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天亮了,假期结束了。
长假后回归学校生活,大部分学生都无心学习,需要一两天收收心。
周庄的收心时间却格外的长,长到回来后的第二周周一的模拟考,成绩掉到了第十。
成绩出来后,班主任谢凯第一时间就把周庄抓到了办公室,问他最近是不是因为和佘语君谈恋爱分心太多。
这个嘛,确实是因为男女感情问题,但对象不是她……
这话是不可能说的,他只能敷衍着说是自己骄傲自满了,下次一定不负期望。
佘语君这次发挥还不错,谢凯也就信了他的鬼话。
然后就是一顿洗脑式教育,什么年轻人要懂得谦虚,满遭损,谦受益,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必翻车。
历览高考多少年,成由谦逊败由奢。
对着这些傻子都懂的大道理,周庄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是是是应承着。
谁叫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他本来以为他可以果断地割舍,但这些天每次看到同桌的那张脸,他都会想起那一幕幕并不平静的经历,连带着自己也平静不起来。
至于学习,学个屁。
这种状态有点类似于戒毒时的戒断反应,周庄只能忍着,期望时间这副良药,可以帮自己治愈心瘾。
苏诗依倒是十分遵守诺言,把他当成了普通朋友,不对,应该是普通同桌了,这一周和他说的话只有三句,每句都是“你的笔记借我看看。”专心学习的样子还让她这次成绩上升了十几名。
一到周日放假,两闺蜜又约好去倒腾她们的陶艺。
这倒是给了一点周庄喘息的时间,不然女友一直关心他成绩下降这件事,问个不停也是难以应对。
从某种角度上说,她可比谢凯难对付多了。
自己吃下的苦果,还是留给自己单独消化比较好……
说到底,就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总会蠢蠢欲动。
下午,许久没有联系的王里阳突然发来约见的消息。两人自从发生上次那件糗事后,就心照不宣地选择冷处理,已经两周多没再私下碰过面。
见面地点选在一个河畔公园。这是他两从没约过的地儿,之前要不就是球场要不就是网吧游戏厅,周庄本能感觉到他不对劲儿。
“什么事不能QQ说的?”见面,周庄单刀直入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
王里阳看起来有些慌乱,两侧的手捏紧了又松,停顿几秒才说道。
“哥们儿最近缺钱花了,有没有啥快速挣点小钱的法子,你这么聪明,给我支个招。”
“你个富二代还能缺钱?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上,看去吧。”这货家里算是有底蕴,之前要什么东西几乎有求必应,问家里要点小钱不是分分钟的事,周庄很是怀疑他今天是闲得无聊来消遣自己。
“没开玩笑,我是真缺了……”
基友一连串反常的表现成功引发了周庄的探究精神,在他的不懈逼问下,王里阳才磨磨唧唧承认了一个让他也为难不已的事。
原来这货把方颜肚子搞大了。
最开始几次求爽全是无套,避孕都是靠体外,结果这个月方颜例假没来,验孕棒一查,果不其然中招。
他不敢问家里要钱处理这个难堪的事,只能自己解决。
堕胎不是一笔小钱,周边朋友都是穷学生,借钱这事儿也不靠谱,思来想去,他还是找了周庄当成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难怪基友要选个没什么人的地儿聊事情,这可真的算是大新闻了。
“我是个混蛋,之前太侥幸了!”王里阳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继而有些哽咽。“这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可真要死人的啊!”
这也不是王里阳夸大其词,他们学校前几届有个女生高三怀孕了,憋着没声张,晚上想翻墙出学校的时候被值周老师给抓住了。
老师想告诉家长,结果这个女生发了疯,宁愿跳楼也没透露那个不愿负责的渣男身份,自然是一尸两命。
王里阳现在愿意承认和负责,还算他有点良心。
“你别急,冷静点,让我想想。”
脑海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找苏诗依这个富婆商量下救救急,但是周庄立马将此抛诸脑后。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开始“戒毒”的他也不太愿意再跟她有什么瓜葛。
王里阳来来回回不停挪步,就在他急躁得快受不了的时候,周庄抢先开口。
“有个办法,不过,也得靠你自己。”
“什么?我做我做,只要不杀人放火都行。”
“不是真让你去碰刑法的。”周庄轻笑一声,他能感觉到这事真让基友急了,没有藏拙,把计划和盘托出。
“最近不是老师让我们多做题多练习嘛,那我们就在班上号召统一买教辅书,而且价格更便宜。以前我们单独去店里买教辅书就打个八折,我们统一买,量大,商量个六折或者五折也不是不行。给同学报个七折,这里面的差价就是利润,一本赚个十块都有可能。”
闻言,王里阳先是心头一喜,但又突然失望道。
“这不行啊,就算我们班的人都买也才几百块啊,哪儿够啊。”
这咋举一反三都不会了?周庄摇了摇头,接着说。
“笨,教辅书就一种啊?你不会把我们班的案例在别的班上复刻一遍?找个熟人帮你宣传一下的事儿,分点红不就行了。而且,跟书店老板商量的时候,你的量就按大了说,保证他能给你最低折扣。”
县一中高三加上补习班有二十个班,王里阳心里一算,这绝对有戏,要不是他是铁血直男,不然现在已经亲到周庄脸上了。
绝处逢生,他不禁喜形于色。
“老周,我没看错人,真有你的!有这办法你自己早做不是早发财了?”
“这就是个倒买倒卖,玩个信息差,别人想通了一样能做。这事儿之后好好学习吧,等什么时候能卖我们自己的东西,才算是真的发财了。”
周庄捡起一块鹅卵石,旋转着扔到河里,打起七八个水漂,比之前的扔得都要好。
能帮基友解决一个天大的难题,他也很高兴。
同时,某个模糊的梦想,也开始对他崭露头角。
第二天上学,在周庄这个学习委员的号召下,外加王里阳和他朋友的当托鼓动,全班一大半人都报名统一采购教辅书,毕竟可以送货到桌加价格有一定优惠,还是有相当的吸引力,算是个双赢。
受到第一桶金的鼓励,王里阳开足马力,忙前忙后,找了其他班上的朋友也进行了宣传,不到三天就有十个班加入,收的一票零钱让他享受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限时体验券。
“这就是你们俩起步的源头吗?”
周庄耳边响起了假期结束以来,听到的苏诗依的第二种话。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却笑而不答,重新低头研究着新买的教辅书上的题目。
她这何尝不是在给他出难题。
周庄不是没怀疑过她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可她这段时间连一点挑逗的动作和言语都没有,真的在他两间筑起柏林墙,隔绝掉所有的接触,只有偶尔发现墙上漏洞透出的光,证明他们曾经发生的过往。
这道题好难,他不太会做了。
接下来两天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因为别的班业务拓展不顺利,周庄老感觉王里阳心事重重,算账错了好几次,他不得不抽时间重新帮他对账。
问原因也不说,这可不像他之前藏不住话的话样子。按理说钱已经凑够了,他应该兴高采烈才对,怎么突然就变得萎靡不振。
周庄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接管了王里阳的工作他也忙得够呛,交付完手头剩余的一批货已经是周五放学,QQ问基友也不回,只能等下周再和他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月末的周末是个难得的双休。佘语君陪周庄吃过午饭,就出门和闺蜜约会去了,留周庄一个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睡大觉。
这周男友和王里阳搞的这些举动她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她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支持,还搭把手做做记记账发发书这种小活。
她也问过周庄原因,他语焉不详,只说是基友有事情缺钱。
最近两天男友忙得晚上放学回家还要熬夜处理,黑眼圈看得她心疼不已,中午给他做了山药炖排骨和银耳莲子粥,都是安神养眠的食物,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语君,想什么呢,你的娃娃都捏歪了。”
陶艺馆里,苏诗依和佘语君并排坐在工作台前,各自倒腾着自己的作品。
佘语君想着男友的事,泥娃娃的头都歪成了比萨斜塔也没发现,苏诗依好心提醒着。
“啊?!坏了坏了,又得重来了!”
淋上水,把陶泥揉捏均匀,佘语君准备重新开始塑型。搞完之后她接话道。
“也没什么,就是周庄他最近卖书的事。”
苏诗依往模具里一点一点填着黏土,细声回着。
“你别担心他了,他有兴趣折腾,就让他折腾呗。他和王里阳这还是小打小闹。”
“我倒不全是担心这件事……十一之后我就一直觉得他有点反常,考试也没考好,他应该有心事瞒着我。”
这个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最近问男友考差了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导致的,他总是含糊其辞,前一天回答的是,过两天就变成了因为他自己骄傲自满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她发现他没有跟以前一样,经常连哄带骗让自己帮他做一些羞羞的事。
这也是她的小秘密。以前和男友从没有过罅隙,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憋了好久,忍不住交代了一部分和闺蜜讨论。
他是因为我啊。
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洋洋自得的微笑转瞬即逝。苏诗依侧身正脸看着佘语君,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跟他沟通了吗?”
“问了,可是……”佘语君咬着嘴唇。关键的问题她羞于启齿,无论是和男友还是闺蜜,讨论这种事可太难为她了。
“是他不愿意说吗?”这明显话里有话,苏诗依眼镜一转,追问道。
“嗯,我都问了几次了。”没能突破自己的羞耻心,佘语君只承认了部分事实。
听到闺蜜的回复,苏诗依心神一凛。看起来她应该还没发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先给她打点预防针吧。
“我猜,可能他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吧。男人都喜欢有一点距离感,你看我离开我男朋友一段时间,他就主动找我复合了。你不搭理周庄一段时间,可能他自己就坦白了。”
好像,这方法哪里有点不对……佘语君嘟了嘟嘴,但她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闺蜜点了头,苏诗依悬着心轻轻落下。
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终将迎来审判日,但她不希望见到有人困在痛苦的囚牢里,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无论是谁。
“别太担心了,我们继续做东西吧。”
“嗯好。”
少女的心思如夏雨惊雷,来的急去的快。没多久佘语君就抛去了心头之惑,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手工中。
两整块光滑圆润的陶土,在佘语君一下午捏揉挤压中逐渐显露出头、手、足,最终定型成两个小人的模样。
旁边的苏诗依雕刻磨平修整完,看着闺蜜的作品,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一个是我,一个是周庄。”佘语君一手一个泥人,有些幸福地笑着。
“你是打算玩过家家吗?”说实话这两作品只有形状,五官衣服关节这些细节全无,怎么都算不上好,苏诗依开着玩笑。
“这是我准备送他的礼物。左边这个穿婚纱,右边这个穿西装,就是将来婚礼上的我和他。”
突然佘语君脸上笑容垮了下去,露出丝丝委屈。她目前的水平可没办法独立完成这件礼物。
“可是上釉涂色这个只能交给店主代工了。”
盯着这两个意味深长的泥娃娃,苏诗依思绪万千,感触颇深地说道。
“你们感情真好,我真的好羡慕。”
“你们现在也和好了呀。哎,诗依,你这个是什么,好漂亮!”
如果周庄在这里,一定会当场认出,一株二朵,两生花!
画中浅薄的纹路在陶土上被刻刀勾勒得清晰可见,微微弯曲的枝叶花瓣仿佛飘于风中,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两生花,我很喜欢的一种花,你喜欢吗?”
“喜欢。你的手艺可真好,我就做不出来。”佘语君并不了解这个花,沉浸在对闺蜜的赞叹中。
“那等我做好送你。”
“不,这个我不能要!”虽然喜欢极了这个巧夺天工的作品,但是她也不愿意夺人所爱。
“没什么的,我已经送过一个给别人了。”苏诗依微微一笑,若有所指。
手机一阵响铃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是佘语君回家的闹钟,她晚上约好和男友一起吃饭了。
“对不起,诗依,我得先回去了,拜拜。”把两个泥娃娃托付给店主,收拾干净后,佘语君挥挥手,迈入了回家的路。
苏诗依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拿了一块陶土也捏了起来。不多时,和佘语君刚刚的同款泥人悄然出现。
落日余晖映晚霞,天际线上已经抹上了一丝夜色。
陶艺店内只剩她一个顾客,店主已经准备打烊。
望着佘语君离开的方向,她的目光仿佛陷入了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对不起,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