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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尘往事

当时明月在 迷楠 6653 2024-03-05 16:52

  鱼鳞般的金光嵌在云海里,像是一匹绯色的蜀锦,迤逦的铺了半边天。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少奶奶,明天是个好天头儿哩!”碧荷扶着明月下了马车,欣喜的看着远处山岭上锦绣斑斓的晚霞。

  “嗯,待在城里,这景致是再见不着的,果然是好!”

  明月也欣然的四下打量,远处的山恋起伏,近处的稻香蛙鸣,炊烟袅袅里,翁头翁脑的撞进一只晚归的雀儿,活泼又生动。

  李子涵笑着过来牵她,“走吧,娘子,赶明儿个有的你瞧呢,做了许久的马车,先去浴洗一番,听说有地里新摘的瓜菜,我打发她们收拾了。”

  明月跟着他往大门里面走,笑着听他说话,“这都不忙,倒是我们来了这儿,不先去给母亲请个安吗?”

  李子涵怔了一下,转身站在,叫身后一个跟着的老嬷嬷过来,“王嬷嬷,太太如今身子可有好些?你去问问太太,就说少奶奶想过去请个安,问她今个愿意见人么?”

  王嬷嬷应了一声,又冲着明月福了一福。

  明月听得一怔,忙扶住这个老嬷嬷,款款的说话,“先前不知道您是跟母亲的人,怠慢嬷嬷了,嬷嬷莫怪!嬷嬷素日替我们在母亲跟前尽孝,倒是我们应该谢您才是!劳嬷嬷去问一声,就说儿媳进门这么些日子,也没能在母亲身前略尽孝心,心里着实惶恐不安,想过去给母亲见个礼,问问母亲怎么说!”

  王嬷嬷谦逊的说不敢,扭身往后面去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石子涌路上拼砌的图案都有些模糊,李子涵与明月并肩慢慢的走,不多时,就到了李子涵母亲孟氏将养身子的春晖院。

  方才那个王嬷嬷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院门口,冲着二人说道,“少爷,少奶奶,夫人说了,你们的孝心她狠知道的,只是身上不耐烦。又说大夫说的,这病怕过人,彼此还是不见了。孝敬不孝敬的,不在叩头上,少爷少奶奶还是请回吧!”

  明月心里简直惊疑极了,嫡亲的儿子儿媳来问安,竟然连院门都不愿意让进。

  她恭敬的听完,随即跪在院门外,冲着正堂,端正的补行了大礼。不管您怎么说,我这礼到了!

  李子涵冲着王嬷嬷说,“太太既这么着说,我和你们少夫人就先去安置了,你们好好伺候太太,改日我再来看她!”

  明月沉默的跟着李子涵走着,一反来时的兴奋。

  李子涵握住她的手,“月儿别多心,母亲病的久了,难免心头烦闷,说话毛躁,并不是不喜欢你!”

  照亮的小丫头拎着灯笼,晕黄的光在脚下飘摇。

  明月应了一声,心里面却琢磨着,母不慈,子不敬,这光景怎么看也不像样,若只推说是生病,也太过蹊跷。

  明月张了张口,想问他心底的疑惑。

  旋即想起出阁前母女夜话,至亲至疏夫妻,男人若是有心告诉你,你早晚会知道!

  他若是有心瞒你,你又何苦一定要知道。

  小夫妻两个沐浴更衣,又用了饭,天已经黑透了。

  这次出来,碧波留在了家中,只碧荷跟了来。

  此刻,一个人忙的团团转,铺了床,笼了香,又四下看哪处不妥当。

  明月冲她招招手,吩咐她,“荷丫头,你别忙了,在外头,怎的也不能像家里般舒服妥帖,差不离也就罢了!”

  碧荷鬓角都被汗洇湿了,拿出块帕子揩着,笑着说话,“碧波姐姐总说我不会伺候小姐,这会子她没来,我要是让小姐受了委屈,回去还不得给数落死!”

  “好呀,我倒是以为你真个为我上心,原来是怕她骂你,才这么勤快!”

  “天皇菩萨,真真冤枉死人,你个没良心的,我早就应该不亲自动手,叫小丫头进来与你铺陈,乐的站一旁轻巧,省的枉担了贼名!”

  碧荷气恼的往凳上一坐,真个不忙了!

  “哎呀,好丫头,哄你玩呢!还真的恼了呀,好姐姐,别气啦,我给你倒茶喝!”

  碧荷毫不客气的接过她手里的茶水,这半天也真的渴了,一饮而尽,又伸出手,如是连饮三杯。

  明月一边给她续茶,一边说,“啧啧,人家说,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饮马骡,荷丫头你说说,你这叫什么!”

  碧荷涨红脸,把明月按在桌上,就去爬搔她的腰,“人家给你做牛做马的操持,你倒一递递的取笑我!”

  “哎呦,哎呦,哈哈,好姐姐,好姐姐,再不敢啦,月儿不敢啦,你饶过月儿这次罢,月儿还小呢!”

  碧荷闻言笑软,压在她身上,拧她的脸儿,“还是小姐呢,一点样儿都没有。都嫁人了还小,我昨个还听姑爷说你大呢!”

  明月听她说到闺房私语,不觉双靥流丹,眼波梭着她,“好不知羞的丫头,听人家悄悄话!”

  “啐,我倒是想不听呢,偏你们叫那么大声,也不知到底是谁不知羞!”

  没人时,明月与碧荷一向没个大小,闹惯了,此刻一番笑闹,倒把晚间的沉郁给混忘了。

  “荷丫头,相公说了去哪里了没有?”

  “用完饭,姑爷只说出去散散,没说去哪!倒是立夏说,瞧那方向,仿佛往春晖院那边去了。”

  明月心头一动,松了口气,虽冷眼看着丈夫和婆母似有不虞,但毕竟母子天性,心里头还是牵挂的,这不是悄悄地寻去了嘛!

  ……

  “哐啷”,一个“雨过天晴”的茶盅子砸在地板上,碎渣子和着参茶,溅了一地。

  “让他走,我不见他!”一个嘶哑苍老的女声尖利的叫着。

  李子涵皱着眉,眼里寒光如刀,看了一眼想要撵人的红娇,那丫鬟本就心怯怯的,被他一瞪,竟吓得扑通跪了。

  “都出去,远着点伺候着!”李子涵叱了一声,见屋里的下人不动,双眉拧起来,立时就要发作。

  王嬷嬷心里叹了口气,当年孟氏身边得用的人,一夜之间不是被打杀,就是给发卖了。

  如今跟着的这些人竟全都不中用,罢了,何苦逆了这小魔星,白填了性命。

  她冲打头的红娇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领着小丫头们鱼贯退出去,直到出了门,心还哆嗦。

  “王嬷嬷,把帐子给我掀起来,太太想必记挂着我呢!弄亮堂些,让太太好好看看!”李子涵略带嘲讽的冲老嬷嬷说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嬷嬷心中替自己小姐悲愤,却不敢不听,撩起孟氏的床帐。

  一个头发已经苍白,肤色焦黄,皮包骨头,状如厉鬼的妇人裹在秋香色的绫被里,喘着粗气,似是想要扑下来,却体力不支。

  又因为羞愤之极引来痰喘,吼吼吼的捂着喉咙翻白眼。

  王嬷嬷心里一酸,眼里就蓄满了泪,忙给她又是捶又是揉,方听到一阵破风箱般的剧咳。

  谁成想孟家的千金,竟也有一天会给揉搓到这个地步!一步错,步步错,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五年还是六年没见过这女人了,怎的她成了这幅模样?

  李子涵心里头有些迷茫,幼时那个嘘寒问暖,会把自己抱在怀里抚慰的温婉贵妇人,是眼前这个人吗?

  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从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孩儿?

  是从她以为自己亲生的孩儿因他而死?

  是从一次次的下毒、暗杀、绑架?

  还是从自己察觉以后,起疑、疏远、防备?

  还是从那个雪夜,母子情断,血溅后宅?

  李子涵心里五味杂陈,饶是再冷的心肠,见了她这幅摸样,也不由动容。毕竟曾叫过一声母亲呢!

  “咳咳~ 咳~ 咳咳……,哈哈哈,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还是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死?咳咳……咳咳……,可惜,没能如你的愿,我还没死呢!”

  孟氏的眼珠子像淬了毒,恨不能戳进他的心窝子里去。

  他在灯下长身而立,面容清俊,神采飞扬,听说还取了个聪明貌美的媳妇。

  这一切本都应该是自己儿子的,这个小偷,他偷了自己儿子的福分,他怎么能活着,怎么敢活着,还活的这么好?

  “母亲,当年父亲已经告诉您了,那孩儿一落地就死了,您产后血崩,他怕您雪上加霜,受不了那个打击,才没告诉您真相!正巧赶上我母妃送了我来,也是怜惜您,方才把我放在您膝下照顾,想着过些年,你养好身体,再告诉您的!”

  “呸!狼子野心,他一心博那荣华富贵,生生害死自己的亲生孩儿,也不怕死了以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哈哈哈,李文泽,你看看,我们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每天都看着你呢!”

  孟氏癫狂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怀里抱着一个小枕头,爱怜的摸摸它,犹如再摸一个孩子的脸蛋。

  李子涵心中凄惨,当年知道真相,也曾盼她能将一腔爱子之情转到自己身上,母慈子孝,一切都没改变,该有多好。

  时至今日,方才知道,打从她知道那孩子死了那天起,就已经心魔缠身,只肯相信自己,她,早就疯了!

  既然一切都不能回去了,那也只能往前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谁都情有可原,哪怕,理无可恕!

  “母亲,有件事……,可能您还不知道,孟秉忠被皇帝抄了家,押解入京了!”

  孟氏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眸似乎清醒许多,孟秉忠,大哥,那个如父如山的大哥,被抄家了?

  孟家要没有了吗?

  以后自己,既没夫家也没娘家了吗?

  “你要什么?我一个孤老婆子,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个少主,亲自跑一趟来算计的呢?”

  孟氏讥诮的看着李子涵,许久不动的脑子慢慢清明。

  二十年前那个孟家当家大小姐的精明,浮在眼底。

  “旧时王谢堂前燕,留与寒梦伴梨花!当年王、谢、韩、孟、燕五姓与李姓并称江南六族。二百年的经营,上至皇庭,下至寒院,王公贵族,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不纳如袖中,族兵铁卫不下万计。若非恰逢宇文铎挥军南下,当日取代大荣的未必是宇文家。孟家大小姐,孟绿萝,巾帼不让须眉,金钗齐家叱咤风云,掌领六族隐秘之地,令行禁止,何等威风赫赫!”

  李子涵的声音飘渺,似诉似嘲,目光凝在孟青萝的一头斑白发丝上,似是透过那发丝,看那千疮百孔的末代浮沉。

  诉那些他没有经历过,却与他息息相关的前尘往事。

  “当日宇文铎大军渡江之后,六族族长知事不可为,虽齐赴国难,却在屠城前,将六族精锐子弟一起送了出去。后来,十余载动荡,这批人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母亲,你可知道这数万人的下落?”

  红烛幽幽,突的爆了一声,把孟氏从前尘往事中惊醒。

  回首已是百年身,自己再不是那个云端的天之骄女孟绿萝了。

  罢了,一身朽木骨头,算又如何,争又如何,人再强也强不过命。

  “我要大哥活着回江南!”

  “母亲放心,舅父虽然首鼠两端,惟利是视,贪腐阴狠,可毕竟是涵儿的舅父,总是要保下来的!我还等着涵儿君临天下的时候,舅父能跪在正阳门外,跟先帝说说话儿呢!”

  李子涵温柔的帮孟氏掩了掩被角,嘴里却刻薄的挖苦着。

  孟氏翕然大怒,虽然明白他故意气自己,却仍是心口一剜一剜的痛。旋即凄厉的笑起来。

  “谁是你母亲?谁又是你的舅父?我的孩儿在枉死城里呢!你别得意,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看你的收场!哈哈哈……君临天下……君临天下……,你们各个都被权势迷了眼,什么都敢舍弃,什么都不在乎。你抬头看看呀,看看呀,因果循环,果报不爽,我等着看你君临天下的时候,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悔不当初,痛断终身!”

  李子涵直到走到薇露园外,耳畔犹自回荡着孟氏厉声尖笑,那笑声好似一根牛毛绣花针,扎在心里。

  他忍不住按了一下心口,按住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册子,那是孟氏交出来的六族最隐秘的所在。

  他的心口从刺痛到麻木,再到坚硬。我没错,我没有错,即便是哪里出了错,也错不在我!

  明月听到脚步声,欢快的迎了出来。

  李子涵在无垠的暗夜里,看着从烛火通明处走出来的小人,她娇憨的笑着走过来,似是一轮明月,把万丈诡谲红尘都照亮了。

  ……

  栖霞庵离古荞庄不过二里地,俯视灵岩山,背倚桥飞岭。

  整个庙宇坐落在半山腰,青山翠竹,鸟鸣空涧,景致极好。

  庵主素因师傅是个有大智慧的,经法也通,人情世故更通,为人圆融良善,更加上栖霞庵里的素斋做得好。

  因此上,栖霞庵是扬州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出城礼佛首选之处。

  “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

  听泉小榭还在闻妙香院之后,乃是庵中禁地。素日里,是不给往来的檀越随喜观光的。

  清净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尼姑,方才七八岁的年纪,从小被素因收养,长到这么大,并不曾见过男客,因此一路上偷觑了燕九好几次。

  燕九初作不知,后来忽然在她又偷看时,冲她粲然一笑。害的小尼姑羞红了脸,急匆匆的把他们主仆领到听泉小榭,茶也忘了上就跑走了。

  “少爷,你可真是越活越小了,连捉弄小尼姑都学会了!”

  “哈哈,飞白,我哪有捉弄她,你家少爷我,见她修行苦闷,哄她一笑,乃是慈悲为怀好么!”

  “我只知道,你哄她这一笑,害的我们连茶也没得吃!”

  素因莲步匆匆的赶到门外,旋即看到燕九,心口一震,像,太像了,不知不觉目光缠绵起来。

  燕九察觉有异,回神一看,一个妙龄女尼扶着门,站在槛外。

  这女尼神凝九华,眸含秋水,身量苗条纤柔,一身青色缁衣衬得她更加脱俗绝尘。

  她眉宇间一团喜气,柔情百端的看着自己。

  燕九忙上前两步,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小侄俢龄见过姑姑!”

  素因抓住他的手,看着他与胞兄少年时,仿佛一般的模样,不觉笑中带泪,忘情的用指尖轻抚他的面庞。

  飞白知他们姑侄初见,必有契阔要叙,早就退了出去,遥遥守在外头。

  燕九任她抚摸自己的脸,往前膝行两步,仰视姑姑,血脉相连,虽是初次见面,天然生出亲近之意。

  看着看着,突然笑说道,“姑姑可是把俢龄当成了父亲?”

  素因被他说破,方才察觉真情外露,当着第一次见面的侄子,竟然露出旖旎春思,不觉赧颜,春色爬上双靥。

  燕九不知与多少娇娃丽人打过交道,往往美人神色一动,便猜出她们心事。

  此刻面对嫡亲的姑姑,竟也敢出言调笑,“姑姑便把俢龄当做父亲也是不打紧的,父亲怎么伺候姑姑,小侄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胡说八道,你父亲乃是我哥哥,怎么能用伺候形容!”

  “哦哦哦,小侄嘴拙,应是疼爱!父亲怎么疼爱姑姑的,侄儿也怎么疼爱姑姑!”燕九抿着唇,涎皮涎脸的笑说。

  “小猢狲,益发的顺杆爬,比你爹小时候还惫赖,姑姑的便宜也敢占!”

  素因满腔情思被他逗得七零八落,忍不住重重拧了下他的脸,笑着把他扶起来。

  心里喜悦,再不恼他,和他亲亲热热的闲话起来。

  燕家乃是有名的书画世家,尤工仕女画。

  他家仕女画,或以纸承美人,或以美人为纸,二者均臻妙灵动,举世无双。

  燕家的男儿,从打会握笔开始,就浸淫在万紫千红的脂粉阵里。

  更兼上要精研女子各种秾纤姿态,悲喜神容,因此从不避讳世俗的礼法伦理,几代都出过乱伦之事,阖族不以为丑,只道寻常。

  燕九的父亲燕君桢,便与胞妹燕君湄自小厮缠在一处,闺中多有燕私,燕九从父亲的笔记中早知其详。

  燕家在前朝妖言案中受到牵连,险些族灭。

  燕九的祖父燕实浦被绞杀,燕君桢死遁,燕君湄出家,生离死别之后,十余载兵灾战乱,颠沛流离。

  直至数日前,燕九从一幅观音小像中认出燕家的笔法,这才找上门来。

  “俢龄,你爹爹,他如今可好?如今一向住在哪?家里情形如何?”

  “父亲身子还好,只是如今有了春秋,惯会唠叨了!想姑姑改日见了,也认不出当年玉面檀郎的模样哩!当年一路流离,母亲伤病去了,后来父亲带着我隐居在雁荡山小龙湫畔。父亲一直念着姑姑,并未再娶,家里只有小九一个。”

  “你排行第九?”

  “是,按族里的排行。家变之后,族里一路护送母亲出京,后来小九生下来,族里曾想接小九回族居之所,是父亲执意不肯,怕阖族受连累。再往后举国皆兵,也就与族里失了联络。”

  风雨流年,恍然隔世,姑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么些年问个仔细,一时笑,一时泪,感慨万千。

  “这么说来,小九自总角起便在外游学不成?你爹可真狠的下心!”

  “玉不琢不成器嘛,小九倒不觉得辛苦,河山万里足下始,无限风光放眼量,见的多了,经的多了,才知道如何海纳百川,胸含丘壑。再说,不经红尘打滚,怎能承我燕氏墨风?”

  素因的眼里满是赏识,这个侄儿大有父亲遗风,心志坚毅却不左犟,玩世不恭却不粗鄙,燕家后继有人,真真让人欣慰。

  “俢龄,你如何来的扬州?”

  燕九见问到此节,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父亲命小九来娶媳妇,侄儿来时,正赶上那家小姐出嫁!”

  素因不由得瞠目,“你因何来迟?”

  “这个,这个,小九路上遇到了一个姑娘,茶种的好,泡的也好,一不小心,茶喝多了,就迟了!”

  “怕是那姑娘长得也好罢!”素因斜睨着他,打趣道。

  “嘿,没我姑姑长得好!”燕九贴过来,抱住素因的胳膊。

  “小猴崽子,我就该替你爹狠狠的捶你一顿!”素因柳眉倒竖,没绷住,又给他逗笑了,气的敲敲他的头。

  “姑姑要是舍得,小九天天夜里都来给姑姑捶!想怎么捶,就怎么捶!”

  燕九眼角一挑,眼眸深邃的看她,无限风情随波流转,似是认真,似是调笑。

  只这一眼,素因竟然芳心无主,四肢绵软,不由大骇,这小九比哥哥当年还要惹人,也不知有多少家的姑娘要糟糕至极呢!

  “其实,除了娶媳妇,也为了查访燕家的《缕素精要》。当年祸事急转直下,祖父含冤而死,《缕素精要》失传。小九辗转查探,据说被明德佬儿带到了坟里!”

  素因听到此处,心头一跳,沉默一会,瞧着他说道,“慢慢查,总会找到的!便是找不到,难道小九便不能再创出更精妙的画法吗?”

  “姑姑说的是,不过,即是燕家之物,总是物归原主为好!”

  “俢龄说的也没错,你便在姑姑这住下。后面有你祖父当日绘成的一道神仙壁,也是极难得的妙品,你不妨多去瞧瞧。”

  至此,燕九主仆便在这栖霞庵住了下来,朝观竹海雾起,夜醉清泉星沉,时时被姑姑慈母般嘘寒问暖,真个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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