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肯来真是幸事一件,”檀国人在前面带路,也为客人证明身份,免得她被饥民撞上,“小道本以为水云上师殉道便已无回天之力,但大王一来,小道心中也安定下来,可是您天生神力外溢所致。”
鲤鱼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也不在乎他的脸,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些或是蹲坐或是呆傻盯着这儿的乌萨斯人,不见她有犹豫,过了几个巷口,她终于说了句话,“你保得住几人。”
“不过二十人可活得如猪猡,不过三十人可活得似枯骨,要救五十人恐怕皆同蒹葭朝露、风中残烛了。”檀国人脸上不见故作奉承的模样,仅剩焦躁苦闷。
有只鸟看了一眼,祈求施舍,天皇就像觉察到小鹿的猎人般机敏瞪过去,把他看得失去意识,“我不救一人,除非是我麾下的百姓。”
“莫非大王心中就容不下小小的苍生?”
没有任何犹豫,挂着剑鞘的腰带发出金属声,一阵破空声,踏在地上那干练的脚步听来好似木桩打入地下,手越过了肩膀,那柄有菊纹的武士刀递到眼前。
“你要是心中有苍生,就不该求我来度他们,更不该拿他们当筹码祈祷一个外国皇帝会为饥民心生愧疚。”武士刀上映出太阳的光,几乎要把人烧着的刚正火焰随话语变得越发灼热,“你救几十人有什么用?他们撑不下去,甚至于他们会在你走后偷偷抢走其他同伴的食物,或许还会刻意吊着命不让他死,一切就为了多活一会,但那又怎么样,你毕竟无法让大地回生,你也求不到青天大老爷,你越是一厢情愿就越是折磨人,难不成你信只要活下去就能撑到解放军?撑到皇军?撑到天仙?我看你在痴人说梦。”
檀国人浑身出了汗,脑子有点动不了,只能从刀上看见那表情冰冷又状若疯魔的天神,听到她偏颇却正确的办法,“要是你真的要他们活命,就弃了士大夫礼,带他们杀人抢劫,不然你就开始砍,一个个趁着他们还没享受此间地狱的滋味及时让他们解脱,等血流成河,等死了超过半数,连尸体一起能喂饱他们,你再声称要奴役他们,强迫他们半死不活的去种地,再偷偷保护他们,直到粮食长成,直到檀国复原。”
檀国人说不出话,天皇闭上了眼睛,在叹息间收回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示意让路,“别当我是傻子,也别信什么共党什么自由党的话,不动脑的撑下去没有希望,那里只留得住嗟怨,还将越积越多。”在他发觉神威消失前,间宫咲已经走出十多步,好似能看穿他迷茫和不安的天人。
“上师言万民平等,要破碎天符桎梏、扫清两班,这与大王霸道相符,真不能法外开恩吗?”
天皇停下了脚步,像是要回头,但又没看向他,只是微微侧目朝向巷口,“与其求我开恩,你何不亲手作为?儒术也曾提及,社会的和谐是能者在其位行其能,你何必用水云的面子和我的施舍,又何必盼着炎国人、共产党和什么人来救你?你怕丢脸?”她仿佛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扭曲的回过头,“若你心中有天下,那该成就地藏王壮举,化身阿修罗砍杀小鬼,直至饥荒结束——哪怕以身饲鹰呢?”
“此法入于寂灭…而绝伦常,能保住己身信念,但未必能保苍生。”
“……哼。”天皇不去看他,继续看向之前好像盯着的方向,“水云会被你气死,但也好,你的愚蠢让我想给你条活路。可你先听明白,愚蠢的活下去不是勇气,愚蠢的坚信得救也不是,像是相信‘只要他在就可以修正世界回正轨’的更不是,这都是依赖的投机取巧,甚至是侮辱了一路吃屎一路机缘巧合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成事的人的勇气。”她转过身,少有的不急着去做下件事,语气也温和了不少,“真正的勇气不是想着‘水云活了,我们有希望了,我们理所当然可以杀光他们,毕竟水云就是世界修正力,他活着我们就可以等宣布檀共和国成立了和轻易打死所有反对派了’,这首先是对水云的侮辱。真正的勇气是发现无路可退了就介错的勇气,但这是勇气的最小单位,它难说是真正的勇气,只是‘不至于是愚蠢的勇气’,对被侵略时的投降同样适用,这是胜利,但是最基础的,而这之上的是克服它的面对死路不求得胜的勇气,它更难,因为这可能带你的人民一起撞死在路上,一起站着死,一起血染大地然后连村子都被盖了敌人的东西,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活下来的血脉全都是嫁入敌人的妓女的后代,他们还会代表你们说‘檀国人面对开化的反应太大了,我们代表檀国人民向皇军道歉!’,明白吗?问题不是死撑,问题是死撑的勇气是奢侈的勇气,因为它甚至需要先拥有能杀光所有人、向敌人下跪祈求的勇气,才能去争取它!”
或许是问题有点太跳跃了,檀国人只能勉强表示听懂了,天皇只能带着些无奈松了口气。
——“我可以帮你们,但我要你们归顺于我,做我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