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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8章

风雨里的罂粟花 银钩铁画 44291 2024-03-05 16:55

  莫名其妙的一晚上,总算在我嘴里换了三颗带麻药的棉球之后过去了。

  从这一天一直到新年以前这一段时间里,又连续地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

  在12月31号这一天,我连续收到了两份邮寄档桉,签收的间隔为一个小时,而且全都是从首都寄来的,第一封的寄信地址是“首都九城区平安街110号,国家商贸部调查处办公大厦”,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从“司法部司法调查局-总部”发来的一封处理函,上面就一行字:“因Y省F市市级警察局重桉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于12月29日晚在F市林檎机场攻击嫌疑人某某,对嫌疑人某某采取非人道逮捕手段,遂对何秋岩进行严重处分处理。”且连个落款都没有,倒是只有公章和看不出来签的是什么的签名;

  而第二封档桉的寄信地址却是“首都明台区南四条路32号,国家司法部司法委员会调查局总局”,上面的内容,除了标题、名头和落款也就一行字:“对Y省F市警察局重桉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的处分决定,非系我部我局下达签署;如何处理,着由Y省警察厅、F市警察局及重桉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本人自行酌情。”

  第二件事:

  “司法调查局”在12月29号那天晚上,也就是我和许常诺咱们几个被黄云烟带到省政府省长办公厅大楼的时候,他们带着另一个车队开进了市局,并且在他们的要求下,他们把顾绍仪的手机、网监处破解的顾绍仪的云端数据与大白鹤自行做的数据备份全都带走了;同时在天翔路分局那边,也有他们的人要求着天翔路分局打开了兰信飞的家门,然后把兰信飞的电脑连着显示器和主机全都带走了;

  当然,他们这些人只是拿的是“国家司法部司法委员会调查局总局”的公函,他们的工作证件清一色全是Y省红党党委政治保卫处的,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黑色或深灰色立领正装、胸口别了个红色五角星胸章。

  而且,他们拿着的那封来自司法调查局的公函上面的签字,签的并不是司法调查局局长的名字、也不是司法部部长的名字,而是赫然用细毛笔写着三个大字——“易瑞明”。

  第三件事:

  在12月30号这一天早上9点,首都国务院发了一条声明:“副总理上官立雄因身体健康问题,宣布请辞,并已将辞呈递交元首府与国家议会。副总理职权暂由总理米正康代揽。一切后续安排,皆将由国务院与国家议会相关人士商议决定。”

  而随后在9点30分,首都红党中央党委也发布了一条声明:“我党中央委员会主任上官立雄同志,因为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和其他特殊原因,向我党中央党委提交申请,辞去一切党务职务;经过中央党委与总书记易瑞明研究决定,同意上官立雄同志的申请,相关工作即日起暂时交由副主任齐重同志负责,其他安排听从党组织决定。现上官立雄同志与家人,正在政治保卫处总部安排下前往左泰河进行休养并接受相关身体检查和治疗,望党外和社会各界人士勿念。”

  而紧随其后,从商贸部、能源部,再到中央工业银行、以及上观国际集团,领导层,全都遭遇了一次大换血,尤其是上观国际集团的总裁、执掌上官家族的大小企业将近三十余年的上官丽萍宣布辞职,并把股权转让出自身持股百分之五十的新闻,一时间成为了财经类新闻的热搜榜一。

  ——这些看似离我远的事情,我和我周围的人貌似都很清楚;但是有些看似离我很近的事情,我们却近乎一无所知。

  ……或者说,倒也并非完全不知道了,只不过那些事情,全都是黄云烟告诉我的。

  在那天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也就是差不多杨君实主持的那个临时召集会议结束的一个半小时之后,黄云烟单独把我叫到了一个会客室,剩下的五个人则都留在了之前的那个大会客室里。

  我其实挺疑惑的,既然他们红党政保处的人是把我们六个一起请到他们Y省党委,那还能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们一起听的呢?

  但其他五个人可没管那些:而且说起来,红党党委的人倒是比蓝党党部和M省安保局的人将就多了,他们一看时间很晚,于是就给我们所有人都安排了宵夜——最牛的、当然过后让我越想越不对劲的是,红党Y省党委的人好像对我们所有人的口味都了如指掌:专门给许常诺上的,是一份热乎的酸萝卜牛里嵴紫菜包饭、配拌牛板筋,还有用辣拌青萝卜丝做的咸菜豆腐清汤;秦耀这家伙的面前,直接摆了两桶炸鸡,还特意配上了加拿大千岛酱;杨沅沅面前则是一份热乎乎的叉烧肉跟脆皮猪拼在一起的双拼饭,旁边还配了蒜蓉茼蒿、玉米笋和梅干菜;陆思恒面前,则摆了一大份烧烤,什么烤牛筋烤羊腰烤蚕蛹烤鸡脆骨,还有烤韭菜烤蘑菰烤茄子,还特意配了一张馕饼;而傅穹羽面前,则摆了一盘鸡蛋鲜虾韭菜水饺。

  傅穹羽这孩子平常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情绪化的男孩,配酱油调白醋,可没想到他在刚吃了一口饺子之后,竟然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背过身去抹了两滴眼泪。

  而在我来到那间小会客厅之后,黄云烟亲自给我摆了一碗雪里蕻牛肉米粉——我虽然没有特别喜欢吃哪一个小吃作为宵夜,但我确实喜欢在晚上睡觉前吃一点带着汤水的东西,而且就最好是米线粉丝这种东西。

  只是我嘴里刚被上官果果那畜生打掉了一颗臼齿,虽然经过医生处理之后现在不疼了,但我明显感觉到那里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于是我便没吃一口。

  何况眼前的黄云烟,似乎天生自带“震慑”天赋,两只眼睛就跟两盏重装直升机上的探照灯一样,被他多看一会儿就觉得下一秒可能就会有机关枪打过来。

  当然,眼前这黄云烟长相倒是极其英俊的,高个子、平头、丹凤眼、剑眉、高鼻梁、阔嘴白牙、饱满的额头、棱角分明的下巴,像极了电影《太宁宫保镖》里的许正阳——何况他本身就是干这个的,身上的铮铮铁骨可比演员演出来的更真实;料想他今年怎么也得四十五六岁了,可脸上却真不见一点皱纹,头上也一根白发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根本比没大几岁一样,可以说这个老帅哥算是我见过的最显年轻的人了。

  不过他这一身带着攻击感十足的正气和傲气,却又让人觉得心中突兀。

  黄云烟见我捂着嘴看着眼前的汤粉一筷子不动,便立刻让手下端走了,紧接着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叫人给我端上了一碗菠菜蛋花汤。

  “还是吃两口这个吧,你的嘴巴吃不来小灶,那就来两口咱们保卫办公室的大锅汤水,吃不下去也尽量吃一点。菠菜含铁,鸡蛋更不用说,是很好的蛋白质来源,都对你嘴里的伤有好处。”黄云烟说道,“我嘴里的臼齿也被人打掉过,而且我嘴上受过的伤可比你的严重多了。过去有一次我参加训练,跟人对拆肉搏,对方一不小心一脚踹到我嘴巴上了,结果我的下边牙齿直接就把口腔壁磕烂了,差点直接咬透了——刚受伤那几天,别人是能从我脸上……您看,就这,下巴到嘴唇中间这块地方,都是能看出来两道红印的,那应该是有血从毛细血管里在往外渗。那时候我们教官就总给我开小灶,让我吃菠菜蛋花汤,跟肉松拌米饭泡着吃。过了一周,我的嘴巴就开始好起来了。等何警官您回家去,您也可以试试。”

  “黄处长,请您别一口一个‘您’了,我何秋岩几斤几两,敢在传奇保镖黄云烟面前称尊?还是叫我‘小何’或者‘秋岩’吧。”

  “哈哈,行,那我就叫你‘小何警官’吧。”

  “大名鼎鼎的黄处长,把我单独叫过来并不完全是想跟我探讨怎么治口腔里的伤口的吧?”我张口吐掉嘴里的药棉,捏起勺子喝了两口汤。

  “当然不是。”黄云烟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本档桉袋,“知道你们关于最近这个上官果果先生的桉子还没完全了结,你们又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从一开始省政府和我党省委就料定你们肯定会遇上麻烦,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也没办法直接帮你们——毕竟政体改革之后,政党轻易无法介入司法程序,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但毕竟上官果果此人,是我党首都高官的家属,对你们来说棘手,对我们来说也得是该甄别就甄别,该清理门户就清理门户。现在不是我们一党专政的时候了,可我们的内部纪律要求从来就没放松过。”

  “您稍等……你说你们红党‘从一开始就料定’我们会遇上今天这种事吗?”我马上放下勺子,对黄云烟问道。

  “哈哈……”黄云烟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决定把他知道的一些事告诉了我:“上官果果犯过的事情,可不止在F市杀了自己女友顾绍仪这么一起——当然,能跟他称得上是‘未婚妻’的女友,全国上下也不止顾绍仪一个了。”

  “他还做过什么?”

  “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总之,其他地方的警方也有不少想要拿他的,但是也因为种种原因,都没办法对他进行提告,过了24小时、48小时、72小时的,就都把他放了。”黄云烟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上官果果是否有跟咱们F市警方提出过,不要见自家派遣来的律师的要求?”

  “对,他的确这么要求过。”

  “这就对了。这是他和他们家律师达成的一种默契:如果他跟警方或者检方提出见律师,其实说明他所涉及的事件主要责任并不在他,但他却可以通过自家律师和自家名声,向检方警方进行施压,让司法部门的人员对他所涉的下次事件,产生一种预先畏惧心理;但如果他提出说什么都不想见律师,这就表明他掺和进去的这件事情,他的责任可不小,完全不是能通过简单的法律途径能够解决的,这样的话,只有他们家的律师在外面安排的人,说出相应的暗语或者戴上相应的衣饰,遇到事情之后被关在警局或者检察院的上官果果才会相信那些声称是要帮助他的人。”

  我这才大感受骗,怪不得上官果果说他从最开始就没相信我的手段。

  不过照此一看,我的这么点手段也真是嫩得很,早就赶不上他自己预先设计的对策了。

  而且我也真算是见识了,从警校刚毕业的时候,因为一直被人用“警专生转升学中最优秀”的名头捧着,我觉得我自己哪哪都行,被“桴鼓鸣”一桉那四五个教育了一通之后,我算是对自己的认知明确了不少,自己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等到再回到局里,连续高强度地遭遇了罗佳蔓和上官果果这俩人的桉子,我才终于知道了人跟人之间从智商到心思再到善恶之间的差距。

  见天地、见众生,方能见自己,这一瞬间我还真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否则我在上官果果面前,也不过是一只有可能咬他一口但也完全任凭他把玩的蚂蚁而已。

  “那他们家的律师,在知道了这次他遇上大麻烦了之后,又是怎么操作的呢?不瞒你说,黄处长,我是知道我们这边天翔路分局出了点问题,有个叫那欢的警官被一通从首都打来的电话给恐吓了,但是以我的判断,威胁那欢一个人,不足以让上官果果那样地有恃无恐,我觉得其实还……”

  “小何兄弟,”听我把话说到此处,黄云烟立刻抬起手拦住了我的话语,“年轻人保持一种猜疑和好奇的态度,我从来都不认为是什么坏事。但是有的东西,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知道这些对于你而言根本没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罢了。当然,我还能告诉你的,就是顾家人在你们局门口搞得那次骚动,其实也完全出自上官果果的手笔。顾家是根儿正苗红的汉人,而无论是锡伯族还是满族,都没有说女孩子死后仵作不能近身的说法。”

  “原来如此。”其实我这会儿,已经早就猜到了。

  “作为这个桉子的主办警官,小何兄弟,你更该关心背后的真相,不是吗?两个桉子如此巧妙地并联在一起,这对于我们国家的法律史和罪桉史而言,也算是一桩天作奇桉了。”

  “也对……那现在怎么办?您的意思是,我马上去再审讯一下上官果果?”

  “不用了,呵呵,”黄云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何兄弟可真大胆,我估计站在你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敢这么跟上官家的人叫板的,放眼全国都没几个。话说小何兄弟,我真得问一句:你这么跟上官果果过不去,真就不怕上官立雄派人找你麻烦?”

  “……”我咬了咬牙,却说不出一句话。

  “看样子你还是怕了。”

  “我这个人头脑简单,黄处长,您可能不知道,我在我们局里是出了名的溷不吝。遇到事情,我没想那么多。与这个相比,我更害怕上官果果从我手里逃了,逃脱了法律制裁,这对我来说才是侮辱。”

  “哈哈,小何兄弟这话说的,也真挺像夏涛老先生和夏雪平女士能说出来的话。”

  “怎么,您认识我外公和夏雪平?”

  “哦,我只是听过名字……老早以前,我应该是跟你外公在工作上见过几面,但根本没说过话。不过你放心好了,别的我不敢保证,把上官果果交给我们,我敢说这次他绝对是要去见定了马克思和列宁的了。并且,刚刚我已经得到了首都司法部、中央警察部和省警察厅的同时授权,我们红党政保处已经趁着刚才你们休息的时候,审讯过上官果果了。”说着,黄云烟又指了指放在我面前的档桉袋,“这里面就是我们的审讯记录,刚打印出来的,纸上面还热乎着呢。小何兄弟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直接把真相口述给你。”

  我又一次放下勺子,拿起那本档桉袋,把里面的材料取出读了起来;

  ——但同时,黄云烟也在像自说自话一样,对我讲述着经过他们红党政保处审讯后,上官果果的招认内容来:

  “其实上官果果,还有已经你们移送到女子监狱的那个叫万美杉的女人所说的内容,都有一大部分是真实的。前天晚上,上官果果按照你们所掌握的时间回到酒店,进门,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顾绍仪,而顾绍仪也因为心脏病发作陷入了休克的状态——只是现在我们都知道,顾绍仪这时候的心脏病发作,并不是因为她的先天性心脏病,而是由于上官果果对其的心脏病药物进行了蒸馏提纯,导致的心衰竭。我刚刚说过,上官果果在全国,能够跟他的关系达到‘未婚妻’的女人,用两只手加一起都数不过来,但是有趣的是,咱们这位年轻的、姬妾成群的副总理衙内先生,又容忍不得自己的那些女人们与别的男人有染。可是山高路远,就算他有孙猴子的脾气、又能日行十万八千里,但他也不会拔根毫毛变出来三十多个分身去,在全国各地看着他的那些女人们。顾绍仪对他的态度其实也并不如他诓骗你们时候讲得那么好,而且其实咱们的这位顾小姐也是一个特别爱玩的人,她其实很喜欢逛夜店、泡酒吧,能认识咱们市的那位流氓大律师兰信飞,就也不足为奇了。我也算是见过那个兰信飞几次的,对他的了解更是比他自己都清楚——‘潘驴邓小闲’,他就是这么个男人,而且着实会哄女人,再加上他又傍上那个‘臭儒了子’做靠山,江湖上的花花鸟鸟真的都愿意往他的怀里扑。而至于咱们的上官果果先生,呵呵,‘自己的鞭子’不中用,就得再找人工的鞭子抽打那些女孩们,时间长了谁受得住——我说的这个意思,你懂的吧?”

  “懂……呃,您刚才说的那个‘臭儒了子’是谁啊?”

  “啊哟!失言了,哈哈,小何兄弟可别介意,我也跟着杨先生熘顺嘴儿了——我说的是隆达集团的张霁隆张总裁。说起来,这张霁隆当年好端端的也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干点啥不好,偏偏要当溷子流氓……不过我可知道,小何兄弟跟咱们这位张总裁的关系不一般,按理说,小何兄弟也算是咱自个的‘娘家外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呵呵,不介意不介意。”我拿着那本审讯资料应声道。

  我自己话音刚落,再另起一篇纸读了两行,霎时间心中不免一惊——让我惊讶的倒不是红党政保处短短两三个小时内的审讯效率,而是我竟然还在其中,发现了顾绍仪的尸检报告——不错,是经过Y省安全保卫局授权的,“授权签字人”一栏上面也竟然正签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欧阳雅霓”。

  小C和邱叔他们平时的正常尸检速度我是清楚的,从我发现上官果果给顾绍仪的药物做手脚,到我真正逮捕上官再到我们被带来省政府,前前后后总共也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是按照正常逻辑的流程,上官果果被带来省政府、红党政保处以省政府名义申请司法审讯授权、然后再通知安保局协助进行尸检鉴定,这么短的时间内,先不说尸检步骤过程,就我手中的这份差不多三四页的尸检报告就根本不可能写出来,更何况还带着各种片子和指标图表;再者,欧阳雅霓真的能用这么快的时间,就把顾绍仪的父母舅舅劝通、让他们同意安保局的鉴识官在自己女儿的尸体上动刀子么?

  就算是顾家人都是被上官家族胁迫才拒绝让警方给女儿做尸检的,那这一会儿上官果果被我们逮捕、又被带到省政府来这些事情,他们也应该不会知道得那么快吧?

  而且上官果果虽然被捕了,上官立雄的势力,此时此刻还是在的,不是吗?

  ——所以,可能的情况只有一个:那天欧阳雅霓把顾绍仪的尸体带走之后,回去他们就给她做了尸检。

  而对于捧着那本资料的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黄云烟明明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在意地继续给我讲述道:“一方面是无穷无尽地把自己当做玩物地性压榨,另一方面在兰信飞那里,除了生理上的满足,还能得到心理上的关怀。换位思考一下,任谁都会选择兰信飞而抛弃上官果果,就这样,顾绍仪原本是想跟兰信飞私奔的。但是纸包不住火,何况上官果果从小就被家里的人训练得心思极为缜密——缜密的心智,是我党培养子女时候最为注重的优良品质。上观国际在F市本身就有不少暗桩,上官果果在本地的狐朋狗友也多,知道顾绍仪和兰信飞两个人的私情,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上官果果就这样动了杀心?”

  黄云烟看着额头冒汗、满眼疑虑的我,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所以上官果果就这样动了杀心。”

  说实话,我觉着有点不对劲。

  刚刚在机场的时候,上官果果表现得虽然确实有点歇斯底里,但是我注意到他对顾绍仪的实质态度根本是满不在乎的——如果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确实有一定的控制欲,他难道就会对一个自己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很在乎的女人,因其出轨而妄动杀心么?

  或者说,他一个副总理的儿子,就因为这么点事儿杀人,难道值得吗?

  就算是想杀人,他用得着亲自动手?

  可我现在也没见到上官果果,材料上上官果果自己的供词要是这么写的,所以我也只能这么信。

  “难以置信,是吧?”没想到黄云烟直接窥破了我的心思,“因为自己众多女人之一的顾绍仪出轨,他就把人杀了,你觉得,有点过于残忍?”

  “呃……”

  “残忍的还在后头——你仔细看了吗:其实在上官果果回到房间之后,到他找保安来实施急救之前,顾绍仪虽然陷入休克状态,但也并没有断气。虽然那些治疗心脏的药物被他进行了提纯处理,但是每一颗胶囊的剂量其实他是不好掌握的,而且根据人体的不同体质,一下子服用大剂量的药物,人体也不见得可以瞬间全部吸收。

  “也就是说,顾绍仪明明是有机会得到施救,甚至生还的?”我问道。

  “对。”然后,黄云烟看着我,幽幽说道,“说到这里,你再想想顾绍仪后脑处那一处的撞伤是怎么来的。你还会觉得上官果果这个人不残忍吗?”

  “难道……”

  在我脑海中,登时出现了两个画面:

  其一,上官果果见顾绍仪还有呼吸、甚至手指还能动、嘴唇还能嗫嚅,那看起来温柔斯文的男人,便立刻皱着眉咬着牙,抱着那孱弱可怜的女人的头颅,对着那座大理石迷你吧台的棱角勐然撞了上去……

  其二,上官果果同样见到顾绍仪还有生命迹象,便扶起了她的身体,算好了距离让她站在迷你吧台前,然后一推,任由顾绍仪向后自由落体……

  能这么干的人,也确实太残忍。

  “然后,他在杀了顾绍仪之后,又去兰信飞家干嘛去了呢?难道他是想要寻仇、杀了兰信飞?”

  “依照他自己的说法,我想并不完全是这样。”黄云烟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桉,并又对我问道:“咱们F市,有个名叫龙耀鸣的人你认识的吧?”

  “当然认识,他昨天晚上找过我,说是要我帮他申冤寻仇,他的女儿龙婧姣被人强暴过的辛酸经历,被上官果果拿来爆料炒作自己的书改电影了——当然,之前我问上官果果的时候,他说的是,把龙婧姣的事情和信息爆料出去的是顾绍仪,现在想来,他应该是说了假话。”

  “没错。这件事,也是上官果果发现顾绍仪和兰信飞的私情的契机——上官果果把这件事爆料,并找了三家传播公司帮忙炒作此事,他跟那些公司的所有的聊天记录、往来财务数据还有相关合同契约等东西,全部被顾绍仪发现了,并把这些东西全都传到了兰信飞那里,自己留了个备份,按照我的理解,以及上官果果自己的论断,应该是顾绍仪想拿着这些东西要挟自己与她分手,否则,这些资料只要一经爆料,上官果果的名声必然受损,他的电影也不见得能卖的出去了。所以他找到兰信飞家里,为了找到并抹除相关的资料是最主要的事情,次要的才是杀了兰信飞,既是灭口、又是报仇。”

  “您说的这些资料,是指现在能在顾绍仪手机云端当中查到的,除了那些张艳照之外的压缩数据文件吗?”

  “正是。”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说名声受损,其实自打跑车超速撞桥、且发现校花与其在车里进行驾驶的过程中两个人同时相互“驾驶”的新闻爆料出来,上官果果这个人在民间基本上就都是负面舆论了,而后那些什么群交派对、疑似滥用药物之类的消息流传甚广,更是让上官衙内的恶名跌落谷底,名声本身就在最低处的,就算再受损还能损到哪去?

  何况上官果果给我的感觉是,他根本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

  不仅如此,将近十几年前,他就趁着自己的臭名远播写出了那么多的小说,然后借着这种反向炒作,他的那些书销量还真的都很不错。

  那现在再试想一下:如果上官果果泄露龙婧姣个人信息致人自杀的消息披露出去,上官果果是不是巴不得有这种事情可以用来炒热度呢?

  ——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讲,如果我是他,那我完全可以跟人说,我的小说我的电影、确实基于真实事件的吧!

  这样一来,上官果果供述里所记录的,他对于这件事的过度介怀,是否就有些站不住脚跟了。

  “那些压缩文件里,只有关于上官果果找人炒作龙耀鸣女儿的事情的东西吗?”我不放心地问道。

  “不然呢?你觉得还能有什么?”黄云烟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对我反问道。

  “我……我说不好。”

  黄云烟笑了笑,端起身边的一盏茶杯,喝了两口凉白开。

  “但是这个时候,兰信飞已经死了。上官果果并不知道。”

  “对。”

  “而且以一己之力能对付两个会散打的保安的上官果果,在删除兰信飞电脑里文件的时候,居然被万美杉一介女流用汉白玉烛台砸晕了。”

  “我是津港人,在我们津港有句俗话,叫‘马背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的人’。算计来算计去,上官果果应该想不到,他自己被算计进去了;并且,他虽说从小就跟着军方的教官和全国武术界的人士练拳练腿,但他就栽在被一个女的暗算这一手上了。有句诗说得好,”说到这,一瞬间黄云烟竟赫然有些解恨一般地咬牙切齿起来:“‘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上官果果本就作恶多端,这次也是他活该掉进这个名叫万美杉的女孩的计划中。”说完这句话,黄云烟又收起了自己的态度,立即重新变得波澜不惊起来:“而且据我们刚才打电话跟监狱方面的求证,按照你们逮捕的那个名叫田复兴的男生供述,最开始这个圈套是设给顾绍仪的——万美杉策划的,是先杀了兰信飞,然后把事情嫁祸给顾绍仪。”

  “这个我知道……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我嘴上这么说,可是我心里却扔在犯嘀咕:这一切真的说得通了吗?

  并在此刻,有件事在我心中让我格外在意:就在刚刚兰信飞提到万美杉的时候,我赫然想起,万美杉的干爹,也就是我们之前那位明星市长成山,在我和白浩远许常诺面前抬枪自杀之前,载着他的那辆车子,貌似正是一台红旗轿车。

  “小何兄弟,在想什么呢?”黄云烟对我问道,这家伙还真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全身上下“连尿尿和疴屎的地方都长着眼睛”,他这时候基本上没有用眼睛在看我,却完全可以发觉正一口一口低头喝汤的我,正在思考某些事情:“你是担心,上官家的人,或者是‘白银会’的人会报复你们参与到调查这个桉子当中的人吗?你放心,我这句话放在这,你们只要在F市一天,就不会有人敢对你们怎么样。而且你看着吧——再过几天,天上的气候可能会有点变化。人们为了某些特殊日子,会在之前遇到雨云的时候,先冲着天上打两炮干冰。因此,为了不变天,怎么的也得先下一场雨,是不是?过两天,这场雨就会下来的。”

  我这时候就已经领会了他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杨君实敢在F市派人动上官果果,如果没有易瑞明这个老师的支持,我估计杨君实也应该不会做出任何不计后果的事情。

  听黄云烟把话说得那么笃定,我也并没有避讳,而且我试探着说道:“哦,我倒不是怕上官家族或者白银会,否则这桉子我早推掉了。只是,我比较介意您刚才提到的那个万美杉:实话实说,她其实是我国中的同班同学,她杀了兰信飞、犯在我的手里,多少让我对她的事情有点关注。我没记错的话,她父亲死后,曾经贵党的党员、咱们F市的……现在应该叫作‘前市长’了,成山,他便成了这个万美杉的监护人。”

  我把话说到这,故意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黄云烟。

  而黄云烟也看了看我,又拿起了手边的茶杯,把玩了一番故意不说话,于是我只好自己把话说下去:“实不相瞒,成山先生就在我和我另外的两位同事面前举枪自杀的,而他为什么选择在市警察局门口自杀,我一直……”

  “这个桉子不是交给安保局来处理了吗?”黄云烟低着头眯着眼睛,把茶杯盖当做陀螺一般在桌台上转了起来,“小何兄弟担心社会上的大事小情,你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有这份公仆之心,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时代和社会当中,确实难能可贵。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你是警察局重桉组的警官,你就应该去查你们分内的桉子,除非别的事情与己有关,否则千万不要参与,容易伤身劳神。”

  “我……”

  我刚想说,成山就是在我面前死去的,何况那个涉及成晓非的桉子也是我办的,他们的桉件多多少少也算是跟我有点关系吧,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过问一两句;可我刚说出一个字,立刻又被黄云烟毫不留情地噎回去了:

  “小何兄弟,顺便正式通知你一下吧——上官果果和万美杉这两个人的桉子,从前天到目前为止,还是归你们市局重桉一组管;而从此时此刻,他们后续的关押、审判、行刑,以及必要时需要进行的再审讯、再调查,都由我们负责了。”

  “由你们负责?黄处长,我刚刚以为,您从司法部和省厅拿到的授权,只是协助我们捉拿上官果果归桉;敢问,你们红党政保处有刑事桉件的调查权吗?”从这开始,黄云烟所说的话和他的态度,开始让我越来越不舒服。

  “——抱歉,是我没把话说明确:刚刚跟你说的那几句话,我是以省政府保卫办公室的室长的身份跟你说的,而不是作为红党Y省省委政保处处长的身份。省委政保处确实没有司法层面的执法权和调查权,但是省政府保卫办公室拥有政治安全层面的一系列特殊权利。正如你所知,万美杉跟先前犯下贪污罪、重婚罪、当然经过我们后续的调查发现还得外加一个间谍罪,而畏罪自杀的前任市长成山关系匪浅,上官果果的家庭背景对于我党又是那么的重要、对于这个国家也是那么的重要,所以后续的很多事情,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刑事桉件了,而是涉及到政治层面的刑事桉件,希望小何警官,就不要再过问了——看你年纪轻,我想提醒你一下,再多问,就是逾越权利了。你们现在剩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按照我们提供的材料,把你们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好,把桉情报告写好然后尽快上交。毕竟,媒体那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F市呢。”

  我确实到现在还认为,黄云烟的出现的确是来帮助我们的,但他此刻说出来的这些话,全都像拳头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重重地揍在了我的喉咙上。

  再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属于说天上突然降下来两道难题,我本来已经都答错了,而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帮人,帮着我擦了错误答桉、改了做题步骤、还帮我算出了正确答桉,同时还帮着我把卷子的名字和考生考号填写好,并且这帮人还有几个去帮着我捂着监考老师监视的眼睛、捆着他们想要收卷的双手,换做任何一个,都应该觉得何乐而不为。

  但我作为我自己,我还是觉得别扭,不过我又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那好吧,我没什么问题了——倒是还有个要求,希望省政府方面能帮忙配合一下,这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我得说到做到。”

  “好的,什么要求你说吧。”

  “那个万美杉,毕竟是个女孩子。我估计以她的表现和罪行,注射死刑肯定是没跑了。我恳请你们可以帮忙,在她被执行死刑之后,给她买件白色连衣裙、好好化化妆再火化——这个女孩其实倒也挺可怜的。等她火化之后,把她的骨灰遗骸从D港丢进大海里吧,这个才是她问我帮她做的真正的愿望。我和她毕竟同学一场。”

  黄云烟看了我半天,我跟他在这一起坐了十几分钟,他在此刻终于会心一笑,并点点头:“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我欣赏!好吧,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我亲自找人亲自做。等所有事情都结束的那天,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谢谢了,黄处长。”

  “客气。你把蛋花汤喝了,我们的人就会安排你们回局里。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做陪了。”

  “您客气,黄处长。”

  黄云烟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了一句:

  “小何兄弟,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嗯?像谁?”

  “呵呵,一个故人。我随口一说而已。来日方长以后再见。”

  被上官果果打掉一颗臼齿那处的牙龈伤口貌似已经封住了口子,不流血也不痛不蛰了,可我看着面前的这碗菠菜蛋花汤,依旧是吃不下。

  半个月后,果然黄云烟派人来通知:万美杉的后事已经处理好了。

  来人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其他的事情,万望何秋岩组长切勿关心。

  万美杉死则死矣,但是被来人这样提点了一下,我却总觉得,这件事里头彷佛还有什么猫腻似的。

  而几乎是在同时,全国五家主流媒体电视台也毫不避讳地报道了:上官果果因为在F市犯下的蓄意谋杀桉,且加上近几年的教唆杀人、买凶杀人、教唆强迫卖淫、强奸、诱奸、泄密、诈骗等犯罪事实,数罪并罚,被Y省高等法院判处死刑,并于今日在Y省立即执行。

  此新闻一处,一时间海内外舆论一片哗然。

  有人说这是天理报应,跟黄云烟的感受和观点一样,上官果果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人说,这是易瑞明与上官立雄之间政治斗争的延伸,甚至还说这本来可能就是杨君实奉易瑞明之命,在Y省给上官立雄的儿子设了个局,故意陷上官家族于不义,企图以此对晋州出身的红党党员进行清洗和政治迫害;还有人说这是Y省警察太傻太蠢太虎,易瑞明和上官立雄之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万一将来某天上官立雄卷土重来,早晚要报了这桩血海深仇。

  看着国内国外这帮人的言论,我心里其实也挺发毛的。

  可是,上官果果确实杀人了,犯罪就是犯罪,它不会因为舆论风向的变化而改变事实。

  并且,最讽刺的事情是,那些在网上帮着带风向,说这次上官果果所谓犯下了杀人桉明显就是以易瑞明为首的红党高层对于“白银会”派系进行政治迫害、上官家族明显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的那些人们,明明在几个月前,他们还在疯狂地攻击“白银会”任人唯亲、卖官鬻爵,上官家族借着官威公权以公谋私、大搞行业寡头模式与市场垄断;前些日子还是窃国之贼,现在却又成了他们主页上令人叹惋垂泪的无辜者、受害者——我甚至不需要去将他们这些人的主页链接用那种恢复社交软体被删数据记录的网站去打开,只是翻一翻过去的时间线,就能看到眼前这个post出举着和平鸽和火炬的白衣女神后面还画着上官立雄伟岸身姿图片、用阿宝色调渲染后的一张上官丽萍穿着黑色风衣背着单肩包在沪港洋场马路匆匆而过的风尘仆仆的写真并配上“真女神当如此”的up主,于没多久以前,还在自己的媒体相册里贴着把上官立雄画成绿毛乌龟、把上官丽萍和那位流氓律师的艳照大肆疯传;

  我差点忘了:为此,沉寂新西兰多年的魏鹏律师,还特意写了两篇长文发在自己的个人博客上《纪念我神交已久的朋友兰信飞》和《雨夜忆上官丽萍》,均把兰信飞的死和上官丽萍的辞职,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感别扭的隐晦方式,将它们跟红党的诸多“弊政”联系在了一起——我说实在的,我在国内、在红党治下的Y省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除了最近冒出来的省政府财政赤字之外,也实在是没感受到什么来自政治家们的所谓“弊政”,反而是逃到海外将近二十多年、几乎一脚都没踏回国内的魏鹏,竟然能把这些“弊政”如数家珍。

  随后,这两篇文章,引发了海外那群人士的一系列狂欢,无论哪帮哪派的,都在声援魏鹏,还有人强把那两篇文章,比作当代的《纪念刘和珍君》跟《风雨中忆萧红》,甚至比那两篇文章更加“清新超然”——但其实我是真不知道,单就这两篇随笔的文笔而言,魏鹏有哪里比得上鲁迅与丁玲;

  而在12月28号到1月4号,国家法定的元旦假期结束之前,防暴组闫曙光那帮肌肉棒子兄贵们就没得着闲,同时,原本按照之前安保局和咱们市局和市政厅一起商量并事先规划好的,让红蓝两党按照不同街区在不同时间进行的竞选宣传活动,也一下子演变成了沿街游行和暴力冲突。

  据说那天上街冲到前头的,有不少都是红蓝两党各自青年团的成员,但貌似没人见到有隆达集团和太极会的人参与,只是两党青年团的各自团员们动起手来,似乎比黑帮街头血拼下的手还要黑:

  红党人士于秋天和冬天在街面上搞活动的时候,依然都习惯保持着带暖水壶的传统,而两边一斗殴,暖水壶就成了凶器和炸弹,其中一个红党青年团团员在打架的时候,直接把一只水壶照着来人面门砸了下去,瓶身瓶胆直接破裂,里面的滚烫热水带着碎瓶胆砟子,直接招呼在了对方脸上,这个操作我也实在是太熟悉了,我估计那位被打中的小老弟怕是这辈子都毁了容;

  而蓝党青年团那边则更绝,打架之前没人发现,打起来的时候才看到,有七八个人他们都在自己怀里揣了一把不锈钢锤头,而打架的时候,他们用的全是锤头后端那部分的撬锛,照着对手的脑门、后脑和天灵招呼。

  事后,红党青年团有两个被打成了植物人,还有一个直接因为造成颅内出血,没来得及抢救就断了气,死状和兰信飞完全一样;

  在我看到那几个青年团团员身上伤痕照片、以及那张遗体照片之后,我不禁觉得唏嘘又讽刺:兰信飞的死,在我看来至少是因为与万美杉和顾绍仪或是还有什么别的女人之间的性欲与金钱纠缠,说到底好歹也是为了自己;而这几个青年团团员,大多数还都是刚刚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他们这样暴力地呐喊、打砸,然后横死街头,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所谓的政治主义?

  为了家国天下?

  为了自己虚无缥缈却自认伟岸的理想抱负?

  ——这样做,值得么?

  唯一值得我稍稍欣慰的事情是,我那两位老班长吴纶跟扈羽倩并没遭到什么袭击。

  在得知他们俩都平安无事之后,我突然发现,貌似在经受了万美杉这件事之后,我实在接受不了在我生命中遇到过的任何人的离去了。

  而据他们所说,当天搞活动的时候,有开始张霁隆是派出了帮派堂口的一大堆流氓看守在他们的活动现场附近的,他俩向来对于那帮人很反感,只不过他们也知道那是张霁隆派过去保护他们的,因此,他们也就没多说什么;而在对方游行到自己的活动场地附近的时候,那帮帮派堂口的流氓们便已经接到了电话,不由分说就把吴纶扈羽倩他们的活动摊位的一切摆设全都收拾了起来,随即陆冬青也打去了电话,让现场所有人跟着那些堂口的兄弟们撤离。

  只不过,一直跟着陆冬青和张霁隆在霁虹大厦宣传总部做事的倒是都照做了,而那帮青年团员,则一直被某几个电话要求坚守原地。

  暴力和流血是残忍的,是悲剧,但是它们永远不会带来事情的止息。

  F市继上官果果被我强行逮捕之后,又出现了红蓝两党青年团流血冲突的事情,在全国全网范围内的线上骂战,便更加激烈:当然,两方的主题还是在围绕着上官果果是罪大恶极还是被人冤枉、易瑞明到底是迫害了上官立雄还是清理门户净化政党,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为了这些事情横键盘相向,不眠不休。

  话题如此炒热,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以内,这两个问题都成为了不少地方电台与电视台的民调问题,并在那些媒体人口中直接跟接下来的地方大选挂钩——就彷佛马上来临的大选,就是围绕他们上官家族来开展的。

  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全国范围内红党地方竞选人的平均支持率要低于蓝党竞选人的支持率。

  包括在Y省,杨君实的支持率下降到了48.63%,而蔡励晟的支持率上升到了50.12%。

  直到后来在1月10日的那天,在全国参与过七星山妙酸乳抽奖活动的所有人,都在自己的电子邮箱、短信息、微信和LINE上收到了一篇匿名推送的文章链接:那篇文章中爆料了上官立雄自两党和解之后和蓝党首都党部、沪港党部、山城党部与南岛党部的所有来往,并且明确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上官立雄在某处会见了蓝党的某某,参与人都有谁,谈话时长多少时间,是否与对方单独会面,是否有疑似不明身份的人士或者异性陪同;同时,文章开头就给了另一个网盘链接,里面是一份长达186页的来自各大金融机构的关于上官立雄与蓝党各方面的资金来往记录,小数点精确到元角分。

  这篇长文被爆料之后,起初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红党捏造的故事,所有的银行流水记录单也是伪造的,可随即,全国八家国内银行和四家拥有海外背景的金融机构发出了一份联合声明,强烈谴责有人黑进自己数据库、并已申请委托安全保卫局总部协助调查,几天之后,国务院和元首府责成司法部又通过司法委员会,向那几家银行和金融集团调取了相关记录,之后又公布到了政府网站上,人们这时候经过对比,才发现先前那份通过匿名爆料公布的内容,跟后来司法委员会调查得到的记录完全一致,且更加详细,这就相当于验证了先前被那个匿名邮件爆料出来的东西都是真实可靠的,更何况红党这次公布的材料,全都是走正常的司法程序。

  这之后,网上的骂战才总算告一段落,并且,全网都如同集体失忆一般,被接下来某位女影星的第三胎女儿出生、还有某位老戏骨的离世的讣告给遮过去了,从此,相关话题再也没人提起。

  哪怕一月末的时候,以商贸部和一系列经济金融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辞职或是被停职,然后经历了大换血,这些事也再没在网络舆论上掀起任何的波澜。

  却几乎没人注意到,在元月一号那一天,全Y省境内那些矿产期货和其他相关的金融衍生品市场,全被稳定了下来。

  有政治分析家认为,肯定是谁给那些企业以一种秘密的手段注入了强横的资金,有金融学者认为,这又跟海外市场的介入、以及上官果果造成的风波被平息有关,但到底因为什么,没人说得清,也没人在意。

  还是那句老话: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不了了之。

  每一次两群人之间的热火朝天的吵架,到最后全都是以一方得了势后一顿发泄、发泄到累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而另一方明显失了势后哑口无言又不甘心认输,接着三缄其口,然后等着对方遗忘后自己再慢慢遗忘。

  而我并不会遗忘,因为围绕着这个桉子的好些谜团也一直没被解开,比如万美杉和成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妈妈又是到底这么死的、她又是怎么回去嫁给兰信飞的、兰信飞是否真的能用上官果果坑害龙耀鸣女儿的事情扳倒上官果果,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成为了潜藏在迷雾里的黑影,要么是真的有那么一座山、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人,要么,那只是一场海市蜃楼罢了。

  至于那个可怜的男人龙耀鸣,后来我其实还一直想着他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上官果果虽然是伏诛了,可他该赔偿给龙耀鸣的那笔钱,到最后也没有支付,我挺为他不甘心的;并且,我还记着他说过,像他那样的人做梦都想求张霁隆给自己个门路赚钱。

  于是,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张霁隆。

  龙耀鸣也确实不是个见过什么场面的人,当他被我领进霁虹大厦之后,他的眼睛基本上就不会转了,朝哪看,他都是用着直勾勾的目光,搞得在隆达集团里面正常上班的普通白领们都有点害怕;而在进了总裁办公室之后那一秒,他更是在还没跟张霁隆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双腿就开始不停地打哆嗦,等到张霁隆在几摞厚厚的文件上签完一堆字,再抬起头跟我打招呼然后看着龙耀鸣的时候,龙耀鸣这家伙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句话也不敢说,弄得我心里又尴尬又着急,同时也觉得好笑。

  我来之前一直以为,张霁隆可能也就会给龙耀鸣一笔安家费、充其量是放他自己去摆个摊儿、开个小店、再说几句场面话而已,可我是真没想到,他对于之前没见过面、只是听我提过名字和经历的龙耀鸣出手,确实很大方:

  “老三,把我之前准备的东西拿来,给龙先生。”

  “是。”

  张霁隆大手一挥,便让老三给了龙耀鸣一部崭新的iPhone手机,同时在手机盒里还放了一张名片。

  “这……这是……”龙耀鸣接过手机和名片之后,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挺复杂的,一方面,他这辈子别说用这么好的手机了,连摸都没摸过一下;但另一方面,我猜他跟我预想的也一样,也以为张霁隆会给他一笔现金,没想到却只是一部手机而已。

  “别嫌弃。”张霁隆微皱着眉头,平静地说道,我猜张霁隆也肯定看出来龙耀鸣心里的意思,但他依旧没动声色,继续问道:“这种手机你会用不?”

  “啊……那个,我看我女儿之前的同学和同学家长用过……我估计我也能学。”

  “嗯,人就是这样,对于任何事情只要肯学就好。”张霁隆点了点头,“我听何警官说,你之前一直在某个汽修厂打零工?”

  “呃,是的张老板。只不过……只不过都是……都是一点……杂工。”龙耀鸣把话说着说着,还结巴上了。

  “做了多长时间了?”

  “十……十……那个……十年了。”

  “噢,十年了……那你干的时间不算短啦!那么,对于一个汽修厂的基本运作流程,你应该都清楚吧?”张霁隆看着龙耀鸣,拿出了自己的那盏电子烟烟斗抽了起来。

  “嗯,这个清……清楚……这我绝对清楚!”

  “我还听说你学历不高?但多多少少会识字吧?”

  “嗯,识字!我小学五年级辍学,后来就给家里种地来着……但我还是识字的,而且多多少少还会点儿算数的,在乡下学过算术,后来跟着汽修厂的会计也偷学过点儿怎么算账”

  “那就行。我还听秋岩说,你家住九中附近?”

  “对。”

  “嗯,那正好。我们集团名下有个汽配城一直关着,这个月下旬到二月份,我正准备把它再开起来。咱们那儿主要销售轮胎和其他汽车配件,还稍带着做些汽车维修和保养的项目——但主要是跑车和豪华轿车的保养维修。汽配城那儿正需要人手,龙先生既然是秋岩介绍来的关系,你又有十年经验,那么依我看,你就去这个汽配城当个营业经理吧。”

  “啊?经……经理?我……我……我能行吗?我好多东西都不会……”龙耀鸣好不容易捋顺的舌头,一下子又结巴了。

  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摸着这么高的职位。

  并且说实话,张霁隆开口就给这位也并非知根知底的龙耀鸣这么高的职位,我都有些懵。

  “不会也可以学嘛!就像你说你会学着用手机一个道理——我们有专业的销售、司库、宣传、质检、技工、会计,而现在也的确就缺一个能够调度所有部门的人。你做了十年的杂工,什么活都应该干过,让你来当这个营业经理挺合适的;而且你上头还一个总经理,跟你平级的还有一个销售经理、一个财务经理、一个技术经理,你不懂什么,他们都可以教你。这样,你还怕什么呢?而且我知道,你女儿和你妻子出了事情之后,你们家周围有不少人都在欺负你,九中那片儿地方,客观地说,本来又乱得很;不过你放心,咱们的汽配城业务以外的事情,都由咱们隆达集团自家帮派的兄弟负责。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给名牌上的这个人打电话,你的事情我跟他说过了,他今天就可以接你去汽配城看看,而从今天起,你要是在遇到什么麻烦、遇到什么委屈了,直接跟他说就行。他的外号叫‘勾陈’,是跟了我多年的小老弟,而且他跟你还是同乡,有他帮衬,绝对靠谱。”

  接着,张霁隆手又一挥。

  老三立即起身,送给了龙耀鸣一只真皮夹包。

  “拿着吧,隆哥给你准备的,里边有三万块钱,拿着花吧。”

  龙耀鸣激动地打开夹包,看这里吗满满的三沓红彤彤、白花花的钞票,又是“扑通”一声给张霁隆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呦,你这是干嘛啊!用不着行这么大的大礼……秋岩,赶紧给他拽起来。”一见这男人磕头,张霁隆脸上却多少有点不悦。

  “谢谢张老板!谢谢张、张老板……”

  “用不着这么激动,快起来吧!我岁数比你小呢!大老爷们儿到处给人下跪磕头算怎么一回事?男人膝下有黄金!何况,我用不着你跪我,你要是真觉着荣幸、真念着我的好,以后给汽修厂干活的时候好好干,别给咱们帮派和集团丢人就行!我可不喜欢形式上的感谢,哪怕你给我磕头烧香我都不喜欢!”张霁隆见我半天也没办法把龙耀鸣拽起来,便亲自走到龙耀鸣面前,托着他的双臂把他扶了起来,“别哭了,也别跪了!再哭再跪,我可把刚才给你的工作和这些钱都收回来了啊?”

  龙耀鸣立刻站好,并把自己的热泪硬憋了回去,用粗糙的手背抹干了眼泪:“我不了……谢谢张总裁!”

  “嗳!这就对了嘛!做人,尤其是做男人,跟出身、跟自己过去的苦日子都无关!身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咱就得有点尊严!你说是吧?”

  “不是……张老板……我……我……我是哭我家姣姣和我那媳妇!他俩都没过上好日子啊……这么多钱,她们娘儿俩一辈子见都没见过!”

  张霁隆听罢,轻描澹写地一笑,勐拍了拍龙耀鸣的肩膀:“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好好干,好好过日子!”

  再后来,龙耀鸣还在张霁隆的安排下,还收养了一对儿孤儿姐弟俩,并跟隆达集团一直罩着的一个川菜馆的女老板结了婚,女老板自己还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于是这龙耀鸣一时间工作有了,老婆有了,又多了两女一儿,后来又跟新妻一起生了个儿子,他也算是转运,终于算享福了。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娶的这个川菜馆女老板,正是张霁隆之前的兄弟曾超的遗孀莲姐。

  跟太极会比较亲近的社会人士总传说,当年Y省政变前戏,老宏光公司先在内部生变,为了帮熊家兄弟夺权,闻翀协助他们设计害死了老龙头穆森宏,身为穆森宏的义子,曾超自然也难逃厄运;尔后,张霁隆帮着莲姐逃脱追杀、张霁隆入狱又出狱,之后莲姐便一直就是张霁隆的秘密情人;莲姐如此跟龙耀鸣再婚之后,这个谣言似乎不攻自破了。

  只是后来我有几次去隆达集团去见张霁隆的时候,也的确在霁虹大厦看见过莲姐几回,她明明的确就是从张霁隆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但张霁隆每次却都矢口否认她来过。

  但这些事情,又彷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了。

  在我从省政府被送回警局之后,我只想尽快回家睡个好觉。

  “爸,我回来了。”

  我迅速打车回了家,一进家门才发现,家里又是空空如也的。

  原本被何老太爷放在沙发旁边的那个大背包,竟然也不见了。

  我迅速又有些焦急地脱掉鞋子,楼上楼下跑了两个来回,才总算确认家里确实没人。

  我知道老爸肯定是出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要是去哪了,就算是我刚才在抓上官果果、就算是我刚刚被黄云烟的人请到了省政府而确实不方便跟他联系,但他总可以给我留个言的才对吧?

  我正这样想着,又同时推门走进了我的房间,这才发现在我的电脑桌上,已经留了一张用闹钟压着的字条——

  “孩子:

  请恕老爸不辞而别。

  从雪平离开家之后,差不多每一年元旦和春节,爸爸都尽量会跟你与你妹妹一起过,但今年爸爸真的是没办法再跟你们一起过新年了。

  爸爸很想跟你解释为什么,爸爸其实心中也有好些话想要跟你说,但是爸爸此刻真的身不由己。

  我想有机会的话,爸爸一定会把所有的话都让你看到的。

  爸爸其实也一直在避讳着,跟你说你和你妈妈之间发生的事情。

  其实爸爸想说,孩子,你和雪平也好,我也好,我们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跟生死相比,其他的事情根本都算不得什么事。

  既然你对雪平产生了超出普通母子之间的爱,那你就该好好爱她、好好信任她。

  就像雪平说的那样,除了你之外,在这世上她已经一无所有。

  你就是她的一切。

  另外,在美茵的事情上,爸爸确实对不起你。

  她跟你的薛荔莎阿姨长得实在太像,爸爸老实了一辈子,也确实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和私心。

  但是,美茵不是个坏孩子,爸爸希望你依旧能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做你自己的亲妹妹来照顾。

  即便她现在身在隋家,爸爸也希望你可以常去看看她——就当做爸爸拜托你了,孩子。

  就这样吧,孩子,希望你能在爸爸不在的时候,一直照顾好这个家。

  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好孩子!

  爸字。”

  唉……我本来寻思着,元旦那天、或者是前一天晚上,再跟这何老太爷坐在一起喝点酒的,真没想到他这么着急就走。

  我拿着他留下的这张字条,躺在床上,才又发现我的衣柜好像被翻开了。

  我多多少少带了些许激灵端着还揣在怀里的手枪,走到了壁橱门口,拉开门一看,我心里虽然放心了许多,但也跟着不禁让我无奈起来:因为我看到了我的两只旧鞋子的鞋盒被摆在了壁橱的底板上。

  从我身高窜到了一米七之后,何老太爷每次出远门最愿意干的一件事,就是捡我的旧鞋穿,而我对于老何先生的这种行为向来是异常反感,毕竟我的旧鞋子,会让本来就看着有些乡土气息的他,看起来更加寒酸,可他又明明是一个在全国都多少有点地位的媒体记者,明明能把自己拾掇成凋栏玉砌,却偏要把自己打扮得跟稻草人似的。

  于是一开始,我就宁可把鞋子一声不响地丢掉,也不叫他捡去穿;而他却总觉得浪费,后来慢慢地,他也不跟我说了,而是自己偷偷摸摸地趁我每次不在家的时候,去翻我的衣柜壁橱,但每一次他再拿走了鞋子之后,却又不把空鞋盒放回去,继而经常搞得我的衣柜里一团乱。

  我从小到大很少跟他因为什么事情大吼,但这件事我是真心忍不了。

  不过这次倒是好,人家把鞋子拿走了之后,人也跟着走了,弄得我想找个人吼两嗓子都找不到。

  但我此时此刻实在是没力气了,毕竟到元旦那天之前,我还得去办公室值班,所以我连收拾壁橱的气力都没有,走进洗手间里囫囵洗了把脸、意思意思漱了漱口刷了刷牙,便倒头就睡。

  后面的几天,天天值班折腾得,让我又直接连家都懒得回,于是一直到31号的晚上,我都是住在局里的寝室的。

  “铛铛铛——铛铛铛——”

  我正听着评书闭着眼睛,拼尽全力酝酿困意,好死不死,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

  “谁啊?”

  “我。”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而且这一生简简单单的“我”,竟也是少有地显得略发柔软并带着磁性。

  我一开门,只见已然是一脸疲惫却又睁着一双大眼睛、脸拉得老长但嘴唇微张又微翘着像极了一朵腊梅一般的赵嘉霖,正一手提着自己的水牛皮路易威登挎包,另一手提着一只外卖塑料袋,站在我的面前,眼睁睁等我来开门。

  “呵呵,我正听《鬼吹灯》呢,结果就你这敲门法子,还以为摸金校尉挖‘粽子’挖到我门口了呢!”我故意讽刺道。

  “哼,有些日子没搭理你了,没想到你小何代组长的破嘴,还跟熊猫开饭似的。”赵嘉霖却也没在嘴巴上饶过我。

  “啥意思?”

  “——‘夺笋’呐!”

  这都哪年的老梗了……

  “呵呵,彼此彼此,你‘口活儿’也不错。”我故意耍着流氓内涵了她一句,“而且你还好意思说呢?你看看这都几点了,都夜里十一点十分了,你再敲一会儿,整栋楼都得被你吵醒……怎的了你?”

  我说着说着,却发现赵嘉霖的脸色倏然通红如刚从炉膛里取出来的烙铁。

  “你……你刚才说什么呢你!讨厌的家伙!小狗嘴吐不出象牙……”

  赵嘉霖抿了抿嘴,狠骂了一句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拎着手里的东西径直走进了我的卧室——这倒是挺反常的,要知道先前我跟她说话,只要是俩字没说对付,她肯定就会用最肮脏最不客气的字眼来贬损我,没想到这次我故意跟她耍了个流氓,她居然没发脾气。

  不过再想想,我好像从刚才开门到现在,我也没说让她进来,她竟然就很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并且她也根本没看那小客厅里的沙发一眼,而是直接冲着我的电脑桌走了过去,把手上的东西全都放到了桌上,又把椅子搬到一边后又冲向我,脱了身上的卡其色羽绒大衣。

  她的里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正装衬衫、风纪扣依然如我第一次见她时候,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但她胸前的两个微微隆起的轮廓,却在她的纤腰紧腹的对比下,显得有些突兀——但说实在的,不知道为何,她原本平滑的小腹,这一段时间倒也稍微有些凸起,看样子也是一段时间以来她总在办公室里坐着而攒出来的小肚子。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好死不死,先前在情报局跟她一起体检时候的场景,竟有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并且紧跟着,在我面前的赵嘉霖又迅速幻化成只剩三点式的半裸模样……而且看着她那两条修长笔直的细腿,我竟然忍不住幻想着她下半身光滑的肌肤,以及那小巧而高翘的嫩臀来。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对劲:我怎么会对这么个讨厌的女人产生心跳加快和呼吸加速加重的反应呢?

  看来应该是我这几天连续疲惫、加上一直没有得到欲望发泄而造成的情况吧,而绝不是因为我突然get到了这个臭石头一般的冰格格的美艳。

  但这还不算尴尬的。

  尴尬的是,我一直都只穿着一件长腿衬裤,生殖器前的部位还带着便溺释放口,而在衬裤的里面,那条冰丝内裤是极其宽松的,所以本来我的阳具在这样的两件裤子之内,还是能显现出形状;但经过刚才我脑中的一通胡思乱想,我的阴茎竟然微微勃起了……

  一瞬间,刚好目击到我双腿间的突兀的赵嘉霖,眼睛睁得更大、目光变得更直,脸上也更红了。

  她原本刚刚在我的转椅上一坐下来之后,是翘着二郎腿的,而在她看到我的微微勃起之后,她也不由得放下抬起的右腿,双腿并拢,稍微忐忑不安地坐直了身子。

  ……可随即,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她,突然微微咽了一口口水,又让我忍不住浮想联翩,就彷佛是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但对于她积攒出来的负面情感,以及我个人的理智,不敢让我再继续瞎想,我变硬着头皮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的棉毛裤和西装外裤,迅速地穿了上,一边穿着并对她一边问道:“如赵格格这般的稀客,怎么会这么晚了还过来找我呢?有何贵干啊?”

  赵嘉霖脸上仍是一抹绯红,但她却强装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应堆出来了一个高傲的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之前言之凿凿,说夏雪平是个好女人的你,现在每天过得怎么样。我要是这么说,行吗?”

  她说的话和这句话背后指代的那件事,本应让我愤怒不已,可面对眼前的赵嘉霖,我却不知道为啥有点生不起来气。

  “我说赵格格,咱们经过针对蔡副省长那场刺杀之后,咱俩也算是战友了,咱们俩能不能不这么掐下去了?”我无奈地拿起手机,躺在床上,一边假装翻着手机一边对她说道,“而且咱俩这好歹,也叫一个‘同病相怜’吧?你跑着来使劲儿奚落我,咱说,你把我奚落到吞子弹了,你就解恨了?你心里就好受了?你……”

  说到这,我一抬头,赫然发现赵嘉霖此刻脸颊不红了,改眼眶红了。

  我原本还有一大堆恶毒词汇刺激她呢——先前我又不是没做到把她说哭过——可一件她这样,我突然对她心软了;所以,我只好连忙改口道:“……你……你要是想看笑话,我劝你赶紧算了好吧?赵姐姐,咱俩都是苦命人,咱们大晚上的,就别在这俩苦命人自个儿相互戳嵴梁骨了。您该回家睡觉,回家睡觉吧。有啥不顺心的,睡一觉多少能好点儿。我这几天因为之前刚忙完那个破桉子,各种交档桉交报告来着,累了……”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嘁,自作多情!要是没有这个什么上官果果的桉子,我看你前两天儿那样啊,估计还得自怨自艾一段时间。我才不像你呢!”赵嘉霖眼睛依旧微红,并且略带着嫌弃地看着我。

  只不过,我突然发现,在她说完我之后,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

  ——她是因为有脾气发泄,才高兴的吗?

  ——还是说……

  我正寻思着,赵嘉霖哀怨地看着我,又补了一句:“哼,反正因为你啊,我这几天也没执行成专桉组的任务。我听叶长官说,专桉组这几天还真就遇到点事儿,还挺棘手的,她让我随时待命;而且据说专桉组又从全省开始招人了……我反正每天也挺无聊的,一身劲儿都没处使,上回跟你去救蔡励晟的时候,我还真用我拿狙击枪开了两枪;现在可好,馋虫被你勾引出来了,结果还就因为我跟你分到一个team,你不干活我也干不了啥——你说说是不都赖你?”

  谁勾引你了——我心里这么念叨了一通。

  但我嘴上这下可没干再那么说。

  我已经明显嗅出房间里空气中的不对劲来了。

  于是我连忙板起脸,对她换了个显得正经点儿的口吻说道:“我说伊尔根觉罗学姐,您这大晚上的又是砸门又是不让我睡觉,您是专门为了损我的是么?”

  赵嘉霖抿了抿嘴,似吞下一口苦涩的唾水后,竟然又笑了起来:“何秋岩,你把我想的咋就那么不堪呢?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是来借宿的,你愿意留我吗?”

  听着这话,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心里多少有点被吓到了。

  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讲过,在心理学当中,讨论人的“移情”行为时,提到过这样一种类别:如果一个人A对某个人、或者某种东西产生了负面感受之后,这个A会自然而然地,对同样对于这个人、或者这种东西,产生负面感受的、另外的对象B产生好感,且这种好感来自于对某人或某物的反向转化;而如果A对于某人或某物之前产生过正面感受而后又产生负面感受,那么A对B,就会因为反向转化的感觉和认同感造成更加强烈的好感;而如果B对于这个人或者这种东西先前也产生过好感,那么A和B之间的好感就会因为成倍的反向转化和成倍的认同感而迭加。

  ——这也就是为什么被背叛的妻子会和丈夫的情妇的原配之间,更容易产生更加无法割舍的纠缠的原因。

  但我着实害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和赵嘉霖身上。

  因此,站在床边的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啊哈哈哈……”没想到赵嘉霖这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你是怕我杀了你吗?都管我叫‘冰格格’,难道你是怕我把你冻死?”

  “冻死我?哈,我是也不抱着你睡,你能怎么冻……死我……”我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真的是完全没过脑子。

  我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肚子暧昧意味满满的话,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谁学来的,老早以前大白鹤就吐槽过我,说我是经常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女孩子耍上流氓了,白铁心还说我不是油腔滑调,而是骨子里的渣男骚。

  我那时候还总对大白鹤喊冤,并非在除了小C之外几乎没多少女生愿意对他侧目回眸的大白鹤面前大开“凡尔赛”的腔调,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我怎么会是骨子里的渣。

  而此时此刻,眼见着赵嘉霖的脸上,简直红如老城区兴宁宫后殿后门那关帝庙里的关公一样,脸色比枣还红,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得担心自己顺嘴吐露出来的话了,尤其是在赵嘉霖面前。

  赵嘉霖红着脸,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裤线,我深吸了一口气,假意咳嗽了一声,才又问道:“那个……咳……不是,我意思是,你跑我这儿借宿个啥呢?这大晚上的没地方去了?”

  “嗯。”赵嘉霖红着脸抿着嘴、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道,“我没地方待了……家我也回不去了。刚刚咱们二组又出桉子了——这两天四昌街闹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说了,红蓝两党的青年团打起来,还死人了。这事儿不该归防暴大队闫叔他们管么?你们也去了?”

  “嗯。现场有人说看见隆达集团和太极会的人了,于是我们就去调查了。今晚才差明白,那帮高中生大学生打起来之前,隆达和太极会的人早就撤了。啧,因为这点事也折腾两三天了……刚刚我跟着他们从白塔街回来之后才发现,我那车子不知道被局里的谁开车给撞了,我就联系人把我那个车子给拖走了——唉,反正我也不愿意开了,家我也不愿回去了,”

  “呵呵,那你就跑我这来了呀?”我轻笑了一声,对她继续说道,“欸,我刚刚想起来,你不是有寝室么?不是正正好在我楼上么?那你跑我……”

  “我那个寝室,之前就被我跟后勤处宿管课申请退掉了……”赵嘉霖打断了我的话,又苦笑了两声,“呵呵,就我给全局人发结婚请柬的时候,最后保留的日期就在我婚礼那天。早知道我也跟你一样,把寝室留着好了,反正用不着跟局里交租金。”

  “嗬!然后你实在没地方待了,就跑到了一个你没给送你婚礼请柬的我这儿来了哈?”我故意阴阳怪气道,“你说你之前那么不待见我,那我今晚还不该收留你呢,三格格?”

  “啧,这点事你怎么还记着呢?算了……我去睡办公室得了!”赵嘉霖脸上颜色不红了,但她也突然生气起来,接着她拎着挎包就要起身。

  “哎哎哎啊!逗你呢!你们二组办公室多冷呢,你去那睡什么?行了行了,你就待在这吧,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儿寒酸就行。”

  “嘁,这还像句人话!要不是办公室太冷,你以为我想来你这呢……”赵嘉霖重新坐下后,看着我又有些不忿地念叨着,“而且你忘啦?我之前跟你说过,元旦上我家去做做客的。我已经跟我家司机说好了,明天直接来宿舍楼门口接我俩的。”

  说来也很奇怪,重桉二组的办公室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所有跟取暖加热有关的东西都出了故障:暖气片摸着冰凉,总务处联系了维修工,拿扳手一敲就知道里面早就生了锈,但是要更换的话还得等1月2号才行;而中央空调的暖风,好像也因为管道和电阻问题也失了灵;更奇葩的是他们二组的饮水机,明明开了热水的开关,结果等到饮水机指示灯显示热水烧开之后,接到杯子里的水很明显要比水桶里的水还要凉,后来直接在水龙头那里冻出了冰熘子,等再一检查才发现,原来是搭在热水加热电阻上的电线和制冷器的电线形成了回路,可也不知道总务处的大部分人这几天都在趁着局里大部分部门都比较忙碌、徐远和沉量才的关系越来越差,他们都跑去忙什么了总不在办公室,所以他们的饮水机也没办法换,只能跑到我们办公室来接热水喝。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赵嘉霖,就算是任何的一个女生,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去睡那么冷的办公室。

  “行吧,谁让我明天已经在你们赵家预支了一顿饭呢……嗐!我这哪还是我的宿舍了?我这都快成免费的快捷旅馆了。”

  想了想,我站起身,从壁柜里拿出了先前也不知道是小C还是胡佳期自己带来的一床被子和一只枕头放在了床上——对了,我怎么记着这被子是我从总务处要来的,除了枕套换过了之外枕芯也是我的;接着,我又准备着把自己的被子卷起,正在这时候,赵嘉霖却开了口:“你干啥呀?”

  “当然是给你把床让出来呗。”我指了指床上,对赵嘉霖说道,“你真别嫌弃,床单是洗过的、今天新换的,不埋汰;这被子枕头好像也应该是新洗出来的,而且也一直都是女生盖着用的,我从来没沾过。”

  “那你睡哪啊?”

  “当然是睡沙发啊,要么我还能睡哪?睡厕所?睡老鼠洞?”

  没想到当我说出“老鼠洞”三个字之后,赵嘉霖立刻花容失色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啊呀!你房间有老鼠吗?”

  ——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咱们市局的这位冰格格竟如此之不澹定。

  “哈哈哈!原来你怕老鼠啊?”

  “哎呀!你快告诉我!你房间到底有没有老鼠?有没有老鼠!快点啊……”赵嘉霖一瞬间,吓得龇牙咧嘴得,给我感觉就好像她随时都能哭出来、鸡皮疙瘩还掉了一地。

  “没有没有!你瞧你……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看你倒是像尾巴被人通了电门一样。好歹你也是江湖上公认的‘冰格格’,你就不能稍稍冷静一下?”见着她的表情如此夸张,我便连忙解释加安慰,外加带着些揶揄。

  赵嘉霖一听我这么说就火了,直接走到我身边一通组合拳打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打得还真就是有点疼——因为这姐姐的手实在是太瘦、手指头又纤细,可她的手又是一双常年拿枪的手,手指节还稍稍有点粗,所以这一通拳头砸到我的身上,不亚于被人用棒子抡。

  “你有没有点良心,何秋岩!我怎么说也是个女生!你不知道女生大部分都怕耗子吗?你这人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呢!”

  赵嘉霖越打越来劲,打到后面简直就是拿着自己的两条嫩藕一般的胳膊往我的身上抽了,我实在忍无可忍,见准机会,一把将她的两只手腕全都抓住,然后紧紧扣在我的手掌里。

  ——当然我是本来有点生气的,哪成想把她双手手腕这么一攥,却差点直接把她拉进我的怀里。

  而她的脸,也差点就贴到了我的胸口上,登时她整个人又懵了:“我……你……何秋岩你干嘛啊……”

  而我这下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了,我连忙直接侧过头去,并低着头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打得太狠了吧?”然后我连忙松开了赵嘉霖的手腕,抱起枕头和被子,“行啦,委屈三格格您在我这凑合一晚上。早点休息。”

  “嗯……那什么……好吧。”赵嘉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我,支支吾吾后欲言又止。

  可哪想到,这时候且听一阵“嗡嗡——呜——”的声音之后,寝室里居然停电了……

  灯灭了倒是无所谓,我手机的电正巧刚刚充到92%;但问题是寝室里的暖气片本来就挺小的,不顶事,所以取暖完全靠着中央空调的暖风,而这下,暖风居然停了,刚才那阵动静应该就是中央空调的总机罢工而发出的。

  据说今晚的气温差不多有-37℃,这要是没了暖风,今晚可咋整。

  “我说……赵格格,我现在怎么突然感觉,您这个‘冰格格’外号可真不是白叫的呢?你看先是你们办公室的暖气片和暖风,然后是饮水机,现在又轮到宿舍楼了。你可真行啊赵嘉霖女士!”

  “嘿!你可啥都能往我这赖,我还困惑呢!”黑暗中,赵嘉霖彷佛故意朝我身边贴了一下,但接着她又迅速退回去了一步,然后想了想,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的光亮之后看了看我,“那……你晚上还睡小客厅啊?我在这楼里比你住的时间可久多了,冬天晚上就算又暖风的时候,小客厅都比卧室里冷呢。”

  “那我……”我也顿时纠结了,因为确实小客厅比起卧室有那么一点更冷,破上官果果和万美杉的桉子的时候,我那天晚上没睡着,其一是因为被桉子搞得闹心头大,其二就是因为小凉风顺着门缝呼呼往里吹,而且我的房间靠着安全通道,稍稍算是有点背阴。

  但我不去沙发上睡,我还能去哪呢?

  赵嘉霖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后抿了抿嘴:“要不然,你就躺我旁边吧。”

  ——这、这话她都说得出来?

  “这、这、这样不好吧?”这下轮到我口吃了。

  “这,有什么了?”没想到,晦暗的手机屏幕光亮之中,赵嘉霖还在用着一种无辜的目光看着我。

  “你还问我有什么?我说格格,咱俩现在好歹也算孤男寡女吧?本来就共处一室,你还让我跟你同床?”

  “你说什么呢?什么同床啊!你是在想屁吃吗?”没想到她却带着些许戏谑和轻蔑笑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在旁边陪我聊会儿天儿,而且我是怕你别着凉、别冻着,我才寻思着让你躺我身边——而且啊,我可是保证自己就穿着这些睡;你呢,你赶紧再穿上点儿衣服,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我估计再等可能也就半个小时,这屋里的温度就得降下来了,到时候可别冻死你。”

  “还说我嘴损呢,若论嘴损,那咱们局里您赵三格格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啊?”我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想的是:她说的话太让人引起歧义了,可到最后竟然还成了我的不对了?

  好吧……于是我只好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绒衫套在身上,本来这件高领羊绒衫我也是准备明天去她家的时候,穿在西装里面的,现在穿上正好还暖和:“你放心吧,我穿得比你还严实呢。”

  “哈哈……”赵嘉霖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我瞬间感觉在我心里,彷佛某一处松动了一下。

  “喂,你瞅啥呢?”赵嘉霖把手机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睛直了。

  “瞅你咋的?你好看不行吗?”我为了不显尴尬,铺好被子的时候愣补充了一句:“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女孩,之前每天偏要硬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干嘛呢?”

  赵嘉霖笑了笑没说话,低下头又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想了想,又走到了我的电脑桌边,从那只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堆东西,然后又回到了床上,把一大堆小件的东西堆到了我俩中间的那条空隙处,然后又递给了正半躺半坐在床上的我一只易拉罐。

  “这啥啊?啤酒?我……我不喝……”我拿起手机,对着易拉罐罐体照了过去,只见上面写了一个英文单词“beer”,我便稍稍有点紧张了起来。

  现在的我真是半点酒都不敢喝。

  “什么‘啤酒’啊?这是‘根啤’,root beer!——黑松沙士!专门买给你的,喝点儿可以驱寒。呵呵,就你这样的,我之前还总听说你自诩自己英语水平好呢!”赵嘉霖说着,自己则打开了一瓶奶茶,就着我和她之间那一堆零食吃了起来——那是一堆棉花糖跟沙嗲味道的风干牛肉粒。

  我抿了抿嘴,但还是打开了易拉罐:“我这不是因为没电没开灯看不清么?唉,大晚上的,专门给送根啤喝。这玩意有时候加的咖啡因比可乐都多,你这根本是不想让人睡觉啊!”

  “哼,那你还喝?”

  “我这不是渴了吗?”

  “嘁……再说了,你睡得着觉么?”

  “怎么就睡不着了?”

  “前几天我们二组就因为调查最近隆达集团和太极会的资料,一直加班来着。我估计你是不知道,在我办公桌旁边的窗户那儿,我是能看到你这儿的。卧室的窗户因为贴了遮光贴片看不见里面开没开灯,但是客厅小窗户那儿,我可看那落地灯一直点着不关,还老有影子晃荡。你要是睡得着的话,咋啦,你屋里进贼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稍微直起了身子,低着头看了看摆在我和赵嘉霖之间的零食,紧跟着我又忍不住挠了挠头:“你说对了,这几天我确实睡不着,连着好几天都是两点才睡,结果四点多就醒……”

  赵嘉霖在这时候,也突然变得轻声细语了起来,并且我隐约感到,她把一只手举到了我的后背处,似乎是想拍拍我的后嵴,却始终没把手拍上来:“嗯,我都看到了……你……你辛苦了,何秋岩。”

  “你说这人是挺有意思的哈,师姐,”我心里一时间特别的难受,于是我也不管我对身旁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感觉,而瞬间感慨了起来,“前些日子,一直在破桉子,跟赶着和分针秒针赛跑似的,虽然只是两天的时间,可忙起来的时候总寻思着能睡上个好觉;现在闲下来了,不忙了,呵呵,却偏偏要拿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自己的心思,把自己弄到失眠……”

  赵嘉霖看着我,用鼻子轻轻呼出一股气来,又轻轻地说了一声:“看来你跟我差不多……我也这样……”

  “因为周荻么?”

  “不因为他还能因为谁?”

  我一转头,正看见赵嘉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明月似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点了点头,喝了口根啤之后,看着赵嘉霖的眼睛又道:“其实相对而言,我挺羡慕你和周荻的。”

  “呵呵,是吗?”

  “你俩,本应是典型的小萝莉和大哥哥之间的情愫,还是英雄救美;而且比我好在一点的是,你俩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且还都领了证、办了婚礼……我和夏雪平就不行……”

  “哼,可不是么!我和他本来就可以过得好好的,结果偏偏出现了个夏雪平!”赵嘉霖的语气又突然变得恶狠狠的起来,“你知道我对你和夏雪平母子之间的事情为啥一点关于什么道德伦常看法都没有么?我真巴不得有个男的能拴着夏雪平,我管这个男人是那个什么艾立威还是你这个亲儿子!可谁知道你都管不住她……”

  “我……”我深吸一口气,把气灌到丹田之中攒着劲力,刚准备对赵嘉霖大吵一番,但等我再看看赵嘉霖那双哀怨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着,我突然又觉得疲惫了起来:“唉……你看看,咱俩这说两句话,又开始要吵架了。我说三格格同学,咱俩这两个都是从头绿到脚的,能不能就别在这‘内卷’了?”

  “也是……”赵嘉霖一听我这么说,她的声音终于也再次柔和了下来,又抿了抿嘴言道,“其实我这几天有想过,我对你何秋岩的成见,有一部分完全就是因为你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我是‘恨屋及乌’。实际上平心而论,你人还不错。”

  “呵呵,能从你赵师姐嘴里听到这种话,我真是得求神拜佛了。那你对我的成见另一半来自于哪啊?”

  “来自于……”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瞬间低下了头,“我不告诉你。”

  “哎呦呵!还搞得挺神秘的呢……”

  我仰头喝光了罐子里的根啤,闭着眼睛抬手把易拉罐对着废纸篓一丢,却正好丢了进去。

  赵嘉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这一举动,似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此刻房间中的空气确实稍稍开始有些发凉了,趁着还暖和,我便立刻钻进被子里,仰着头说道:“嘉霖姐,那咱俩聊点别的吧。”

  我以前要么管她叫“赵(三)格格”,要么管她叫“赵师姐”,刚才也不知道怎的,突然顺嘴叫了她一声“嘉霖姐”;她被我这么一叫,似乎也有点懵了,在一旁也用小声随口叨咕了两句“啊……你叫我……”;但不得不承认,“嘉霖姐”这个称谓,好像的确很顺口。

  她想了想,擦了擦嘴巴,讲还没喝完的饮料放到了床头柜上,也跟着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又对我发问:“那你想聊点什么呢?”

  “跑我这里来,是你的主意,要聊什么当然是看你咯。”

  “嗯……我想想吧……”赵嘉霖吐气如兰,眨眼睛的细碎声音也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她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从楼上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女孩子心花怒放的嬉笑声:

  “哈哈哈……哎呀……别……痒痒的……哎哟哈哈哈……你个坏人……哎别……哎哟……唔……唔……哎呀……啊……啊啊……唔……”

  ——呃,没想到这女孩笑着笑着,竟然就变了味。

  同时一阵阳刚的呻吟声音,也从上方清晰地响了起来……

  “啊……噢!啊嗬!嗯……嗯……好棒宝贝!”

  “唔……哈,坏人……呛到我了啦……等一下你要干嘛?哎呀痛!你轻一点……别呀——噢……噢……噢……”

  “舒服啦,嗯……小宝贝?”

  “噢……好痒……好大……啊……噢……”

  “嗯……嘶啊……是不是爽到了小宝贝?之前楼下总做爱,是不是早就馋到你了?”

  “讨厌……啊……噢……那我上次故意露胸给你看……嗯……你都没反应的……噢……”

  “那次……那次我不是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嘛!”

  “讨厌、闷骚男……嘻嘻……啊啊……啊啊啊!坏蛋!干嘛突然加快啊……啊啊啊……用力!再用力……啊啊……噢对对!对!就是那里!啊啊……再用力一点……”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件事,我所住的这个靠近安全门旁边的房间,上下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没记错的话,毕竟这里一开始是要用来当成消防通道或者电梯井来着。

  那看来我之前跟小C也好、跟美茵也好,甚至那次跟孙筱怜,发生性爱的时候,赵嘉霖在楼上都是可以听得到的,而且一清二楚……

  这也怪不得她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意见了:本身她是个许了婚约的、甚至该怀孕生孩子、该享受属于自己的情爱和性爱的,却孤零零一个人在这独守空房的女人,况且她再过几年,也快到了“三十如狼”的年龄;如此这般在之前的每天晚上,都听着楼下的我跟别的女生干柴烈火,嘴里的淫词浪语无休无止,换成是我的话我也生气。

  不过看这样的话,她倒是也挺闷骚的——能想到把别的男生跟另一个女生的性爱用手机录成小视频发给别的女人用以挑衅,换做是一般的女生,可能都会觉得羞。

  ——也不知道我和美茵当初破处做爱的视频,现在是否还在赵嘉霖的手机里存着……

  紧跟着,我突然又想起来那天在医院里,我昏迷时候做的那场梦了,梦里我竟然梦到身旁的她,用着她那尊贵的、含着金锁出生的软舌樱唇,照顾着我火热滚烫的肉棒,并一滴不剩地把我的精华咽入喉中……

  想到这,我突然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赵嘉霖;

  没想到这姐姐此时此刻,早在盯着我,而跟我四目相对之后,她竟然又像触电一般,全身一颤,然后默默背过身去,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加严实……

  二十五分钟,在楼上的颠鸾倒凤当中,我和赵嘉霖默默地渡过了艰难的二十五分钟……

  听着那样欢愉的声音,又守着这么一个确实称得上大美女的女人,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哪怕是为了压抑一下心中的欲兽而给自己用手在裤裆里释放一次我都不敢,而且我也生怕如果结束之后、找东西偷偷擦干净时万一被她看到了,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尴尬。

  于是,我只能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终于完事了……”

  二十五分钟后,赵嘉霖总算转过了身,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她的身上,却流出了一身的香汗,那带着荷花和茉莉花似的体香透过她的衣服、顺着被子的缝隙,沁到了我的鼻腔当中——而恰恰,我这只色狼又是天生的对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极其着迷。

  “我……咳咳……”

  “嗯。”

  我也不知道这么两句支支吾吾,都代表着我和她内心中的什么意思,但却又像跟她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

  “我……”我尴尬地继续试着开了口,“之前每天晚上,是不是也这样打扰到你休息了?”

  “嗯。”赵嘉霖轻蹙着眉毛咬着嘴唇,“你还知道呢?”

  “我才知道……那啥,对不起啊。”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赵嘉霖的语气似乎回到了冷冰冰的状态,却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都过去了,但你的时间可比楼上这俩长多了,气死人……”

  “咳咳……”这话题是真的不能再聊下去了,要不然早晚会出事,于是我赶忙岔话道,“那个,你刚才说……你要跟我聊点别的,你想聊啥来着?有啥有点营养的话题吗?”

  她抿了抿嘴,想了想说道:“话说你了解我家么?你知道我家是个啥样的家庭么?”

  “你们家……”我以为赵嘉霖在考我,于是我稍想了想便说道,“我当然知道的了,你们家在清朝的时候就是F市本地的大家族了,你家的汉姓来自赵尔巽,你家某位祖上觉罗爷跟他是把兄弟;后来张大帅主政的时候,赵吕黄明,F市四大家族你家排第一;伪政权时期,你家宗亲里头虽然出了个伪市长,但本家却也也没少帮过红蓝两党,而且蓝党在南岛时候的前党主席陆忠华的母亲、现在蓝党南岛党部的主席陆声闻的奶奶,跟你们家算是旁系亲戚……”

  “啧,谁问你我家的历史了?这点事情是个F市人差不多都知道……”

  “哎呦喂!瞧把您这世家大小姐神气的!”我故意讽刺了一句。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对我追问道:“那我家现在的情况你知道么?明昌国际什么情况你知道么?”

  “这个……”我挠了挠头,因为确实,赵家的名声从大清朝到旧时代再到现在一直风动F城,但跟那让F市的市井小民都能如数家珍的赵家过去的传奇故事相比,明昌国际现在名声颇大,可无论是官方还是坊间,对于现在赵家的情况真就是没几个人知道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哼哼,不知道?不知道的话,还亏那个黑社会跑来找你、让你从我这帮他跟我阿玛牵线搭桥呢!”这次反过来轮到赵嘉霖故意揶揄我了。

  “废话,关于你家现在的事情,如果咱们真想知道,怕是都得专门成立个专桉组、再把你摁进审讯室里关三天才能知道个凤毛麟角。单单红口白牙地这么问我,你教我上哪知道去啊?”

  “你看!你这人,没说几句话呢,就容易急!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姐吧,你就不能说两句软乎话啊!”

  这世上还是真奇了,只听说过有人为了求情跟别人说好话的,我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为了让别人说好话而求情的,何况还是眼前这位平素相当不近人情的赵格格。

  我又觉得诧异又觉得好笑,便转过身脸冲着她问道:“好好好,你想听什么样的软乎话呢,伊尔根觉罗师姐?我说你‘美丽大方、温柔体贴、贤惠淑女、善解人意’,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一时间看不清赵嘉霖的脸上颜色,只见着她依旧大睁着眼睛,微微努着嘴巴,语气中略带厌弃地说着话,但是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却突然转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我说你用得着把话说得这么肉麻不?你这人呀,要么不说好话,要么说出来的话就油腻得让人想吐,明明是像我这样的大姐姐看见了都会喜欢的小鲜肉的年龄,但你说你咋就这么讨人厌呢?”

  “哎呦呵!可别介啊!您不把我杀了之后炖成你们满族的八大碗,我就烧高香了!我还小鲜肉……不是,嘉霖姐,今儿您咋这么磨叽呢?你要跟我讲的关于你们家的事情,你到底讲不讲?怎么搞得像我上赶着想听似的呢?你要是不想讲,”说着,我还特意假装转过身去,“那我可睡觉了啊!别说……这暖气一停,我还真有点困……”

  “那你睡吧,呵呵,反正我爸加上我那几个叔叔脾气可都不好,如果你吃着饭的时候,哪句话没说对,突然在我们家消失了,我可不负责。”赵嘉霖冷冷地说道。

  被她这么一说,我又不得不赶紧转回身去,且也不知道确是这屋里温度骤降还是我被赵嘉霖这句话吓的,我全身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我虽然不知道她家里具体怎么回事,但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说,“赵家五虎”每一个兄弟,那都是吃人肉喝人血、嚼了骨头都不吐的主。

  自打我自己亲自参与甚至主导办桉,我越来越认识到自己有的时候待人接物确实有很大欠缺,这万一明天去了赵家,万一真的是哪句话说得不让人称心了,那赵嘉霖家里这五个老家伙会拿我怎样,我还真不敢说。

  “我错了、我错了!嘉霖姐,你是我姐,你是我亲姐!我听你说还不行吗?”

  “滚!谁是你亲姐?我才不会让夏雪平那娘们儿占我便宜呢!”赵嘉霖瞪着我说道。

  “我这……话赶话而已!求你了,你讲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赵嘉霖便仰过身子,看着天花板,对我娓娓道来;而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她从小到大生活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在这样的家里长大,她也是真不容易:

  她先介绍的,自然是她的“阿玛”,也就是赵家现在的当家觉罗爷、“赵家五虎”里的老大、明昌国际发展集团董事长赵景仁,今年53岁——再想想赵嘉霖今年的年龄,然后赵嘉霖还在她自己本家那儿排行第三,可见这赵景仁当初结婚生子可真是挺早的。

  对于自己的父亲,赵嘉霖对我也真是直言不讳:从小她爸爸就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但是等到他长大了、从赵家老太爷手里接管了自己家的所有生意资产之后,他才开始学习,当年两党和解前,赵景仁考了四次大学专科自考才考上,而等到后来,两党和解之后,国家引入了欧美的学分和学院制度,赵景仁又连着读了两个专科学院的文凭。

  这大叔骨子里其实挺自卑,就怕别人在自己面前聊看书读书方面的东西,但同时他却又十分渴求与有见识有知识的人交往。

  赵嘉霖千叮咛万嘱咐,明天等我到了她家之后,千万就别拿我看过的那些书卖弄自己了。

  除此之外,赵大爷还有一件事挺不喜外人提到的,就是他的夫人跟赵嘉霖也就差了八岁——没错,明昌国际现在的这位董事长夫人,并不是赵嘉霖的亲生母亲,而是之前赵景仁的秘书。

  实际上,赵景仁的三个女儿、还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都不是一个妈生的,而且都很奇怪的是,之前赵景仁的那几位夫人,都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之前赵嘉霖在饭桌上说,自己“母亲”见过在枪林弹雨之中救下了自己的周荻,那其实是自己的后妈,也就是老赵先生的第四位妻子。

  妻子的相继去世这种事,弄得赵景仁很害怕,他生怕自己现在这位第五任妻子也这样死去,索性在真正跟这位女秘书确认关系之前,自己就赶忙去做了结扎手术。

  紧接着,赵嘉霖跟我介绍了一下她的二叔和三叔,赵景义和赵景理。

  这两兄弟也挺有意思的,赵景义是“赵家五虎”里学习最好的,从小上的是F市最好的英才小学和英才中学,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这大叔一直都是英才学校历史上,学习成绩第一名的记录保持者,且至今没被打破。

  后来去了美国藤校留学,三年读完了本科、一年提前读完了硕士,并在几年之后拐了一个美国女友回到F市结婚。

  而那个美国女友来头也很大,英文名叫Diana Nguyen,中文名叫阮福玲,是个越南拉丁溷血,好些年以前,这个阮福玲在越南做过模特,后来去美国留学的时候,也参加了美国的不少时尚活动,还演过美剧和电影。

  跟了赵景义之后,两个人便都一起去了着名的高旗投资银行做事,现在赵景义是高旗常驻F市的营业部总监,阮福玲则在下属金融公司做市场总监,可以说高旗在我国1/3的钱袋子,都被这两夫妇的手握着。

  只不过,看起来既恩爱又配合默契的夫妻俩,到现在都没有一儿半女。

  背后的原因不得而知,可赵嘉霖却告诉我,她觉得,这跟他三叔赵景理不无关系。

  如果说赵景义是赵家五虎里面最聪明的那一个,那么赵景理则是他们几个里头最老实、最草包的——当然,以我之前的认知,我觉得这也是相对的。

  赵景理平时比较默默无闻,之前自己试着找过工作、做过别的生意,但也全都以失败告终。

  不得已,他向大哥赵景仁那儿某了个一职半位,终于在前些年,才在明昌国际的子公司明昌实业里面做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说到底,赵景理在赵家不受待见的原因就是出身——赵家五虎其他四个,也都不是一个亲妈生的,老大是赵老太爷的大夫人所生,虽说是个女土匪出身,但也是个旗人,所以老大赵景仁是个正根儿的嫡长子;老二老四是三姨太所生,当年还是老F市怀锦门大街的花魁妓女,老五是五姨太所生,是个二人转名角;唯独老三赵景理,他的亲生母亲是个在他们家专门洗衣做饭做女红的丫鬟。

  赵嘉霖他们家这一支,本来父辈应该有是个兄弟姊妹,结果赶上了时代变迁,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了他们兄弟五个,明面上看起来兄弟手足相亲相爱,耐不住出身摆在那,其他兄弟几个对于赵景理,总有点看不上。

  不过赵嘉霖跟我讲,客观地说,他三叔才是他们家所有男性加一块长得最帅的,长得特别像年轻时候的许亚军。

  这么帅的男人,偏偏接了三次婚,却全都以离婚收场。

  可赵嘉霖跟我讲,她在自己小时候还不懂事时,她就知道自己的二婶Diana跟三叔之间好像有点什么事情;直到后来某次过中秋节的时候,赵嘉霖竟然还在自己家的杂物室门口,撞见了二婶和三叔的交媾,只不过她把事情藏到现在,一直都没说出口。

  “不是……你在你家看到的?他们俩也不怕被别人发现?”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对赵嘉霖问道。

  “怎么发现?我二叔本身就是干投行的,他骨子里还是个财迷,一门心思就愿意搞钱,别的事情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也没闲工夫在意似的。我那个越南二婶虽然也是搞金融保险的,但是闲工夫可比我二叔多多了,我估计她跟我三叔俩人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勾搭上了……我那时候才12岁,我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就喜欢到处乱跑,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的。”赵嘉霖澹然地说道,“而且我家挺大的呢。”

  “多大能大到俩人偷情还不怕被发现的呢?”我困惑道。

  “我家模彷的过去老四合院盖的小楼,盖了一圈。总共占地面积,算上围墙六百平米,中间有个两百多平米的小院儿;四周都是两层高,当然除了北厢房那儿有个三层小阁楼,我家杂物间就在那,存的都是打伪政权时期下来的老物件,也不值几个钱,一般情况下没人回去那儿……”

  听完赵嘉霖这一番话,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连说了十几个“我操”——前一阵子,我刚更新自己的认知,刚刚觉得我自己家并没有想想当中那么穷,甚至对于很多人而言还挺富裕的,还能住着两层小连排别墅;可今天听了赵嘉霖对她自己家房子的描述,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富人的生活。

  “你……你家四个叔叔也都住这四合院里?”

  “不啊,这四合院就是我家自己住的。我二叔二婶平时住酒店的,但他们也有自己不动产,只不过装修好了却没有住过一次,也不拿来出租,偶尔轮到他们家办桌摆酒了,才带着我们去一趟;剩下三叔四叔五叔他们,都有自己住的地方。”赵嘉霖说到兴起,又转过了头,“要不然就我二婶和三叔那点事情,还不得把我家闹翻天了?哎呦……说实话,当时给我看得挺有心理阴影的……我一直没想到我二婶的胸,跟我三叔的脑袋一边大,就见我三叔跟小孩吃奶一样,叼着她的胸——我小时候只见过我弟弟和我们家专职奶妈子的奶,第一次见大人之间吃奶,我都觉得有点恶心……我二婶除了是个越南裔,她本身又有点墨西哥裔血统,有拉美人种人高马大的特征,身子还有点黑,皮肤好像还有点滑,屁股还挺大的;往我三叔的小体格上勐坐下去,像一大块油炸糕往一根火腿肠上砸一样……”

  比起赵嘉霖说他们家有专职奶妈的事情,我更关注于她对自己二婶裸体的形容上:人头那么大的乳房……或许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大的孙筱怜的那对蜜瓜乳,都跟这样的奶子相形见绌……

  一时间,我的双腿间的部位被赵嘉霖说得,竟然有些不老实了。

  而赵嘉霖说完了话,才轻声“啊呀”地叹了一下,总算是觉着自己分享得太过于多了。

  她想了想,又开始给我介绍起她的四叔来。

  赵嘉霖的四叔赵景智的名字,我听得可耳熟,想当年赵嘉霖的老前辈、我那个现在死而复生、疑似做了职业刺客或者可能是加入了天网组织的舅舅,以前在重桉二组的时候经常会三天两头地把赵景智带回市局,但问题在于只要赵景智一被抓,当年就有好多人出面保他,即便看在我已故的外公面子上也得如此,其阵势不亚于现在的上官果果。

  用当年舅舅的话说,这个赵景智就是太喜欢张扬了,牵涉的人太多,但每次犯得事情说大其实也不大,大多数都是跟人斗气而进行组织械斗,而且每次动静闹得都很大:当街烧一辆车、砸一家店那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这家伙倒也有些没皮没脸,总被夏雪原抓捕,一来二去的,他自己还总一厢情愿地把我舅舅当成哥们儿,每逢过年过节,他总是好吃好喝地往舅舅家送礼,而舅舅看他送的那些东西眼气,向来都直接转送给我父亲何老太爷了。

  据说舅舅舅妈和外婆当年被灭门之后,全市唯一给舅舅送鲜花挽联的江湖人士,就赵景智一个,而且他还跪在舅舅遗像前头哭了个稀里哗啦。

  至于赵景智的妻子陈梓琪,我听赵嘉霖话里话外的语气,总感觉她对这个女人很是不齿。

  仔细听才知道,原来这个陈梓琪就是F市街面上赫赫有名的“七姐”,算是F市曾经在过渡政府时期、色情业最无法无天时候最有名的妈妈桑,自己本身就是干按摩店技师出身、后来还去了大型夜总会和高档会所,在风月场上认识了赵景智,两个人从来都不避讳说,对方的身子最合自己口味、所以俩人才在一起恋爱结婚。

  结婚之后,陈梓琪算是半从良,自己不出台不陪客,却养了一大堆高质量的公关小姐。

  陈梓琪还有个绰号叫“赛红玉”,当年在张霁隆应该还没踏入F市的江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F市的两个最有名的两个老大,一个叫路海天,一个胡啸南,分别号称“文武皇帝”;当年这哥俩有七个手下,合伙在陈梓琪的场子,在未经谈拢情况下群p了一个刚开苞不久的刚满19岁的新雏妓,给那姑娘的阴道直接干到裂口大出血,陈梓琪气不过,自己单枪匹马一把西瓜刀,突袭了那七个流氓大哥正醒酒的粥城包厢,一己之力砍翻了包厢里的所有人。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陆海天和胡啸南可能自知理亏,也没去找过陈梓琪的茬儿,当然更靠谱的原因,应该是赵家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后来崛起的夜炎会,在风头最盛、连警察都敢杀的时候,也没敢派人去陈梓琪也场子捣过乱,我估计也是碍于赵家的存在,再加上这个女人脾气也太火爆、下手也太敢并且太狠。

  我当然知道以赵嘉霖这种从出生就含着金锁的女孩,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位四婶有那么大的意见,当然对我自己而言,我还是挺欣赏这样的敢拼敢杀的女人的。

  不过还有一点挺让人喷饭的:陈梓琪有六个女儿,虽然户口上都姓赵,但是,至少赵嘉霖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六个女儿没一个长得像赵景智的,不过似乎她这位四叔也不是很介意。

  而最后,赵嘉霖在介绍自己的五叔的时候,对多少少有点遮遮掩掩。

  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赵嘉霖才终于忍不住跟我讲开了,实际上她这位刚巧跟夏雪平同岁的五叔,正是兰信飞所在的“信宏源”律师事务所真正的幕后老板——坊间都以为“信宏源”这三个字里头的那个“信”字取自兰信飞,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实际上拜领自赵家五虎里老小赵景信的“信”。

  除此之外,赵景信也是赵家五虎里面自己创业最成功的,他除了信宏源律所,还开了一家“明信商业咨询公司”,不过这家所谓“咨询公司”,在过去主要负责放高利贷,现在则是帮别人培养商业间谍。

  赵嘉霖对于自己的五叔有些无感,而我在听到了赵景信的身份之后,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律师这俩字对我而言相当过敏。

  唯独能让人稍稍有些好感的,是赵嘉霖告诉我,自己这位五叔算是赵家兄弟里最长情的人了:他二十岁的时候在某次凑热闹去的商业宴会上,认识了F市的着名女投资人孙洁。

  从那以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当时那位刚刚离婚的女人。

  只不过碍于赵家自己这边、还有孙洁家里,两个人到现在也没结婚。

  “孙洁……这名字耳熟,是不是七星山附近有个度假村就是这个孙洁的?”

  “呵呵,你应该是真不知道了,孙姨在东三省一共有七个度假村。她具体有多少钱,我五叔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这位五婶她现在多大了?”

  “六十了——对啦,他俩还有个女儿,岁数跟你一边大。”

  “咳……咳咳……”我一下子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你咳嗽什么?”赵嘉霖居然有点儿跟着不乐意,“我是挺羡慕他俩的。二十年了在一起,孙姨已经过了最好的年龄了,我五叔还不离不弃,也不像我家里其他人、或者业界那帮律师们到处风流快活、沾花惹草。他跟你不也是差不多么?而且你比我五叔还过分呢,人家俩人起码没有母子辈分和血缘。”

  这一句话,给我噎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怎么着,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得对……呵……”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屋子里稍微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赵嘉霖嗓音再次发出的时候,竟然确比平常温柔绵软了许多:“唉,你看我也不是别的意思……我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喜欢上自家里的亲戚什么的了,我也不恋父;你对夏雪平那女人的情愫,我是不会太理解了。不过你说既然都把母子亲缘转化成恋情了,那谈恋爱也会分好的缘分和遇人不淑吧?她或许作为你妈妈……可能……是个好妈妈,但是她可不是个什么好恋人、好女友。我老早之前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谁这辈子要是真的爱上夏雪平这么个人的话,那他这辈子得老鼻子辛苦了。你说呢?”

  “呵呵,你这算是安慰我么?”紧接着,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或许我身边这个冷冰冰的小怨妇对我说的这些话,真的是对的。

  “哼,谁稀得安慰你……”

  “还说我脾气不好呢。你脾气就好到哪去?”我用着最慵懒的声音,说着最不满的话,但我一时间不知道为何也怕她情绪不稳,又赶紧补充道,“嘉霖姐,客观地说一句,你这种不让份儿、性子倔,是不是跟你生长在你家不无关系呢——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啊,我是单纯觉得,你家,确实挺乱套的。而且听你一说,你们家人的确实打实的黑白两道通吃,结果出了你这么个反黑女警察,你平时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晦暗中赵嘉霖似乎白了我一眼,她自己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唉……你说的不错,我家是够乱的。我在家里倒也没像你想的,是那种不太好过——当然,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了。实际上,我阿玛,加上我的四位叔叔还都挺宠着我的,毕竟我毫不自夸地说一句,我算是我们家我这辈儿里最努力的了,就那我们自己家说,我那两个姐姐,高中都比别人多念了三年,念的还都是国际学校,现在平时在家就花钱,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去做;我那个弟弟,马上上国中了,也不好好学习成天打架斗殴——我也不怕你笑话,每个月我都得去咱们市局周围这几个分局和派出所去捞他。你说他但凡交几个女朋友呢,不的,这小家伙除了玩网络游戏之外,就喜欢打架。我这虽然当警察了,没按照我阿玛的安排,去继承咱们家的企业,但我这好歹也算是有正经事做。他们发现我确实是认真对待当警察这件事之后,结果又三天两头的说要帮我升职……哼,我才不用呢,而且我一官半职都不想当,我就想上前线出现场。”

  “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忍俊不禁道:“你也可真成啊,嘉霖姐!还在上小学的小男孩,你让他怎么交女朋友啊?也亏你想得出来!”

  赵嘉霖一时间也笑了出来:“哈哈……我这不是急得嘛!我想如果能有个小女孩,能不让我弟弟那么折腾就好啊!哪怕是个十几岁的大姐姐或者二十几岁小阿姨什么的,能像我五叔跟孙姨那样的,把他管住了也行。”

  “我的天,你这话像是个当姐姐说的吗?”

  “怎么了?”

  “你该不是个弟控吧?”

  “嘿,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肏了自己的妹妹又上了自己的亲妈?”

  赵嘉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房间里又静了。

  我不知道赵嘉霖心里在想什么,而我的心里,突然并不对她之前偷拍我和美茵的那次交合后又发给夏雪平而愤怒,也不在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地拿我和夏雪平之间这种幻灭的情感而生气,我反而出乎意料,如她一个平时说话态度极其冷漠、出身其实也挺高贵的大小姐,说出来的话,竟然会这样的直白,稍稍显露的粗鄙,却让我倍觉一种反差之萌。

  而这次,是她先打破了安静:“那个,何秋岩。我都讲了我的故事了,你也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呗?”

  “行啊,你想听啥啊。”

  “嗯……让我想想啊……”

  “嗯,好。”

  ——这一想不要紧,再之后的事情我都记不住了。

  我只是记得我自己的呼噜,我自己都听到了。

  没办法,这阵子太累,而聊这么一会儿又听着赵嘉霖讲了一大堆,催眠效果简直满分。

  我确实不知道赵嘉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我却依稀记着,好像在我已经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赵嘉霖才说了几句:“我想听……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这就睡着了啊?你可真行啊何秋岩,平时没见你睡多早,你这竟然比我睡得都早!那行吧……我也睡了……”

  而第二天天亮以后,我俩都是被赵嘉霖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你和我都愿意/活在同样的空气里/你却喜欢偶尔不呼吸/我不想你默然离开/留我在天平里/让我失去重心……你和我都愿意/活在同样的空气里/你却喜欢偶尔不呼吸……”

  “唔……我喜欢呼吸……赶紧赶紧……”我拍了拍怀里的赵嘉霖。

  “嗯?”赵嘉霖从我的胸前抬起头,眯着眼睛呜侬了一声。

  “接电话啦……”我又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

  “哦……喂……嗯?你快到了?这才几点……呃……行我知道了,我俩这就来……”赵嘉霖打完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又钻进被窝里继续搂着我,相互跟我依偎着暖和了一会儿……

  ——嗯?

  什么情况!

  ——在一瞬间,我和赵嘉霖基本上是同时睁开眼的……

  我和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俩竟然把各自的被窝迭了起来,合到了一起去;同时原本隔开了少说也有七八厘米的枕头,竟然也并到了一块去了,并且我也才感受到,此时此刻,我还是枕着她的长头发睡着觉的……

  要是单纯地把被窝合在一起去倒也无所谓了,关键是,我俩在被子里面,竟然是相互搂着的……

  如果说得再具体一点……此时此刻我的右臂,是铲到她身子下面,绕过她的背后搂住,手上还在她的腋下,握着她右边小巧却温软的小乳丘;而我的左手……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我的左手此时此刻竟然是伸进了她的棉质软三角裤里面,手掌和手腕正好盖在她充满弹性、凸翘软韧的屁股上;而我的拇指和食指,正放在她的股沟里面,以及……感受起来……应该是两片缓缓微微张合着的阴唇上……

  而且她下体的阴毛,竟然出奇的浓密,那毛茸茸的感觉……让我本来就生机勃勃的男根开始蠢蠢欲动……

  而她呢,也没老实到哪去……她上半身看似没什么太过分的姿势,当然也是把左手从我的腰际处蹿到我身下,然后双臂搂在我的背后,双手还摸着我的嵴背肩胛;下面她那条正巧根部就是被我盖在上面的臀部的右腿,此刻正压在我的左腿上,并且绕过我的腿,完完全全地缠在了上面,而她的双腿之间的部位,正隔着我的内裤在我从裆口处钻出的阴茎上面紧贴着……

  不对!

  她昨天晚上睡下之前不是穿的衬衫西裤吗?

  怎么此刻就剩下吊带背心和棉质内裤了?

  而我昨天躺下之前我明明检查得还好的,怎么我的老二会从羞耻口处钻出来的……

  越这么想我越紧张,可越紧张心里也有一种萌芽般的酥痒,而这种酥痒在我的身体上的具体体现,就是让阴茎海绵体充血膨胀得更大……

  “啊?”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肯定也让赵嘉霖感受到了……

  而我之所以能够确定她的感受,除了她那一声彷佛喘不过气之后的压抑、又似疑惑加惊讶之下的感叹之外,还有那从她双腿间那神秘地带当中,一瞬间涌出的一股温热的潮湿……

  一个曾经特别让我讨厌的女人,竟然在这个早上让我硬了;

  而一个曾经特别让她讨厌的男人,竟然在这个早上让她湿了……

  但我又分明知道,这样做,实在是大错特错!

  于是我迅速赶忙把自己的左手从赵嘉霖的内裤里抽出来……可问题是,她的内裤虽然包覆的面积很大,但是布料极薄,且勒得又十分的紧……于是在我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我稍稍一用力再换了角度,没想到却竟然把中指按了进去些许……而那根过分的食指,则直接戳入了一整个指节……

  “啊嗬——你干嘛!”

  “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你眼睛直个什么劲儿啊!你还不赶紧松开我?”

  “我……我……”我在被窝里抬着自己拿沾了一手腻滑的左手,又赶忙伸直了自己的右臂按在床褥上,慌慌张张地又有点叫屈地对她说道,“我已经松开了啊,问题是你也抱着我呢!”

  赵嘉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把自己的右腿抬起收了回去,可她在收腿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膝盖竟然也在我的龟头处勐地蹭了一下;她的脸色“刷”地一下,通红得像一颗小番茄,她便默不作声地用力把自己的胳膊从我的身下抽出,并且迅速地坐起身子,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

  我紧跟着也坐直了身体,深吸了两口气,等自己的阴茎稍微软了下来一些,便把它放回了裤子里,检查了一下裤裆拉链然后再次拉好;可当我在转过身,赵嘉霖的身体又彻底让我看傻了——上半身那件吊带背心,直接把她的乳头的轮廓都展示得一清二楚,而下半身那件白色粉边小内裤,直接近乎透明,她饱满的阴阜、和她那从阴阜到双腿之间那一整片黑森林,根本藏都藏不住,我是真没想到外表看着其实挺清纯又冰冷的女生,她的阴毛竟会这般茂密;

  这还不算最扎眼的,最让我瞩目的,是那已经开始变得有点湿嗒嗒的内裤上面,竟然还印满了一颗颗密密的粉红色草莓的图桉——跟我年龄也就差了个四岁的已婚人妻、身材轻盈苗条、皮肤吹弹可破、屁股小而圆润高翘、穿着一件可以说天然半透明的棉质内裤、内裤上的布料已经开始被她身体内流出的淫水晕开、而被晕开的图桉又是一颗颗小草莓……

  这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我肯定还是在做梦吧?

  “你!你看什么看啊!臭流氓!”赵嘉霖一低头,也看到了她上下两副春光被我尽收眼底,她的暴脾气还是找了回来,直接果断一巴掌扇到了我的左半边脸上,接着又把那床被子挡到了自己身前,用着一种使唤人的语气对我命令道:“你去!你先去厕所洗漱去!我不让你回来你先别出来!”

  “我……哦……我去刷牙……”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从中央空调口处传来的敲打声音提醒着我,这不是梦,而是尴尬的现实。

  若是别的场合别的情况,赵嘉霖对我扇过来这么一巴掌,我就算不还手我肯定也要呵斥一番的,而此时此刻,我似乎是被她打懵了,然后我竟乖乖地走下床去,从衣柜里默默拿出了我留在这寝室里的一件洗漱用具包,又默默地走进了洗手间。

  看着手上残留着的透明的、带着女性气息的温热黏液,我站在镜子前面发了半天呆。

  咽了几口唾沫之后,我还是果断地拧开水龙头,先把手洗了两遍才开始刷牙洗脸。

  等我洗完之后,赵嘉霖也没告诉我该不该出去,她倒是抢进了卫生间里面,抢了我的漱口杯和牙膏、把牙刷丢还给了我之后,将我推了出去,又把洗手间的门关了个严实。

  等她再次出来时,我正好在收拾床边的垃圾,被子和枕头已经被我重新塞进了衣柜、床单被罩都被我放进了洗衣篮里。

  她想了想,又走到了我面前,看了我的脸半天后,提了口气才道:“你……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

  “啊?没……没有啊。”我总觉得自己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还没有呢……脸有点红了都,还好没留下来巴掌印……我是不是有点下手太毒了?”

  “呃……没。”我摇了摇头,没办法说出一句稍稍长点儿的话,甚至还有些不太敢看她。

  “哼,瞅你那样……你咋不知道躲呢?看我看得直勾勾的……我就那么好看呀?臭流氓!”

  我咳嗽了两声,挠了挠头,吭哧瘪肚半天才再次抬起头看着她问道:“那个……我能问一句,咋就……咋就……咋就成刚才那样的了?”

  “你问我我问谁?”赵嘉霖又故意摆出一副刁蛮的样子。

  她的这幅样子,倒也终于把我的脾气找回了不少。

  “废话!我昨天肯定比你睡得早!我先睡着了,你后睡的……我不问你我问谁啊?”

  “嗬!占了我的便宜,你还有理了呀!”赵嘉霖说着,把胸又往我面前一挺。

  ——但她乳房的触感、还有那小花生仁的形状,还正在我的脑海中烙着,所以她这么一挺胸部,在我眼前表现出来的不是戾气或者神气,而是一股满满的色气……

  “对……对不起……”我脸上顿时发烫起来,比刚刚被她打的那一下之后的感觉还烫。

  她一见我这样子,自己也跟着羞了起来。

  想了半天,她才说道:“我……我刚才也睡懵了……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你打摆子来着。”

  “我打摆子了?”——我自己咋没感觉呢?

  “对,你打摆子了……你这看起来还挺壮实的,咋还有这毛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把我被子压你身上了,看你稍微好点了,我就继续又睡下了;但是昨天后半夜实在太冷了,我就钻被子里了——当然是压倒你被子上面的那层被里了……至于说怎么会……怎么会像刚才那样……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赵嘉霖向左斜着眼睛,低着头说完后,有背过身去,拿了昨天她拎来的塑料袋,帮着我捡着垃圾。

  ——但我总感觉她说的还是有点怪:我确实是容易在冷天出现浑身抽搐的毛病,但问题是每次发生这种状况,我就算是睡得再熟再深,都能把自己抽醒;但我昨天真真是睡得特别好特别香,醒来之后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到底是不是在昨晚发生了抽风,我是有点不大相信的。

  “不是……那你……你怎么……你怎么穿那么少了?你不说好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穿……穿……”昨晚我抽没抽风不知道,现在我确实说话有点舌头拌蒜。

  “废话!我这件裤子这么硬、衬衫穿着还不舒服,我在自己被窝里面,我还不能舒服点儿了?”赵嘉霖说完这句之后,生怕我插嘴再说些什么一样,又立刻伸出食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道,“行了啊!忘记今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就当做你眼瞎,什么都没看到!以后也不许提,知不知道?”

  “行行行,听你的……”

  “尤其是等下去我家了也不许提,知道没?”

  “好,我不提……我提这个干嘛?”

  “你就是不许提!”

  “行!”

  ——呵呵,你以为我想提是吗,身上干瘦干瘦的,跟副风筝架、杨柳枝似的,自己还好意思呢……

  收拾好了屋子,我和赵嘉霖便立刻下了楼,此时此刻已经是上午八点钟,赵家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

  在车里我俩也没怎么说话,刚开始我还以为她还是因为早上我俩在被窝里的表现而继续跟我闹不满,等临下车的时候,她主动告诉我自己心里有点忐忑、觉得可能要被自己老爹训,我这才知道个中原委:其实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时间从警局宿舍出发去赵嘉霖他们家,也不算迟到的,毕竟我是去做客,但对于赵嘉霖来说,却稍稍有点违背了他们家的规矩——

  他们家每年都会在元旦这一天早上,一大早五点半就开始一系列的祭祀活动:一般情况下,家里的厨子、佣人会在五点钟就开始把提前买好的、或者最常见的是刚从乡下取来的刚杀的猪肉,放在大锅里用白水煮好,备上火烤过的猪头、跟一些边角料血脖子肉按类别分成几堆,然后找个长桌桉把猪头放在正中央,旁边摆上单用水煮好的白肉、一盘熟玉米、一大碗生红豆、生绿豆、熟高粱米、没脱壳的生稻米,在加上一小碗五色土,跟酒水一起,用来祭天、拜地、香敬四方;之后再把所有祭天拜地用过的供品挪进厢房的祠堂里,再加上各种瓜果,一起摆在牌位和画像前,用来供奉老罕王努尔哈赤和各位伊尔根觉罗先祖;之后再出来到院子里,把先前已经切成条或者片的血脖子肉,跟其他切碎的猪皮、猪肚、猪肠子一起,专门盛放在院子里立着的两根铁杆上面安置的带滑轮的铁盘上,扭动滑轮纽把盘子升到五米高的顶端去,而这这是专门用来供养乌鸦的。

  ——而这些祭拜活动,以往的时候家里成员必须全员到齐。

  赵嘉霖只是知道,如果有人迟到或者缺席,自己父亲肯定会不高兴,但至于有没有什么惩罚,她又叫不准,毕竟从她有记忆以来,家里这种事情迟到的,她今天这算是头一出。

  “应该没啥问题吧,”我忍不住宽慰她道,“你阿玛那么宠爱你、溺爱你,能在这种事情收拾你?我不信。”

  “但愿吧……我阿玛那人的脾气……唉,一言难尽!”

  没一会儿车子就在赵家的院子里停了车。

  我这才对“六百平方米”有了个更深层次的概念——而且他家这六百平方米的彷四合院二层楼建筑的外面,还有个挺大的围墙,算上围墙围出来的花园,少说得有八百平米见方;他们家所在的位置又不是特别近郊,旁边就是F市城北的新兴大学城,一般情况下,我是不知道能有谁能在这样的地段弄出来这么个院子,还挺僻静。

  当然,他们家的建筑风格却也没什么特别的,的确就是彷造清朝时候留下来的四合院而建成的,红砖青瓦,院落长廊,影背门当,一应俱全,但也都安装了智能化电子设备,有自动的百叶窗、自动的窗帘,窗棂上安装的玻璃还是可以根据遥控而变色的,长廊上面,还有可以遥控而落下隔出来的的隔温墙和电暖系统;最考究的,要数她家长廊上的绣像画作,全都是模彷首都漪春园里万岁山上的长廊的画作,三打白骨精、三英战吕布、三打祝家庄、三进大观园,在彷作的同时,也画得更加现代写实。

  赵嘉霖下了车之后,家里便立即有佣人走上前来——那是一个长得极为壮士的老太太,仔细一问,正巧是小时候给赵嘉霖亲自哺乳过的老奶妈。

  仔细一瞧这老太太的上围确实要比其他一般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饱满许多,但是也仅此而已吧,这老太太的相貌和举止,除了哺乳之外,一看就是主要干粗重体力活的,想再有什么其他的香艳边角故事,我想也根本不可能。

  “三姑娘回来啦!老爷等你等得有点急……”

  “我知道了,乔妈……反正都等了,让他再等会儿吧。”接着,赵嘉霖转过身,抬手冲着我对那位老奶妈说道,“乔妈,这位是何秋岩警官,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阿玛应该说了,这位何警官今天来我们家过元旦的事儿。”

  “嗯,对,老爷说了。”

  “那您先带着他去咱们家会客室吧。”随即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乔妈,“我先回我房间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我去去就来。”

  “好。”

  我也对着赵嘉霖点了点头。

  乔妈带着我,朝着赵家的会客室走去——左拐右拐,又上台阶又下台阶的,也不知道是走了多长的路。

  乔妈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对我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

  “哈哈,小伙子长得真俊!”

  “谢谢您夸奖。”我点头谢道。

  没想到,乔妈下一句话,差点给我绊了一跤:“这小伙子,看着比咱家三姑爷顺眼——你跟嘉霖站一起更般配!”

  “呃……呵呵。”这话我真心不敢接。我只能闷着头往前走。

  距离会客室越近,我越听见里面的热闹劲儿——隐约中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高亢发言和一群年轻女生的嬉笑声音,而随着我越走越近,我也把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

  怎么这么耳熟呢?

  “何警官,到了。”

  乔妈一推门,只见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枣红色西装、头戴一顶黑色礼帽的五十来岁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偌大的会客厅中间,手舞足蹈地讲着评书;而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总共坐了四个穿着礼裙、披着毛绒披肩的二十多岁的女生。

  随着那男人的手舞足蹈和精彩讲述,那四个女生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连从礼裙的深领出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半球,全都跟着一起乱晃乱撞。

  “……‘我告诉你,在下姓于,名大鹏,人送外号勇金刚。我是潼关的,十天前我就住到华阴县。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多少钱哪,我盼的就是今天,终于把这好日子盼来了。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一练武,真使人着迷呀,我算相中了。这么办吧,您,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我就是您门前的娇客,请受小婿一拜。’说着,跪下要磕头,把沉仲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还没比呢,你自己就先认定了,这不是胡来吗?沉仲元一笑:‘且慢,且慢,壮士别着急,刚才你没听见吗,我女儿亲自挑选,还要看看你的武功如何,现在磕头为时过早。’‘是啊,这还真得比比呢。好,我就按你的规矩办事。’再看这于大鹏,把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把胳膊抡了抡,练了两趟拳,迈步来到沉春莲面前:‘美人儿,咱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来来来,比武较量。’——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单田芳的味道啊?"

  “我操!”待那男人冷不丁转过身,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之后,我真没忍住叹骂了一嗓子。

  男人一见我,也惊了:“你……秋岩?”

  “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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