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到各自名字,墨天痕与晏饮霜同时大惊,面面相觑道:“我们之前不是不在一组吗?”
“名单重排。”
晏世缘道解释道:“参演弟子仅剩八人,掌教便把剩余的弟子重新编排,不想竟如此倒霉。”
他叹了口气,接着无奈道:“罢了,特殊时期,后续武演也再无源经之气加持,除却最后的胜出者,对参演弟子而言,已无任何好处。你们不妨商量好由谁晋级,然后权当同门切磋。”
这话听的一旁屈有道不大乐意,道:“晏师兄此言差矣,武演场合,纵无奖励,也当堂堂正正,岂能私下协定,有失公允?”
晏世缘哈哈笑道:“世缘世缘,世事随缘,哪会如师弟你这般君子。”
一旁令昆仑与战长林也劝道:“左右都是他们正气坛弟子,你就不要多管了。”
“可……”屈有道还想再辨,东方晨妍赶紧打圆场道:“好了诸位,天痕是个较真的孩子,纵然对上霜儿,定然也会全力以赴,你们就不要再争了。”
屈有道不信道:“好啊,你让他带圣枪上场,我便信你。”
晏世缘不禁眉头皱起,晏饮霜人娇力轻,走的是轻盈机巧的路子,对上圣枪这势大力沉的兵器,定然吃亏。
正担忧间,只听一声金石相击,铿然作响,却见墨天痕圣枪驻地,道:“好,我便带圣枪上场,还请各位师伯师叔莫再争执。”
晏世缘、东方晨妍都是不解。
东方晨妍疑虑道:“这孩子平日里对霜儿倾慕有加,怎么此回要下重手?是为了那最后优胜?还是为了?”
想到这几日看女儿的神韵体态,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同,她已隐隐想到些什么,却不敢确认,更不敢说与晏世缘听,生怕他重伤之下,被这消息惊的伤情恶化。
晏世缘则在忧心,是否是墨天痕得了掌教的青睐,心性有变,开始有些狂妄,反而生出争胜的心思,若真如此,他倒要好好再考量考量。
墨天痕自是不知众人心中各番考量,他之所以答应选用圣枪,原因事实上很简单,因为在他诸般武艺中,圣枪乃是新近所学,尚未完全纯熟,威力自然不及墨剑,况且他最强之武学,乃是双手剑意齐发,而剑意由心而动,用强,难保晏饮霜输的体面,不用,又会被质疑放水,用上圣枪,反倒是最佳选择。
晏饮霜倒是没有多想,也不愿多想。经历寒凝渊一事之后,她就再难面对墨天痕,几日相处,也多多避开,少言寡语,此时更是不愿多话。
场上唱名之人见二人迟迟没有上场,忙又催促一遍:“正气坛,墨天痕,对正气坛,晏饮霜!”
二人不大情愿的走进场中,两两相望,却迟迟不愿动手。
他们相互倾慕,心中皆有彼此,原本离眷侣玉成只隔薄纱一幕,如今却已物是人非,自己的一时不慎所造就的一时之选,使得二人之间留下了一道永恒的裂隙,再想跨越重聚,道途苛难,远非先前可比,只可谓造化弄人。
即便应了贺紫薰与薛梦颖,又得柳芳依在侧深情相许,墨天痕对晏饮霜的感情也丝毫不曾减淡,在重回正气坛后相处的这段时间,反而愈发浓烈。
人常言:“家花哪有野花香”,可晏饮霜这朵美丽的“野花”却宛如百花齐绽的绝美峡谷,深深吸引着他在此地流连,此生心已挪不开地方,然而这几日来,见她生淡疏离的模样,墨天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晏饮霜望着面前略显紧张局促的玄衣少年,神态竟与当日二人初见之时并无分别,一时间有些恍神,那日二人于演武场上初见,再到隔日比剑,相伴东行,醉花大战,承接圣枪,捍卫武演,不知不觉间,那原本与自己相距甚远的少年,竟是轻松的超越了自己,甚至将她远远甩在身后,令她连追赶都不知从何做起!
她从小就是天之娇女,纵观身边同辈,除去宇文正长子宇文耽,正气坛同辈中无有能出其右者,即便放在三教武演,除却煌天破籁天声,同辈的三教好手与她也只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单论天赋才情,已是三教同辈第一流,然而纵然自己光辉万丈,却依旧不及往日里对她敬畏爱慕,在她面前常露出羞涩局促神情的师弟,如今赛中相遇,自己竟是一致被长辈看低,反是要求墨天痕不要留手,如此落差,令得她连日来积蓄心头的纠结与烦闷通通炸开,化作一股没来由的莫名怨怼,全数落在了身前那不知所措的无辜少年身上!
此时,见场上二人迟迟不肯动手,唱名官忙又催促道:“武演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只见白光一瞬,锦绣出鞘,直奔墨天痕而去!
墨天痕不防晏饮霜突然下手,仓促间提枪左支右挡,连连后退,步法几度纷乱,却见她攻势不减,锦绣玉剑锋芒毕露,如白莲绽开,每一瓣皆是剑影重重!
“霜儿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双方还未行礼,怎就一言不发,抢先动手?”东方晨妍见晏饮霜失态之举,不禁担忧道。
台下众人看的分明,晏饮霜连行礼都不曾便抢先出手,于情于理都是失态。
就连晏世缘也不禁皱起眉头:“天痕不似有意相让,但霜儿这番抢攻也未免太过……无礼?”
倦嚣尘甚是疑惑:“为何……不带剑?”
月冷星一掌拍在他背后,怒笑道:“怎么?看不起用枪的吗?”倦嚣尘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话。
主位之上,孟九擎身后的煌天破亦是发出了与倦嚣尘相同的疑惑。孟九擎安坐首位,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认为,为何?”
煌天破却道:“有意相让。”
忽听孟九擎轻轻一叹,令的煌天破不得不正视起他的背影,随后郑重道:“破儿,你可愿用剑?”
煌天破躬身道:“师尊知道,弟子更擅用枪。”
“他还难当大任。”孟九擎平稳道:“但你不同。”
煌天破道:“弟子不解。墨师弟天赋异禀,倦师伯与宗前辈二位剑法大家都对其称赞不已。”
“未来可期,但现今难用。”孟九擎又问道:“你可知他那墨剑的来历?”
煌天破道:“弟子不知。”
孟九擎轻笑道:“你不必谦虚,你一路随他同行反攻,想必对墨武春秋已有自己见解。”
煌天破微微一怔,道:“倒像是……另一把众神默。”
孟九擎摇头道:“效用只是其次。他之墨剑,与三教之秘关联极深,是绝不可遗失之物,所以出发之前,为师才会借口令你看管。”
“三教之秘?”
“唯三教掌教与墨家钜子才有权知晓的上古秘辛,但总有一天,你会知晓。”
孟九擎此言看似平静如水,内容却是惊天动地,煌天破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妄念。”
孟九擎也不回头,只平静的望向场中战局,淡淡道:“拿下三教源经,便非妄念。”
此时,墨天痕已从晏饮霜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站稳阵脚。
众神默在他手中轻如鸿羽,但真实分量沉重非常,晏饮霜虽是攻势凌厉,但枪剑相交之下,巨力不断反馈,反而令她几乎握不住剑,散乱了招式。
眼见晏饮霜攻势放缓,墨天痕小声乞求道:“师姐,别这样……”
却见晏饮霜双目通红,怨道:“你为何不还手?”
墨天痕尴尬道:“切磋而已,不必动真格。”
晏饮霜玉剑一挥,指向场下,道:“长辈们都觉得我不如你,你也这么觉得吗?”
墨天痕只得道:“哪里话,师姐可是我一直追逐的……榜样。”
“榜样?好!”晏饮霜剑锋一转,道:“那你就拿出真本事,看看你有没有追上我!”
“啊……这……”墨天痕确实纠结万分,赢,只怕惹恼佳人,输,又怕被长辈责问,如何都不能完满。
东方晨妍在场下看的颇为气急,心道:“霜儿这在耍什么小性子?起伏天痕会让着她吗?不对,霜儿今日如此蛮不讲理,与平日教养大相径庭,怕不是天痕哪处惹怒了她,令她愤不甘平?”
她哪里知道,女儿心中对墨天痕更多的乃是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郁积在心,反而全数化成了无名怒火,一股脑的撒向了无辜的少年,大抵如同学堂里的男孩儿喜欢上女孩儿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反将自己心中的好感变成了一场场恶作剧,虽非歹意,却也让人承受的莫名。
“你不肯吗?”
见墨天痕迟迟不愿回答,晏饮霜也是气急,锦绣一舞,儒门名招“飞文染翰”抬手映现!
墨天痕生怕晏饮霜接不住刚猛的燕歌孤问,只得左手剑指行意,化“卫山河”抵掉一波攻势,不料其后竟是三剑连环,“旧史堆缃素”、“夜案览芸编”、“方策布文武”联袂而来,儒风浩气如三道利箭,分袭他上中下三路,不留一丝空间!
墨天痕连退数步,避过锦绣锋芒,足下却倏然一滞,竟是已踩上擂台边缘,只消再退半步,立刻判负!
无奈之下,只得提转圣枪,一身正气轰然爆出,气流直卷场周,旌旗摧折,草木偃息!
晏饮霜被这至刚气流一冲,顿时拿招不稳,剑法已乱,墨天痕连拨三枪,破去失却准头的三道剑招,这才打开空间,重夺立足之地。
演武场边顿生哗然,曲怀天惊道:“师尊,他之内力……”
屈有道望了眼一旁神色开始紧张的晏世缘,答道:“他之内力乍看平平无奇,但若交手,便会爆发出骇人之力,其精纯凝练,只怕本门青俊之中,唯煌师侄方能稳压一头。”
笑翰林有些不悦道:“那不是本门功夫。”
“似是而非。”御逍遥道:“正气心法为根,修的却是更上乘的武学。”
笑翰林道:“我记得掌教试探过,是阴阳门的内功。晏师弟,他是带艺投师?”
晏世缘正专注场上战局,只敷衍道:“不错。”
宇文正道:“天痕原本是墨家弟子,其父与我是旧交,故送到门下,应算是家学。”
中原武林门派林立,各自皆有门户之见,向来不轻易通学,但若是名门子弟投学,反可与其家门交好,反而有益,故而虽是带艺,却也不被反感。
笑翰林却道:“墨家虽是正宗,却也非名门,那阴阳门就更不必提,混沌郎君令江湖人闻风色变,非是善类,这等出身,不是带艺,又是什么?”
晏世缘有些听不下去,道:“师兄的门户之见,倒是严实的紧。天痕受混沌郎君授业,乃是拜入儒门之后,被其强制授艺,试想以他修为,又如何反抗的了南宫离恨?”
“强制授艺?”笑翰林不解道:“这南宫离恨打什么主意?”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他之选择,又有谁能揣测的到呢?”晏世缘道。
场地另一边,站在宗问真与倦嚣尘当中的月冷星兴奋道:“那小子,不仅仅是内力了得啊!”
倦嚣尘与宗问真虽不喜他聒噪,却也知他修为眼界极高,见解倒与他二人相同。
身后的籁天声不解的问道:“大师伯,何谓‘不仅仅是内力’?”
同一时间,霍青丝也问煌天破道:“破儿,此景你怎么看?”
煌天破答道:“墨师弟生怕伤到那位师妹,故而一直闪避退让,然方才那一式乃情急之下下意使出,却用上了真本事。”
孟九擎微微一笑,续问道:“真本事为何?”
煌天破道:“阴阳天启固然神妙,威力却只占半数,另一半,是剑意。”
“说详细点。”孟九擎赞许道。
煌天破接着道:“墨师弟以剑修为根,剑意见长,枪法虽是新修,却已不自觉将招式化神,方才使出,便是‘燕歌孤问’之招意!”
晏饮霜被墨天痕用强力震退,握剑的玉手不住颤抖,虎口已是发麻,心下也是骇然。
墨天痕生怕方才不小心伤到她,忙关切道:“师姐!可有伤到?”
此情此景,强者的关切仿佛是对弱者的嘲弄,更激起晏饮霜心中怨情,厉喝道:“不用你管!”
转手玉剑飞移,剑气直纵,正是虎胆剑。
破千军!
墨天痕不明晏饮霜为何如此恼火,但眼见劝说无果,只得暗叹一声:“得罪了”随即圣枪横摆,周身气机轰然一爆,势如行龙飞凤,燕歌九天!
燕歌孤问——燕华凤舞震龙枪!
此一式,墨天痕仍旧留手,未出招意,只以内力运使,但配合圣枪自重,亦是磅礴惊人,气若奔澜,晏饮霜深知抵敌不住,连忙变招“卫山河”!
只听铿然一响,枪剑交接,晏饮霜虎口乍裂,连退五步!
强行变招,又受雄力冲击,晏饮霜此刻只觉内息翻腾,几乎站立不住。
墨天痕知晓自己使枪尚难分轻重,忙撇了圣枪,上前欲将她扶起,不料却被佳人一把推开,急喘怒喝道:“我还未输!再来!”
场下晏世缘看出端倪,大喝阻道:“够了!霜儿!”
晏饮霜却恍无所闻,再提锦绣,素手上鲜血淋漓,不断滑落,将玉白的剑身蔓延出道道怵目的红川!
见此情景,主持者也望向孟九擎,却见他压了压手,示意先莫叫停。
忽然,只见锦绣剑身之上,条条赤川赫然散开,化作漫天血雾,伴随玉剑尖峰,直冲墨天痕而去!
晏世缘当下惊的猛然站起,心中大怒:“霜儿疯了吗!同门切磋,用上这等威力的血冲天!”
“血冲天”威力极大,乃是虎胆剑中最后、最强,也是最狠辣的杀招,完全施展时,内力会被催化至赤红,宛如血雾飘飞,正是心怀杀念之兆,平日若是同门切磋练习,纵然会用作练招,但若无纠葛,绝不会使至如此威力!
就在晏世缘心思电转之间,宗问真与倦嚣尘的眼神却同时一亮,只见弃了圣枪的玄衣少年宛如换了一副面孔,周身气机如遭打磨,锋锐之意见者可感!
眼见血色红雾逼近,墨天痕手一抬,剑指顿绽灿眼光华,如明月悬空,再一扫,平静的场中顿生风旋,呼啸一瞬,冲天血雾烟消云散!
血雾消散,剑势却不止,但见墨天痕剑指再指,以指会剑,血肉金铁赫然相击,竟是一声叮当脆响,场下众人哗然间,儒门名锋已飞旋而落,直插场边,嗡然颤动!
“师尊!他怎么做到的?”曲怀天惊道。
“大惊小怪。”屈有道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仍是答道:“指上剑意包覆,威力堪比真剑。”
晏饮霜仍维持着持剑的姿势,呆呆的伫立原地。
她知晓墨天痕一直在有所相让,但实是有没料到自己竟会败的如此轻易。
锦绣已失,她也信心尽失,默默的放下流血的手臂,黯然转身,算是认负。
墨天痕连忙上前,想关怀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甩开。
正尴尬之际,只听晏世缘道:“天痕,把圣枪拿回来。”
墨天痕只得去取了圣枪,在唱名官宣布赛果的声音中回到晏世缘身边,却见晏世缘铁青着脸,正对低着头默默不语的晏饮霜训斥着什么,忙上前拉住晏世缘衣袖,道:“晏坛主,师姐有伤,还是先让她去医治吧。”
晏世缘见墨天痕回来,气头更大,指着他怒道:“给天痕赔礼道歉!”
不料晏饮霜竟是偏过头去,显是很不甘愿。
晏世缘顿觉一股急火攻心,眼前猛然一黑,足下一软,差点晕倒,墨天痕与东方晨妍连忙将他扶住,东方晨妍劝道:“世缘,你还有伤,不要发那么大脾气。”
又对女儿急道:“霜儿,莫要惹你爹生气了。”
“难道就那么算了?”
晏世缘气的颤抖道:“不行礼悍然抢攻,同门切磋用上全力血冲天,将人关切无礼拒绝,为父平日所教,你全都忘了?!天痕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晏饮霜却猛然抬首,美目中哀怨透着不甘与凄凉,泪水已在脸颊滑落。看的墨天痕心疼无比,又尴尬无比。
“爹爹教训的是,是女儿不对。天痕也没有对不起女儿,是女儿对不起他……“她一语双关,将真正的歉疚带入这件事中,方才敢说与墨天痕听。
“那你……”晏世缘见她又是流泪又是认错,以为她别扭过了,正欲再说两句,却听晏饮霜话锋一转,道:“爹爹与诸位师叔伯果然眼光独到,知道女儿必败无疑。”
晏世缘顿时怔在当场,明白了一切原委,女儿从小天资聪颖,众星拱月,事事都名列前茅,受人追捧,如今却被一致看扁,反倒激起了她的倔强与自尊,也难怪她会心有不甘。
只听晏世缘长叹一气,声色也放缓不少,道:“霜儿,此事为父确有不对之处。但错就是错,心中委屈,不是你可以不顾法礼,我行我素的理由。先与天痕道歉,回屋禁闭七日,此事当了。”
墨天痕忙道:“不必了,切磋难免会有损伤,是弟子枪法运用不熟,难控轻重,才致误伤了师姐,应是弟子道歉才对。坛主,我还是先扶你先坐下吧。”
晏世缘得了台阶下来,坐定之后,吩咐东方晨妍道:“妍儿,带霜儿回去包扎。”又对宇文正道:“霜儿内息紊乱,帮忙调息片刻。”
墨天痕忙道:“是弟子造成的内伤,就由弟子帮师姐好了。”
却听晏饮霜冷冷道:“不必了,有宇文叔叔帮忙便可。娘,我们回去吧。”
说罢,与在座诸位师叔伯行过礼,转身退去。
东方晨妍颇为疑惑的看了墨天痕两眼,轻轻一叹,也跟了上去。
墨天痕还是不放心,想跟上查看,却被晏世缘叫住:“你还有武演任务,留在此地观摩,兼带休息,霜儿有她娘与你师尊照看,必然无虞,你就莫再分心。”
墨天痕无奈,只得在晏世缘背后站定。
在孟九擎示意下,唱名官立于场中,朗声道:“秋意堂,况钧衡对弘法寺,玉菩提!”
名单一出,场中又是一阵哗然,月冷星一拍倦嚣尘后背,恼道:“这可糟了。”
连孟九擎也微微皱眉,显是对这对局微觉不妥。
墨天痕小声问道:“坛主,这两人有何特别之处,引在场之人尽皆感叹?先前坛主夫人并未提点我们,让我等留意呀。”
晏世缘却是轻松,甚至有些欢喜道:“你且先看,我与你慢慢道来。”
此时场中,一名华服儒生负剑跃入,神色颇有几分倨傲,而另一名则是位面目温和的年轻僧者,腰间挂一块雪白脂玉,正对那儒生躬身合十,周全礼数。
晏世缘道:“那负剑之人,是我儒门秋意堂弟子,说来也算身份特殊,秋意堂堂主由我儒门‘岁寒四友’之一,‘南山清菊’忆芜年所治,这‘岁寒四友’乃是如今穷儒一脉扛鼎之辈,地位与我七君相去不远。”
墨天痕不禁疑道:“啊,那此回武演,是否并未见到他们?”
晏世缘长声一叹,道:“不错,此回武演,各个书院皆有名额,却尽被富文一脉占据,按理说秋意堂归属穷儒,当能留出一席,怎奈忆师兄不愿其女忆清秋出战,而其院中,只有这位况钧衡武艺最高,不得不让他顶上名额。”
一旁屈有道不禁哂笑道:“还真是讽刺。身为穷儒一脉,却不得不令富文弟子充数。”
墨天痕不解道:“按理来说,秋意堂归属穷儒,又怎会有富文弟子?”
一旁御逍遥无奈笑道:“忆师兄武艺高绝,剑法通神,可与商师姐不分伯仲,想投入他门下的大有人在,有富文弟子,不足为奇。”
晏世缘接着道:“这况钧衡之父便是秋意堂副堂主,也是富文一脉。”
“那为何忆前辈不愿派其女前来参演呢?”墨天痕又问道。
晏世缘颇为惋惜道:“忆侄女真可以‘才情绝艳’相称,不仅剑法颇具乃父神髓,为人处世也是一等一。只可惜……”
“只可惜天妒英才。”
笑翰林接着道:“她自出生,便患罕见顽疾,久治难愈,使得体质单薄,常年抱恙,若无此病,今时成就,恐怕不在煌师侄之下,穷儒一脉,也有年轻高手可谈。”
晏世缘道:“即便如此,她也仅逊于此回参演的寥寥数人,霜儿更是从小便对她十分仰慕,一直作为榜样自勉自勤。”
墨天痕从未听过晏饮霜讲述过此事,一时间也对这位在前辈中风评颇高的奇女子有了些许好奇,但场中的一声巨响,却将他的目光引向了正在对战的二人。
此时,只见况钧衡仗剑驻地,急喘连连,玉菩提却是沐浴佛光,不动如山!
“他的修为,只怕都不及怀天,只不过抽了个上上签,又吃了许多好手受伤的利好,才能阴差阳错到达此处。”
说到这里,屈有道不禁又狠狠瞪了墨天痕一眼,显是对他预演变淘汰爱徒之事仍是耿耿于怀。
墨天痕此时专注战况,并未看见屈有道目光,只是赞叹道:“这位大师好生厉害!”
晏世缘道:“能不厉害么,这是烈如来前辈新收的弟子。”
“啊?!”墨天痕登时惊道:“竟是烈如来前辈的弟子?怎未听坛主夫人提过?”
晏世缘答道:“说了是新收,妍儿也未曾见过。我只是先前统计参演人名,才得知一二。这小师傅为人低调,平日极少出现在人前,先前昊阳坛之乱,我也未见其踪,并不能窥见其身手如何,在反攻之时,想必也未有太过亮眼表现,不然定会有弟子相传,但如今一见,只怕是名藏拙的好手。”
令昆仑问道:“世缘,你怎么看?”
晏世缘道:“观他今日所展修为,应比天痕更强,但不及忆清秋与籁天声。
只是……是否仍有藏拙,我看不大出。”
御逍遥不禁叹道:“烈如来,当真厉害!”
依照顺序,墨天痕下场对手不出意外便是玉菩提无疑,听闻晏世缘推断,神色不禁也凝重起来。
那僧者面容清秀,神色温润如玉,所修佛力却是惊人,无论况钧衡如何攻击,佛光皆能精准守御,不留一丝破绽,显是修为早已高出对手一档不止,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正当墨天痕紧张之时,只听晏世缘道:“天痕,你可知开始时,人们为何哗然吗?”
墨天痕道:“弟子不知,请坛主明示。”
晏世缘道:“你想想,你下一场对手是谁?”
“我下一场对手?当然是……”面对晏世缘明知故问,墨天痕心思电转,忽的有了答案:“原来如此!”
“如此为何?”
“若这场比试不是煌师兄或大师伯的话,那么他们便会在终决之前相遇!这才是众人吃惊的缘由!”
晏世缘点头道:“不错。他二人对决之胜负,方是本届武演最大的焦点,不想此回竟是提前。按原本签位,二人不出意外,将会在终决相遇。当然,你应会先与籁天声打上一场。”
经历方才晏饮霜一事,晏世缘说话也留了三分于地,但墨天痕心中有数,若是在武演中遇上籁天声或是煌天破,自己绝无胜算。
却听屈有道不满道:“世缘,有些绝对的事情,没必要太过委婉,给小辈们盲目的自信,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场灾难。”
晏世缘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你屈师兄觉得,天痕与玉菩提,谁能胜出?”
御逍遥插道:“烈如来弟子岂是易与?我押墨师侄。”
听到“押”字,屈有道来了兴致,道:“你是想与我赌一把咯?”
“君子爱财,见赌眼开。”御逍遥道:“逍遥不才,愿与师兄猜上一回。”
“黄金百两为注如何?”屈有道问道。
“逍遥如风,身无长物,可对不上这等押注。”
晏世缘笑道:“无妨。逍遥,为兄借你,赢算你的,输算我的。”
御逍遥亦笑道:“哈,师兄知道逍遥不喜钱财,只爱自在。此回就借师兄百金,一尝私愿,赢了自当本利同还,如若输了,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晏世缘洒脱道:“你与屈师兄对赌,为兄这钱怕是收不回来咯。”
屈有道生怕晏世缘这么一说,御逍遥反悔,忙拍板道:“就这么定了,诸位师兄弟皆是见证。”
墨天痕见他们兴致盎然,也不好多嘴,只静静观看场中战局,此时,况钧衡疲态尽显,满头淋漓大喊,双腿已不住打颤,反观玉菩提,仍是立于原地,神完气足,佛光充沛。
况钧衡眼见久攻不下,知晓自己绝无机会,但被人一招不出就此败北,面子上仍觉难堪,气的将手中长剑往地上狠狠一掷,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下场了。
对手自行离场,便是自动判负,玉菩提赢下这局,对况钧衡离去的方向躬身合十,又捡起他扔在场中的配剑交换与同行的秋意堂弟子,这才归位。
经历两场比斗,孟九擎示意武演暂歇两刻。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方才的对局。
晏世缘问墨天痕道:“你对这玉菩提有何看法?”
墨天痕答道:“大师内元厚重绵长,护体佛光更是滴水不漏,着实厉害,以弟子实力,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便宜。”
晏世缘摇头道:“你错了。他的金刚法门虽看似牢不可破,但以你修为,破之轻易。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是我们尚未知他真正厉害的地方。”
墨天痕会意,惭愧道:“承蒙坛主错爱与支持,但天痕确实没有十足把握,只怕坛主的百金……”
晏世缘摆摆手,道:“区区百金,与师兄弟们图个乐子,无关紧要。你若有空,不妨先去与玉菩提交流一二。”
墨天痕疑道:“啊,他是我下场的对手,赛前结交,是否于理不合?”
晏世缘“咦”道:“武演对手中,不乏同门或至交,相互仰慕,战前结交的也不在少数,非是明令禁止之事。”
饶是如此,墨天痕心中仍是忐忑,只得道:“弟子会找时间。”
这时,一名儒门弟子前来,与七君行过礼,对墨天痕道:“墨师兄,掌教有请。”
墨天痕辞了晏世缘,一同前去,不多时便已回来,孟九擎与霍青丝等人也回到主位。
第三场武决再开,正轮到煌天破对阵一名释门弟子。
那弟子武艺不俗,佛法亦是精深,以晏世缘眼光,比起晏饮霜更强,但武决结果,毫不令人意外,不出五招,煌天破便将那佛门弟子直接轰至场外,胜的轻描淡写,却又气势冲天。
墨天痕看的不禁直冒冷汗,先前虽见过煌天破出手多次,却都是在同一战线,他武功虽高,却反而能给自己更多安逸,但想到之后或许有可能与他对决,那无比的压力便排山倒海般涌上肩头,两腿都止不住打颤起来:“若有可能,谁都不愿做煌师兄的对手啊……”
休息片刻,本轮武演最后一战开启,唱名官亦报出参演者姓名——“希音观,籁天声对武烈坛,蔺崇文!”
话音落下,籁天声从月冷星身后走出,而一名儒生从墨天痕身边走出,一跃入场。
墨天痕不曾想身后的这一批弟子竟有跟自己一样的参演者,忙问晏世缘道:“坛主,这位是?”
却听令昆仑道:“这是我武烈坛的弟子。”墨天痕有些尴尬,忙道:“啊,原来是令师伯的高足,弟子眼拙,不曾认出……”。
令昆仑摆摆手,道:“无妨,是我令他行事低调,毕竟是填补空缺,不是值得夸耀之事。”
虽是如此说,但令昆仑眼中却透露着些许不甘,道:“不过以崇文的实力,还是勉强担得起这个轮数,只可惜,他碰上了籁天声……”
令昆仑说话间,场上二人已相互行过礼,只见蔺崇文手持一柄一人多高的铁笔,面对籁天声,明知不敌,眼神却透露着一丝狠劲,与先前那况钧衡的倨傲全然不同。
籁天声亦展剑铺琴,道:“清音弦剑,领教武烈坛高招。”
蔺崇文心知籁天声修为远胜于他,也就不再试探,铁笔一挥,起手便是儒门名招“言起枯竹”。
所谓“枯竹”,古籍也,传世名篇,大多以此传承,儒门武学,也大多以此招起练,谓之“序招”,蔺崇文也不逞变化之能,只中规中矩,拉开对决序章,将自身所学尽心一展,籁天声敬他气节,弦剑一翻,道芒剑气已化作绚烂白光,一闪而过,正是其名招之一“寒剑飞踪”!
飞剑斩出,摧枯拉朽,转瞬便将蔺崇文序招破去,但序言之后,真正强招变赫然显现,只见沉重铁笔如枪如龙,飞窜而来,直奔籁天声胸膛而去!
墨天痕看的分明,那是儒门名招“生死有序”,他在金钱山庄对决魏讽夫妇,以及与晏饮霜切磋之时,都见过此招威力,此时看蔺崇文使来,却又是另一种气势。
但见籁天声不慌不忙,左指勾弦拉挑,清音古琴一声鸣响,道律喷薄而出,与铁笔笔尖正面相击,霎时间,音碎笔荡,二人各自退开,脸上却各有疑惑之色。
“有些不对……”月冷星皱眉道。
“确实,不对。”倦嚣尘亦道。
墨天痕自是没有这些高手的眼界,但也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之处:“以大师伯的内力,希音道律怎会如此力弱?”
正疑惑间,场中二人再对一招,剑笔相交之后,竟是满场哗然!
只见籁天声倒退数步,急拄剑而立,方才稳住身形,而蔺崇文却足下稳健,完胜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