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岚,她是柴岚?
地窖里,许七安霍然睁开眼睛,险些无法维持对老鼠的控制。
消失的柴岚原来在这里,她一直被柴杏儿秘密关押在祠堂密室?
他定了定心神,操纵老鼠,说道:“是柴杏儿将你关押在此?”
蓬头垢面的女子点了点头。
所以柴岚的失踪确实与柴贤无关,一切都是柴杏儿所为……我明白了,终于理清脉络……许七安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他爬到柴岚身边,沿着她臭烘烘的身体,爬到肩膀。
终于看清了凌乱发丝之下的秀丽,也肮脏的脸蛋。
和画像上的一样,确实是柴岚,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许七安道:
“你不用管我是谁,待会儿,会有人来救你。”
柴岚“呜呜呜”的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对老鼠的承诺并不相信。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许七安补充了一句。
柴岚慢慢停止了出声,隔了一阵,微微点头。
老鼠也点头,“嗯”了一声,下一秒,这只肥大的老鼠惊恐的左顾右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瞧了柴岚一眼,迅速溜走。
……
“阿弥陀佛,原来是这样。”
净心禅师颇为感慨的念诵一声佛号,伴随着叹息声,道:
“柴贤施主,你执念太深了,手中更是杀孽累累。死,并不足以消弭你的罪过,就让贫僧带你回西域,遁入空门吧。”
“慢着!”
柴杏儿跨前一步,并不接受净心的提议,道:
“大师,柴贤弑父在先,残杀湘州江湖同道在后。必须交给官府处置,必须让湘州众同道一起处置。岂能由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净缘也跨前一步,鼓荡气机。
柴杏儿胸口如撞,踉跄后退,跌入李灵素怀里。
武僧净缘淡淡道:“佛门做事,不容施主置喙,柴贤罪恶多端,当由佛门来处理。”
“狂妄!”
李灵素大怒,拂袖冷哼:“这里是大奉地盘,不是西域。柴贤手中命案累累,自然有官府会处置。何时由你们西域佛门说了算?”
净缘语气冷淡,目光平视前方,不看李灵素:
“你大可通知官府,贫僧不会阻拦,且去问问湘州知府,敢不敢从佛门手中夺人。去问问湘州的江湖人士,敢不敢从贫僧手中夺人。”
李灵素脸色阴沉,显然被佛门狂傲的态度气到了。
柴杏儿吸了一口气,“两位大师,柴贤是我柴家的人,当由我柴家来处理。请两位大师高抬贵手,将他交给我……啊!”
她突然一声惨叫,身子倒飞出去,鲜血狂吐。
净缘松开拳头,脸色冷峻。
净心摇头道:“天亮之后,我等便会离开湘州,在此之前,不愿妄动干戈,柴杏儿施主,何必召唤行尸,徒惹事端。”
说着,他看一样窗户方向,淡淡道:
“柴贤对我们至关重要,非带走不可能,柴杏儿施主莫要螳臂当车。我等早已通知度难师叔,天亮后他便会能抵达湘州。别说是柴府,就算是整个漳州,也没人敢拦。”
窗户底下的橘猫安心里一沉。
度难金刚天亮就到了?
三品的金刚我绝对无法对付,何况,还不知道他身边有没有罗汉,换而言之,天一亮,我就再不可能抢回龙气宿主。
就算找来孙师兄,也无法对付佛门的罗汉和金刚。
机会就在今夜。
“啧,佛门果然是我收集龙气途中的最大敌人……”
橘猫一脸凝重。
这时,它又听净心笑道:
“素闻天宗太上忘情,历代圣子圣女游历江湖,俱是点到即止。怎么到了李施主这里,竟沉沦女色,无法自拔了?
“东海龙宫的两位东方施主,雷州商会的闻人倩柔,湘州柴家的柴杏儿施主,都是李施主的红颜知己。施主就是这般修太上忘情的?”
听到净心的话,厅内的柴杏儿、李灵素,以及窗户底下的橘猫安,难以遏制的涌起惊愕等情绪。
李灵素暴露了?
净心等人既然认出了他,那肯定也猜到了我的存在……难怪他们说度难金刚天亮就能到,明明今晚才抓住的柴贤,就算立刻通知,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原来是早就通过李灵素,猜到我在湘州,因此提前通知了度难金刚……不对,他们怎么确定李灵素一直和我在一起……
许七安陡然一凛,在心里迅速分析形势。
李灵素的内心戏和许七安差不多,震惊和茫然居多,惊恐随后。
柴杏儿关注的重点却是“红颜知己”和“天宗圣子”两件事上,尤其是前者,她猛的推开李灵素,从他怀里挣脱,美眸含着一包泪,气道:
“东方姐妹是谁?闻人倩柔是谁?”
啊,这……是你的好姐妹啊!李灵素低声哄道:“杏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事后再跟你解释。”
柴杏儿泪水模糊的双眼里,有着失望、伤心、愤怒、凄楚等情绪,就像把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但在下一刻,这些感情尽数收敛。
她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两位大师想如何?”
回应她的是净心的“戒律”,以及一根金丝编织的绳索:“无色!”
柴杏儿和李灵素内心各种情绪消除,一片清明,连飞射而来的绳索都不能激起他们的“求生”本能,瞬间被捆绑在一起。
武僧净缘缓步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施主,你伙同徐谦夺走佛门至宝,罪不可赦。按理来说,当由贫僧在此将你击杀。但你是天宗圣子,身份终归不同,就有度难金刚来处置你。”
李灵素眸光一转,立刻求饶:
“大师,我和徐谦萍水相逢,没有太大的交集,出了雷州,便分开了。佛门的宝贝我一点都不知情。对了,我听徐谦说,他打算去一趟北地。”
他机智的和徐谦撇清关系,并胡乱指了一个方向,试图干扰佛门僧人。
净心淡淡道:“不必多说,李施主先想好明日如何应对度难师叔吧。”
说完,他就听到净缘传音道:“他走了,要不要追?”
净心微微摇头,传音道:
“那不是本体,追不追都没有意义。我们抓了李灵素,控制了龙气宿主。并暗示了天一亮,度难师叔就会抵达湘州。就是为了引出他。”
净缘沉声传音:“这可能会吓走他。”
净心点点头,说道:
“但激他孤注一掷的概率更大,对我们来说,佛子若是因此吓走,那就再找机会擒他便是。可对他来说,一旦柴贤施主被送回西域,他将彻底损失这道至关重要的龙气。
“另外,我刻意没有点明李灵素会遭遇什么惩罚,亦是在给他施加压力。佛子是个重情义的人,在尚有一线希望的情况下,他会竭尽全力尝试抢人。”
净缘转头看向门外,道:“所有人进来吧。”
门外守卫的武僧、禅师,纷纷进入内厅。
无需语言交流,他们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禅师们盘坐在地,组成一个大圆,把李灵素、柴杏儿、柴贤包围在当中。
净心随之入圈,面带微笑:“听经时,当盘坐。”
他说完,闭上眼睛,念诵经文。
一众禅师随着他一起念诵。
柴杏儿微微蹙眉,起先只觉得和尚念经,嗡嗡的吵人。不多时,竟渐渐听的入迷,产生了聆听佛法的冲动。
她心里一凛,强行驱散了这种被强加的“认识”。
“这是佛门的禅师度人的经文,听到此经之人,会渐渐对佛门的理念产生认同,并不顾一切的加入佛门。”
李灵素低声解释:“守住本心,时刻强调自我,回想起我们愉快的经历,能有效抵抗经文。”
说话的同时,他侧看一眼柴贤,这位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满脸桀骜不屑,仅是眉头微皱。
李灵素收回目光,道:“执念越深的人,越难度化。杏儿,你爱我吗?”
柴杏儿赌气的别过头,语气冷淡:“不爱!”
……
地窖。
许七安在低氧的环境里,点上了一根蜡烛,他凝视着烛光,瞳孔逐渐涣散,思维也随之发散。
“天亮之前,必须夺回龙气,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这下连李灵素都被他们抓走,唉,圣子啊,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你这个渣男遭天谴,我是被你连累的。有点难办啊,今晚就出手的话,我要面对两名四品巅峰,以及一群实力不俗的僧人。
“净心和净缘是怎么知道李灵素身份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他们很早就知道了,那也许度难金刚已经潜入在湘州,就等着我自投罗网,这个可能性要考虑进去。
“这一点好办,我先给恒音易容,让他冒充我去试探。如果度难金刚没来,我只需要解决净心和净缘……”
昏暗的烛光里,许七安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后,他似乎下了某个决定。
掏出地书碎片,从镜中取出巴掌大的浮屠宝塔,宝塔金光一闪,许七安便进入了塔内。
他径直来到三楼,首先看到的是慕南栀和小狐狸愉快玩耍的身影,花神转世手里拿着一块银锭,时而往左丢,时而往右丢。
小白狐高高跳起叼住银锭,送回慕南栀手里。
一人一狐玩的不亦乐乎。
“呀,许银锣回来了。”
小白狐立刻不去搭理银锭,狐尾摇曳,蹿了过来,昂起小脑袋,黑纽扣般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
“我们能出去了吗。”
“过了今夜就可以出去,好了,去你姨那边。”许七安轻轻一脚把它踢向王妃。
慕南栀连忙伸手接住它,小白狐委屈的控诉道:“他欺负我。”
娇气,如果是铃音,会要求在踢一次……许七安朝塔灵老和尚点了一下头,脚步不停的来到神殊断臂前,摇响了准备好的脚环。
叮叮叮……
铃铛清脆的声音里,神殊意识苏醒,充斥着恶意和疯狂。
感觉就像在召唤宠物狗……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道:“我帮你解开第一重封印,你替我解开百会穴和丹田的封魔钉。”
神殊“嘿”了一声,以居高临下的语气,道:
“你不怕我反悔吗。”
许七安语气平静:“对我来说,你只是选择之一,你可以反悔,我也可以把浮屠宝塔还给佛门。自己掂量着吧。”
神殊恶狠狠道:“你敢威胁我,就凭你?”
“少废话,要么与我合作,要么被送回佛门,你自己选。现在的情况,是你五百年来唯一的机会。孰轻孰重自己斟酌,不管你以前多厉害,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少给老子摆谱。”
柴府里的压力,让许七安没了耐心,不打算惯着神殊的这条断臂,直接就怼。
神殊冷笑道:
“你在外界遇到麻烦了吧,否则不会进来与我交易,你先斩断监正的封印。我必须挣脱一部分反应,才有足够的力量解开封魔钉。
“不过事先声明,九根封魔钉是一体,牵一发动全身,嘿,过程会相当痛苦。希望我的积蓄的力量,能够拔出两根。”
能比刺入封魔钉时更痛苦?许七安点头:“好!”
他刚才说的是心里话,如果神殊反悔,不替他解开封魔钉,许七安就想办法把浮屠宝塔送回佛门,让他永远别想出来。
这不单单是对断臂的报复,更是因为这只手臂属性邪恶,斩断监正的封印,他会在几十年后出世,那许七安的选择是让它永远别出来。
如果神殊的其他残肢都是这般邪恶,我和万妖公主的约定就不能遵守……这个念头在许七安心里闪过,他轻扣地书碎片,镜中落出一把非铁非石的小剑。
用为数不多的气机灌入小剑,操纵着它劈砍铁链。
“叮叮”声里,剑光舞动,九条锁链应声而断。
“舒服,舒服啊!”
神殊狂笑起来,震的浮屠宝塔剧烈颤抖,慕南栀立刻抱着小白狐蹲下。
隔了一阵,神殊道:“脱掉衣服,过来!我的力量恢复了部分,可以尝试拔出封魔钉。”
许七安脱掉袍子和衣衫,赤着上身,走到断臂近前,被一道无形的淡金色屏障挡住。
“啊……”
慕南栀低低的惊呼一声,怔怔的看着许七安肌肉线条清晰的上身,看到那一根根嵌入脊椎、心脏、前胸、丹田等处的暗金色钉子。
钉子周围的血肉无法愈合,又竭力的自愈着,似乎已经和钉子合二为一。
慕南栀虽然见过许七安心脏处的钉子,但其他地方是没见过的,这才是头一次看见。
小白狐昂起头,看见慕南栀眼眶发红:“姨,你怎么哭了。”
慕南栀不承认:“是你掉毛太厉害,进我眼睛了。”
“我才不会掉毛,你就是哭了。”小白狐不服气。
然后被慕南栀削了几个头皮,它服气了,弱弱道:“是我掉毛了……”
神殊的左臂,凸起一根根青筋,肌肉膨胀,呈现发力状态。
许七安能感受到,可怕的力量从这条手臂中复苏,并迅速朝着食指凝聚。
食指骤然抬起,指向许七安的小腹,一道暗金色的光束激射而出,却被淡金色的屏障挡住。
“前辈……”
许七安扭头,遥遥看向塔灵老和尚。
老和尚不言不语,双手合十,但下一刻,暗金色的光束便突破屏障,“照射”在许七安丹田。
紧接着,他听见虚空中传来“嗡嗡”的念咒声,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听不清是什么语言。
许七安低头看去,只见封住气海的钉子亮起刺目的光芒,正一点点的从血肉中抽离出来。
随着封魔钉的抽离,他身上的其他封魔钉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心脏出伤口皲裂,中丹田伤口皲裂……八根钉子似乎要被连着一起拔出。
仅仅是一刹那,许七安浑身浴血,汗水与血水混合流淌,痛的面目狰狞。
他紧咬着牙,咬破嘴唇,忍耐着非人的折磨。
叮!
终于,丹田处的钉子跌落在地,发出脆响。
其余八枚钉子重新平静。
钉子拔出体内的刹那,可怕的气机波动,宛如决堤的洪水,狂暴的宣泄而出,让浮屠塔再次震颤起来。
“原来是个三品武夫。”
神殊“呵”了一声:“气机如此磅礴,根基很扎实嘛。”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似乎消耗巨大。
呼呼呼……许七安跌坐在地,不停的喘息,残余的痛苦还在折磨着他的,但三品武夫强大的生命力已经开始修复伤势。
血肉蠕动,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大师,其实我一年半之前,还是个炼精巅峰。”许七安边喘气,边说道。
神殊嗤之以鼻。
他们时间休息,半刻钟后,神殊手臂的血管再次凸起,肌肉膨胀,凝聚力量。
这一次,凝聚力量的时间是刚才的一倍。
正如神殊所说,拔出封魔钉会消耗他的力量。
狰狞可怖的手臂,抬起食指,激射出暗金色的光束,这一次照在许七安的眉心。
后者情绪的感应到大脑的异常,里面的钉子松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升起”,要从他脑袋里钻出来。
剩余七根封魔钉互生感应,又一次崩裂了伤口……
轰!
许七安只觉得灵魂炸成了无数碎片,所有的念头随之消散,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这回连疼痛都没感觉到。
许久之后,“灵魂碎片”重聚,他苏醒过来,脸皮不停抽搐,身子痉挛。
隔了一阵,他总算恢复过来,虚脱般的吐槽道:“痛苦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地上落着两根钉子,许七安先把它们收回来,之后才是闭目凝神,感应身体的变化。
“丹田封印解开,气机能够调动了,虽然上丹田和任督二脉的几处穴位依旧被封印着,气机途径这几处穴位会遭遇阻滞,可总算是恢复部分实力。”
“元神已经彻底解开,我引以为傲的“画面捕捉”能力又恢复了,如此一来,度难金刚如果在附近,我能立刻感应到危险。
“嗯,肉身的气血之力还不能使用,否则根本不用气机,一拳就能把四品捶爆。”
许七安睁开眼,呼出一口气,笑道:“合作愉快。”
神殊没有回应,它的力量耗尽,在许七安昏迷时,陷入了沉睡。
……
许七安在第二层召来傀儡恒音,把他易容成“徐谦”的模样,两人离开浮屠宝塔,出现在地窖里。
两人在夜色中穿行,很快来到内厅,里面烛光通明,外头只有两个武僧看守。
许七安看了一眼恒音,后者行了一个军礼:“Yes Sir。”
这就是与尸体的互动,能充分满足尸蛊的需求,以后傀儡多了,许七安还能操纵他们说相声,二人转,脱口秀。
穿着青袍的恒音昂首阔步,走出黑暗,迎向内厅。
“什么人!”
左侧的武僧喊道。
他刚要上前阻拦,檐下的灯笼光芒照出了来人的脸,赫然是雷州时出现过的徐谦。
“噗通”声里,两名武僧直挺挺的摔倒,四肢麻痹。
接着,恒音一脚踹开内厅的门,看见了坐成一圈,诵念经文的禅师,以及守在两侧的六名武僧;看见了遭遇捆绑的李灵素三人;看见露出振奋之色的净心和净缘。
“你果然来了!”净缘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