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衡婚期接近,林萝的睡眠质量转为奇差,频繁辗转反侧到半夜都无法入睡,焦虑、抑郁、浑浑噩噩的情绪占领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她不堪其扰,通过一些渠道买到安定片,每日睡前吃一颗,夜里才舒坦些。
林衡结婚前两日,林萝在京城参加几位师兄组织的动漫节开幕式。
她全程礼貌微笑,没有人发现她明媚动人的躯壳下,苍白的魂魄早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开幕式结束,师兄陈书本要送她回去,林萝委婉拒绝,自己打车去目的地,陈书不放心地记下车牌,出展馆时林萝手机震动,林衡的来电。
林萝上车,窗外高大的建筑物往后退去,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得极稳。
匀速前行对她来说,太慢、太慢,仿佛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来不及做。
来不及了啊……
就像在冬天等待硕果累累,初夏等待一场雪,秋末等待漫山遍野的花开,一切都来不及了啊……
她不舍地摩挲屏幕上他的名字,心里从来都装着他,他一直都在,可此刻,还是这样想念他。
心脏揪着发疼,眼泪猝不及防地自己冒出来。
眼角湿湿的,有眼泪趟到耳边,掉进发里,冰冰凉凉。
她最近真地很爱哭,脆弱不堪得令她憎恶,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下一秒,她又说服自己,再任性地陷进去一次,最后一次。
“爸爸。”她接起电话,唤他,缠绵悱恻得令林衡心惊,声音像极某种动听的乐器,闷着点儿压抑的沙,“怎么啦?”
“落落。”林衡语气温和,“陈书说动漫展开幕式已结束,你在回来的路上。”
陈书是林萝第一位绘画老师的大弟子,林衡熟识。
“是的。”她点点头。
“别把自己搞得太累,注意休息。”林衡叮嘱。
她做不到,可她向来是乖孩子。
“我知道,爸爸。”
林萝的精神不济,林衡的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他好像在问:“落落,想不想去李宇的演唱会?”
林萝轻音乐关注得多,流行歌接触少,李宇是她唯一喜欢的女歌星。
林衡那会儿刚把公司开到国外,忙得不可开交,周末依旧雷打不动地回莫城接她,某次吃完晚饭,林衡拉着林萝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抚摸着她发顶许诺,“落落,等你再大一点,爸爸带你去看李宇的演唱会,我家落落一定是全场最漂亮的‘玉米’。”
夏夜的夜空下,十岁的林萝仰着小脸,清澈的眸子里映入漫天星光,她欢欢喜喜地点头,停住步子,眼角含笑地张开手臂,依恋地抱住爸爸精壮的腰,踮着脚期待地问,“爸爸,你会一陪我一起吗?”
林衡宠溺地捏捏她的手心,附身吻她白皙清丽的脸颊:“当然,你赶都赶不走。”
林萝眉开眼笑。
在儿时她的心里,林衡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而她自己是山涧边一颗小小的树。
落日余晖里,西风斜阳中,万籁俱寂之际,她静静朝他迎风生长,眼里心里全是他的身影。
爸爸,从来都是她唯一的执着,她义无反顾地奔赴。
可悲的是,或许穷尽一生,她爱的人都不会打开心扉接纳她。
林萝苦涩地问:“什么时候?”
“今晚。”
“爸爸会去吗?”
“当然。”林衡站在夕阳西下里的巨大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矗立的密集建筑物,“无论你想去多少次,爸爸都会陪你去。”
不过,是爸爸的身份而已。
不会再有其他,永远只是爸爸。
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好爸爸。
“一次就好。”林萝不贪心,她降下车窗,下午的风徐徐吹来,拂过她年轻的脸庞。
发丝与风旖旎纠缠,望着远方的山峦,不知何时又红了眼眶。
她鲜有地撒着娇,“爸爸,我迫不及待啦,现在就想去,想听现场版《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傻瓜,马上就去。”不知怎么,林衡心跳漏了两拍,在那边宠溺地笑,迫不及待地拿起车钥匙出办公室门,“你到万达的星巴克等我,别站路边吹风,我现在过来接你。”
车停在某处酒店门口,她开门下车。
双目朦胧似雾,神情恍惚迷乱,她背上黑色小包里侧,装着一瓶未开封的安定片。
她的爱是她所有磨难的根源,夜幕降临,她走向一个绝境。
对不起,爸爸,我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结婚,绝对不能。
可我已经走投无路,你知道吗?
她想,只有她杀死自己,才可以不再乞求他,令他左右为难。
“嗯,爸爸,我等你。”她乖巧地点头,表情温顺得像小猫,与小时候每一次坐在养老院门口等他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接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