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企的工装是件白大褂,但他并不给人看病抓药,也与技术研发无缘,他开着一家口腔诊所,更确切的说他是诊所的老板。
他打开诊所的卷帘门锁,走了进去,这家口腔“爱齿”店面朝南,方方正正近50坪,被玻璃墙和帘子分成了里外两部分,向阳处是前台和数张平底矮沙发,玻璃下排着一列绿色植物盆。
孟企在前台收拾着,听到一声“孟哥”,然后才听到玻璃门关上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位刚过30的男青年,板寸,高颧骨,薄嘴唇,脸颊微凹,双眼有神,也是一袭白衣。
“吃早饭了没?”青年问。
“吃了,给小鹤煎的手抓饼夹烤肠鸡蛋。”
“行啊,两人世界过的有滋有味。”青年顺手把车钥匙放在了前台,孟企手边,继续说,“小鹤下个月生日了吧。”
“你还记得?”
“你也不问问她,健哥对她多好?”
“那今年礼物你可挑好了,小鹤想要台笔记本……”孟企笑着,被青年揉断了话。
姚健,店里唯二的工作人员,也是店里唯一有执业医师证的正牌医生,虽说是孟企雇的员工,但两人更像是合伙关系。
“爱齿”原本是夫妻店,孟企过世的妻子午华是个口腔科医师,记账、进药、设备、与上头卫生行政部门联系等琐碎的事,都由孟企负责,生意还算过得去。
午华走后一年,孟企总算振作起来,找来了旧识姚健搭伙。
“小鹤最近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姚建翻着昨日的诊疗记录。
“嗯,随她妈。”
“那午医生一定是个美女咯,孟哥,有照片没有?”
“臭小子闲了是不,明天还有检察呢,赶紧把材料都准备准备。”
“行吧。”
口腔诊所上午本来就没什么客人,两人默默埋头,屋内一时只能听到翻纸声和鼠标点击声。
“今晚……”孟企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要弄得迟了,我订点菜,一起在店里吃吧,我叫上小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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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孟鹤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一分没多一秒没少,她是班上少数几位由家长和班主任通过气,被允许带手机上学的孩子。
“晚上来店里吃晚饭。”
午孟鹤看了一眼,把手机收回书包里。
六月天,教室变得闷热起来,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临在眼前。
风扇的吱呀声中,午孟鹤起身离开座位,她穿着学校统一的夏装校服——斜上蓝斜下白色棉质T恤,洁白的胳膊从袖筒中直直伸出。
下身是素色棉麻长裤,脚上穿着宝宝蓝网面运动鞋,长34码的双脚挥动起来,跑跳着出了教室。
午孟鹤朝着教学楼东边走着,迎面遇到刚出教室后门的单马尾圆脸女孩,她叫张茗,是升初中后九个月以来结识的好闺蜜之一。
张茗瞪着不安分的双眼,拦下午孟鹤。
“小鹤,几分?”
“正打算去拿试卷,莉怎么没来上课?”
“问我有什么用,不说了,憋死我了,上厕所去。”
午孟鹤露齿轻笑,道:“别啊,和我一起去办公室。”
“哎哟,别了姐姐。”说着张茗大叉步一溜烟跑走了。
初一办公室被写字桌分隔成了15个工位,教数学的周老并不在,只有一叠一寸高的大八开试卷摆在桌面中央。
午孟鹤低下头,屏着息,翻动试卷的左上角,不一会儿就翻见自己试卷上“95”的大红数字,她鼓了鼓下嘴唇,继续翻着。
“孟鹤?”一个年近中年的女声响起。
午孟鹤忙抬起头朝左望去,直发轻轻一甩,挂在娇小的耳朵上,然后悉数慢慢落下。她知道会这么叫自己只有班主任冯老师。
“冯老师。”午孟鹤甜甜地答应。
“数学考得不错。”班主任脸上和风融雪。
“还有两位考97的……”
“晓城和张晖啊,他俩语文不行。”
“冯老师。”
“怎么了?”
“李莉今天怎么没来?”
“她爸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不太舒服。”冯老师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午孟鹤,见她双目秋光闪烁,小巧的鼻梁与丰润的小嘴如大理石雕就,见她静静地站着,瓷般的右臂习惯性地搭在左手手腕上,见她双胸微隆,难掩秀质,笑容可人,恬静而美好。
冯老师有点后悔自己没生个女儿。
“孟鹤啊,今早自习读了哪几篇课文?”
“《阿长与〈山海经〉》和《卖油翁》,还有几篇古诗都过了遍。”
“挺好,你赶紧把试卷拿回去吧。”
“哎。”
午孟鹤回头继续翻着试卷,找到同班同学柳宸的试卷,停下,看了一眼,然后才退出了教员办公室。
周四的课上午是语文、英语、体育、数学,下午是政治、美术、地理,时间转眼到了傍晚,放学铃像是开关,原本安静的学校顷刻变得人声鼎沸。
午孟鹤听着男同学耍宝将古诗改编成“鸡鸡复鸡鸡”,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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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孟鹤到“爱齿口腔”的时候刚过6点,见玻璃门才一打开,姚健就劈头来了一句“小鹤!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店里”。
“还说呢,学校都传我是个糖虫,天天跑牙医。”午孟鹤装作气鼓鼓的样子。
孟企笑着,在一旁帮女儿解开脖上的红领巾,完了伸手打算揉揉她的脑袋,午孟鹤猛地一缩脖子,躲开了。
“牙一定是要好好刷的噢,”姚健假装收起笑,故作深沉,“让我检查检查。”
午孟鹤龇起牙,露出粉粉的牙龈和洁白如新的牙齿,过了关。
姚健两人嬉闹的档儿,孟企推开店门,朝外面喊:“魏小姐,灿宝,进来坐坐!”
进来的是一对年轻母子,妈妈约30年纪,小男孩严灿比午孟鹤小一岁,还在读小学。两人家住孟企家同层,两家小孩从小玩在一起。
“魏姐姐!”午孟鹤从折椅上起身,把手支在椅背上,回头喊道。
“小鹤你真是,说几遍该叫阿姨啦,怪羞人的。”
“嘻嘻,姐姐还很年轻呢!”
“魏小姐晚饭呢?和我们一起吃吧?”孟企插话。
“家里做着呢,和小灿下来买瓶醋”,说完朝店里看了看,只见文件堆满桌几,“又订外卖?上我家吃吧,孩子他爸也想和你们聚聚。”
“不了不了,晚上还得忙,明天应付检查。”
魏小姐一听释然,接着说“小鹤上我家去,”看了看午孟鹤,“走吧?”
“嗯!”午孟鹤跳下椅子,朝姚健耍了个鬼脸。然后对小男孩说:“灿宝晚上玩大乱斗?”只见一直沉默的男孩脸上像花开一般。
“少玩会儿啊,明天不是有数学考试吗?”孟企忙说。
“昨天就考啦。”午孟鹤小脸上爬满了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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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企带着酒气回家时,已是临近9点,见小鹤披着睡衣,光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平板电脑读着小说。
“我就知道。”女儿蹙着小小的眉毛,有些气恼,又有些担心。
“和小健喝了几罐而已,我先去刷刷牙。”
看着男人走进洗手间,点开灯,拧开水,午孟鹤默不作声。
看着他手掩着嘴使劲哈气,用牙刷使劲刷舌苔,然后干呕了几声,午孟鹤噗嗤笑了出来。
孟企回到客厅,在她身旁坐下,端起茶几上的准备着的水一喝而尽。
“爸爸?”
“嗯?”
“今天是妈妈生日是不是?”
“嗯。”
屋子里悄悄的,墙上挂钟嘀嘀响着。
孟企陷在沙发里,仰着头,午孟鹤一双胳膊环着他,把脸贴在孟企的脖子上,不亮的灯光里,她双眸扑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