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看到连俊从走廊的一头过来,连忙低下头来。
“连少爷好。”连俊随意点了点头。
他左手捧着一束百合,右手提了餐盒,轻轻推开房门:这间单人特护病房条件极好,洁净而宽敞,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洒进来,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护士端着小碗,送到女孩跟前。
“小羽,乖,吃一口吧……”她半勺稀饭递到女孩嘴边,柔声诱哄着。
但连羽却将头一偏,看也不看眼前的吃食。
连俊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上前几步,护士似乎听到了动静,扭头看见是他,随即一愣:青年面容俊秀,身姿挺拔,十分惹眼。
护士之前就见过连俊,只觉得兄妹生得好,眼下再次相见,不觉心下一动。
高富帅谁不喜欢呢?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种型男,可惜现实中灰姑娘的故事太少了,但人都有梦想不是吗?
女人根本不了解事实的真相,只是本能的花痴。
“她不吃吗?”连俊来到床前,双眼直视小护士,低声问道。
对方面上一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自己未能照顾好病人而略为惭愧,低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肯吃,我怎么叫,她都不理。”
女孩抬头时,有些委屈,极力表达着自己的心力。
连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多变的表情,将百合递了过来,伸手将护士手中的小碗接了过来。
“你去将花插好,剩下的我来。”
女孩面色一冷:她本想多呆一会儿,可如今对方似乎不需要。
护士接过百合,淡淡的香气溢满整间病房,她下意识的闻了闻:很香。接着她来到方几处,将花插进白色瓷瓶里。
听到门声响起,连俊知道护士已然离开。
他看了看小碗里的稀饭:莲子菜叶粥,米粒均匀,黏稠有度,想着这个医院的伙食着实不错。
手掌里存有温度,连俊将勺子里的稀粥吃下:不是很凉,看来不用换。
他就那么端着小碗,瞧着妹妹双眼盯着房间的某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是知道自己到来,为什么不搭理呢?
“小羽,哥哥来了。”连俊轻声道。
女孩没有任何回应。
连俊叹口气,舔了舔嘴角,一脸沈重:“我知道你在生气,可在气,也不能气坏身子啊,来先吃饭好吗”
连羽仍然沉默。
青年没有办法,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到她视线所及之处,可连羽目光焦点根本不在他身上。
此时连俊才发现,女孩的脸颊爬满泪水。
他猛的心口一痛,眼角微微泛起湿意,连忙转过身去,一面调整情绪,一面抽了几张面巾纸。
递到女孩跟前,对方没反应,连俊倾身擦拭着她的泪珠。
“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哥哥在的,哥哥会保护你。”连俊喃喃低语,似乎在说给女孩听,又似乎在告诫自己。
可只有连俊心理明白,他的诺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可最后妹妹还是出事。
连羽的眼泪擦干了,又还在流。
连俊在心痛的同时,只能不停的抽出纸巾,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给妹妹擦拭泪水,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眼泪终于干了。
“你别这样,哥哥很难受。”连俊发现妹妹红肿的双眼空洞无波,里面所住的根本不是一个还有生气的灵魂。
青年的心就像被扔到油锅里煎炸过,疼的他几乎窒息。
连羽根本不看他,她认识哥哥,但又在刻意的回避什么:她很想不去看,不去思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那个世界里只有她,没有痛苦,没有快乐,只有无尽的苍茫。
如果上天真的对她不公,想要给她苦难,那么她愿意承受,她就想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
倘若真的有二次元的话,她希望到另一个世界去,而她又把这当成信仰,盲目的去追寻着。
“小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我?”连俊有些急了。
他在女孩面前挥了挥手,对方的眼睛眨也不眨,目光发散,似乎已经聚不成一个人的影子。
连俊放下小碗,抓住女孩的肩膀轻轻摇晃。
“小羽,你看看哥哥,哥哥在跟你说话啊……”连俊一脸惊慌,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可他的话就像石头沈进了大海。
连俊手指用力,几乎失去了理智,开始大力摇晃着妹妹。
“小羽,小羽,你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哥哥啊……小羽。”在青年的惊呼声中,女孩仍是木着一张面孔,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连俊几乎崩溃,他跌跌撞撞的往外奔去。
“大夫……大夫……快叫大夫……”他大喊着来到门边,把一旁的保镖吓了一跳,也引得了方才小护士的注意。
“怎么了,怎么了?”她手里捧着餐盒,正在吃午饭,听到动静,小跑了过来。
“赶快给你们的主任打电话,赶快!”连俊口气很不好。
护士见他神情惶恐,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捧着餐盒跑回了导诊台,抓起座机就拨了过去。
主治医师拿了钱,来的自然快。
他来到病床前,给连羽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而后叫来精神科的医生,她问了女孩几个问题,对方拒不回答。
连俊站在一旁干着急,最后医生叫他出去说话。
精神科的医生,是个50岁左右的老妇女,头发已经有些白,一脸严肃,两人来到门外后,对方站稳脚步,开门见山。
“你妹妹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观察。”她慢条斯理的开口。
连俊脸色铁青,口气不善:“观察什么?我就想知道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微微皱起眉来,显然对连俊说话的语气,很有意见──她在精神科领域虽然不是很权威,但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受人尊敬。
“她有些自闭,也许是暂时的,也许更严重,这要看她今后的表现……如果实在不行就要进行治疗。”老太太很客观的给出评价。
连俊心下一动,没说什么,但很清楚,妹妹这是刺激过度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在乡下时,村子里有这么一户人家,父亲死了妻子,独自拉扯儿子长大,生活十分艰难:为了吃饭,他们连死掉的畜生都要拿回家里食用。
等孩子长大后,迟迟没有姑娘想要嫁给儿子,因为他们很穷,后来直到儿子快到四十那年,村子里偶然来了个流浪的疯女人。
那女人衣不遮体,蓬头垢面,有二十五,六岁的光景。
儿子将女人带回家里,给她买了新衣服,又给她剔掉光头,样子还算不错,就这样,男人将女人留下过日子。
可这女人精神有问题,不知听谁说起,好是大学生失恋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她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偶尔还会打人。
村子里的小孩都怕她,大人们也告戒孩子离疯子远点。
此时连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女人,记得以前很讨厌她,有次他和妹妹放学回家,那女人居然拦住他们,一边嬉笑着一边问道:你们操过X没有,那很疼的。
两兄妹具是一愣,接着面红耳赤,绕着她跑开了,心里想着,这个疯子,真神经,就知道骂淫秽的话。
后来怎么样了?
直到他们离开,那个疯子仍生活在村子里,但一直没有小孩,不知是她不能生养,亦或是男人怕疯病遗传,家里穷,而断了香火。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作为家属,你一定要尽量开导她,让她开心点,慢慢就会好起来。”
连俊的思绪被她的话拉了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您医生。”
青年很怕,很怕妹妹也变成那个样子,他知道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自己是不是逼她逼得太紧了?
他的眼前不自觉的浮现疯子的模样,慢慢那张面孔换成连羽,青年浑身一震,只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连俊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随即抬起头来,很小心的样子:“如果我妹妹情况变糟,会怎么样?”
大夫双手倒背,想了想。
“如果情况变糟,可能会抑郁成瘾,不爱说话,不喜欢交流,悲观厌世,甚至于有自杀倾向……”她决定实话实说。
医生眼看着连俊眼中愁丝越聚越多,连忙摆手笑了笑:“年轻人,你们还小,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好好开导你妹妹,实在不行,我会接手的,放心没事。”
她也有儿女,十分理解孩子们的心情,所以不希望连俊的压力过大,但小丫头的情况吗?目前看来不怎么好。
看来她有必要侧面打听,小姑娘的入院病情。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她绝对不会想到,连羽的情况如此复杂,又是中枪,又是怀孕,如果了解实情,她也不会将话说的这么轻松。
“谢谢,我知道怎么做。”连俊再次道谢。
他回过身来,返回病房,一声不响的拿起粥碗──里面的稀饭乱做一团,已经没有一点温度。
连俊叫了护士,让她再打一份营养午餐。
青年坐在女孩对面,轻声跟她交谈,先是从小时候说起,她们跟奶奶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快乐的童年,村子里的小伙伴……连俊很想把故事说的生动有趣,但他没那个口才,连笑起来都十分勉强。
过了没一会儿,护士端着吃食进来,连俊让她出去,拿过瓷碗,吹了吹温热的稀饭,而后递到女孩嘴边。
“小羽,吃一口吧!”他央求着。
没有回应。
“哥哥,求你了,就吃一口好吗?”他放软语气,变得哀求。
对方还是没反映。
连俊继续诱哄,可连羽就是不吃,末了,他没了法子,只得将手中的羹匙送入女孩紧闭的唇中,可即使这样,对方仍没动作;如果用力稍大,撬开那虚弱的嘴唇塞了进去,她就象失去咀嚼能力似的,慢慢吐出来。
连俊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猛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