唯一一扇小窗,被物件遮住,内中一片昏暗。
待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德子立刻抬手按住自己的嘴,用尽最大的努力,才把喉咙里涌上的呕吐感压制下去。
她看到了柳生玄柳。
屋内空无一物,只有地面正中,铺着一张草席。
玄柳就在这张草席上。
无需检查,她早已死去。
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双臂自两肩处被砍断。
双腿自髋部被砍断。
刀口平滑整齐,被砍断的四肢,整整齐齐摆放在尸体右侧。
其躯干正中,自咽喉至下阴,被剖开长长一条伤口。
内脏具已被掏空,取出的脏腑,摆在尸体左侧。
一把长刀,从尸体体腔内向下,穿过阴门,刺入地面半截,令尸体保持直立不倒的姿势。
屋内没有丝毫血迹,地面和草席上尚有水迹,显然曾被仔细冲洗过。
其人非人,已入魔道。
尸体上没有其余的伤口。
四肢的断口处,血管并未收缩,即是说,斩下四肢时,玄柳还活着。
然而躯干处的伤口断面,也有些微的血丝,就是说,身体被剖开时,她亦未死。
被取出的内脏,完整而干净,除了割断的部分,没有丝毫破损。
“这姑娘……身上的这一刀,就是身中的第一刀。”
杉山沉声说道。
凶手第一刀,就将玄柳自咽喉至下体劈开。
随即脱去了玄柳所穿的衣物——挡住窗子的,就是玄柳的衣服。
然后以神速的四刀,斩断了玄柳的四肢。
至此,玄柳尚未断气,但已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然后,凶手从容地将玄柳的内脏抽出,致其死亡。
尸体残骸清洗干净,又冲洗了地面之后,布置成眼前的样子。
丧心病狂,残忍歹毒,凶恶冷血,至于极点。
玄柳的面孔上,充满了惊骇与痛苦。
德子紧紧握着双拳,指甲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这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将那封信交给大人……
如果我在柳生一门四人投案的当日就拿到那封信……
如果……
身后的屋门忽然被猛地关上。
德子吓了一跳,随后她听到门外有藩士高声叫喊。
“什么……”
“人”字只喊出一半,声音就被截断。
她立刻转身,手按刀柄要冲出去,却被杉山一把拽住。
门外已然恢复寂静。
片刻后,噗咚一声,乃是尸体倒地之声。
只有一声。
杉山松开抓着德子衣袖的手,缓缓抽刀。
他的手依然稳定,右手持刀,左手拉开屋门。
阳光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茅屋。
大路上,二十名藩士都倒在地上,死状与之前的六人完全相同。
马匹四散在路边啃食青草,竟然无一受惊。
二十具尸体倒地,只发出一声。即是说,二十人是在同一瞬间被斩杀。
除非对方有数人之多,否则这是绝无可能之事。杉山与法谷冲上大路。
附近一片开阔,并无长草树木等可供藏身之处。
敌人在哪里?
“我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转身。
一个人从茅屋里面,慢慢走出来。
女人。
无需开口询问,法谷一眼就看出,她是东乡家的人。
和千代、千世一样,她生得也很美。
乌发雪肤,杏眼樱唇,身材纤细而窈窕。
然而除了美丽之外,她身上还有另一种独特的魅力。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振袖和服,扎着铁灰色的腰带,赤足穿着草鞋。
腰带上斜插着一把乌鞘长刀,刀长四尺,刀身笔直,并未出鞘。
看不出年纪,似乎已经年过三十,又似乎年方二八。
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丽。
“我是东乡千佳。”她面色平和,毫无杀气,声音清脆悦耳如银铃。
“你们来到的时候,我就在茅屋的后面。你俩进入茅屋后,我跳上了屋顶,然后从前面跳下来,反手拽上了门,杀了他们。”
一个人,在一瞬之间斩杀二十人。
即便她所用之刀长于寻常刀剑,这也是令人难以想象之事。
“然后我立刻绕到茅屋后面,你俩出来之后,我从后窗进去,再从门口出来,果然把你们吓了一跳。”
她像个孩子一样调皮地眨眨眼睛,笑起来。
她伸出右手,指着杉山勘之助:“等下我要杀了你。”
然后指向法谷德子:“留下你,去给藩主大人报信。”
语调自然,毫无情感。
并非恐吓,仅仅是阐述事实。
杉山缓缓举起手中长刀,刀势略微下沉,护住身前要害。
“鞍马流杉山勘之助,请赐教。”
千佳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武艺很好。”
她说着忽然拔刀。
德子没有看清她拔剑的动作,她的手似乎只是在胸前一晃,咔嚓一声,长刀又已经插回了刀鞘。
她的刀长不过四尺。
站立之处,距德子与杉山超过六尺。
这一刀无论如何不可能击中二人。
杉山高大的身躯忽然晃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屈膝跪下。
手中的刀,也慢慢垂下。
一缕细细的血流,从他唇角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然后他慢慢垂下头,不动了。
德子甚至不知道他伤在何处。
“是这里。”千佳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的胸脯和千代一样,丰润饱满,形状优美,
“我一刀斩断了他的胸骨,刺穿了心脏。”千佳快活地笑着:“而且我也刺了你一刀,别怕,不会死的。只是让你暂时动不了。”
她似乎很得意:“怎么样,我的刀快不快?”
德子并未感到自己受伤。她刚要说话,忽然感到胸腹之间一阵细微的刺痛。
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般。
一股气滞在胸口,竟然透不出来。
她想动,四肢却忽然酸软无力。
“大概一刻钟左右就好了。不会有事的。”千佳微笑着走到一匹马前,翻身上马。
“我先走了,你快点赶回去告诉藩主,说我要去找她啦。”
然后她一踢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德子慢慢地,慢慢地坐下。
阳光明媚,她却感到自己如同身处地狱。
与身边倒伏的尸体无关。
而是因为,她刚刚见到了唯有地狱中才能见到的魔物。
东乡千佳,你究竟是什么妖孽。
正如千佳所言,一刻钟后,酸软的感觉消失,胸口的呼吸也顺畅起来。德子一把扯开衣襟,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胸腹交接处,雪白的肌肤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如指甲划过一般。
手指按上去,没有丝毫的不适。
解开杉山胸口的衣服,可以看到胸膛正中,一道二寸宽的伤口。
宽二寸,深半尺。胸骨被齐齐斩断,心脏被刺穿,然而体表几乎没有血迹。
这才是真正的魔技,相比之下,千代所用的“云耀”是如此的粗糙,如同幼童大力挥舞木棍般可笑。
一日后。
府内城,大名居室。
屋内只有秀虎与德子二人,余人尽被屏退。
秀虎神色严峻地听德子讲完事情的经过,而后不发一言。
事态严重了。
无论是即将到来的东乡千佳,还是因玄柳之死而震怒的柳生宗家,她都暂时没有应对之策。
“大人。”德子伏在地上,以额头触着地面。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下定决心。
事已至此,唯有做出牺牲,来保全岛津家的家名。为主家牺牲,乃是武士份内之事。
“柳生家的事情,乃是臣下的过错。”她说:“双方决斗时,臣下担任裁判,未能做出即时的判断,以至青柳自尽,引发之后的祸端;柳生门人复仇后,臣下未能即时处理,延误了大人获得千代遗书的时机;臣下无能,累多位藩士与杉山大人横死,更置主公于危险之中……”
“住口!”秀虎打断她:“你这样拼命的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是要做什么!”
德子不同于常人。她是与秀虎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
名属君臣,情同姊妹。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并理解秀虎一切痛苦之人。
她理解秀虎,秀虎也理解她。
“这不是你的错。我是你的主公,一切判断决策都是由我做出,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与你有何干系!”
“秀虎啊。”德子柔声道。
二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直呼秀虎的名字。
小姐,少主,大人,主公……
她从未称呼她为“秀虎”过。
秀虎的嘴唇哆嗦起来。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德子轻柔地说:“让我死吧。我死了,对千佳,对柳生一门,大人就都可以有交代了。”
“臣下法谷德子,诚心诚意的恳求,请大人准许我切腹谢罪。”
岛津家的宿老家臣切腹谢罪,除非是谋反成为朝敌这样的大罪,无论任何过失,也都可以原谅。即便柳生家如何震怒于玄柳之死,也无法继续追究。
而千佳也应满足。毕竟千世与千代都是下级武士,德子的死,作为补偿,份量足够了。
“请不要再说了。”秀虎离开座位,一把将德子抱住,紧紧搂进怀里。
“只有你不能死,只有你不能离开我。”秀虎的泪水滴在德子的肩膀上。德子轻轻抚着秀虎的后背,说道:
“能够为岛津家而死,不,能够为你而死,是我最大的幸福。”她在秀虎耳边说:“而且……”
难道你不想看我切腹吗?
秀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变得火热起来。
法谷德子的切腹之仪,定于当晚进行。
按照德子的愿望,观看其切腹者,唯有主公秀虎一人。如有必要,也由秀虎亲自担任介错。
为主家而死,此乃武者无上之荣光。
切腹的地点,是德子平日在天守二层的居所。房间内已经被清理干净,撤走家具,换上新鲜的草席,铺上洁白的朴布。
秀虎走进房间后,关好拉门。
德子光着身子,端正地跪坐在屋子正中,身前的三宝上,放着切腹的短刀与写好的遗书。
三十一岁的女人,身体已经完全成熟。
常年的习武,让她的身体看起来较同龄的妇女更为健美。光润柔滑的肌肤下,没有丝毫多余的脂肪和赘肉,小腹仍如少女般平坦结实,深邃的肚脐与私处浓密的体毛,则散发出成熟女性的独有魅力。
饱满的乳房,挺立于胸膛之上,双臂肌肉匀称,大腿修长坚实。臀部丰满,肌肉紧密。
双腿并拢跪坐,两腿之间,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插入。
德子并未有过婚配,但早已非处子之身。十七岁时,她曾与商人之子有过婚约,之后多次与未婚夫品尝过男女之间的情事。然而二十岁那年,自从知道秀虎身患虐悦之症后,她便不再与男人交往。
秀虎有奇异的性癖,无论男性女性,她都无兴趣。
唯有德子的肉体,能引发她少许的激情。或许是因为那晚看到女仆切腹时,为其释放欲望之人正是德子之故。
德子也将自己的全部身心,交付于秀虎。
赤裸身体切腹,并不符合礼仪,她这样做,只是因为知道秀虎喜欢看到这种情景。
直到生命的最后,她依然竭力满足着秀虎的欲望。
“大人。”德子神色平静地看着秀虎,秀虎在德子面前盘膝坐下,二人相对沉默良久,终于,德子打破了沉默。
“德子的切腹,请尽情的观看吧。”她勉强笑了一下。秀虎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微微点点头。
“那么,我开始了。”德子拿起三宝上的短刀,短刀的刀装已经去除,用三层薄纸缠着。她以右手反手握住短刀,左手在自己的下腹部反复横向按压推揉。
秀虎的呼吸,粗重起来。
德子用左手按住左侧腹靠近股沟的地方,用拇指和食指绷紧皮肤,右手将短刀的刀尖抵在双指之间。
用力刺下去。她把左手也压在短刀末端,两手一起用力,把短刀向腹中深深插入。
刀尖刺进光滑的肌肤,缓缓深入。殷红的血液,顺着血槽流出来,沿着雪白的肚皮流下来,在大腿根处汇成小小的一往血洼,然后顺着股沟淌下去,直到渗入身下的白布中。
“嗯……”德子从鼻腔深处呻吟着,痛苦中带着诱惑。短刀插入腹腔深约四寸,刀尖切进了肠子里。德子微微眯起眼睛,嘴唇半开,眉头微蹙,汗水从她的额头和鬓角处渗出来。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往右边横切开下腹。短刀锐利的刀锋,慢慢划开柔嫩的肌肤,割裂肌肉,她仔细品味着这种痛苦,同时想象着秀虎看到自己痛苦样子时的愉悦感觉。
她能感觉到,刀尖割开自己一段又一段的肠子,每一段肠子被割开,疼痛就如同海岸边席卷而来的一个浪头,直冲脑海。
这不算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据说女人分娩时的痛苦会更加强烈。身为女子,天生就是要忍受痛苦。
短刀慢慢划开下腹部,德子尽力放松腹肌,伤口在肌肉张力的作用下裂开。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她能感到温暖的血流沿着肚皮流下来。
然后,肠子从伤口中溢出了。
她刚刚把短刀推到肚脐下方,小腹只切开了一半,一段肠子就从伤口边缘滑出来。肠管呈樱红色,婴儿手腕那么粗,光滑的表面布满了浅蓝色的静脉,还在微微的蠕动着。
德子决定不管它,先将切腹完成再说。于是她继续把短刀向右推,随着伤口的延长,更多的肠子冒出来。
樱红色的,青白色的,粗的细的,全都软软湿湿地挂在肚皮上。肠子有些地方被刀尖划破了,裂口里渗出粘滑有腥气的液体。
她准确地控制着刺入的深度,没有肠子被完全割断。
终于,她把短刀推到了右侧腹,然后拔出来。整个切腹的过程中,她都能感觉到内脏向外顶着短刀的压力。短刀经过之后,内脏就在压力的作用下涌出体外。
德子低下头,目光越过自己的乳房,审视着切腹的结果。下腹部横切开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肠子流出来很多,几乎完全挡住了伤口下方的腹部,堆积在紧紧并拢的两条大腿上。
秀虎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德子慢慢地分开双膝。堆在腿上的肠子沿着大腿内侧滑落到铺着白布的草垫上。
疼痛依然在,却仿佛变成很遥远的存在。德子的神志却依然清晰。
——切腹之前一刻钟左右,她已经服下以鸦片炮制的河豚肉,此为麻痹神经、减缓血液流动的秘方,可令切腹之人在一定时间内保持神志,减缓痛楚。
德子将血迹淋漓的短刀放回三宝上,双手捧起流出体外的肠子,塞回腹中。肠子光滑而富有弹性,粘着黏液,要塞回去颇为不易。德子满身汗水,用了半刻钟左右才把流出体外的部分硬推回伤口中。
左手拇指插入肚脐脐孔,其余四指向下,抓住伤口上下两侧皮肤,绷紧腹肌夹住伤口,以防肠子再次流出。
伤口血肉狼藉,失去肠子遮挡,双腿分开之故,秀虎可以看到德子的牝户微开,染满鲜血的体毛顺服地贴在皮肤上,两腿内侧的肌肉微微颤抖。
不仅仅因为痛楚。濒死之际,女人的身体自然产生性之愉悦,此为正常生理反应。
德子重新拿起短刀,将刀尖重新纳入切腹的伤口右侧,并深深刺入。
这一次,刀身刺入体内超过半尺的深度,然后沿着刚才切开的伤口,再次向左切割。虽然伤口已被切开一次,但由于腹肌绷紧之故,刀身阻力反较前次为大,留在体内的肠管在刀刃下条条断裂,剧烈的痛楚令德子几乎癫狂。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叫出声音来,只感到喉咙干燥,舌头发苦。眼前一阵阵的漆黑,耳中如有巨钟撞击,嗡嗡作响。
短刀刀刃触到左手虎口,德子放开抓住伤口的左手,重新按在刀柄末端。
伤口一下子敞开了。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粗野的嘶喊,使劲把短刀往肚子深处捅进去。
继续切开已经不可能了,大团大团的肠子从伤口中涌出来,短刀被内脏顶了出来。德子松开双手,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的双乳,用力揉捏,
牝户中喷出白色的粘液,与鲜血混在一起,变成异艳的粉红。
大量失血之故,德子的面孔与上半身都变得雪白,脸上呈现出痛苦的媚态。脂汗令她的肌肤闪闪发光,切腹剧痛的强烈刺激下,她的乳头勃起,坚硬如豆,乳晕上凸起颗颗颤栗。
为了对抗切腹的极度痛苦,肉体自发的产生了极度的愉悦。快感与疼痛的双重刺激,令法谷德子几乎发狂。她娇媚地呻吟,大口地喘息,双手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双乳,神志进入绝顶癫狂之态。
秀虎再也无法忍耐。她一下子扑上来,将德子紧紧搂紧怀里,一手抱住德子的头,凶猛地吻上德子的嘴唇,另一只手直接从德子腹部的伤口伸进她温暖的腹腔里。
德子的肠子,柔软而滚烫,坚韧湿滑,在手指的揉捏下发出潮湿的声响。
“大人……”德子痛苦地喊着:“主公,秀虎,我……”
我很痛苦,也很幸福。
作为武士一生的夙愿是这样,作为女人,一生的夙愿也是这样。
秀虎从德子腹中拽出一大把肠子,塞入自己的衬裙下,用德子的肠管摩擦着自己的私处。
德子沙哑地尖叫着,秀虎将舌头伸入德子口中,德子激烈而虚弱地回应。
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一起。秀虎放开德子的肠子,以大腿根部夹住,用力摩擦,伸手迷乱地撕开自己的衣服和内衣,留着长长指甲的食指抠进自己的肚脐里。
我也想切腹,想和德子一样切腹,一起死去。
她抱着德子向后倒去,让德子压在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东乡千佳,这个由我释放出的魔鬼,我要亲手把她消灭。
在那之后……
秀虎感到肚脐一阵刺痛,指甲刺破了脐底的肉结。自己的血流出来,和德子的血融在一起。她重新把手伸进两腿间,将德子的肠子缠在中指上。
秀虎与德子不同,尚是处子之身。
手指被滑腻的肠管裹住,指尖对准了花心……
两人的嘴唇分开,混合着鲜血的唾液拉成一条艳红色的细线。
“主公……”德子喘息着:“别这样……”
秀虎笑了笑,然后用力把手指插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身体早准备完毕。但还是很痛。
只是这痛苦消失的很快。德子滚热湿滑的肠管留在身体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的愉悦爆发出来。
就是这样。虐悦之症夺走的东西,德子用生命还给了秀虎。
秀虎放开德子的身体,伸出手在地面上摸索着,她摸到了德子切腹的短刀,刀刃割破了她的手指,她不在乎。
“德子。”她轻声说。
“再见了……”
秀虎将短刀从左侧刺进德子的脖子,然后向上一挑。
颈侧的动脉和喉管一下子被割开来,德子的嘴巴里冒出一股血泡,血滴在秀虎脸上。
德子惨白色脸上,露出解脱的微笑,闭上双眼,趴在秀虎身上,不动了。
秀虎从德子颈中拔出短刀,丢在一旁,两手轻轻把德子的尸体从自己身上推到旁边。
德子的尸体很轻,好像没有重量。她的大部分肠子都流出了体外,还有一截仍然夹在秀虎双腿之间。
秀虎仰面朝天躺在浸透了血的地面上,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德子死了。
秀虎心中的猛兽,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再也没有能够锁住它的枷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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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血咲
人皆有心,心各有执。
——《圣德太子十七条宪法》
距离法谷德子自尽,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失去了法谷大人,藩主便如行尸走肉。
从德子去世的第二天开始,秀虎就进入了一种令人担忧的状态。她照常处理政事,言谈举止似乎也并无异样,但身为其近侍的弥香,却能察觉出其间的变化。
秀虎的目光不再如之前般温和明快,变得空洞而虚无。似乎没有焦点。
食量骤减,比从前几乎少了一倍。容颜日见清减。
睡眠的时间大为减少。每夜独自在房间中静坐至深夜,常常彻夜不眠。
盂兰盆会的祭典,照常举行,秀虎也有参加,但整个祭典过程中,未曾露出丝毫表情,亦未发一言。
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命令,甚至不再说话了。
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从法谷大人死去的第二天起,秀虎就下达了命令。增加了城中守卫的数量。
此为太平盛世,此种行为,令人颇为不解。甚至有流言说,岛津藩密谋反叛。
然而秀虎对流言并不过问,不久后流言自然平息,秀虎也未曾追责。
她心中所担忧者,唯有一事。
东乡千佳,现在何处。
千佳之事,秀虎未向任何人说起,知晓其存在的,只有死去的德子与自己。
二十六名藩士及玄柳和杉山之死,在写给幕府的报告中,秀虎称之为“藩中不法宵小所为。”
为何要隐瞒此事?她自己亦不知晓。
不,她知道答案,心中的猛兽对血的渴望令她这样做,只是她不愿说出来而已。
三个月过去了,藩内一直未曾发现其行踪。亦未有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
以其狂性,不可能不来找自己进行报复。秀虎绝不相信她会因为德子的自尽而放弃复仇。
其人非但毫无武士忠义之心,甚至连人类应有的情感,都不具备。
——这是她亲生妹妹对她的评价。
她不会被德子的牺牲所感动,也不会因德子的鲜血而满足。
虽然看不到她,但秀虎能感觉到,东乡千佳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一直在盯着自己。
观察着,等待着,等待自己放松警惕的一刻。
于是她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十月三十日,她召见了来自平户的商人,亲自挑选了一批衣料。
十一月二日,她忽然出城巡视城下的农村,只带了少许护卫。
十一月三日,她下令将夜间巡逻的士兵数量减少一半,好令他们充分休息。
然而,千佳却放弃了这些机会。
十一月六日上午,有云,空气中弥漫着初冬的寒意,弥助手持木杖,与茂兵卫一起立于大门左右。
他看到大路的尽头,一个女人远远的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早晨。
——那个跑到这里自杀的女人,之后的种种动荡,皆因此而起。
“可别再来一次啊。”他自言自语。
“你说啥?”茂兵卫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弥助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本来还在远处的那个女人,一眨眼间就来到了门前。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么远的距离,就算是跑的也没有这快吧。
那天他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她垂死的容貌就深深印进了脑海。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太像了,他知道那不是她,但实在是太像了。
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似乎已经有三十多岁,又似乎只有十几岁。很漂亮,皮肤细腻洁白,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束起来。身穿青色胴服,下着印有白色波浪条纹的黑色裙裤,穿着黑色的棉袜,足蹬红绳木屐。
这打扮并非武士,可裙裤的腰带上,却插着一把长刀。乌黑的刀鞘,长度足有四尺,没有护手,握柄上缠着黑色的柄绳。
她脸上露出笑容,一种发自内心的,让人一看就感到十分温暖的笑容。
她不笑的时候很美,笑起来更美。弥助的声音不自觉的温和下来。
“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叫东乡千佳。”女人的笑容妩媚而明快:“我来杀掉岛津大人。在那之前,我要先杀了你们。”
当日,宫田弥香正陪着秀虎坐在天守五层的广间中。
秀虎只是坐在那里,表情木然,什么都不做。
如同泥塑一般。
此时,外面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大人……”
秀虎站起来,整个人身上忽然焕发出一种迫人的活力。
她的双眼似乎在发光,快步走到阳台的拉门前,一把拽开纸门,走到五楼的望台上。
这里正对着城的前院。
“有刺客!”外面的喊声震耳。庭院里,一道青黑色的身影燕子一般穿梭在挥舞武器的卫兵们之间。
秀虎想过千佳来找自己的无数种可能:乔装打扮混入城中;趁自己出城的时候埋伏在路边;以忍术在夜里进入自己的房间……
但她从未想过她会一个人从正门挥刀杀进来。
这是最堂堂正正的武人手段,也是最丧心病狂的疯子做法。
岛津家从战国时代起,就是武名昭著的大名。虽然被袭突然,但敌方人数仅有一人,藩士和卫兵们迅速组织起了反击。
然而秀虎在高处看下去,却看得很清楚。
千佳之所以没有立刻突破包围、杀入城中,并非因为她寡不敌众,被卫士们所牵制。
只是因为她想多杀几个人而已。
她的长刀似乎一直留在鞘中,但庭院里已经倒下了最少十具尸体。
“放箭!”有人大喊。还在千佳附近的藩士纷纷退开,十余名手持弓箭的卫兵,围在庭院四面,箭头对准了千佳。
秀虎屏住呼吸。她忽然很担心千佳。
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会很失望。
十几张弓弦同时松开,发出嘭的一声。千佳身型旋转,舞蹈般优美,闪电般的刀光一闪即逝,身边断箭落满一地。
示现流秘剑,矢留切。
三个月来,秀虎几乎每天都在钻研着示现流的派印,对其中剑术非常熟悉。
“弥香。”秀虎看着院落里千佳的身影。
“主公。”弥香躬身。
“你去武库中取铁炮来。”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楼下的千佳。千佳挥剑挡开第二阵箭雨,忽然抬头向着秀虎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
她知道我在看她。秀虎转身走回广间,从座位旁刀架上拿起长刀。
秀虎的佩刀,是山城定利所制的名刀,名为“蓟”,长二尺五寸,重一贯,是家传的宝刀。
秀虎抽出刀,握在手中。
她知道,在面对千佳的时候,自己很可能根本没有拔刀的机会。
刀锋保养的很好。
以剑术而言,秀虎的实力只是寻常好手,甚至未必及得上近侍弥香。这样的剑法,并不能对抗千佳。
她所计划的,是如千代遗书中所言的那样,由自己吸引千佳,待其斩杀自己后的瞬间,由弥香在千佳身后以铁炮将其击杀。
然而她也不准备就此死在千佳手中,因此在五重衣里面,贴着内衣穿了软甲。
窗外的喊声停了,楼下传来阵阵喧嚣。千佳已经进入天守。
一路向上,无人能阻。
惊叫声,铠甲碰撞声,刀剑挥舞声,尸体倒地声……
没有惨呼之声。死在千佳剑下的人,是不会发出叫声的。
弥香去取铁炮,广间内只余秀虎一人。
她将刀鞘上的系带解下,束起两袖,右手持刀,站在正对广间大门处。
千佳已经登上了四楼。
城中守卫森严超乎她的预料,卫士的布置颇为精妙,然而无论何种准备,在千佳的剑法面前,形同虚设。
通往天守五层的楼梯与前四层不同,并非与城堡结合一体的石台阶,而是木制楼梯。
数名卫兵,拿着刀剑,战战兢兢地围在四周,并无一人敢再上前。千佳轻蔑地冲他们笑了笑,退到楼梯边,手中刀光又是一闪。
她从五岁开始练习剑术,仅仅是拔刀的动作,每天练习两千次。
十三岁时,她拔刀的速度,就已经人眼难及。
等她走上五楼,楼下才传来尸体倒地的声音。
千佳站在广间的门口,拢了拢头发,又整了整衣领,这才拉开纸门。
然后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藩主大人,您这个严阵以待的样子,难道我是恶鬼吗?”
她的笑容如同温暖的春风,让看到的人也会忍不住想要微笑。
千般的媚态,万种的风情,尽在一笑之间,展露无遗。
杀死弥助和茂兵卫之前,她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杀死杉山勘之助之前,她露出的也是这样的笑容。
秀虎紧握刀柄,双足微微分开。
弥香还未回来,千佳的动作,远比想象的更快。
她所立的地方,距离门口的千佳,约有二十步。
这个距离远远超过刀剑所能及的范围,但秀虎不敢有丝毫大意。
迦楼罗王,快如思想。面对千佳的魔剑,任何疏忽都可致命。
“我是东乡千佳。”千佳微笑着:“早就听闻藩主大人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的每一个行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秀虎的预料之外。
“你也很美。”秀虎说:“千代像你。”
说完这句话她就立刻后悔。
为什么要提她的妹妹。为什么要激怒她?
千佳似乎毫不在意,她向前走了两步,秀虎立刻随之后退两步。千佳大声笑起来,然后端端正正地面向秀虎跪下,解下长剑置于身侧,双手按在膝前,伏身行礼。
“草民东乡千佳,参见藩主大人。”
她的声音平缓,带着毫不掺假的尊重与敬畏。
然而这尊重与敬畏背后,有一种令秀虎脊背发冷的东西。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秀虎的声音依然镇定,她自己也对此很满意。
“草民前来,只是为了一睹大人之尊容。”千佳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
“然后杀死大人,为舍妹复仇。”
“你……”秀虎心中涌起一阵寒意。此人丝毫未将我放在眼中。
“大人不必辩解。”千佳打断秀虎的话:“请不要将责任推卸给已经死去的法谷大人,更不要推卸给柳生一门。”
她直视着秀虎的脸:“这都是大人的错,因为大人对鲜血的渴望,才会导致事态发展至今啊。”
秀虎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千佳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却不是之前那种温暖如春风的微笑。
“悦虐之症,很痛苦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秀虎从脑后冷到脚底。
为何她会知道此事。这是我和法谷之间的秘密,法谷已死,就算未死,法谷也绝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为何她会知道此事!
“为何草民会知道此事,大人一定很好奇。”千佳笑着说。
然后,她抬手解开胴服衣襟上的细绳,将上衣下摆从腰带里抽出来,双手抓住衣襟向两边一拉,上衣脱下。
胴服下,未穿任何衣物,千佳的腰部以上,完全赤裸。
秀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从未见过哪一个女人的身体,变成这样。
千佳的身体苗条而匀称,肩膀圆润,胸部丰满,腹部平滑,腰肢纤细,白皙的肌肤下,隐隐可以看出经过锻炼的肌肉。
然而其两肩、双臂与胸部,布满了长短不一的伤疤。
多为剑伤,亦有枪矛与箭矢之痕迹。最可怖者,在其左肩上,一道长长的刀痕,自锁骨起,穿过左乳,直抵乳下。另有一道横着的刀疤,从左腋下,横过乳房,直至右侧乳房根部。两道伤疤,在千佳丰满的乳房上交汇成巨大的十字形,十字交叉处,乳头已被剜去,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浅红色刀痕。
而其右乳内侧偏下处,与外侧靠斜上方,各有铜钱大小的箭伤一处,从其对称程度来看,受伤时当是被一箭射贯了乳房。
同为女子,秀虎能够想象到那种痛苦。
千佳以手撑地,挪动膝盖,转过身,背对着秀虎。
她的后背上也一样,满布伤痕,其中刀剑斫伤之明显伤疤,粗略一数,约有十五六处。
其余伤痕,不可胜数。
“你……”秀虎说不出话来。
千佳再次转身,重新面向秀虎。秀虎注意到,她虽然遍体鳞伤,整个腹部白瓷般平滑光洁,没有丝毫的伤痕。
肚脐浅圆,点缀其中,别有邪异的魅力。
“以草民的剑术,二十岁后,他人刀剑万难及身。”千佳看着秀虎:“草民知道大人有此病症,因为草民感同身受。”
悦虐之症,唯有看到他人遭受痛苦时才能感到愉悦。然而这只是此症之发端。
到了后期,就唯有自己的痛苦,才能唤起愉悦之情。
千佳轻轻抚摸着身上的伤痕。
刀剑的切割,枪矛的戳刺,亲手握着箭杆,将身体刺穿……
“这里的每一处伤痕,都是草民亲手留下,唯有此处……”
她的手移动到自己的腹部,轻轻摩挲。
“唯有此处,草民将留到最后的时刻。想必大人能够理解。”
“草民斩杀柳生玄柳,非为复仇,而是为了提醒大人,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千佳拿起长刀,站起来。
“杀死玄柳后,草民等了三个月,今日才来见大人,一方面,是为了让大人有准备的时间。另一方面,草民多方打探,最终证实了草民最初的猜测。”
她走向秀虎,缓缓拔刀。
“大人的心中,有和草民心中一样的猛兽。”
饥渴,嗜血,想要屠戮一切。
这头猛兽,将会在人间不断制造动乱与悲伤,永远不知餍足。
“草民以剑术,大人以权势,都在竭力满足着心中猛兽的欲望。然而这样的猛兽,世界上有一头,就足够了。”
“你要杀我了吗?”秀虎深深吸气。
“你可知家父为何在十四年前将我逐出家门?”千佳的长刀完全拔出,刀尖斜指前方地面。
“我亲手杀了我母亲。”她的语气依然不带丝毫的感情:“我一刀把家母从腰部砍成两截。她的上半身在地上挣扎着,呻吟喘息,辗转哀嚎,内脏流满了一地,那时我只有十五岁,我……”
千佳的眼神忽然锐利。
“我就知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了。”
她在距离秀虎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处站下。
“大人想怎样死?我可以一刀砍掉大人的头,快的让大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是我猜大人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死法。”
她用左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肚子,缓缓揉动:“想要被我剖开这里吗?像千代和千世那样?”
她媚笑起来:“或者,如果大人的剑术真的超出我的预料,也可以对我做同样的事情,我求之不得。”
“你不自称‘草民’了吗?”秀虎鼓起勇气,双手举刀,摆出大上段之势。
“我会竭尽全力,给大人一个满意的死法。”千佳右臂平伸,长刀横指右侧:“此刀乃是势州村正,锐利无比,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妖刀村正早已被幕府禁绝,此人使用村正,足以证明其疯狂与凶悍。
忽然,广间的纸门被人一把拽开,宫田弥香手持铁炮站在门口。
“你这……”
“弥香不要!”秀虎只听一声枪响,震耳欲聋,她想都未想,上前一步一刀劈下。
迦楼罗王剑后,出招者有心跳一次的时间,神志涣散,四肢疲惫。
心跳一次是多久?
秀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刀是否击中了千佳。
千佳旋身,一刀横扫向秀虎腰部,速度却明显迟钝了。秀虎竖起长刀,双刃相击,“蓟”如木条般被斩为两段。秀虎眼睁睁的看着村正的刀锋触到自己腰部。
然后发出“啪”的一声,停下了。
鲜血从千佳的右肩流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弥香手中的铁炮还是射中了千佳。然而受伤的千佳仍有余力一刀斩断秀虎手中之刀,但却再也没有力量砍穿她内着的软甲。
然而手中长刀已断,千佳如再进攻,她万无抵抗的能力。
千佳没有进攻。她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刀垂下来。
“两头野兽只能留下一头,留下哪一头都是一样的。”她依然在微笑。
门口处传来人群的喊叫声。
“刺客在那里!大人你没事吧!”
千佳看着秀虎。
“你想让他们冲上来把我拖出去斩首呢?”
她的笑容暧昧起来:
“还是想看你和我都一直渴望着的东西?”
“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无我之命令,不许上来!”秀虎犹豫了片刻后,大声喊道。
千佳得意地笑起来。
门口的众人纷纷退回四楼。然而秀虎并未注意到,弥香一直站在门口未动。
此时秀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千佳吸引。
“多谢大人赐予草民这个机会。”千佳道:“作为报答,草民也不会令大人失望的。”
秀虎舔了舔嘴唇,鼻息粗重起来。
千佳右手握刀,将长刀横持在腹前,刀刃轻轻压在肚脐下方约二指宽处。
雪白的肚皮,轻轻地颤动着。
双腿微微分开,将重心放低,以保持身体的稳定。
左手捏住刀背,双手同时用力,向右侧一抹。锐利的刀刃立刻划开光滑白腻的肚皮,切入腹中。
村正之锐利,天下闻名。千佳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微微腆起小腹,又把长刀往左一拽,刀刃入腹更深,在下腹肚皮上划开一条长约八寸的伤口。
或许是刀刃过于锐利之故,千佳只感到微微的刺痛。她如切割木料般,第三次向右横推刀身,刀刃猛地吃入腹中,一尺多长的一段刀身完全没入下腹伤口中,连刀背都未露出。
“哈……”千佳扬起脸,呵出腹中屏住的气息,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
她能感到,冰冷坚硬的刀锋已经割开了自己的内脏。
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殷红的血流,顺着雪白的肚皮淌下去,浸透了裙裤的裆部,流到裤脚,滴滴嗒嗒落在地板上。千佳使劲把长刀往腹内压进去,刀刃缓缓切开皮肤和肌肉,陷入体内。
肠子被刀刃一条接一条的切断,千佳的双膝颤抖起来,一股极度的快意自腹中升起,伴随剧痛冲击着脑海的神志。
整个腹部都已经被切开,刀身完全没入肚子里,只从腰部两侧露出,从背后弥香的角度看过去,仿佛是腰部被刺穿了一般。
切口向上下两侧翻开,断面整齐利落。透过半透明的红色血流,可以清楚地看到薄薄的皮肤下,浅黄的一层脂肪,以及手掌般厚实的坚韧腹肌。
被切断的腹肌筋腱纤维,熠熠闪光
刀刃划开的腹膜只有薄薄的一层,几乎看不出来,而被割断的肠子,还保持着盘曲的状态。
终于,千佳再也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她慢慢弯曲膝盖,小心地跪坐下去,两膝分开以保持身体平衡。美丽的脸上,血色退去,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每喘息一次,就有更多的血从伤口里涌出来。
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液?
据说,一个人的身体里,有超过六成的重量,都是血。
千佳松开捏着刀背的左手,右手小心地把长刀往外拽。刀身一点点滑出体外的同时,她竭力绷紧腹肌,以防内脏流出。
还不到时候。这是人生最后的切腹,一定要竭力做的精彩。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世间唯一的另一头猛兽。
四尺长的长刀,慢慢离开了千佳的腹腔。但是千佳手臂的长度不足以把长刀从侧面完全拔出来,从切口处取出,又担心会让内脏流出。
“大人。”一开口说话,千佳的口中也有血淌出。此为内脏破裂之故。
“可否帮草民一下。”
秀虎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到千佳侧面蹲下, 抓住村正的刀柄。
“对,就是这样,慢慢抽出来……”
秀虎缓缓将长刀自千佳腹内抽出,而后再递给她。
“给您添麻烦了。”千佳接过刀柄:“早知道就用短一点的……”
她双手反握长刀,刀尖向下,刀刃对着自己,把刀尖插进地板,刀身倾斜,刀柄斜向前方。
秀虎梦游一般站起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盘膝坐下,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千佳。千佳用力把长刀在木头地板上插牢,挪动双膝,抬起臀部,竖起大腿,如儿童骑竹马一般,骑在长刀上。
刀刃隔着裙裤,抵在私处。她两手握住刀柄,将身体的重心慢慢放在刀身上。
然后猛地坐下去。
重力的缘故,身体下滑,锋利的刀刃划破裙裤,深深切进下体。
现代解剖学上,被称为阴蒂的组织,因剧痛和兴奋而充血勃起,此刻被精确地一切两半。刀刃割开阴阜,剧烈的疼痛穿透了千佳的身体,她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抱住刀柄,借助双臂和两腿的力量,将自己的腹部用力往刀刃上压过去。
刀身没入体内,下腹部被彻底的剖开,刀锋一直切至会阴处,才被骨盆挡住。伤口的上缘则一直被割到肚脐上方两三寸的地方。膀胱被切开,浅黄色尿液瞬间消失在暗红的血潮之中。
肚脐也被切开,切口的截面与之前横切的一刀一样平整光洁,脐底肉结的结构都清晰可见。直到刀柄被胸口挡住,无法再向前用力,千佳才停止。她略喘息片刻,两臂肌肉鼓起,用力推着刀柄,身体向后,臀部坐回到脚跟上。
十字形切开的伤口,并未马上绽裂。裙裤的裤带被割破,裤子从大腿两侧滑落,臀部及膝盖以上的部分完全裸露出来。
她未系布裈,裙裤裂开,下身就完全赤裸了。
赤裸的下身,浸泡在一片血海之中。雪白的肌肤上与鲜红的血液相映,凄美难以用言辞形容。
深深的伤口,如一条笔直的线,从肚脐上方一直延伸下去,消失在私处已被血液染红的浓密体毛中。
千佳松开握刀的两手,轻轻按住下腹部伤口两侧,手指小心地伸进伤口里。
“这是萨摩女人的武道。”她虚弱地对秀虎说:“所料不错的话,千代应该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她用力向左右两侧扒开自己的肚皮。
肚皮被揭开,皮肤的内侧是鲜红的,此为毛细血管密布之故,因沾有鲜血及腹膜的粘液,颇为粘滑,千佳用指尖紧紧抠住腹壁内侧的嫩肉,将肚皮扯开,把腹腔暴露出来。
千佳的整个下腹部,如一个钱包般被彻底打开了。大团的内脏从腹中倾泻在地板上,微颤着,蠕动着,混杂着鲜血、油脂和肠液,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热腾腾的腥气。桃红色小肠蜿蜒盘曲,青白色的结肠表面布满了细细的血管,肥嫩的大肠上覆盖着一层油润的黏膜,蛇一般滑动。
腹腔的底部,肠管未曾覆盖的部分,可见象征女性身份之胎宫,亦为刀刃所剖开。令无数男性沉迷的器官,此刻亦不过是拳头大小,被割成两半的鲜红色肉囊而已。
被切断的肠子里,淌出浅白色的粘液。
自前日起,千佳便只以干鱼与白粥为食。
“复仇不过是托辞。”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草民只是想找一个切腹的籍口。即便今日能够杀死大人,草民还是会切腹。”
每说一个字,都会有血从嘴角流出来。
“草民的心情,大人必定是理解的。”
只有猛兽才理解猛兽。只有怪物才理解怪物。
只有疯子,才理解疯子。
因为横纵两次切腹具为平切而非刺入,故鲜血只是流淌,并未溅出。千佳腰部以下染满鲜血,然而其上半身肌肤只有剧痛导致的汗水痕迹。脂汗的香气混合血腥,弥漫在广间之中。
千佳笔直地跪着,待肠子与脏腑堆满两腿之间,才松开双手。绽裂的肚皮无力地盖住腹腔,腹肌已经因失血而麻痹,再难绷紧,无法阻挡内脏的流溢。千佳两手轻轻放在大腿上,抬头看着秀虎。
痛苦的神色,带着快意的满足,呈现出别样的媚态。
血从她的伤口里,嘴巴里,咕嘟咕嘟地涌出来。
——从背后看过去,连谷道中,都有血淌出。
“草民的切腹结束了。”她的嗓音充满了痛苦,却平稳而连贯,不带丝毫颤抖:“大人可否满意。”
秀虎没有说话。
“草民之伤乃成必死,然而据草民自己估算,如无人介错,草民尚可再残喘三刻左右。”
“是否要我为你介错。”秀虎的声音却颤抖了。
千佳痛苦地笑着:“大人想必是不愿意的。不,无需介错。草民还能再活一会,大人想要做什么,就尽情的做吧。”
此乃武门最后之忠义。
只有猛兽才理解猛兽。
秀虎猛扑上来。
自从德子切腹的那一天起,她一直用自责和悲伤死死地压抑着心内的猛兽。然而千佳却用自己的生命再次将这头猛兽的饥渴完全唤醒。
衣服与软甲被撕开,甩到一旁
健壮的肉体和垂死的肉体交缠在一起。
四片嘴唇激烈地咬合着,牙齿磕碰,舌头交缠。
插在地板上的刀刃,几次划伤了秀虎的身体。
她不在乎。
秀虎强壮的大腿,紧紧箍住千佳柔韧的腰肢。
雪白光滑的肚皮,紧贴住残破的肚皮。
饱满圆润的乳房,摩擦着布满刀痕的乳房。
两个人唾液掺和在一起,鲜血也掺和在一起。
嘶哑的低语,粗重喘息,痛苦的呻吟,愉悦的呐喊。
秀虎甚至不知道千佳是何时死去的。当她清醒过来时,自己正躺在千佳的尸体旁边,一手伸进千佳已经开始变冷的腹腔,一手抓着千佳失去了乳头的左乳。
手指几乎陷进柔软的肌肤中。
嘴里还衔着千佳的一段肠子,另外一段肠子被她塞入自己下体中。
秀虎吐掉嘴里的肉块,慢慢坐起来,从下身拽出千佳的内脏。
头发散乱,赤身露体,沾满血污。
这时她才发现,弥香一直站在门边,并未离去。
目睹了一切吗?秀虎心中一片空虚,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弥香。
弥香没有动。从千佳挥刀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攫住了她。
她听到了秀虎令众人出去的命令,但双腿却不听使唤。
之后发生的一切,千佳的切腹,秀虎的疯狂,她都看在眼中,脑海里却混沌而迷惘。
只感到下腹部,一种烧灼般的热感,舒适地蔓延着。
看到秀虎向她走过来,她想跪下,想行礼,身体却不听使唤。
“弥香啊……”秀虎的声音沙哑而空洞,她向弥香伸出手。
必须回答,必须回应。弥香用尽全部意志强迫自己。
然后,腹部骤然一阵剧痛。
之前那烧灼感的真相,竟是如此。
肚脐以下、系着腰带的部位,忽然变成一片鲜红。衣服随即裂开,露出雪白的肚皮。
和肚脐下面深深的伤口。
一小段肠子冒出来,喷出的血污,溅到秀虎脸上,溅到秀虎身上。
击发铁炮的那一瞬间,千佳就已经杀了她。
迦楼罗王,快如思想。
“大人……”弥香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铁炮落地,她惊慌地按住腹部,身体却向前倒去。
秀虎一把抱住她,然后慢慢抱着她坐下。
“弥香,弥香!”秀虎大声喊着。
弥香的肠子触到她的肚皮,肠管紧贴着肚脐底部的肉结,湿滑滚热。
情欲再次高涨起来。
“大人……”弥香说。
她毕竟是武门之女,在确定自己已经必死的情况下,神志忽然回复了镇定。
要为主君献身牺牲。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一旦镇定下来,武士的本性就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秀虎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欲。她不允许自己此刻再有那种魔鬼般的冲动。弥香乃是为了救自己而致重伤。如果此刻她再被情欲所控制,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想要冷静下来,不料剧痛反而更一步激发了体内的情欲。
千佳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弥香抓住秀虎的手腕。
“大人。”弥香虚弱地喘息着:“那天,大人命我切腹,我惧怕了。”
她抬起头,看着秀虎的脸。这是自己最崇敬的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武士为了主君而死,是份内之事。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可是到了临死之前才真正领悟。”
死亡并不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毫无意义。
“别说了。”秀虎竭力控制着自己:“我叫医生来。”
千佳斩中弥香之前瞬间,肩头已被铁炮弹丸击中,故刀势略缓,虽剖开弥香的腹部,并未重创内脏。否则弥香此刻早已身亡。
“不行。”弥香轻声道:“大人现在的样子,不可以被他人看到。”
秀虎此刻全身赤裸,污秽不堪,遍体血汗,确实不是可以让他人看到的形象。
弥香挣扎着离开秀虎的怀抱,端然跪坐。她捧起自己的肠子,塞回腹中。秀虎呆呆地看着她,呼吸越发粗重。
“我两次看到主公的秘密……”弥香喘息着:“虽然愚钝,也明白一二。”
她小心地脱下外衣,尽量不触碰伤口:“弥香如今身负重创,已经不存活命之想。”
然后解开内衣,将衣襟扯开,露出身体。十七岁少女的胴体,尚未完全发育成熟,但作为武士,已经足够健壮。
雪白细嫩的肌肤上,因疼痛而渗出汗水。鼓胀的胸脯,以薄薄的白色布条缠住。
浸透了汗水的裹胸布下,可见乳头的凸起。
平滑柔软的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下腹的肌肤染有血迹,肚脐下方一寸处,洁白的肚皮上,有一条长约半尺的伤口。伤口微微张开,隐约可见腹内的脏器。
“身为武士,不想死于他人之手。”弥香从腰带上解下长短双刀,将长刀置于膝前,拔出短刀。
“此为岛津家武者的意气,宫田弥香的切腹,请主公观看吧!”
弥香说着双手反握住短刀的刀柄,狠狠向自己左侧腹刺下去。噗的一声,短刀插入左侧腹上部靠近肋下的部分,深入足有三寸。弥香瞪大了眼睛,紧紧地咬着牙,嘴唇微微张开,从牙缝里吸着冷气。
“痛……”少女把呻吟声压抑在喉咙里,两臂运力,向右切开。刀刃划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伤口,伤口边缘一开始是没有血的,能清楚地看到切口断面的样子。雪白的肌肤包裹着柔韧的肌肉,间杂着浅黄色脂肪纹理。随后,血涌出来,把伤口染成暗红色。弥香的短刀只是普通的武具,不是村正般锋利的宝刀,切开肉体颇为困难。她艰难地喘息着,一下一下地拽着刀柄,有时遇到内脏的阻力,不得不先将短刀略微拔出一点,再重新深深插入。如此更加剧了痛楚。然而少女武士垂死之刻为忠义之心所激发的力量终于占据了上风,片刻之后,她已将短刀推至右肋下,将自己的上腹部自左至右割开一道尺许长的伤口。
弥香把短刀从腹中拔出,闭上眼睛休息片刻,重新积攒力量,然后再次将短刀刀尖对准上腹部伤口的正中,刀刃向下,一下刺进去。
随着刀身没入身体,弥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长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左手扶住刀柄前端,右手手掌压在刀柄,发力向下切开。
刀刃割开雪白的肚皮,将弥香的腹部纵向剖开。由于重伤乏力的缘故,弥香未能保持切口的笔直,切至半途,刀刃便因右手力量较强之故而偏向左侧,切口从肚脐左边划过,直至与下腹部的伤口交汇。鲜血从弥香的伤口中泉水般流出,把内衣的两侧衣襟与下身都浸成暗红色。
三条伤口,形成一个倒置的“工”字形。
弥香从腹中拔出短刀,随着刀尖离体,大团的内脏一下子涌了出来。
脏腑和肠子,如同从屋内顶开大门般,顶开了弥香的肚皮,哗啦一声流泻出来。弥香切腹时,上腹的伤口切入较深,已将胃囊割破,而下腹的伤口几乎没有伤及内脏。
因伤口形状的缘故,弥香的肚皮左右敞开着,仿佛打开的房门。将腹腔内部完全显露出来。
血红的一片中,可见腹腔内壁的肌肉与紧贴其上的腹膜。
内脏流到少女的双腿上,再从膝前和大腿两侧流到地面上。看起来,仿佛弥香的下半身都被肠子掩埋了一样。离开身体的内脏,并未立刻死去,还在蠕动着,发挥着最后的功效。
秀虎上身前倾,颤抖着伸出手,小心地用指尖碰触弥香的肠子。
滚热,粘腻,柔滑,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微微的颤抖。
弥香眼神迷离地看着秀虎,鲜血从双唇间涌出。
秀虎捧起一大把弥香的肠子贴在自己胸前,用它们揉搓着自己的乳房。
野兽在鲜血的饲喂下,越来越强壮,越来越暴虐。
必须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将其消灭。
秀虎将食指插入弥香的肠堆中,忘情地感受着肠管盘曲在指尖的触感。
在她的神志被疯狂和愉悦占据之前,唯有一念。
必须将这野兽消灭。
连同我自己一起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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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幕·秀虎切腹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
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华镜》
心中之猛兽,必须由我亲手消灭。
悦虐之症是无药可医的绝症,要消除唯有痛苦方能抚慰的变态情欲,只有死去一途。然而身为大名,生死之事并非可以自行决断。
如东乡千佳这种毫无忠义之心、丧失人性之人,也要找一个籍口方能自尽。
武士的生命属于主公。秀虎虽然贵为一藩之主,但她也有自己的主君。未得到主君的许可就抛弃生命,是背弃忠义。
更何况,身为掌管七十七万石领地的萨摩之主,秀虎如无故自尽,其所有家臣,都要负上责任。
无视自尽带来的严重后果,自顾自的一死了之,把麻烦丢给无辜的家臣们,如此不负责任的任性行为,不是秀虎的作风。
即便是死,也必须将一切安排妥当。
“自从入冬时城中的那场动乱之后,藩主大人开始醉心于武道。”
人们这样说着。秀虎的确开始了坚持不辍的武艺锻炼。柳生新阴流的剑艺歌诀已经派人送还尾张柳生宗门。而示现流的派印,因为暂时无人可以托付,故一直由秀虎保管。
她已经有充分的剑术基础,不需要指导者,也能正确地修习武艺。从千佳切腹后的第三天,秀虎每天处理政事的间隙,都会进行长时间刻苦的武艺锻炼。自然,其缘故与众人猜想的完全不同。
并非为了应付不法之徒造成的危险,而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来临之时,能够有所准备。
完成切腹需要娴熟的技巧和充沛的体力,这并非是有单纯的精神上对生命舍弃的决心就可以的,一定程度以上的武艺亦为必须。
除此之外,秀虎的另一项变化,也被人们争相传颂。
“藩主大人的慈悲,简直如同观音菩萨一般。”
的确,秀虎的心地越发的善良。
用膳时,女仆不小心碰撒了豆腐汤,烫到了脚趾,秀虎当时就下令,此后每日用膳时间延后半个时辰,待菜品温凉后再上菜;汤类食物不要盛满,多半碗端上即可。并特别叮嘱厨房,减少鱼肉类食物的份量,处理食材时务必要注意不被刀具伤到手指。
城下道场中的学员亦得以受益,秀虎专门拨了款项,购入大量袋竹刀,以减少锻炼时受伤的可能。
农闲的时候,命令藩士们仔细清理城下的农田中尖利的石块,以防农民在耕作时受伤。
甚至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藩中工匠、农夫及其他人等,可适当减少工作时间,工作时亦要注意安全,避免受伤。
并为此减少了藩内所有行业一成的赋税。
“藩主大人,似乎格外看不得别人遭受痛苦呢。”
人们这样说着。
此乃实情,但与热衷武道之事一样,人们依然不知秀虎行为背后的真意。
品尝过鲜血猛兽已经过于饥渴了。女仆被汤烫到脚趾时,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略微露出痛楚的神情,秀虎就几乎难以自持。
她还不到三十岁,正当盛年。以女性的生理来说,即将进入情欲旺盛的阶段。
万一心中的猛兽冲破了理智的牢笼,会将整个萨摩化为一片血海。
“百世难得的仁君。”
人们这样评价她,却无人知道这称赞背后,秀虎忍受着怎样的痛苦煎熬。
这样的痛苦,她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
翌年二月。
秀虎接到江户传来的书信,邀请其前往幕府,参加三月份举行的江户城春祭。
此事颇为反常。春祭并非重要祭典,除御三家及数位谱代大名外,极少邀请其他大名前往参加。萨摩藩地处偏远,更从未受邀参加过。
秀虎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邀请。
将军德川家重与自己之间,是乳姊弟,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非比寻常。此种厚恩,乃是意料之中。
信是家重亲笔所写,言辞十分亲切。
“秀虎,年余不见,颇为想念。
你不在身边,围绕我身侧的,尽是乏味的家伙。
听说你担任藩主的这一年里,颇遭变故,我很担心你。三月的春季,你来参加吧。
我很想见见你,你也可以借此休息一下。”
下面署名后的花押并非是征夷大将军,而是家重的私押。即是说,此乃将军的私人邀请,并非公事。
“如此更加昭显将军对岛津藩的荣宠啊。”
秀虎手指轻轻捻着信纸,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在她的一生中,除已经去世的父母之外,有两个最亲近的人。其一是德子,另一个就是如今已经贵为天下人的家重。
只不过自从家重成为将军之后,就去了上方(江户),两人之间的联系便趋于断绝。
之后,家重即命秀虎继任岛津家。外界议论纷纷,秀虎却知道,这是缘于二人小时候的一次游戏。
“父亲大人说,我以后可能要做将军的?”
“就是天下的大将军吗?”
“是啊,就是天下的大将军,厉害吧?”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要做大名呢!”
“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做大名哦!”
“那我就做女大名好了!”
“好的,如果我当上了将军,就让你做女大名!”
那一年,秀虎八岁,家重六岁。
他还记着,而且认真了。女孩子早识人事,秀虎能感觉到,家重对自己那种朦胧的情感。但自从知晓了自己所患之恶疾后,秀虎就刻意的疏远家重。
这样做很对不起家重,但是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今也是如此。
这样做很对不起家重,但是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翌日,秀虎启程前往江户。萨摩至江户路途遥远,但沿途道路港口都甚完备,旅途颇为顺利。三月十一日,秀虎一行抵达江户城下。
距离三月十五日的春祭,尚有三天。当夜,秀虎及从人宿于城下的萨摩公馆,并于翌日中午登城拜谒将军。一同参加拜谒的,还有一柳、掘尾、结城等多位大名。
诸人之中,身为女性的秀虎,显得格外显眼。
拜谒结束后,家重将秀虎单独留下。二人进入家重的大奥休息间——大奥内,本只有将军一人与其姬妾方可进入,但秀虎是女人,故可以进入大奥。
小姓奉上茶点。秀虎坐在下首,看着家重。
家重时年二十六岁,是一位面貌清瘦的人,生着如德川家血统标志般的稳重面孔,蓄着短须,眉宇之间隐隐透出天下人的威武气魄。
“上样……”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家重亲切地道:“秀虎姊和以前一样,叫我长福就可以。”
长福丸乃是家重的乳名。
秀虎深深行礼。
“我听说,这一年里,萨摩并不太平。”家重微笑着:“但是你的名声似乎不错,萨摩的百姓都叫你做当世的观音。”
在来江户的路上,秀虎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对家重言明此事。她想过无数种方法,然而当自己真的面对家重时,却一种都无法使用。
唯有如实相告。
她抬起头,泪水已经难以抑制的流下来。
“秀虎姊?”家重吃了一惊,向前挪动膝盖:“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在斥责你啊。”
“长福,不,将军大人,”秀虎双手指尖相对,额头触着指背,行最为郑重的叩拜之礼。
“臣下岛津秀虎,有肺腑之言相告。”
家重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端坐起来,屏退周围众人。
“坐起来说。”这个执掌着日本实际最高权力的男人,温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情,我来为你做主。”
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秀虎从自己十六岁的那个夜里开始说起,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毫无隐瞒地展示在家重的面前。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掩饰,自己的一切丑恶和扭曲,一切痛苦和悲伤,一切饥渴和欲望,全部详详细细如实相告。
因为面前之人,不但是自己的主君,也是自己的兄弟,更是自己如今在世上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亲人。
秀虎说完时,夜已经深了。没有将军的许可,无人进来掌灯。二人坐在黑暗之中,沉默不语。秀虎能感觉到家重向自己方向挪动座位,然后,将军轻轻抓起秀虎的手。
家重的手宽厚而温暖。
“我听说了法谷自尽的事情。”法谷自秀虎幼年时就陪伴其左右,故而家重也认识她:“原来有这样的内幕。”
秀虎紧紧握住家重的手。秀虎的掌心粗糙厚硬,生满剑茧。家重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秀虎的手背。
“那么,如今你有何打算。”
“我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秀虎低声道:“请将军恩准我死。”
不行。
家重坚决地回答。不行,我不许你死。
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这个道理我懂。”秀虎虚弱地靠在家重怀中:“可是继续活着,太痛苦了。”
“我不想让你死。”家重直截了当地说。
“上样对的心意,秀虎并非木石,怎会不知。”秀虎能感觉到家重的心跳声。她慢慢地说道:“然而正因为此种恶疾,不得不回绝您的感情。此症继续发展下去,秀虎所伤害的,就不止是将军您,而是整个萨摩藩的武士与百姓。”
“我可以将你调离萨摩,你就住在江户好了。”家重用手抚摸着秀虎的头发。儿时,二人经常如此亲密地倚坐在一起,但那时双方都并无丝毫欲念。待家重开始倾慕秀虎时,秀虎已然因虐悦之症而故意疏远家重了。
“离开萨摩,我的痛苦无法减轻。就算上样把我流放到陆奥或者鬼界,我依然逃不掉这病症的折磨。或者伤害他人,或者继续忍受煎熬,与其如此,不如选择死。”
家重身上青年男子的气息沁润着秀虎,然而秀虎的心却平静如水。她的情欲唯有痛苦才能唤起。
“可是我舍不得你。”家重大起胆,用手臂试探着拢住秀虎的腰肢。秀虎在黑暗中微微皱眉,她对家重并无反感,但亦无爱欲。就在她准备说出“请自重”这样的话语之前瞬间,一串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柳生绯柳的切腹,请大人观看。”
“难道你不想看我切腹吗?”
“还是想看你和我都一直渴望着的东西?”
“此为岛津家武者的意气,宫田弥香的切腹,请主公观看吧!”
……
她们都在最后的时刻,用生命来满足我扭曲的欲望。
此为武士之忠义。
我也是一名武士,也有自己的主君。
“上样。”秀虎低声说道:“我死志已决,无论上样是否同意,我都会这样做的。”
家重一下子紧紧抱住她。
“但是在那之前。至少在此刻,我将顺应您的意愿。”
家重将秀虎按倒在地板上,粗重的呼吸喷在秀虎脸上。
秀虎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家重的手从她的衣襟里伸进来,抚摸着她的身体。
“秀虎姊,秀虎姊……”
他像孩子时那样叫她的名字。
他吻着她,吻着她的眼皮,鼻尖,嘴唇和脖子。他笨拙地扯开她的衣襟,把脸埋在她的胸前。
秀虎木然地承受着。家重的手指颤抖着伸进秀虎的衬裙里,秀虎顺从地分开双腿,然而家重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小心地合拢秀虎的衣服,坐起来,然后低声道:“你并不喜欢我。”
秀虎的态度虽然顺从,然而身体没有丝毫反应。
“上样……”秀虎也慢慢坐起来,拢了拢头发,柔声回答:“秀虎身不由己。”
家重再一次抱住她,不带丝毫的情欲,像弟弟拥抱姐姐那样抱着她。
“秀虎太可怜了,秀虎太可怜了。”
他的泪水落进秀虎的衣领,滴在脖子上。滚烫,但是很快就变凉了。
“我绝不同意。”家重慢慢平静下来。他依然拥抱着秀虎,在秀虎耳边说道:“我不能说出‘同意你死’这样的话。但是我也无法阻止你的选择。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吧。以天下人的名义,我会尽力为你完成的。”
“我想让德子和弥香跟我葬在一起。”秀虎说:“她们二人身份不足以与我共葬,但是我希望死后有她们为伴。”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家重说:“千万别偷偷的一个人死去,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会参加春祭。”秀虎慢慢地说:“然后我会找个机会,让上样斥责我,再于当夜以此为契机切腹。”
她平静地说出理由:“太平盛世已经过了近百年,将军家的威严逐渐消磨。我身为将军最亲密的大名,受斥责之后便自尽,当可令诸侯震恐,重立将军的权威。”
武士无惧于死,然不可死的毫无价值。以自己的死来重整幕府的权势,这就是她的计划。
“……我答应你。”家重说:“可是我也要你知道,你这么做,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对不起。”秀虎小声说。
十五日。
春祭典礼进行的十分顺利,然而将军的面色一直凝重,似有心事。
祭典之后,将军招待参加春祭的诸位大名观看猿乐。猿乐结束后,诸侯准备告辞时,将军忽然注意到,岛津藩大名岛津秀虎的佩刀,不同寻常。
四尺长刀,刀身笔直,形制罕见。出于好奇,将军要过秀虎的佩刀,抽刀观看。
刀身有铭,乃势州村正。
村正是德川幕府自初代东照大权现家康公时代起,就明令禁止天下武人收藏和佩戴的妖刀,而岛津秀虎竟腰悬村正,公然立于将军面前,其居心,十分可怕。
将军面色变了,怒冲冲的将长刀丢在地上,转身离去。秀虎一言不发,拾起长刀,也离开猿乐看台。
秀虎与将军之间青梅竹马的关系,尽人皆知。将军将如何处置秀虎,成为众人关注之焦点。
“大概申斥一下就算了,将军并非残暴之人。”
亦有这样的说法:
“可能会削减一点封地吧。”
“也可能是勒令闭门思过。总之不会太严重的。毕竟二人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亲密。”
当夜。
江户城三之丸内的禅堂。
此处乃是第三代将军家光晚年时所修建的禅堂,地处偏僻,极少人至。秀虎就被安置于此。
禅堂颇空旷,木头地板擦洗的十分干净,光可鉴人。依照秀虎的要求,室内一切陈设,都被撤除。
只在地板上,叠上厚厚的白布,作为切腹座敷。
秀虎身穿月白色内衣,闭目坐在白布上,做着最后的准备。
家重就坐在她对面的门口处。然而两人之间,以一扇屏风隔开。
“让秀虎姊一个人独自死去太可怜了。无论如何,请让我陪你到最后时刻。”
不行。秀虎一开始是坚决拒绝的:“我的丑态,恐怕会惊吓到上样。”
然而家重坚持,秀虎无奈,唯有应允,但要求家重不要直接看着自己。
将军离开大奥是重要机密,为了掩饰行踪,家重甚至动用了忍者。忍者扮作替身留在大奥内,家重则强忍悲痛,来陪伴秀虎。
秀虎慢慢地呼吸着,直到感到内心完全平静下来。然后,她缓缓解开腰带,拉开衣襟。
屋中,只有切腹的座敷前方左右各有一枚蜡烛。
二十八岁女人的身体,暴露微弱的烛光下。经过数月的锻炼,秀虎的身体显得十分苗条而结实,双肩与手臂上,肌肉的线条隐隐显现。双乳浑圆饱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腹部平坦光洁,腹肌微隆,肤色白瓷般光洁,肌地丝绸般细腻。脐孔浑圆而浅,可见到脐底的肉结。腰肢圆润柔韧,臀部肌肉丰隆,双腿结实修长。
这是武人的身体,但并无丝毫粗犷之感,散发着惑人的女性魅力。
秀虎切腹用的短刀,是自平安时代流传至今的名刀“小乌”,刀身细长而薄,锋利异常。
刀装已经去除,以耐水的厚纸缠住刀身。
体内的猛兽发出了咆哮。
秀虎面色平静,右手反握短刀,对准自己的身体。
切腹的做法,早已在脑内演练过无数次,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秀虎以短刀的切先部分轻轻压在左下腹,大腿根部上方约两寸的位置,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住刀脊。
“上样,秀虎要开始了。”她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屏风对面的家重沉默了很久,才短促地“嗯”了一声。
秀虎左手用力将短刀刀刃向腹部压进去。
切先乃刀身最为锐利之部分,以切先而非刀尖切腹,可以防止鲜血骤然喷出。冰冷坚硬的钢铁没入温暖柔软的肌肤,秀虎几乎没有感到腹肌的阻力,短刀前端近寸许长的长度便已斜着刺入身体。
这种深度,尚未完全穿透腹肌,以切腹而言远远不够,秀虎用左手按住伤口两旁的肌肤,轻轻咬着下唇,右手发力,将短刀缓缓刺入腹中。
以秀虎的武艺和小乌宝刀的锋利而言,要切腹并不困难,但秀虎刻意放慢速度。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短刀深入体内。
手上的阻力消失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腹壁被穿透,于是将短刀竖起来,刀身垂直于腹部,左手捏住刀尖,保持着刺入的深度,右手把刀身向右边慢慢挪动。
刀刃割开雪白的肚皮和肚皮下柔韧的肌肉,在白玉一般平坦无暇的下腹部划开一条伤口。刀锋锐利之故,只有伤口边缘渗出少许血液。微微翻开的伤口断面,能清楚地看到被割开的腹壁断面。腹部的皮肤较身体其它部分略厚,割开的地方呈现粉白色,其下则是更薄的一层脂肪。腹肌厚度约为寸半,断面平整。
伤口不断延伸,自作至右,小心地把肚皮和腹肌切开,而不伤及腹膜,需要极大的毅力与精深的剑术。秀虎花了约半刻钟的时间,在自己的小腹上割开一条这样的伤口。伤口并非平直,左侧腹刺入处,是腹腔的底端,贴近骨盆的上缘,伤口划成一条中间略向下弯,而右侧较高的弧线,右侧伤口直切至右侧腹接近腰部,末端与肚脐的高度相同,伤口中间则则在肚脐下方三指宽处划过。
并不美观,然而这样的伤口,最利于内脏的流出。
伤口中间裂开约一指的宽度,能够看到伤口内部,半透明的腹膜。
腹膜后的内脏蠕动,亦隐约可见。秀虎拔出刀,略微休息。切口甚浅之故,只有微微的刺痛。然而秀虎体内的情欲,已被唤醒。
温暖的血液,顺着雪白的肚皮流下去,沿着大腿根滴在白布上。
下体浓密而整齐的体毛,吸收了血液,变为暗红色。
秀虎低头看着腹部的伤口,颇为满意。她重新将短刀对准伤口正中间的位置,放平刀身,刀刃向右,小心把刀尖探入伤口中,轻轻抵在腹膜上。
锋利的刀尖,和柔滑的肠子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膜。秀虎的大腿肌肉因兴奋而绷紧,大腿内侧的肌肉微微抽动。双乳的乳头,亦变得坚硬,乳房和脖子上泛起一片红晕。
两手握住短刀,用力向内刺入。腹膜被短刀贯穿,刀尖深深插入柔软的肠子中,刺穿肠管,直没至腹腔深处。秀虎一直到自己握刀的手,被肚皮挡住,又向里用力压了一下,才停止。
美丽的面孔,在一瞬间如同拉下幕布般,变得惨白。
被纸裹着的刀身,露出来约四寸长的长度,此刻完全插进腹中。秀虎屏住呼吸,紧咬牙关,双臂用力将短刀沿着伤口推向右方。被刺穿的肠管随着刀刃的移动,被一条条切断,剧烈的疼痛一下子从腹腔深处爆发出来。秀虎强忍着断肠之痛,一口气将短刀推至伤口右侧,然后并不拔出,双手运力将刀刃扭向左侧,刀身在腹腔里搅动肠子,痛得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长期锻炼的成果显现出来,虽然剧痛几乎难以忍耐,但秀虎的神志并未昏迷,体力也依然充沛。她重新将短刀推向伤口左侧,已经被割裂的内脏,二次受到重创,随着刀刃移至左侧腹,更多的肠子被切断。秀虎全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乳房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脂汗沿着苍白的皮肤滴落。
即使忍受着如此的剧痛,秀虎的双腿依然紧紧并拢,足见其武道修为之精湛。惨白的脸上,肌肉虽微微颤抖,却并无狰狞之态,微蹙双眉竭力忍受痛苦的表情,别有异样媚态。
虽然肚子被切开,但秀虎的腰依然挺得很直,圆实的臀部稳稳端坐在双足上,脚趾蜷缩,连指甲都变成青白色。
内脏被腹腔的压力从伤口中推出来,肠子蜿蜒流淌到并拢的大腿上。秀虎将双膝分开,让肠子从两腿中间落下,在腹前堆积。
她从腹内拔出短刀,放在身侧,然后两手紧紧攥住流出体外的一截肠管。
柔嫩而光滑,表面油腻滚烫,附着在肠子表面的油脂渗入指缝间,秀虎两手用力一拉,肠管在腹内的部分,已在刚才的切腹中被切断,长约三尺的一截肠子,一下子被秀虎扯出腹腔。
肠子啪哒一声落在两腿间堆积的脏腑上。秀虎低下头,离开身体的肠子还在微微蠕动着,粗大的结肠并未被完全割断,一端还连在腹内。桃红色的小肠被粉白色的系膜连在一起,整团整团的流出来。内脏淡淡的腥气混合鲜血的气息,冲入鼻端。
难以抑制的愉悦,伴随着决死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冲击着秀虎的脑海。她死死咬住下唇,血顺着嘴角流下,沿着小巧的下巴滴落,落在雪白的胸膛上。
沾满了鲜血和秽物的双手,用力揉搓自己的乳房,喉咙里发出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呻吟。滚烫的肠子紧贴着私处蠕动,令她如痴如狂。
无意识地,她将左手伸进两腿间的脏腑中,抓起一把肠管,用力塞入牝户之中。
已经泌出粘液的膣壁,紧紧包裹着还在蠕动的滑嫩肉团。她用手指将更多的肠子塞进去,右手则从肚皮上的伤口深深插入腹腔,直没至手腕,五指拨开残留的肠子,摸到了腹腔最底部的肉囊。
女性之胎宫,一切欲望的发端,即是此处。
胎宫滑韧,微微抽动着。秀虎用指尖用力捏住它,把它向下推,左手则以指尖将塞入牝户的肠子向上顶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肠子,被下腹更深处的花蕊吞没了。那一瞬间,疼痛与愉悦同时达到顶点。
失禁了,尿液融入浓红的血中,看不出丝毫痕迹。
强烈的刺激,令秀虎疯狂。
痛苦似乎融化在了快感之中,而剧烈的快感,似乎永无尽头。
极度的愉悦中,仅存一丝理智。
不行,不可以被上样看到如此的丑态。
然而身体已经在癫狂的抽搐中,失去了控制。
片刻之后,秀虎的喘息,呻吟,压抑着的呐喊与哀嚎,全部停止了。家重站起来,迟疑着,绕过屏风。
全身赤裸的秀虎,仰面躺在被鲜血完全染成红色的厚布上。双腿分开,左腿绷直,右腿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她全身赤裸,沾满了血汗。下腹部斜切开一条长度接近尺半的巨大伤口,内脏流满一地,在双腿间堆起一堆。似有大量肠子,被塞入牝户之中,原本平坦的下腹被塞入的内脏顶得微微隆起。
右手搭在腹部伤口附近,抓着一段青白色盘曲的肠管,不知是要纳回腹内,还是从腹中拉出来。左手横抱在胸前,勉强挡住乳房。
她的胸口还在起伏,染满了鲜血的雪白的肚皮,仍在微微颤动。
她还活着。
这种场面,本来应该令人感到恐惧和恶心,但是家重没有。
这个垂死的女人,绝不会令他恐惧,更不会令他恶心。他走到秀虎旁边,不顾血污,跪坐下来,轻轻把秀虎的上半身抱起,靠在自己怀里。
“上样……”秀虎的声音细微,但依然很清楚。
“抱歉弄成这个不体面的样子。”她小声说:“血流的太多,手脚都麻痹了……想好好收拾一下都不可能……”
她的头发被血粘在一起,家重用手指轻轻替她梳理。
“没关系。痛吧,多痛啊……”
“我喜欢痛苦”秀虎勉强地笑着:“可我快要死了。”
家重的泪水无声地落在秀虎脸上。秀虎扬起脸,神色平静,却带着妖异的妩媚。
“长福……”她叫着将军的乳名:“你想要我吗?”
家重的鼻息,一下子粗重起来。
“此刻,我是爱着你的……”
家重低下头,吻上秀虎的嘴唇。她的嘴唇冰冷而柔软,呼吸里带着血腥的味道。
家重笨拙地用舌头顶开秀虎的牙齿,秀虎勉力回应着。
她的舌头温暖又灵活。
他用一只手搂着秀虎的肩膀,一只手按在秀虎的乳房上。乳房微温,饱满而有弹性,乳头硬硬地硌这掌心。
手顺着秀虎身体的曲线滑下去,滑过胸脯,滑过上腹,掠过肚脐,能感到脐底娇嫩的肉结轻轻摩挲掌心。滑过秀虎肚皮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家重的手指继续滑下去,秀虎的呼吸更加急促。家重的手伸进秀虎双腿间,把秀虎塞入牝户的肠管拽出来。
秀虎娇媚地呻吟起来。家重喘着粗气,将秀虎平放在浸透血的布垫上。
秀虎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家重明白了。
她的确爱着自己,但并非男女之间的情欲,她只是想要尽武人最后的忠义。
家重挽起袖子,跪在秀虎身边,捧起秀虎两腿间的肠子,一点一点塞回她的腹腔。
秀虎的意识即将进入朦胧休克的状态。家重将秀虎的肠子勉强都纳入她腹中,然后拉过她切腹之前脱掉的衣服,盖在她身上。
他的阴茎硬直如铁,心却意外的平静。
沾满了血的小乌宝刀,依然锋利。家重右手持刀,左手轻轻盖在秀虎的双眼上。
“十分感谢……”秀虎用最后存留的意志说道。
“睡吧,秀虎姊。”
家重把短刀刀刃按在秀虎修长的喉咙上,用力切下去。秀虎的身体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解脱的微笑。
宝历七年三月十五日。
九州岛津藩大名岛津秀虎,因配村正刀,被将军家重斥责,于当夜在江湖城中切腹。
幕府以此为开端,大力整顿自延宝年间起,各地大名对幕府的轻视态度。整顿历时一年,受处分之大名多达二十一人。自此幕府重振武威,为天下所敬畏。
岛津秀虎死后,尸体归还九州萨摩藩,葬于樱岛。
其坟墓两侧,各有一墓,一为岛津家宿老法谷德子之墓,一位近侍宫田弥香的坟墓。其中弥香身份卑微,不知为何有资格与故藩主同葬。
因岛津家再无适合之继承人选,幕府宣布岛津家名断绝,萨摩藩改为由竹中家统领。
家重之健康自此之后每日愈下,于宝历十一年病逝。法名淳信院殿仙莲社高誉泰云大居士,葬于三缘山弘度院增上寺(今日本京都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