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溪绕城高速。
夜色中的香钏中心,用一种米黄色基调的灯光,调和得如同一颗点着香薰蜡烛的奶油蛋糕,点缀在河溪城的西郊别墅区。
即使行人在远处,仿佛都能闻到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那是酒香、花香、奶香、咖啡香和女人的脂粉香糅合在一起的味道,是河溪这座城市的体香……
对大部分的河溪市民来说,去TopFun或者月溪世贸胡吃海喝一顿然后去卡拉OK彪嗓子,才是工薪阶层、小白领甚至中产阶级,更适合的消费方式。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经济实力或者社会地位,可以去香钏中心过夜生活的。
即使遥遥望着那团倩影,这个河溪屈指可数的高端会所,也会让路人和行驶过的车辆充满遐想。
即使你没有邀请函,只能远远的在绕城高速上注视着这里,也仿佛可以想象,夜色渐浓时,越是这种地方,里面越是多的是花样美人。
她们,穿得犹抱琵琶半遮面,用那些你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礼服、首饰、香水,妆点着自己动人的身姿。
她们珠光宝气、妩媚妖娆、莲步窈窕,在描绘着河溪“上流社会”最性感的一面。
上流社会么,一定有鲜花、红酒、几亿几十亿的生意,不同国家的语言……还不可或缺的,当然是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
老外、富豪、高官,在这里搂着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时尚的美女在舞蹈、调情、品酒,在耳边,用隐晦的语言诉说着生意规划、买卖合同、社会时政、国计民生、统一大业,也同样诉说着最下流的挑逗用词……这就是上流社会。
张琛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今天晚上又做了一回司机,开车送他的“主管”,晚晴集团总裁助理程绣兰程大姐来到香钏中心,程姐说她和夏总一起回去,不用等她了,张琛就逃也似的驾车上了绕城高速……
他才不喜欢香钏中心。
今天晚上,他约了那个自己上次送过的叫Dori的女学生“玩玩”。
那才是属于他的娱乐项目。
程绣兰让他开车送她来香钏中心……他一个保安小头目,当然只能连连称是。
但是他知道程姐的手腕筋节,哪里可能特地就是为了让自己来当司机。
一路上,程姐旁敲侧击、点拨引动,无非是在敲打自己:做人要懂得感恩,要感谢“以前朋友”的帮忙,也要感谢公司的帮忙。
他连连称是。
他知道,在程绣兰眼里,自己是个小人物,而现在,因为石少和晚晴集团之间略显尴尬的“关系”,程绣兰是要敲打敲打自己:搞清楚谁是老板?
谁是老板?操你妈的,你们都是老板!
但是他也没牢骚可发,最近,自己的“保安小组”算是闯了祸、丢了人。
小强那个王八蛋,为了赚点外快胡闹,把个女大学生居然阴差阳错绑到了河渚码头甲-6号仓库。
大强急吼吼来通知自己,劈头盖脸一问,小强自己也糊里糊涂,原本计划要“假绑票”的对象,居然是石家的千金?!
别说自己欠着石川跃一辈子的人情,单单是石家,5000人民币就敢绑他们的女儿?!
还敢绑到河渚码头去?
这不是连石川跃带晚晴集团都往死里得罪么?!
就为了5000块?!
自己真是要被小强这个愣头青气晕过去。
事情总要收场,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要找一下“铆钉”之类彻底混黑道的朋友了。
那个女大学生,可以杀人灭口,就算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可以奸完之后连绑带哄弄到南海去做鸡……几年做下来,就臭不可闻了,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至于李誊,一场球友,关键又是李瞳的弟弟……自然让李瞳那个小蜜自己去求石少来收场。
其实这种事情也真是说不清,他还真的有点担心李誊,想拉他一把。
自己和李誊,不过就是打球的交情……但是打球打出来的那点“交情”,居然临到头还真有点割舍不下。
也许,偶尔去万年篮球公园打打篮球,是自己生活中最“干净”,也是最“纯粹”的事了吧。
但是更麻烦的事情又来了,那个女大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精托生的,居然反应那么生猛,发着玩了命的骚往石少怀里扎……他打心眼里早就看透了:石少这个人,毒是毒,但是在女人身上,也总是差点心狠手辣。
石少事后要自己“找程姐解释一下”,自己明知道这事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找程绣兰去打马虎眼。
他让小强去罗州躲几天,自己跑到程绣兰这里,一口应承,只说是自己手下办砸了差事,那个仓库去了“外人”,有可能“漏了风”,请程姐务必留神善后。
他知道程绣兰早就想脱手那个仓库了,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的……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小强怎么胡闹,自己可以甚至卸他一条胳膊,但是却不能让自己的兄弟,给别人去“处理”。
在外面跑,这点是有讲究的,小强、大强、二秃、罗三他们几个跟着自己做这份“保安”的工作,忠心不二,其中一条就是那种不用说大家也明白的道理:“做小弟的,要随时准备为大哥去死;做大哥的,反过来就随时准备要为小弟去扛。否则……谁他妈的天天鞍前马后的叫你大哥?”这是“江湖道义”,其实也是一种利益关系。
另一方面,他当然是替晚晴公司“打工”的,程姐给了他不少好处,他得对晚晴公司负责;但是对石川跃,那是另一码事……他欠石川跃的,准确的说,是欠石家的,甚至可以说欠一条命……但愿石少和程姐、夏总能够找到更加合适的相处之道,否则,自己这几斤几两夹在当中,真是随时要给哪边夹死了。
往事……他不喜欢回忆……因为那天那个水嫩嫩的女大学生陈樱,石少一个“没忍住”自己收了,没给自己留下,似乎连石少都对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倒是给了自己一笔操作封口的钱,又给自己发了几个妞……这对张琛来说真是挺好的,其实女人他玩过不少,太名贵的妞他还嫌烫手呢。
那天自己开车送的那女大学生,自称叫什么Dori的,打了两个电话,居然骚唧唧的愿意出来“玩玩”……明知道是露水姻缘、价格还贵,但是左右这次是石少买单,自己也就乐得玩个有滋有味的女大学生。
这会儿,自己就是驱车去河西大学接人,因为去接送程绣兰,自己都开出来公司那辆A6了,然后当成“公车私用”去接妹子出来玩,也算挺有面子的。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手机铃声响起。
张琛在开车,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一个没见过的号码……十有八九是推销。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手机还是在锲而不舍的响……张琛不耐烦的点亮了按钮,按了一下免提:“谁啊?!”
“阿琛……”
……
电话里,通过听筒,过滤出略带有一些电子音的一个幽远的女人声音。
即使如此,即使只有简单的一声“阿琛”,也震得张琛把着方向盘的手,几乎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这个声音,曾经是他魂牵梦绕的……他只听两个音节,就能听出来是谁。
“嫂……嫂子?”
“嗯……是我。”
张琛觉得眼前有点金星直冒,点了点刹车,放慢了车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正常”起来,变得继续如同自己平日里那份玩世不恭起来:
“吆……我的嫂子啊。您可真是难得给我打电话啊,……哈哈,嫌弃我这个劳改犯,给您丢人了不是?哈哈……是玩笑,是玩笑,别介意,别介意。最近……好不?怎么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呢?这会在哪儿啊?”
“阿琛……”电话里的声音,温柔、成熟、略有些尴尬,仿佛在斟酌语句,却依旧很平静:“我……现在在河溪。”
张琛几乎是咕咕噜噜的吞咽着唾沫,平缓着胸膛的起伏,才继续嘻嘻哈哈的:“哦,是吗?来玩啊?还是有啥公干啊?这次多住几天?还是常住啊?这个是你在河溪的电话啊?哈哈……有啥上房落地、搬砖掀瓦的活……你尽管开口找我啊。
有啥事……都可以找我。“
“我在河溪找了份工作,带着琳琳,在溪山新村这里租了个房子,算是常住吧……”
“哦……”张琛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其实有点变色,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但是他的理性,却也在渐渐恢复。
就在刚才的30秒,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已经难得联络自己的亲嫂子,于雪倩女士,估计搬到河溪有一阵了,今天才特地打电话过来,不可能是普通的亲戚寒暄,一定是有什么“正经事”了。
他不喜欢回忆什么往事,总觉得这种“我的过去如何如何”的姿态太二逼,不适合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于雪倩的来电,还是将他的思绪拖回了往昔…………
自己的亲大哥名叫张琰,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二岁,和自己一样是出生在南海省的一个小村子里。
因为年龄差距很大,所以和这位大哥,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童年兄弟回忆”。
打自己小时候,就知道哥哥是出去跑“生意”的;后来,是自己年纪稍微大了些,上了体校,才隐隐约约的从父母的交流中,知道哥哥是干“走私”的。
其实说到底,连这个“走私”,都不过是哥哥安抚父母的含糊说辞。
至于事实上,张琰究竟走私什么玩意,神神秘秘、偷鸡摸狗、甚至凶险惨淡的,父母也从来不想多去过问。
自己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过年,哥哥就带回来一个女人,还让自己叫“嫂子”,这个女人,就是于雪倩。
算起来,那是第一个,让他懵懵懂懂的内心,第一次意识到了“女人,怎么可以让人这么忍不住去喜欢”的一种生物……倩姐的那份美艳、那段体态、那股幽香、那弯笑容,那抹胸前鼓起的曼妙,那条细秀挺拔的长腿,那双玲珑雕琢的玉足,让刚刚迈入生理发育期的张琛心动神摇,欲罢不能……他人生第一次记忆深刻的手淫,就是幻想着倩姐的身影,拨弄自己的下体,获得了不可思议的美妙快感……
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素来胆子大,甚至只是想着“倩姐胸前的那个所谓的‘奶子’,究竟是长什么样的呢”,就敢去偷看倩姐洗澡。
结果,被大哥张琰当场就发现了,给一顿胖揍,差点把他打残废了。
还是倩姐亲自出来劝:“小孩子家丁点大不懂事,你下那么重手有病啊”……后来,父亲过世,张琛被弄到了河东省少体校,练自行车竞速,拿补贴还算省点家用,哥哥嫂子也不曾在老家多呆几天,撇下寡居的老母亲,去了筑基市谋生活……
那段岁月,每逢假期,甚至没有假期,纯粹只是逃学,张琛都会去筑基找哥哥嫂子“玩”……在筑基,十来岁的他,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去街上拦住小学生弄点零花钱,拦住女学生摸几把屁股。
也是在个年龄,他才想明白了,哥哥其实是“在道上混”的,还大小算一号人物;而自己的这位嫂子倩姐,原来还是筑基花媒街上颇为有名的妈妈生,江湖上也挺跑得开,人们叫她的花名“倩倩姐”。
按照哥哥酒后的戏言,十个妈妈生,九个半从前也是一样出来做的,甚至有九个半,做了妈妈生之后,遇到相好的恩客,还是会下场做的。
不过哥哥也就是一个跑见不得人生意的黑道混混,混混配妈妈生,也算是门当户对。
何况,能娶到像倩姐这样的天仙一样的美人,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无数次,小小年纪的他,甚至在暗地里都很嫉妒,嫉妒哥哥可以在晚上,搂着倩姐这样的温柔美人入眠。
甚至只要一具体想到哥哥可能在倩姐那动人的躯体上“做的动作”,将会产生多大的快感,他就会觉得下体梆梆硬之外,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然后,倩姐怀孕了,为哥哥生了一个女儿。
就连还不知世道艰辛的张琛都觉得,生儿育女这种事,和哥哥这对夫妻的“工作”,有点不和谐。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对倩姐的意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来越严重……想象着倩姐的温柔微笑和诱人胴体,配合着自己设计的一个又一个荒淫的幻想场面,然后手淫,手淫,再手淫……甚至发展到后来,直接和筑基或者少体校的妹子们“开真枪”玩的时候,他脑海中想象的,依旧是这个美到令人发酥,却也是一心照顾自己,对自己如同亲姐姐一般亲切温柔的嫂子。
自己十五岁那年,哥哥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生意”里去世了,抛下了倩姐一个人,还拖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儿张琳……
有点让张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位留在他记忆中,全是风骚的微笑、挑逗
的动作、在欢场上和人谈笑风生、和哥哥一起出面了却江湖事、甚至一口气吹完一整瓶XO只是为了“某老板”一笑的嫂子,居然能那么决绝的,在那种情况下,扛起照顾家人和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养育他们的小女儿、照顾张琰的母亲、甚至替张琛交学费、给张琛生活费,供张琛念完了体校。
甚至,在哥哥过世后,这个往昔多少有点宠爱自己的嫂子,反而一改对自己的纵容客套,认认真真找自己谈过几次,希望自己“走点正道”,“别学你老哥没了下场”。
后来,张琛在体校里稀里糊涂的也混进了省队,又稀里糊涂的被刷了下来,也确实没有在“正道”上谋到什么出路,开始了在外面瞎跑的生活。
有时在首都,有时在河溪,也有时跑到筑基去投奔嫂子……但是,这位艳名播于一时的“倩倩姐”于雪倩,却连妈妈生都不做了,在筑基开了一家卖A货的服装店,要认真“从良”,说是为了女儿长大后能够有个能见得了人的家庭背景。
那时候的张琛,也是年轻气盛,看着风姿绰约、娇媚依旧的嫂子,昔日里也是浓妆艳抹、雪衫飘摇是个欢场中的名伶,如今却一身素裹,在那家小小的服装店里爬上搬下的,那腰肢、那臀胯、那胸脯……岁月和生育,不曾带走她的魅力,却更添了几分说不清楚哪里来的优雅。
正当盛年的张琛,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柔肠,喝了点酒,就跟整整比他年长十岁的倩姐“表白”了。
那时候的他,并不彻底明白生活的艰辛,但是也算是真诚的向一个女人表达自己的情意。
在浓浓的酒精作用下,他并不能分辨出来,这种情意中有多少是爱,有多少是欲望。
他要倩姐嫁给他,跟他过,他想照顾倩姐,也承诺一定会认真的照顾好才6岁的小侄女儿张琳。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照顾别人。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好像先前是哭了,又好像后来是凶了……他喝多了,已经无法回忆起具体的情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倩姐拒绝了他甚至有点可笑的表白,那种挫折感和依稀中对倩姐身体的欲望,使得他发狂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内心的狂躁淹没的。
但是他记得,就在嫂子的小房间里,那天晚上,他发狂似的扑上去,按到了倩姐……也算实现了自从发育期开始,就一直缭绕在他脑海中的梦想:他,奸污了嫂子于雪倩。
他撕烂了倩姐的衣服,用倩姐带着体温的文胸将倩姐的手臂捆绑,甚至想学着用倩姐的内裤塞到倩姐的嘴里,去阻止她的叫嚷……他疯狂的在倩姐熟媚的身体上肆虐、摸玩、抠弄、抽插,他变换着各种姿态,在痛苦和饥渴中发泄自己的欲望。
虽然倩姐后来和自己交心,说没有那些细节,是他记错了……但是他总是记得,自己应该还打了倩姐耳光,并用最凶恶的声音,逼迫倩姐替自己口交、乳交……在昏沉沉中,在之后自己的梦境回忆中,似乎到最后,自己还凶巴巴的用自己会伤害侄女儿来威胁,于雪倩还是屈服了,也迎合了自己,像个妓女一样,为自己提供了各种服务,一整夜,被自己这个年轻小伙子奸得死去活来……当然……也许……可能也并不仅仅是自己毫不认真的威胁起了作用,也许,那是自己的这个嫂子,出于某种爱护自己的柔肠,对自己的一次疯狂的慰藉纵容吧。
第二天酒醒,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刻骨的后悔。
之后,无论他怎么哀求、怎么哭泣、怎么赌咒发誓,倩姐都决绝得让他离开了那个“家”。
那天晚上之后……一晃也快七年了,倩姐每年都给母亲寄钱,也常去老家看望母亲,直到母亲过世。
偶尔的,逢年过节,也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自己五年前出事入狱,她还来探望过自己一次……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寡嫂和小叔”之间本来就应该的,如今都市人淡漠的、若有若无的亲戚关系。
有时候,他会安慰自己:对倩姐这样“背景”的女人来说,和一个男人做一次,不算什么;但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挺不是玩意的事。
……
论起来,其实张琛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对倩姐,对自己的嫂子,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喜欢装风流多情,并不认为那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爱情”。
也许,是童年的性幻想变成了终身的烙印,也许,是在幻觉中另一个比较钟情专一的自己的另一个情人。
但是无论如何,时过境迁,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经历了很多,还蹲了三年大牢,就算是来河溪谋生,都已经过去两年了……自己,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自己的这位嫂子……她的生活,应该也早不是当年的生活。
也不知道,她“从良”后做生意,究竟是否顺利?
以张琛的经验来说,“从良”这种事情,向来是说易行难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怎么又跑到河溪来定居了?
他又想起,上次,来自己家里的那个警察薛复山,不是提醒自己“于雪倩身上有事”么?
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别的不懂,却知道“观江区经侦中队副队长”不是个小官了,查的案子也不可能是小案子,不可能对一个“退役妈妈生”感兴趣。
是七、八年前倩姐从良前和客人的事?
还是最近几年嫂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的那个小侄女张琳,现在都快要十三、四岁了吧?
……
他将凌乱的思绪收回来,缓了一缓气息。
他似乎是习惯了,用开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的继续在说:“嫂子……您……有事?别客气啊……咱们谁跟谁啊?但凡在我能办的……您只管开口……那什么,要不要见面谈啊?”
他的口吻,永远是那么吊儿郎当的。
但是他的话……他忽然有点意外的意识到:自己是认真的。
他甚至已经将车速放慢到随时准备停下或者转弯,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这会儿是美人有约,要去操那个什么Dori了……只要倩姐开口,无论在哪里,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要调转车头过去。
“嗯……”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你明后天有时间么?”
“有啊,有啊……嫂子……您别这样……就……就冲您照顾我老妈这么久,我有啥事不得尽力啊。”
“那我们明天晚上,就在……后湾文化宫你知道么……那里有家星巴克……你下班后过去,我们那里见个面,然后一起吃个饭……”
张琛越听越愣,按按喇叭提醒前面的车让路……于雪倩的口吻犹犹豫豫的,又如此郑重其事,他反而有点慌神了:“成!我一定去!嫂子……那什么……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在河溪还好吧?……唉……那什么,做兄弟的我,没出息,不过是个走地混混。但凡我有的……都是你的!我就怕我帮不上你啊……你有啥事,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垫个底?别吓唬我啊……我晚上得睡不着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遇到点麻烦,知道你在这儿也几年了,想看看你有没有路子……”
“什么路子啊?哪方面的啊?”
“嗯……我是听人说起的,你……现在在那个晚晴集团上班?”
“……是啊……”
“你们公司做体育用品的吧,还和很多体育圈的人来往的把……你看……嗯……你有什么法子,能和体育圈的人搭上话不?……我也是随便问问……要是为难,你可别……”
张琛未免哑然失笑,钱,自己手上有点,但是倩姐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钱,别的自己又能帮她做什么?
自己是能办不少“事”,但是总不可能是于雪倩要自己帮着去打架抢劫、杀人防火、强奸贩毒……他刚才是一时的柔情,真心怕于雪倩找自己,是因为在河溪谋生活,遇到了黑道上的事,要自己帮忙摆平……因为想来想去,遇到了什么黑道上的麻烦事,那是唯一,倩姐会来找自己的“可能”。
但是他真不愿意倩姐遇到不该遇到的事。
他甚至都开始幻想着,自己取出自己藏在家里的那柄放血军刺,去“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
他对自己真正要下什么狠手时的“手段”,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可是哪知道,于雪倩一开口,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侠骨柔情,更没有恩怨决绝……居然,是一副社会上托关系、走后门的口吻……自己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但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混混而已,又能有什么关系、什么后门?
可是谁能想到,倩姐居然说起这个“体育圈”……真不知道,于雪倩是有所耳闻,还是误打误撞,以自己这两年在河溪的另一层“关系网”,别的圈子不好说,体育圈,他都算的上是人脉广博了。
就算不用什么古怪招数,只不过是打着程绣兰的旗帜去招摇撞骗一下,总能联络到一些体育圈的“人物”的,至于石少……就更没法提了,那是在河西体育圈现在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
虽然自己在哪条线上都是个小人物,甚至是个见不得光的脏人物,但是出面牵个线找点人,求求这些大人物,那都还是可以的。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绣兰也好,石少也好,也欠着自己人情呢。
“倩姐……您怎么问起这个了啊。可巧了,我还真认识几个体育圈当官的、做生意的呢……不过我只是个保安,是个小人物……那什么,您有事,直接说……我看看我能不能出把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轻声的诉说着:“我现在在这里打份工,特地搬来河溪。都是为了琳琳的事……”
“琳琳……哦,琳琳都十三岁了吧……”
“十四了,虚岁都十五岁了……你这个做叔叔的还真没记性。小时候还和你玩得那么好呢。”
“哈哈……是是是……我没记性么……琳琳怎么了?”
“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呀,小丫头念书一般般,但是居然有一技之长,我也是一个没忍住,替她选了这条路,弄到现在,有点不尴不尬的……”
“……琳琳是不是练了什么体育项目啊?”张琛到底是聪明人,隐隐听出一点眉目了。
“是啊……你这么多年没来看我们。其实琳琳从七岁开始就练了花滑,她挺有天赋的……还得过好几次儿童组的奖呢,什么少年队的窦教练都说她不错……”电话那头,作为母亲,说起女儿的特长,那甜蜜得意的声线是那么明显;
但是旋即,倩姐又转为焦躁:“但是后来,为了练这个,文化课也到底耽误了不少……唉,都怪我……平时一个人带她,又要看店,实在太忙,没时间辅导她功课……文化课耽误了,花滑到底也没怎么练出来……南海省少年队去年的选拔,她又落选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是再练不出来,可不就两头都耽误了。”
“……”张琛也是少体校出生的,这种体育专长生家长的心态再熟悉不过,当然明白于雪倩的意思。
只是这个话题,太过复杂和深刻,都多少有点“社会问题”的意思了,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话。
“在南海的时候,一个熟人和我提前,说河西今年要组建冰上运动中心,如果来河西报名发展,这里是冷门一点的省份,也许还有机会……后来,还介绍了个什么老师给我,我也是为了琳琳的前途……脑子一热,送了不少钱,还搬家来了河溪……但是现在,却一点后文消息都没有了。都说省局里领导变更……什么处长出事了,冰上中心要搁浅什么的……但是,我是打听了的,控江三中明明已经开始招生了啊,好多人都要加入这个冰上中心的集训名单,还有什么教练在哪儿哪儿的看苗子呢。这个,我是真没办法了,又没个认识的人可以牵线……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回海南……我房子都没了……”
“成了……嫂子,我听明白了,明天见面说吧。不怕您见笑,这些太复杂的,我一个粗人,也是想不明白,里面的人事我更是不熟……但是……我有几个哥们,这方面还挺熟了,我晚上给他们打几个电话,先问问是怎么个情况。咱们明天见面,再细谈。”
挂了电话,他几乎是呆呆的浅踏着油门开了几分钟,才想起今天自己的目的。
是去找那个女生玩。
但是这会,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于雪倩说的事情,他根本只是一知半解,虽然自己在晚晴工作,又替石川跃办事,但是干的都其实是灰色地带的事情;于雪倩说的,却明显是河西体育圈的“正经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是不搭边。
他总不能拿把三棱军刺,去替于雪倩办这种“事”吧。
不过无论如何,七年了,倩姐第一次开口,虽然怎么听来也是病急乱投医,但是他却已经决心要用尽自己的一切资源,要替倩姐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他将A6驶下了交流道,河西大学已经就在前面……
他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翻着上面做了标记却用了假名的几个联系人……打电话给谁呢?
先打电话给自己名义上的经理老林,先问问这种事情的“门道”?
老林那种保安公司的经理,能知道什么?
打电话给程绣兰?
程姐门道是通的,而且也“热心”,但是这会儿,程姐在和夏总汇报工作,不合适啊,而且程绣兰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
打电话给……石少?
太夸张了吧,这点事情,真要惊动石少?
还是等自己理顺了头绪再说吧。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选,自己也捉狭的一笑,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您好,请讲?”电话里……传来省体育局公关办公室文员、长发美女李瞳,那温柔、礼貌、优雅,用词却多少有点公事商务的问候声。
“哈哈……美女……你这一声……啧啧……如今真是好优雅。有那叫什么来着……格调,对了,有格调……你这一声‘您好请讲’叫的我心虚虚、腿软软的,我是张琛啊,张琛……你这会儿又在哪儿奋斗呢?”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愣,旋即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你的手机号码还真多啊……我刚参加完一个酒会,在回家路上。不用说了,你也不可能深更半夜来慰问我加班辛苦不辛苦的,是你有事啊?还是老板有事?”
张琛嘿嘿一笑,李瞳,论身份其实也算是个省体育局的工作人员;而且跟着石少做事,如今即使是她,上上下下也认识不少河西省、河溪市体育圈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每每有跟自己联络,石少的不少“指示”都是通过她发出来的,以前还在晚晴集团和自己“同事”过小一段时间。
如今……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事”。
而且,因为那件发生在河渚码头的事……心照不宣,虽然是石少的意思,但是她和她那个活宝弟弟平安无事,就是欠了自己一份天大的人情。
这点小事,先问问她,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不定,都不用惊动石少……只要这个女孩肯给自己去疏通疏通,就能把倩姐那点事,办的妥妥的。
“我的事,我的事,我的私事。有个事……我是个外行大老粗……想请教请教你啊……”
“你说这么客气,反而要吓着我了,什么事情啊?”
“咱们河西省要办什么……冰上中心?你知道这事?不是以前就有么?”
……
他和李瞳略略说了说自己的事。
电话那头,李瞳果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略一沉吟,就开始和自己说起河西这个“重建”的冰上中心的首尾来……无非是什么“政策”、“人事”、“厉害关系”之类的,还有“某处长和某处长的意思”,还有“省里和局里的看法”,还有“总局的态度”云云……其实张琛听不太懂。
“要是……有个够条件的孩子,想进去集训试一下,有什么路子没?最好不用惊动石少了吧。”他琢磨着字眼和李瞳说。
电话里,李瞳咯咯一笑,似乎应付惯了这样的要求,又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来了……暗示这种事情“要找对人”,也要准备“出点血”,张琛也是似懂非懂,只好唯唯诺诺。
听着听着,忽然之间,张琛又觉得一阵没来由的感慨:那么多年了,没想到,嫂子来的第一个“有求于人”的电话,居然即使在李瞳这小妞这里,都不能算什么大事……而自己,只有一把可以放血、致人死地的军刺……
权力,依旧是权力,哪怕只是权力的边缘,才有着那股浓浓的暖香……
而自己,依旧只有一把冰冷的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