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贵
赤谷城的贵人都住在地势较高的半山坡地,元贵的府邸也不例外。
每天上午他到城中“大吏”府办完钱粮兑付公务,下午带着十多个扈从回到自己的宅邸,像星辰升降一样准时。
他面白而身形挺拔,这部分容貌像母亲,头发微微带卷,鼻梁也带点鹰钩,又昭示了翁归的乌孙血统。
每次归家,总要经过城里最主要的一段通衢街道,再转入缓缓爬坡的山路。
他不愿意日日相逢热闹的成片商铺,听着人群的谈笑,他总觉得那声浪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他也明白实在是多心了。
没办法,不走这里回不了家。
日益繁茂的街市,熟悉的商贩叫卖,陌生的外乡面孔,见到“元贵王子”马队躬着腰向两边退却的恭敬人群,翁归嫡长子不理会这一切,眼神淡漠,心思如深潭。
说起来,他真是嫡子么?
草原人以左为尊,形式上,父亲的正妻(左夫人)一直是须卜格,性情爽朗身材丰腴的匈人公主,但她的儿子乌就屠是翁归亲口定过名份的“昆弥庶长子”。
乌孙国人人知道,汉家右夫人才是翁归昆弥认可的大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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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贵的马队经过了一个新开的胡商铺子,几个赤着胳膊的小厮一脸机灵劲儿,叫卖汉人的绸、锦、绣和绢。
游走在西域大地上的胡商,最擅生存,什么好卖就卖什么…… 元贵的记忆中,他很小就穿着染成红色和黑色的锦布汉服,有时也会换成汉地料子裁剪的乌孙袍子。
他喜欢新衣服的浓烈染料味,像夏天的青草气息。
他喜欢锦布的温情,像母亲的眼神。
他也喜欢汉式深衣的严整密实,像父亲的脸,看着就放心。
元贵的记忆里,严整的父亲一向乐于享用汉地的物件,毫无某些草原人对奢华的顽固排斥。
这么多年,母亲总是细水长流地劝父亲少浪费金钱牲畜在草原人的传统聚会上,多种粮食挖河渠盖房子。
为了一夕欢快,宰杀羊马,吃了就没有了嘛,母亲总这样说…… 但她从来不拦着父亲享用汉家的柔软衣料,住进坚固阔大、采光良好的汉式宫室,用光滑的瓷器、玉器饮酒,还有许多机巧的玩意儿,让人过的舒服妥帖。
只是这样一来,昆弥也越来越不像草原人。
元贵记忆里的父亲尤其欢喜泡澡,汉宫内大块石头垒起的露天池子,烧热的水从一只由砖墙探出的粗陶管洒入大池子,附带一个小池子蓄积着清凉的冷泉。
昆弥健壮胖大的身躯平摊在池旁空地的一块松木板上,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翻过来,精瘦结实的仆人夏西用包在手上的一块粗麻用心搓拭着昆弥周身,老男人腰腹上的隆起赘肉,在麻布团的有力蹭压下,每每似乎融化不见了,擦拭完毕,昆弥也每每如欢跳的幼马,在冷水小池里扑腾个把分钟,找找少年的感觉。
元贵和弟弟妹妹光着脚跑来玩水,围着老爹乱窜,聒噪不停,翁归趴在木板上,身侧的侍女喂他一口新酿淡酒,老爹咂摸着酒香,看着崽子们,眼里甚是得意…… 亲近父亲的时刻总是短暂的,难忘的,回不来的。
元贵的嘴里一股苦味,父亲,父亲…… 父亲终归是一个草原人,他想看到儿子们都成为勇武的草原男人,比如庶长子乌就屠,比如三弟大乐。
他们跟父亲一样,是马背上的主人,十几岁就带着伙伴们劫掠周边康居人,姑墨人,甚至匈人的村镇部落,马前挂着人头,马后驮着财物和女子,有时也带着伤回来。
父亲第一次看到大乐头上的伤口,只笑着说了一句“漂亮孩儿……”,母亲抿着嘴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从一开始,母亲更愿意让元贵像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母亲为他聘请了汉地来的老师,一个总是衣着利落的中年男人,名唤吉不疑。
吉师傅教他读汉地的书籍,他喜欢读汉地的书籍。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许多个夜晚,赤谷城天空的冷寂星河下,他吟诵着楚辞的美妙词句,与几百年前的大贵族作者,神思中竟似有了感应,虽说那位楚人一生好战,而元贵不怎么好战。
说起来,母亲也来自楚地……
元贵的记忆里,母亲永远得体、亲切、忙碌而镇定。
她关注着子女日复一日的成长,却也时不时消失在小孩子的视野里。
年纪稍长,元贵才知道母亲在忙些什么。
每年夏天,昆弥带着一只精干的军队,也带着汉家右夫人,巡游整个国家,草原人的秩序离不开昆弥的巡游,他们离昆弥远了,心中会生长凶猛的念头。
巡游中,母亲专心于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苦,带去农具,种子还有兽医,也带去南边和西边来的商队,卖些便宜货。
牧场的草枯了又绿了,远远近近的部落难免有叛乱,叛乱和抢劫是草原人的天性,野火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乱七八糟烧一阵子。
母亲几乎参与了每次平叛,通常呆在直属昆弥的骑兵大营里,受着很好的保护,偶尔,她也全身披甲出现在谈判和调解纠纷的场合,不说什么话,保持着标准的武人坐姿,从青铜面具的眼孔后边平静地望着时而说笑时而互相大吼时而又拍拍打打起来的男人们。
很多草原人认为她给翁归带来奇异的好运,也有人认为她是一股奔涌而下的山泉,给乌孙带来收成,终究要弃这片土地而去的。
更少的人厌恶她,嫌弃她搅乱了草原世代的规矩。
元贵很佩服母亲的箭法,可以骑着小步慢跑的马,射中三十步外挂在树上的篮子。
多少年来,她每天早起到汉宫内的操练场练习,除非雨雪、生病,或者有无法耽搁的急务。
跟随昆弥巡游时,母亲射死过盗马贼,平叛时她射死过不听军令的士兵,多年前在赤谷城,她曾一箭射伤了潜入汉宫正欲离去的某匈人密探。
那件事轰动一时…… 元贵的箭法也算不错,当然不如母亲,更不如父亲和两个兄弟。
元贵感到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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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贵的马队开始爬坡了,说来好笑,这段缓坡总是让他想起父亲的(如今也是他元贵的)左夫人须卜格。
二十多年来乌孙与匈人的关系经历了不断变坏的冰冻季节,翁归解忧夫妇与须卜格却处的还不错。
或许因为显赫的须卜家族一直在维持与翁归的交情?
或许因为须卜格的乐天性格,消弭了本可能滋生的许多龃龉?
也或许,解忧的长袖善舞,小心保全了匈人公主的自尊?
翁归一度想让解忧接替左夫人尊位,却被汉家女提醒“务虚名常招实祸,昆弥好好思量!”,而摇头作罢了。
翁归在位的后期,乌孙联汉反击匈人的那次大战中,须卜格始终站在丈夫一边,拿出封地的牛羊劳军,还写信给须卜家族,指出单于的不明智,希望这场变乱不要走的太远。
战争告一段落后,她的儿子乌就屠当上了右大将,掌握着一只数千人的骑兵,进驻王国的西部,进而威胁边境的康居国。
解忧的儿子大乐成为昆弥直属军团的骑君(司令),全盘控制赤谷城与附近的农耕区数万人口。
元贵破格成为“大吏”,负责乌孙官吏的选拔奖惩。
在汉家顾问的协助下,乌孙逐渐健全了一个部门众多的中央机构,把多数人口的生活管了起来。
这么多年,昆弥的两位夫人碰了面总是说说笑笑,毫无芥蒂的样子。
元贵甚至记得某次汉宫中母亲与须卜格的怪异谈笑。
那时他还是个流着口水的娃娃,露着小鸡鸡,无意识的绕着母亲转,两个女人瞟了他一眼,低语着什么,神秘兮兮,又都笑了,左夫人还冲着他做了个马马虎虎的鬼脸。
她们又高又大,小元贵要仰着头,可一点不觉得脖子酸!
但他真正领教了那位匈人贵妇的性情,还得说在近两年的混乱时光里。
几年来,父母为自己即位一事奔忙,不仅向汉家朝廷宣誓忠诚,也考虑了如何打发翁归大小姬妾的细节。
元贵不喜欢草原人的收继习俗,有悖伦常!
他也鼓不起勇气回绝,父母的决定,他没法不听,不听有悖伦常…… 闭上眼就天黑,得过且过…… 终有一天,难堪的一刻来了。
父亲的老侍从,沉默寡言的舍愣到了他家里,带着他到了汉宫,又到了昆弥寝宫的露台。
父亲、母亲和须卜格已经在了,舍楞告退,其他侍从也知趣的躲远了,四个人各自坐在一块毡毯上,相距很远。
气氛很正式,场合很不正式。
宽大露台的下边,看不到的鸟儿四面鸣叫,头顶是团团白云,天气真好。
父亲很淡然,母亲很轻松,须卜格低着头,一向红润的圆脸有点发白。
元贵注意到父母都穿的随意,尤其是父亲,只披了一件家常短袍,露着胳膊。
父母都盘腿坐,只有左夫人跟元贵一样,保持着恭谨的跪坐。
须卜格一身淡紫色的乌孙锦衣长裙,头发也扎的精致,乌孙式的长辫收在脑后,又戴着好几样匈人最看重的金饰,脸上明显扑了粉,唇上点了胭脂。
元贵知道,这位五十好几的大妈,要做新媳妇了。
父亲照例没有含糊其词,简短的宣布了他的决定:汉公主快来了,元贵必须收继昆弥左夫人,而且立为正妻(依然是左夫人),对须卜家族有个交代,对内也显得乌孙不是一边倒的亲汉。
至于当时张罗迎娶的汉公主相夫,由解忧从中斡旋,一开始就定为地位低一等的右夫人。
父亲说完,母亲微笑着未置一词,一副大局底定的样子,须卜格继续低着头,好像游离于整个气氛之外。
元贵沉默了几秒,如同任何乌孙男人此时此地应有的反应,大声回答“长生天在上!”,心里是木木的。
露台上四个人之间的气氛随即变了,须卜格抬起头,神色凝重,向翁归解忧和元贵三人分别行了跪拜礼,她向翁归叩首九次,向解忧叩首三次,向元贵叩首六次。
四个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在昆弥家庭里,翁归父子要分享同一位左夫人了。
这是乌孙人乃至广阔西域的全体草原人由来已久的古俗,为了保护家族地位、财产或家人的安全,又或是为了加固家族之间的结盟,在世的男性长辈也可以与子侄辈,甚至与家族外的年轻男子分享同一个妻子,只是多半不会特意举行婚礼。
多年前,传奇的猎骄昆弥生前就与孱弱的孙子军须昆弥分享了汉公主、右夫人细君,正是这一风俗的产物。
然后是男人完整占有一个女人的一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掩饰…… 元贵闷头跟着看不出心情的左夫人来到昆弥寝宫深处的一座木屋,外面是汉式的门窗飞檐,内里却是奢华的宫帐风格,铺着满地的鹿皮毡毯,四壁挂满猎物饰品,两只豹头交相遥望,利齿外露。
屋内中央挂着一大张形似幔帐的绢布,马上就有妙用。
收继礼仪按部就班的到了“小两口”独处时刻。
说起来,也不算完全“独处”,因为跟在后边的翁归夫妇也进了屋跪坐于地,相视无语,与儿子新妇只隔了那层幔帐,一对儿新人的说笑举动,隔着幔帐可以看个大致,听的真切。
这也是草原人的一条规矩:小辈收继母辈的第一次行房,男方的家长应尽量在场,监护着双方身份的彻底转变完成。
须卜格默默伺候着新鲜出炉的丈夫脱光,像一个早有默契的妻子,把男人的衣服和靴子摆放齐整,自己也脱光衣裙,颇为干脆地一道躺在厚厚的毡毯上。
嫁到乌孙三十多年,须卜格变成一个熟透了的妇人,奶子很大,屁股很大,脸还像少女时一样,肉肉的,腰肢不算细了,好歹不比赤谷城里的乌孙大妈更粗,甚至还要细些。
元贵一眼看到妇人圆润大腿间稀疏的毛发与一道粉红的肉缝,毕露无遗。
一男一女的世界,女人似很从容,牵引着男人的双手,抱住她丰满的身子,但元贵看到须卜格的脸红得厉害,身子摸上去滑溜溜、热乎乎,到底是羞了呀!
也许因为翁归夫妇在屋内,让她毫无尊严?
也许草草再做新妇,让匈人贵妇失望了?
也许,只是对一个健康而还算英俊的男子发了情?
元贵顺利的硬了,像年青的雄犬一跃入洞,尽力与身下的妇人交媾着,急促的啪啪声充溢着屋内的各个角落。
女人熟稔地迎合着,小声呻吟着,几步之外的翁归夫妇尽量不发出声响,元贵顺利的更加硬了,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洞里没想得那么糟糕嘛…… 须卜格小声叫着,双手摩挲着男人的胸前背后,小声求男人再使点劲儿操她,元贵不禁觉得老娘们活该欠操,发了狠劲儿,阳具推着娘们的身体向后踉跄,甩到一边的辫子跟着踉跄,娘们小声祈祷着长生天保佑她的男人多子多寿,她的男人?
是老爹吗?
老爹还是左夫人的男人吗?
自己也是左夫人的男人吗?
元贵心头悸动,阳物却硬的彻底。
母亲一直在看着吗?
或许不愿看到儿子违背了汉地的礼法?
吉先生要是知道,能说什么呢?
这里是乌孙,草原人自有国情在此。
熟读汉家典籍的乌孙王子元贵努力操着父亲的正妻,很兴奋,几乎不尴尬,父母之命是最大的伦常,书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 又过了没多久,元贵顺利的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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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宫的那间木屋里,依照父母的安排,元贵老老实实住了三个月,与须卜格大量的做爱,着实耗了不小体力。
这期间,母亲来看过他俩,须卜格完全是一个小主妇模样,眉眼之间都是温顺,一声“阿母”从容出口,盈盈下拜。
母亲带着歉意的笑,连声道“阿姐快起来”,又夸了几句阿姐气色真好什么的,随即把垂着(上边和下边)脑袋的元贵叫上前,换上了教训的口气:“左夫人是大昆弥留给你的媳妇,你要好好待她!”须卜格保持着浅浅笑容,看不出丝毫难堪,元贵却没想到母亲几句话把父亲扯了进来,怔住片刻,才应道:“左夫人待我很好,我一定好好待她。”母亲笑的欣慰,须卜格在一旁陪笑,笑的讨好……
虽然是父子共享,但翁归不可能再碰左夫人。
那两年里,他们同住在汉宫里,却尽量互相回避。
直到昆弥猝死,须卜格远走故乡前,匆匆祭拜了自己的前(?)丈夫,一代雄主翁归靡。
迎亲筹备的忙乱日子,元贵也没耽搁与左夫人行房。
他试过走肛道,老娘们的屁股好肥,虽然阳物涂了油膏,他艰难挤入,劲儿太大了,没挪动两下,泄了。
须卜格爬起来,擦着沿腿根往下流的白液,懒懒告诉他:慢慢来。
元贵很想问问淡定的女人,老爹走她肛道是个什么光景?
但没说出口。
他不想羞辱一个必须嫁给自己的母辈。
与元贵同居的日子里,须卜格似乎瞬间进入了妻子的角色,没有任何迟滞。
她很清醒,要是一切顺利,许多年里都要在一口锅里跟着元贵搅稀稠。
起码,她相信给元贵足够的时间,总会彻底拿下自己的屁股。
凑巧的是,元贵的估算大同小异:就像在赤谷城的高地贵人区爬那道缓坡,慢慢爬,总会到该去的地方。
只有一次,昆弥的“嫡长子”搂着她不经意说到“要是有了孩子……” 须卜格先是不做声,又侧过脸笑道“给元贵哥哥生一个庶子好不好?”男人卡了壳,不知怎么接话。
听不出任何怨气,却字字是刺。
来自高贵的匈人家族,嫁给乌孙王族,成为昆弥的正妻,谁料想让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汉家女硬生生逆转了人生的方向。
左夫人对命运也有不甘的咆哮,只是藏在心底。
那一晚,元贵带着点火气,又试了一把挺入肥屁股,屁股很乖,阳物照旧不争气,泄的飞快,真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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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后来的变故,元贵完全措手不及。父亲的猝死,长老会的背叛,长安朝廷的变脸,泥靡的喧宾夺主,像一堆乱石飞溅,砸的他昏厥。
得知泥靡要即位,须卜格祭拜了翁归后,立即带着侍从启程回到匈人本部的老家。
有些人是她出嫁时带来的,已经很老了,他们跟在两轮大车和骡车的队伍后边,慢慢接近着陌生的家园。
须卜格知道泥靡的母亲,那个刻薄的远房表妹须卜兰,正在妄想让泥靡收继她为左夫人。
须卜格用决绝的出走,让那对母子吃了一计闭门羹,也做给全乌孙看。
须卜家族带着理解重新接纳了她,分给她一小块封地,以作安居。
她在乌孙的旧封地,以及一大群牧奴农奴,由她的儿子乌就屠差人代管,每年送收成给她。
须卜格走的时候没有再见元贵,元贵也没去找她。
尘埃落地过后一阵子,解忧以乌孙国母的名义,给须卜格送了几次金银绢帛马羊,以为已故翁归昆弥左夫人的奉养用度。
须卜格很感谢地收下了。
又过了些年,元贵到底当上了昆弥。
按照母亲的意思,他派人带着礼物去匈人须卜部,请自己的左夫人须卜格回来。
老妇人对信使说了很多客气话,对自己曾经是元贵的女人一事,不置可否,而以翁归左夫人名义祝贺元贵靡大昆弥的国运长久,她也向国母解忧回赠了相称的礼物,最后终归是以年高多病为由,委婉谢绝了。
让人好奇的是,须卜格也没有与即位“乌孙小昆弥”的儿子乌就屠团聚。
几年后她在须卜部的封地里去世了,乌就屠把她的棺椁接回乌孙,以翁归昆弥左夫人的名义,葬在一片山林之间。
乌就屠本人也从未回应过,他的母亲是否一度非正式地嫁给了即位前的元贵,而且是一女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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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元贵先去向设在家里的父亲牌位行祭礼,念几句国中大巫师指定的萨满经文。
据说赞颂千遍,亡魂可以进入天界。
“牌位”是一块象征乌孙人灵魂的天山石,上边用汉文小篆书写着昆弥名号,静静躺在专设的祭祀堂里。
半草原半汉地的妥协风格,在元贵家里处处可见。
叩首祈祷过后,换了简便的短袍,妻子雅兰招呼他吃饭。
六年前,翁归的铁杆兄弟翕侯若尔呼把小女儿雅兰嫁给了元贵。
这桩婚事是两家都盼望的。
那一年,元贵十九岁,雅兰十七岁。
一个早早懂事的姑娘,没出嫁前,长长的卷发披在肩上,出嫁后挽成了汉式的发髻,昆弥夫妇没这个要求,小姑娘自己喜欢汉式衣妆。
她还有一群玩得来的小伙伴,一起在家里试穿汉装,吃汉餐,也读汉地的书。
新婚之夜,两个少年人笨拙的互相进入,很容易就接受了彼此。
雅兰是处女,她发现元贵的性经验也不多,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泄后慵懒的小丈夫告诉他,母亲几乎从不让他乱碰侍女的身子。
元贵没说的是,对母亲的性管束,父亲向来不以为然,却不为儿子出头,大概连他也拗不过母亲吧!
雅兰告诉他,今后在家里也不许乱碰侍女的身子,只乱碰她就好。
元贵长吁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好吧……”,好字拖的很长。
雅兰忍不住拧了他一把。
一年后,她为翁归家添了一个孙子,翁归在汉宫的操练场得到这个消息,看了一眼漫天繁星,起名“星靡”。
雅兰很喜欢这个名字,她的朋友们也喜欢。
又过了一年,她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若兰。
雅兰早就猜到元贵必定收继左夫人,而且是父子共享。
她默默接受了。
她与须卜格本就来往不多,这以后更加回避了。
虽然,新昆弥的女人互相总要见面的吧?
在家里,她的丈夫从不谈及左夫人,似乎那个女人不存在。
雅兰知道,丈夫对她心怀愧疚,这也够了。
当她的丈夫未能即位昆弥,雅兰如常操持着家里的大事小情,没有说一个字的丧气话。
她知道男人有什么样的压力,她的朋友们也知道,雅兰很高兴朋友在身边。
元贵依然喜欢吃她煮的羊肉拌麦饭,吃的一点不比过去少,雅兰心里松快了。
元贵依然喜欢碰她,两夫妇又开始商量备孕。
无论国中风云如何变幻,下崽子是不能耽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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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元贵的第二泡精射到了冯姨的嘴里。
第一泡精留给了铺床的绢布,让清理房间的几个侍女紧张了一阵。
冯姨呀,冯姨!
她是母亲永远的帮手、最好的朋友,是汉公主与朝廷的桥梁,是都护府在西域的秘密依仗。
她也是某些西域人眼中的黑色精灵,是“山中的鬼”,是汉地送到乌孙的一道深渊。
冯姨是美丽的,只是与母亲的美不同。
母亲谦逊,冯姨冷峻,母亲柔和,冯姨干练,母亲如阳光,冯姨如山岩。
母亲擅长化解矛盾,冯姨擅长“处理”带来矛盾的人。
母亲擅长射箭,冯姨擅长短刀、短棍。
母亲常带笑容,冯姨不怎么爱笑。
还要再过几年,在“大吏”府处理琐事打发时光的元贵才会知道,冯姨的箭术更高明。
十二岁的元贵完全不懂这些。
他依恋着汉宫里的冯姨,秀气安静,乐意带着他玩。
尽管只比母亲小三岁,冯姨看着却年轻得多。
当母亲渐渐珠圆玉润,散发着贵妇气,冯姨几乎像个姑娘。
她教元贵射箭骑马,她也煮好吃的水果甜点给孩子们吃。
只需要一次独处,母亲最好的朋友就让小元贵失去了童子身。
冯姨柔软的嘴唇,可以把小鸡鸡夹的很紧。
不对,小鸡鸡胀大了,是大鸡鸡了…… 冯姨的舌头很软,刺激着小元贵美妙的冲动。
每次冲动来临,他知道自己又快泄了。
那几年,冯姨吃了小元贵很多精水,那是他与雅兰新婚之夜前的全部性经验。
他以为这是小孩子与阿姨之间的美好秘密。
只是快成年的时候,元贵毫无证据而十分肯定自己经历的欲望小冒险,完全是母亲一手操办的好事。
后知后觉的元贵有点生气,他被少年初长成的秘密套了很多年,生怕败露,母亲要发怒。
他也气冯姨不说实话。
只是每次见到嫁作人妇的冯姨,他又不生气了。
即便后来可恶的女人只是偶尔用嘴满足他,他也不生气,只要看到喜欢的女人,清清秀秀,步伐轻快,忙来忙去,就够了……
成婚生子后,元贵以为自己会淡忘许多事。
他又错了。
元贵爱雅兰,可还是想占有少年时期的母辈性玩伴,甚至想的更厉害了。
这道情感(占有欲?)的暗流,在左夫人事件后,变得有点失控。
为了迎接汉公主相夫,那段时间冯姨常来找他,元贵一时忍不住,脱口说了昏话:“我要跟左都尉分享妻子。” 左都尉布尔欣是冯姨的丈夫,分管乌孙国都的秩序与情报,也是翁归的亲信。
多年前,解忧做媒,那一年只是一个勇猛军官的布尔欣娶了冯嫽,也就是元贵放不下的冯姨。
女人听了并不惊讶,干脆利落的告诉他“你将来要当昆弥的,不要放纵。”元贵有点恼了,他想说“昆弥做什么都可以!”,还是没说出口。
他嘴硬了一句:“我可以分享昆弥左夫人。” 冯姨有点不麻烦:“左夫人是你应该娶的。”然后又一个劲儿地商量娶亲的繁琐细节。
元贵暗暗憋着火,为什么总有人以为可以替我决定,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但是他说不出口。
他没法顶撞这个女人,就像他无法顶撞父母。
活了二十几岁,元贵也想通了,冯姨肯做他少年时的性玩伴,说到底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片遥远的汉家土地与汉家朝廷。
冯姨付出牺牲,不是为了一个浑小子跑出来发作矫情的。
泥靡即位后,冯姨从赤谷城失踪了。几个月过去,她一直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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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元贵很不情愿去汉宫。
但每十天一次,城里的贵人照例要一起拜会昆弥(如今要加上国母)。
这本是翁归时期诸多集权措施中的一条,据说泥靡并不乐意延续这一沉闷单调的“苦差事”,奈何国母说服了他“昆弥初立,不宜轻废旧规”。
自从成为“大吏”,多年来元贵已经参加过无数次贵人拜见集会,全部细节烂熟于心,硬着头皮也要去的。
这一次的拜见集会貌似并无什么不同:汉宫对着正门的主殿内,泥靡盘腿踞于王座,戴尖顶金冠,穿黑色王袍,左手持金杖,解忧着紫色乌孙长裙,上身是白色短袍,扎着乌孙长辫,左手按在一方“乌孙国母”金印上,跪坐在王座的右下方。
两人保持着凝神不动的姿势,接受百余名贵人排着长队,不许交头接耳,依照次序在主殿门前远远地挨个跪拜。
昆弥有话问某位贵人,会让他在跪拜后,接受问话。
昆弥不问,贵人不许发言。
做完规定动作的人从侧门离去,他们的侍从车马已在那里等候。
汉公主的佩剑侍女们在殿内外周遭巡视,现场一片肃静。
元贵行完跪拜礼,本应双手交叉向旁边后退,泥靡忽然举起金杖,这是要问话的意思。
元贵赶紧又跪了下去。
一个武装侍女跑了出来:“王问大吏,近日车师国军民争斗一事,知否?” 元贵思索了几秒钟,答:“大吏知道。已写了车师钱粮兑付的补报,前一日日落时,大吏府着人送元老会值日元老了。”他自然知道今年车师断断续续内乱的事,但这事问得着他吗?!
如今他在大吏府,只能搞搞乌孙与邻国的钱粮兑付呀!
王座上的泥靡又说了什么,另一个武装侍女走到门边,大声道:“大吏接王令!五日后见元老,问车师事!”元贵赶紧叩首道:“大吏接王令!” 他眼角瞥向国母一侧,只见母亲远远端坐如仪,似乎全然置身事外。
这是什么鬼…… 侍女的呼喝打断了元贵的胡思乱想:“王问王弟元贵安!”元贵打个激灵,忙又磕了一个头,大声答:“元贵问昆弥王兄安,问国母王嫂安!”
总算结束了,元贵骑着马,向自家宅邸踱着碎步,四个侍从跟在后面。
母亲端庄的面孔,要说什么呢?
要发生什么呢?
谁能来告诉自己呢?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楚人的诗句涌上心头,一时间,元贵感到自己是赤谷城里最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