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医院五层办公大楼第三层中间区的一间中型会客室,面积约38平方米。
会客室布置得很简洁,正对门摆放着两张真皮栗褐色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是一张桃木的同色茶几,两端各摆放了一盆蓬郁的君子兰。
沙发的正上方,墙上挂着一幅客厅标配的巨幅油画,但与普通的客厅不同,这幅画并非风景画,而是人物画。
画中的是抗战时期,印度援华医疗队的柯棣华大夫,他与白求恩一样,是一位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1940年1月被任命为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首任院长。
这幅画是本院第二任院长留下来的,他是转业军医,转业前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一名副院长。
画正下方的墙壁上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救死扶伤,遵循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原则”。
这也正是前院长留下这幅画的用意。
然而这行字受到巨大的画像的视觉压迫,反倒显得有点不起眼。
房间两边是两排沙发,也都是栗褐色的单人或三人皮沙发,每张沙发之间同样隔着同色的木制茶几。
茶几前面的地板上摆放着十多盆苍松翠柏搭配的盆景,由于生长缓慢,或多或少沾着些灰尘,就像两排灰头土脸仰望着中间两盆君子兰的小学徒。
整个会客厅的地板由明光如镜的浅色大理石铺设,显得庄重而大气,人们来到这里总会心生敬畏,很多新人甚至不敢走在最中间的地板上。
今天是星期一,全院大部分的领导、骨干汇聚在会客厅,坐得满满当当的。
戴着黑框老花镜的院长坐在正中央的一张沙发上,各部门的行政领导、科室主任及部分院部行政区的工作人员则根据地位的不同分坐两边。
今天的会议内容,一项是传达卫生厅和卫生局下达的最新工作指示以及对医院的下一步工作安排,另一项是公布医院人事的最新调整。
院长传达完上级的指示,征询了各科及处室领导的意见后,统一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接着便宣布了包括姜怡在内的八名工作人员新的工作安排。
会议流程进行完毕之后,院长将手中的文件放到身旁的茶几上,摘下眼镜擦拭着:“这里新任命的人员,工作的任务大多变化不大,我们相互都很熟悉了,不必多说了。这里面只有一位是从基层科室调来的,就是我刚才宣布的名单里,那个叫姜怡的孩子。她原来所在科室的沈主任对她的工作能力赞赏有加,上次查房时,我也的确感觉到她做一些行政助理方面的工作更合适。我同院里的其他领导以及沈主任交换了意见,决定把她调配到新成立的院长办公室,任副主任,工作内容与小朱以前所做的工作相差不大。办公室其余人员不作固定,可以调配院务部及医务处的相关工作人员协助。姜怡……嗯,既然我们今后都在一起工作,我们都不要见外了,就叫你‘小姜’好了,这样更便利一些。呵呵,好了,主要内容都说完了,大家随便一点好了。小姜,你对新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可以谈一下嘛。”
姜怡有意无意地先向坐在她对面、稍微靠近院长位置的朱婉君那里扫了一眼。
会客室里的座次还是有点讲究的,按照职位的不同,由院长位置向下排列,科室领导在左,医院各部门的领导及有关人员在右。
朱婉君今天的妆扮比以前没啥不同,上身是一件红色的高领羊绒衫,腰部系着一条黑色的亮皮宽腰带,使得她的细腰在稍显宽松的羊绒衫的包裹下仍然凸显出来。
下身是灰黑色的一步中裙,脚上穿着黑色的高跟及膝长筒靴,靴筒上沿与裙子下沿中间露出一段肉色丝袜。
此刻朱婉君并没有正眼看姜怡,她的目光一直对着院长的方向,她左手自然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握着笔停在一个本子上,时刻准备记录领导的每一项指示,看起来认真且严肃。
姜怡站起身来,先向着院长,而后向着在座的各位领导先后鞠了一躬。
姜怡今天的穿着与以往有所不同,她头顶用一只红色宽发箍紧挽双鬟,乌黑如漆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
或许是由于心情舒畅,她面泛青春的光彩,华光璃转,如朝阳初生。
上身是一件嫩黄色的女式翻领休闲装,下身穿着藏青色的笔直舒展的西裤,脚上是肉色丝袜和一双黑色的船型高跟皮鞋,三寸的高跟,使她看起来亭亭玉立。
这身打扮显得她优雅闲适,仪静体闲,很像朱婉君以前那副庄重典雅的风格,不过她眼波流转,滢光四射,神态上就稍微显得不那么矜持了。
当然,即便是这样,也看得除朱婉君外所有人,无论男女全都眼中一亮,表情微滞。
姜怡两颊露出笑涡,如霞光荡漾,美意盈盈地说:“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医院各位领导的鼓励与信任,同时我也要感谢科室沈主任在我工作中给予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我在工作中能够很快地熟悉业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与沈主任和科室同事们的关心、教导和帮助是分不开的。以后我又要站在新的岗位上,我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新的挑战、新的困难,这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在各位领导的指导下,在小张、李峰、刘敏、何慧、李振……这些优秀同事的鼓舞和带动下,我一定会虚心学习,不断进步。在领导和同事们的支持和关怀下,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尽快熟悉业务,同时通过个人刻苦的学习、不断的努力,一定能够克服困难。我有信心在新的环境中完成好我的本职工作,绝不辜负领导的托付和信任。”
姜怡凭借她那天生的惊人记忆力,几乎把院机关她所有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在座的或没在座的人员的名字全都点了一遍,唯独没有提朱婉君,这是朱婉君意料之中的事。
这种低级的小心眼,她本不在乎,然而还是对姜怡如此刻意的针对暗暗发火。
况且人多耳杂,众人里但凡有一个发现了姜怡的暗中贬损,人前人后也难免受到议论、有损颜面。
她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姜怡一眼,撇了一下嘴,然后又不屑地将头转了回去。
大家都没注意到,或许连姜怡本人都没有看个清楚,但视力日益模糊的院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左右两个全院最漂亮的女孩互不服气、明争暗斗,这种情况他在多年工作中见得太多了。
但他内心真的很欣赏朱婉君,不管是看在她养眼的外表,还是一直以来的干练能力上,也许还出于平衡的管理智慧等其他考量,他都不愿意让朱婉君干吃亏。
院长戴上眼镜哈哈一笑:“不错,很好,我们也相信你能够做得很好!不过,姜怡呀,小朱在这里已经有一年多的工作经验了,比较起来,算是行政工作的‘老人儿’了。这方面她的能力比较强,业务也都很熟悉。任命中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那就是朱婉君是院长办公室的主任,是你的直接上级。虽然说你在工作能力方面有许多独特的优势,但是总体上,你还是要多向她学习呀!尽管名义上,院长办公室是新开的一个部门,但是业务上,仍然肩负着旧部门的许多工作,担子可不轻!希望你们俩能共同努力,把部门的工作做好。”
朱婉君听院长这么说,扶着沙发轻轻站起,嫣然一笑:“院长,您老就放心吧,我会努力的,一定能够认真做好领导交给我们的一切工作。同时,也能够带好下面新来的人员,不管她是怎样的酒囊饭袋。”朱婉君看来真的是怒气不小,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有失风度地耍起了性子,当着人面不加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
除院长外,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在他们看来,朱婉君一向为人谦和,不急不躁,真诚待人,处事沉稳,不要说当面得罪人,就连背后品评别人,也会褒贬兼顾、务求周全。
今天这样真的有些反常,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朱婉君,却忽然发现朱婉君挺拔的身段,以及那份丰姿冶丽、柔情绰态,似乎同另一边艳冶柔媚的姜怡遥相对垒。
再看着她们相互刻意避开的锐利眼神,几个人的脸上展现出“难怪如此”的恍然神色。
院长心中对朱婉君暗暗有些失望,但还是被眼前这最糟糕的情形给逗乐了:“哈哈!小朱呀,你也将要步入领导岗位了,任务也更加艰巨,我分配给你的人不会是酒囊饭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或是短处,你要学着善于发现身边每个人不同的特点,充分发挥每个人的优势,同时也要学会包容,甚至忍耐。如果能做到这几点,我们就会很放心地把工作交给你们去办了。”
姜怡堆满愠色的脸很快恢复了正常,优雅地一笑:“我请院长和各位领导放心,我绝不会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不会自以为是,更不会自不量力、目中无人、高傲自大,我会虚心地向其他同事学习,一定能够给领导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姜怡笑靥如花,语气诚恳,红唇贝齿,赏心悦目,但只要不是白痴,任谁都听得出来,姜怡的笑容下隐含着愤怒,诚恳中含带着尖刻,红唇中吐漏出的每个字都锋芒毕露地直指朱婉君。
朱婉君把本子合上,将手中的笔重重地往本子上一拍:“在这里,我也请院领导和各位领导放心,我别的本事不大,可是镇服那些猖狂的跳梁小丑,还是有一套的,一定能够让这些人明白怎么样才叫‘不知道天高地厚’。”两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院长此刻完全放弃了干预,脸上佯装迟钝,心里却像个老顽童一样,乐呵呵地静观全场的反应。
有些年龄大的领导反应过来,不禁摇头苦笑,暗暗叹息,这样下来如何在一起工作?
年龄轻的同事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两只眼睛在朱婉君和姜怡身上来回扫,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互相挖苦,脸上显露出勃勃的兴致。
姜怡又想旁敲侧击回去:“各位领导,我……”
这时院长摆摆手止住了姜怡。
他有些反感年轻人热衷看热闹的样子,最后难免会变成飞短流长,给风气和纪律带来严重影响。
况且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中的,现在气性大、不走脑子,毁了自己的形象,以后怕是要后悔。
两人就这样互争长短地吵下去,肯定没个头儿。
他很清楚两人的性格,吵归吵,工作上她们都是会认真对待的,就是嘴上停不下来。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她们吵,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没完没了地丢人现眼了。
院长有些费力地直起衰老臃肿的身板:“对于你们俩的工作能力,我们都观察过了,心里有数。在此我要强调一点,工作能力是一个方面,精诚团结更为重要,只有扭成一股绳,才能发挥更大的潜力,这一点你们以后都要注意。你们都是出色的年轻人,以后合作起来,更要发挥表率作用。你们都很有可塑性,以后可以慢慢互相磨合,我很期待你们在新的起点,走出新的道路。”说完,院长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然后又征询了其他领导和科室主任有无补充,最后宣布散会。
沈主任和姜怡一起离席,朱婉君则被院长叫住。
院长拍了拍她的背:“小朱呀,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我知道你以前和姜怡有过小摩擦,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的工作中可不能这样啊!姜怡初来乍到,许多方面都不熟悉,这些都需要你的帮助。像今天这样,虽然都说得好听,但是我怎能放心呢?”
朱婉君看到姜怡已经出了门,便低下头:“院长,您批评的是,我有时还是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请院长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工作做不好,您撤我的职。”
院长哈哈一乐:“不用跟我表决心,你的工作我还是放心的,不会因小事而受到影响,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坐到领导岗位了,许多人都看着你,要让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有一定的风度。你知道自己是全院的明星人物吧?以后做了部门领导,没人指导你工作,但全院人都会盯着你的部门,部门的形象就是你的形象,你可不能光顾着小情绪,丢了大面子啊。”
朱婉君抬起头来,用力地点了几下:“我明白了,院长,谢谢您的提醒,我会进步的。”
院长点点头笑了,没再说什么,调皮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朱婉君可以走了。
朱婉君心里蓦地感到一丝温暖,心想胖乎乎的院长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很有魅力吧。
另一头,沈主任和姜怡挎着胳膊走在一起,走到人少的地方,她侧过头来看着姜怡:“你要走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呀!不过,你到了上面,对你来说能够进一步发展自己,会有更大的进步,我这做领导的一定要祝福你!你别嫌我嘴碎,你在新环境,还要更加努力地发展。我知道你同小朱有一点儿矛盾,这个事情看缘分,实在处不来的话,大家也能够理解。但是公私一定要分开,千万不可影响工作。小朱一来到医院里我就认识她了,是个很不错的女孩,通情达理,很好相处,明明跟你挺像的,以后互相熟悉了就好了!现在她是你的上级,你平时说话也要多注意一些,相互谅解对你有好处。”
姜怡认真地点了点头:“主任,我会记住您的话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自己能把握好的,再说以后还会经常回科室找您请教呢!”
其实沈主任自己很清楚,女孩子心里有了芥蒂,哪是天长日久就能解开的?
这两个女孩待人处事,好起来确实春风化雨,但她也能感觉到她们心底埋着的倔强和暴烈,脾气真的顶起来,恐怕哪边都不会是善茬。
没办法,自己作为她以前的上级,分别时,冠冕堂皇的话总是要讲几句的。
正好走到分别的地方,沈主任笑了:“随时欢迎呀!你先去忙吧,我已经让科室的人把你收拾好的东西送过去了,你去整理一下吧,再见!”
姜怡有些凝重地朝着沈主任摆了摆手:“主任再见!”
朱婉君回到办公室,发现屋子里站了好几个人,办公桌上和沙发上堆满了东西,包括书籍、衣物等。
这几个人都是理疗科的同事,朱婉君都见过,知道他们都是帮着姜怡送东西来的,她一边笑着跟这些人打招呼,一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
可是当看到自己的桌子上也堆着几件姜怡的衣物时,她还是来了气,冲着一个正搬着一摞书进来的小伙子招了招手:“小孙啊,麻烦你把她的东西弄到她自己的桌子上去,鬼知道她的衣服里是不是揣着几吊银子,到时候少了一文半钱的谁都说不清。”
小孙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这些不是他放的,况且女生的衣服他也不好意思拿。听朱婉君这么一说,他反倒无所适从了起来。
这时,姜怡正跟别人边寒暄边走进屋,听到了朱婉君说的话,三步并两步迈过来,一把将自己的衣服拉回自己的桌子上,狠狠瞪了朱婉君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小孙,没事的,有些人就是这么神经兮兮的,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说罢她回过头来看着朱婉君:“告诉你,我就在乎这一文半钱的怎么了?你好像多大方似的,你这种人的人品啊,连一文半钱的都不值。”
朱婉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没有正眼看姜怡,继续朝着小孙笑道:“小孙呀,相信你也读过一篇叫《守财奴》的小说,之前恐怕打死你也不会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现在,哝!”说着用白眼向着姜怡那里瞥了一瞥,努了一下嘴:“看到了吧,这里还真的有一位,只是那副贪婪的样子,比你想象的还要令人恶心。”
姜怡正要将桌上的几本书摞在一起,听到朱婉君的话,竖起来在桌子上墩了两下,眼皮都没抬:“其实,‘贪婪’原本就是人的本性,本身并无可厚非。只是有些人,既爱面子,不敢承认自己的贪心,又喜欢装腔作势,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这才是真正令人鄙夷的。这种人,说白了就只有用两个字来形容——‘虚伪’。”
朱婉君这次抬起头来,看着姜怡的侧颜讥笑着:“‘虚伪’?这恐怕用在你身……”她话说了一半,注意到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的小孙和其他两个女孩,就停了下来。
姜怡没听见朱婉君继续说下去,反倒惊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扭头看了看小孙和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与朱婉君吵架,挺丢面子的,好歹自己也刚刚升了职。
姜怡笑着迎上去,对小孙等人说:“东西就放在这里吧,麻烦你们了,谢谢啊!”想先礼貌地把他们打发走。
这时一个女孩捧着一个纸箱走过来,递给姜怡:“姜技……啊,哦,姜……助理,这是你私人的物品,放到哪里?”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姜怡了。
姜怡接过纸箱,把里面的镜子、梳子、香水等物件拿出来,放到抽屉里,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包装精美、没有开封的饼干糖果等零食,便往回一推:“这些就送给你们吧,我家里还有,辛苦你们了!”
那个女孩看起来并没有多意外,笑着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好精致耶,那就谢谢你了!你忙吧,我们走了,再见!”这些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小孙也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轻快地走了出去,顺手还关好了门。
姜怡转过身来,见朱婉君已经打开电脑,正在看里面的东西,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头的意思,也就不再张口,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一段时间,姜怡一直在整理自己的物品,朱婉君也一直在自己的电脑里折腾以前的资料,两人都没有说话。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有杂物摩擦和鼠标轻点的声音,显得出奇地安静。
过了一会儿,姜怡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东看看,西看看,有些无所适从,几次偷偷地瞥了朱婉君几眼,见她依然在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电脑上的内容,可自己该干点儿什么呢?
没事做真是太无聊了。
体会到这一点,她不免内心有点苦涩,往椅子上一靠,“唉”的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婉君余光看到她那副沮丧的样子,抿了一下嘴,差点笑出声来。
姜怡工作的能力,朱婉君多少也了解一些,虽说不待见她本人,但是有她分担,工作方面的确能为自己减轻不小的压力。
再说,就这么闲着她,岂不白白便宜了她与胡磊?
反感归反感,工作是工作,朱婉君倒也不是不识利弊的人,何况除了反感,她又隐约地对姜怡有一种说不出来、抓不到、摸不着但总会莫名带来兴致的奇异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暗戳戳地有一种想要偷窥姜怡的欲望。
如果自己能闲一些,同时又能让姜怡忙起来,岂不两便?
朱婉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移动盘,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搁在了姜怡桌子边上:“喂!别净在那里享清福,这里面有一些工作资料,也拷到你的电脑里,自己先熟悉一下。”
姜怡“噌”地一下坐起,伸手便要够,动作很快,兴奋之情写满了小脸,那副神态就像一个孩子伸出手问阿姨要糖似的。
可是她抬眼看了一下朱婉君,马上又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我知道了。”
朱婉君没太在乎她的语气,接着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朱婉君终于整理完自己的资料了,伸了个懒腰,看了一下表,已经11点半了。
朱婉君瞄了一眼姜怡,见她依然在认真地看着电脑里的资料,便走到门后的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饮料,打开后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姜怡,又取出一瓶放到了姜怡的办公桌上,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姜怡大概感觉到了,瞥了一眼朱婉君拿过来的饮料:“这是什么东西?果汁?我不爱喝这个,有别的吗?”
朱婉君看她这么挑剔,没好气地说:“不识好歹,自己去拿。”
姜怡懒得再跑,懒洋洋地拎起来,拧开了瓶盖:“好吧好吧!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朱大小姐的一片真心,不能不给面子呀,即便是马尿也得喝下去。”
朱婉君听到“马尿”两个字,“噗”的一声将嘴里的饮料全部喷到了桌子和电脑上,还被呛得咳嗽起来。
她用纸巾抹掉激出的眼泪后,看了一下姜怡,发现姜怡正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得意地看着自己,优哉游哉地啜饮着果汁。
她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姜怡:“你这人说出话来怎么这么……这么难听呀,还马……什么的,那你还喝?难怪你的嘴里总是臊哄哄的。”
姜怡并没有动怒,还是一副悠闲的神情:“我只是说‘像’,并没有说‘是’,或许那是你自己的感觉?这么甘甜的饮料被你白白浪费了,真是可惜。饮料本身没有问题,你自己感到臊味,应该原本就来自你自己的嘴里的。”
朱婉君靴底“铿铿”的,一步一跺走到姜怡身边,一把揪住姜怡外套的肩头:“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找茬的?不要以为在这里我就不敢教训你!”
姜怡一把掸开朱婉君的手:“干嘛?我刚来第一天,你就想找我打架是吗?别以为我怕你!想想清楚,别自讨苦……”
话还没说完,屋里的几台电话机一起响了,姜怡反应真快,一把就接起了桌上的电话。
朱婉君冷笑了一下,没和她争,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姜怡倒是有点意外,拿起电话张口便道:“喂!小磊……啊哦,是小唐啊!有什么事吗?”
电话听筒的声音很大,朱婉君在邻座也听得清楚:“医院浦副院长,说你们工作忙,让我买了午餐,方便的话我现在就送过去。”
姜怡忙道:“噢,好的!方便!麻烦你了。”放下电话,姜怡看见朱婉君坐在那里朝着自己笑。
她搞不明白,朱婉君怎么知道这不是胡磊的电话。
朱婉君笑道:“看我干什么?你是下级,当然应该你去接电话。”
姜怡撇了一下嘴:“哼!上级?摆什么臭架子!”她有点扫兴,不再吭气了。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姜怡条件反射似的,又一把抓了过去:“喂!是小……啊,是浦副院长,您好!我是姜怡,您有什么吩咐吗?”
电话里浦副院长说:“我让小唐买了午餐,马上给你们送过去,工作熟悉了吗?”
姜怡带着谦和的笑声回道:“谢谢领导关心!快了,我正在看部门的相关资料。”
浦副院长道:“好呀!尽快地搞明白,好开展工作,知道你很能干,尽快地适应吧!小朱在吗?让她接一下电话。”
姜怡把电话听筒往朱婉君那边一递:“让你接电话呢!”
朱婉君并没有起身,仍然坐在椅子上,只是懒洋洋地伸出手来,当然够不到。
朱婉君又用中指和食指向着自己的方向勾了两下,表示自己尽力了,显然是在耍派。
姜怡很是恼怒,但又没办法,谁让自己抢着接电话呢,浦副院长还在那边等着,朱婉君接不到电话,就是自己的责任。
她只好站起身来,将电话机拿到桌子边缘,听筒塞进朱婉君的手里,心里好生窝火。
朱婉君悠闲地把听筒靠在耳边:“啊!浦院长,我是小朱,您有什么吩咐?是的,我明白,好的,没问题,今天一定赶出来。呵,估计会晚一点,您放心吧!我看过了,一定能赶完。噢,那就多谢浦院长了,好的明天一早交给您……您放心,我会教她怎么做的,好的,再见了浦院长。”
朱婉君放下电话,得意地瞟了姜怡一眼。
姜怡刚来院行政部门,有些说话的技巧不太懂,跟浦副院长对话,去掉“副”字是没问题的,但这时要加上姓,称“浦院长”,正院长则不要加姓,以免搞混,这样对方听得也舒服。
机关里就是这样,许多东西姜怡真得慢慢领悟。
巧事都碰到一起去了,这头电话刚落,又有电话铃响了,这次姜怡学乖了,没有马上去接,而是看着朱婉君的反应。
此时电话机离姜怡近点,她见朱婉君也没有显出要接的意思,自己索性也不接了,反过来靠在椅子上,心想着:“你不接,我也不接,反正这里你负责,出了问题也不会先找我。”她没有注意到,这次朱婉君脸上漫不经心,拳头却紧张地攥了起来,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姜怡,同时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电话。
她见姜怡靠在椅子上,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把电话机拉过来,拿起了听筒。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是婉君吗?还是姜怡?”当然是胡磊,清清楚楚,即便耳背也听得出来。
姜怡立刻坐了起来,脸上露出异常的懊恼与沮丧,还连带着疑惑。
她怎么也搞不明白,朱婉君是怎样分辨出谁来的电话的,她刚刚清楚地看到朱婉君接电话的一瞬间,脸上露出的兴奋的神采。
姜怡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开始她没有注意到电话机上还有三个指示灯,三个灯灭着的时候没啥区别,但亮起来之后就显示出不同的颜色,分别是红色、绿色和橘黄色。
她回忆起刚才接起的两个电话,似乎绿色指示灯显示一般人员,橘黄色表明是医院的领导,而这次是红色灯亮,莫非是胡磊的专用电话?
朱婉君早自己几天搬进办公室,想必已经很清楚,但她当然不肯跟竞争对手说。
姜怡坐在那里,眼中射出嫉妒和愤怒的目光,咬牙切齿地看着朱婉君。
朱婉君笑靥如花,红润的小嘴边角还现出了俏皮的小酒窝,侧脸贴在电话听筒上,如同侧卧在一只小枕头上,发出软绵绵的细语娇音:“怎么了?小胡,到现在才打电话来,是不是把我忘了?嘻嘻!”
胡磊的声音显得格外轻柔:“嘿嘿!我可能会忘了我的老妈长什么样子,会记不住自己的生日,会搞不清没见到你的每一天是怎样活过来的,但是你那漂亮的脸蛋总是时刻在我眼前晃动,你那柔美的声音总是不间断地在我耳边回响,你那婀娜的身姿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我的心!现在又听到你的声音,好激动啊!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朱婉君摸着脸笑了:“嗯,我怎么知道?你这人就像个幽灵,谁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
胡磊那边哈哈一乐:“告诉你吧!我在床底下,打电话时我坐在床上,一听到你的声音就醉倒在床下面去了。”
朱婉君笑得非常甜:“你就会哄人开心,谁知道心里怎样想的,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胡磊道:“在一个鬼地方,离开你的地方都是地狱。没办法,还不是医院里的一些烂事。不过也有收获,能发一点小财。婉君,那边就你在吗?姜怡呢,没和你在一起吗?婉君,姜怡刚到你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还算是她的上司呢,你还得多帮助她。”
朱婉君声音一酸:“我当然会听你的,我也想帮她,可是人家根本就不会将我放到眼里,你让我怎样帮?跪下来求她?”
胡磊用哀求的语气说:“婉君!看在我的面子,别老和她斗气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朱婉君笑着道:“放心吧!你的吩咐,我当然照办,我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胡磊连忙道:“对对对,不要和她斗气,那样也对你的身体不利,要不,你叫她听一下……”
朱婉君不肯让他说完:“放心!她死不了,你快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再等下去我要疯了。”
胡磊声音放低了一些:“现在还不清楚,估计没几天,为了补偿你对我的关心,等我回去,给你换部你喜欢的好车,再带你们出去兜风,开开心,好吗?婉君!我的小甜心,能让姜怡接一下电话吗?”
朱婉君不好再拒绝,再不答应倒像是在用电话勒索他,沉下脸来无奈地说:“你早点回来,我等你!”说罢,把电话交给了已经站在一旁的姜怡。
姜怡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心里早被一股嫉妒的火焰烧得坐立不安,不由自主就凑到了朱婉君的身边,有几次恨不得直接把电话从她手中夺过来。
那段时间真的太难熬了。
好不容易拿到了电话,她的声音竟然高兴得带着颤抖:“喂!小磊呀,真的是你吗?真的好想你呀!”姜怡天生有一种表演能力,一句话没说完竟然就能抽泣起来,嘤然有声,朱婉君当即听不下去,躲到了一边。
胡磊的声音立即慌了:“别哭别哭呀!怎么了?受委屈了?你这样子真让我心痛得肝肠寸断啊!我的心肝宝贝,是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
姜怡依然抽着鼻子:“还有谁?我一来她就欺负我,我现在真的好需要你呀!”
胡磊显然愣了一下:“哈哈!好好!没问题,回去以后,我一定打她屁股,给你报仇!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来,笑一个给我听听。”
姜怡先冲着朱婉君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眼角居然还带着泪花。
朱婉君厌恶地“切”了一声。
就这副善变的样子,除了胡磊,估计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她。
姜怡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对着电话嗔道:“现在你不在,谁笑得出来?你要是回来,我就笑给你看。”
胡磊声音透出些无奈:“哎呀!你让我心痛死了,你知道我现在最恨什么吗?”他并没有让姜怡回答意思,“我最恨我妈妈。”
姜怡愣了一下,疑惑地顺着他的回答往下问:“为什么?”
胡磊道:“我恨她在生出我来时,没有给我带上一对翅膀,好让我随时可以飞到你的身旁陪伴着你啊!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地狱的日子很难过的,我只有在晚上梦到你时,才感到自己回到了天堂。”
姜怡这时“咯咯”地笑了,笑得恰到好处,少一秒不真诚,多一秒显做作:“小磊,我好感动耶!真的好想你,没有你,我的生活是那样的凄凉,吻你!”随后“吱”的一声,用嘴唇贴了一下电话,胡磊那边传来一声惨叫的“啊”,就没声了。
这下姜怡有点懵了:“小磊?小磊?你怎么了?没事吧?别吓我呵!”
胡磊用喘着气的声音说:“没事,没事的,我只是幸福得晕倒了!令人窒息的一吻,今晚的梦真令人期待呀!”
姜怡很自觉地配合着他:“你吓死我了!再这样我的心就要碎了。”
姜怡的做作换来了承诺,胡磊声音有点激动:“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知道吗?我已经给你订了一台很漂亮的新车,我……”
姜怡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快点回来,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拥有了一切。”这确实是大实话,问题是该怎样理解了。
陶醉在甜言蜜语中的胡磊肯定正沉浸于梦幻般的享受,一个美人能陶醉他,两个美人就能使他成仙了。
片刻后,胡磊话题一转:“太美妙了,我现在就是死也值得了,对了,我还想再让……”
姜怡当然知道胡磊要求的是什么,哪里会给他机会:“我知道,你是想再得到我的一个吻是吧!‘唔嗯’献给你一个甜蜜的吻,早点回来,我等你,拜拜!”她不顾朱婉君在身后的拉扯,“啪嗒”一声落下了电话。
朱婉君用力扯了一把姜怡外套的袖子:“胡磊是要和我说话,你干嘛把电话挂了?”
姜怡推开朱婉君的手,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你是先说的,早说完了,胡磊怎么还会跟你通话?自作多情!”
朱婉君气白了脸:“你……”
忽然,“嘚嘚”两声,门外有人谨慎地敲了敲门,想必是刚才打过电话的小唐。
朱婉君一口闷气还没缓过来,一手扶腰,一手支使着姜怡:“去去去,开门去,真是个无赖!”
姜怡笑得满面春光,轻快地朝门口走去,心情好,当然就更想吃饭了。
整整一个下午,朱婉君和姜怡一直在忙着。
这一次,院领导给的任务实在太重了,朱婉君记忆中,这是近两年来头一次面对这么大的任务量,几乎超出了她的能力极限。
姜怡还是一个新手,基本在一边工作一边学,紧张忙碌的工作让她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朱婉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给姜怡增加工作量,毕竟光靠她自己,即便不休息也绝不可能按时完成。
朱婉君太要强了,一般人这时肯定会临时请示上级,要求给自己增派人手,或者索性说明困难,尽可能想办法减少工作量,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坚持承担所有的任务。
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想借此机会挖掘出自己的工作潜力,尤其是在姜怡面前,再一次证明自己的优秀?
其实对于朱婉君和姜怡的能力,老道识人的院领导可能比她们自己更加了解。
姜怡能从基层一下子提升到医院的机关岗位,不错,是胡磊的意思,可是院长早在上次查房时就看出了姜怡的工作潜力,想着该让她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难得胡磊的提议符合他们的意见,自然就顺水推舟,乐得两便。
对于一起工作了近两年的朱婉君,院领导更是了解,同时也提升了朱婉君,把两人凑在了一起,这反倒并非胡磊的提议。
这样做可以达到三个效果:其一,讨好了胡磊,使他愿意动员他老爸的能力,给予医院更大的帮助;其二,以院方的名义,同时给予了朱婉君和姜怡巨大的利好,可以令她们知恩,进一步激发她们的工作热情;其三,以无法拒绝的理由将两个精英聚在一起,相互促进,集中发力,瞬间提升院机关的工作效率和质量。
现在正赶上评判医院的等级的关键时刻,时间紧,任务也重,这么两位优秀的人才自然要用在关键部门,即使有些操之过急,院领导相信,她们本人也是可以克服的。
一切为了医院发展,院领导这头开了后门,破格提拔两个年轻人,另一头又屈尊恭维了胡磊许久,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到了其他地方去办事。
要不然,赶上这要紧时节,这位浪荡公子又指不定什么时候拉着朱婉君和姜怡这两个医院的重要人才游山玩水去了,岂不暴殄天物?
姜怡整个下午都乖乖地坐在电脑前,她需要了解工作内容,制定自己的工作计划,通过高强度的重复工作快速养成新的习惯。
她在来到新的岗位之前,就已经发誓要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自己丝毫不比朱婉君差,同时抓准时机在院领导面前展示自己,为以后的提升搭好阶梯。
她心里明白,胡磊只是一级台阶,胡磊之后的发展,全要看自己的能力了。
她对自己来的第一天,朱婉君就给自己的工作层层加码,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显得异常兴奋,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朱婉君不同于姜怡,不能老是坐在这里,还有许多需要其他部门配合的辅助工作,要由她一一分配、通知下去,她自己还要到资料库查资料,到各有关科室去了解情况、收集反馈,回来后还要作汇总,再花心思把一些事情分出来,交给姜怡去做。
当然,她也不得不帮助姜怡尽快掌握各种内容,就她不熟悉的地方加以指点。
两人一直忙到下午五点,才总算弄出了头绪,理顺了程序。
朱婉君下班前最后一次去其他部门沟通,回来后获得了片刻休息,她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姜怡的工作情况,看了一会儿,她吃惊地发现,姜怡此时已经基本了解了工作程序以及下一步该做的事,已将各种不同类别的信息集中汇总、整理出来,并做出表格,分门别类地加以排序,每一个类别都整理得非常有条理,一点差错都没有。
这样做不仅加快了本次任务的工作进程,对以后的工作也有极大的帮助,只要按部就班地认真操作,就绝不会出现漏洞。
朱婉君自己也掌握类似的技巧,但那是摸索了近两个月才逐渐理清的,可是姜怡竟然不到一天就掌握了,虽然还并有待完善,但这么快达到了这种程度,不能不令人吃惊。
朱婉君面色复杂地看着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姜怡,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太不充分了,嫉妒、赞赏、疑惑……种种情感充斥着她的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
朱婉君和姜怡的家庭背景、继承的基因、自身的条件、接触的环境等等各不相同,这一系列差异,造就了她们迥异的生存法则和成长方向。
两人的家庭状况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她们的母亲朱琳和姜黎丽,自小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于这个社会,她们那超出一般人的自身条件决定了她们的努力方向,也决定了她们一生的动荡漂泊。
她们都在婚后不久就离异了,几乎没有稳定地品尝过异性之间的欢爱,久而久之,对男人已经接近绝望,甚至只有憎恨或厌恶。
现在人生的一多半时间,都是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孤独和依赖,让母女间孕育出了某些超出常情的感情。
女人爱美,不仅包括注重打扮自己,还有对靓丽女性的欣赏和爱护,女性对女性美的钟爱和鉴赏力,有时甚至要远远超过男性的平均水平。
女儿长大之前,朱琳和姜黎丽是真正的“孤芳自赏”,经营自身形象几乎成了她们唯一的快慰。
离异后,她们的收入也差不多,可能朱琳稍微高一点,问题是朱琳有过爱情,得到过爱,也付出过爱,然而太短暂了,她曾不仅要抚育女儿,还要将大部分的收入提供给远在国外的爱人读书、生活,结果换来的只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当然也被残酷的生活历练出了坚定的意志。
相比之下,姜黎丽其实也未必比朱琳幸运,她是追求爱情的失败者,曾经付出过爱,但却从来就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物质上相比朱琳要富足一些,但青春时未能安放的情愫还是导致心灵的部分空虚永难弥补,平衡的方式就是疯狂消费、打扮自己,想方设法让自己更漂亮。
朱琳与姜黎丽互相回避、淡忘的这些年,形貌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朱琳坚持努力工作,同时为了不让身体变壮,精确地制定和执行着休息计划;姜黎丽则沉湎于物质享受,但为了不让身体变垮,坚持着日常的健身和塑形。
结果两人的形体殊途同归,都变得酷似盛夏时节的柳叶,在丰满成熟与火辣修长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两人早已失去了少女时代荷尔蒙强大的塑形能力,完全靠着个人清醒的头脑和强大的执行力,维持着自己诱人的身材。
这背后超越常人的坚忍、理智和自尊心,也都随着一副好皮囊,一起传给了各自的女儿。
在对女儿的教导方面,朱琳和姜怡的方法便大不相同了。
朱琳对朱婉君要求比较严格,穿着上要求庄重、大方,体现出女性的内在美,树立淑女形象,饮食习惯不作过多要求,但是要保证良好的健康发育。
对女儿形体的要求也比较高,从小就让她学习舞蹈艺术,好早早形成优美的曲线,但她不希望朱婉君也搞她这一行,学医就很好,毕竟是稀缺的专业技能,女孩子不能只靠脸蛋和身体活着。
只是朱婉君时运不济,高中时生了一场大病,好久不能去学校,虽然对身体健康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却耽误了学业,只考上了大专的护理专业,直到分到医院后遇到了胡磊,生活才发生了改变。
受到朱琳教导的影响,朱婉君性格较同龄人更加矜持,很注重淑女形象,外形上始终透着庄重、典雅的气质,与人交往也有一种比较舒服的距离感,甚至有点轻微的冷淡诱惑。
这种性格很难改变,即使是胡磊花重金买衣服,诱导她在穿着上稍微媚俗些,也未能如愿,直到姜怡的出现。
朱婉君初见姜怡便感觉熟悉又陌生,彼此相当的容貌身材,相互接近的内在性格,但在表现的方向上大相径庭,仿佛一对双胞胎在迥异的环境中长大。
姜怡带来的另类风格的刺激和沉重的竞争压力,使得朱婉君在心理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是发生了第二次启蒙,最终导致现在她在情欲上的主动和开放,相较姜怡也一点不差。
当然,长期养成的气质还是的根深蒂固的,短期很难有变化,这也导致她与姜怡表现出迥异的两种女性韵味,令胡磊对她更是痴迷。
姜黎丽的家教手段则大不一样。
她和女儿姜怡有过一段舒适的日子,年轻时大手大脚惯了,挥霍成了瘾,离婚后没也无法改变。
姜黎丽的交际不得已变得更加放荡、迷乱了起来,同时也影响了姜怡。
姜黎丽的收入并不算低,但还是常连自己的花销都填不满,女儿就更别提了,导致姜怡很早就暗中效仿母亲,诱惑别人给自己买单。
尽管姜怡天生就有着惊人的学习能力,但受到母亲的影响,同时也为了满足自己奢侈的需求,她过早将精力浪费在交际上,后来稀里糊涂地考进了卫校,更是变本加厉。
还没进入职场,她便变得跟母亲姜黎丽一样,漠视情感,怀疑人性,也或许是因为没有遇到看得上眼的人,她与男性接触的目的最终变得无比纯粹,那就是为了“银子”。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真正爱的就是母亲,有时甚至会超越常识中的母女亲情。
从姜怡第一次晚归,姜黎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女儿出落成一个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美女开始,姜黎丽看姜怡的目光里就混进了别的东西。
姜怡与姜黎丽不止一次做过一些虚凤假凰的事,刚开始只是玩闹,后来在孤独的压迫下,彼此心照不宣地当了真。
她们内心空虚的一角,总需要通过其他刺激获得短暂的欢愉。
然而毕竟是母女,姜怡的心理上其实还有些许的逃避和惶恐,直到后来与朱婉君接触、扭缠在一起,她才第一次全然体会到了那刺激又享受的奇妙感觉。
踏进医院后的这段时间,姜怡开始重新打造自己,认真地钻研业务,躲在风骚魅惑的形象背后努力地学习,比在学校用功多了。
她的天赋使她的能力在较短的时间内便有了很大的提高,让她相信以后即使没有胡磊,自己也能靠头脑走出不同于母亲的道路,然而如果没有胡磊,她也遇不到朱婉君。
胡磊只是一时的跳板,朱婉君才是她甩不脱的影子。
如今讨好胡磊、争夺阔少的资源,越来越像是在漫长人生中与朱婉君拼斗的前奏。
她影响了朱婉君,朱婉君也同样影响了她。
朱婉君的聪颖、勤奋和专注的事业心,迫使她开始努力,朱婉君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某种冷峻又高贵的气质,也在一次次刺痛她的自尊心之后传染给了她。
今天的工作会上,她那一身崭新的装扮,就是她不愿承认却又不自觉地模仿朱婉君的结果。
当然,本性这东西,也不是简简单单一套衣服就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