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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卷 第735章 陌上花(1)

  宁安府地处江淮,湖泊星罗、水路棋布,素有三纵四横夭罗地网之美誉。

  境内淮江流淌而过,江面楼船如织,旅人行商多藉水路南来北往,催生得此地航运极为繁盛。

  又有江边以拉纤为生的诸多苦力,每至开春河水解冻,船行艰难,沿岸最常见的一道风景便是纤夫们在领号的带领下身背纤绳,船工号子此起彼伏。

  十几个赤脚汉子挥汗如雨,不管是烈日当空抑或狂风暴雨,便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岸边点点火把下,纤夫的面容时隐时现,依旧拉着吃水极重的漕船往前走。

  此时那漕船刚转过一道弯,艰险的河道骤然平缓下来,纤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过了这道坎儿,前边就好走了。

  却听得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进了江中。

  一声短促的尖叫隐隐飘来,漕船前边的一辆官船上传来一阵骚乱,接着便寂然无声,再无响动。

  ——————

  醒过来的时候,瑶姬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伸手摸了一下旁边,摸到了一只缺口的粗瓷碗。这一下让她彻底清醒,霍然起身环顾四周,顿时傻眼。

  这里……是哪?

  一间又小又矮的屋子,墙是黄泥糊的,地是灰泥压的,她身下是一张用石块垒起来的床,床上的被褥虽旧,倒也干干净净,还带着太阳刚晒过的味道。

  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装满水的瓷碗,除了这张用木条随意钉起来的几,屋里就再也没有第二样家具了。

  她有些迷糊,这里是……她家?

  很明显这是一个条件不太好,直白点说就是贫穷的家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大袖、对襟,以极精巧的手法绣着缠枝卉纹,不提衣料,便只是样式就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那这里应该就不是她家了,可她为什么睡在这里……

  正自思索,一个胖胖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哎哟小娘子,你可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头疼不疼?”女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来摸瑶姬的额头。

  瑶姬被她摸个正着,她试了试温度:“不热了……”又看瑶姬的脸色——只见眼前的少女虽还面带憔悴,但已不像刚被救上来那会儿气色灰败,又因着这点憔悴,一张巴掌大似的小脸愈显娇柔。

  罗大娘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般模样这般气度的小娘子,就是县太爷他家娘子,跟这小娘子一比起来,比落毛鸡都不如。

  她心道魏小子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嘴上不说,又问了瑶姬几句,见瑶姬确实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嗒了两下嘴:“这我就放心了,你先歇着,晚上我给你送饭过来。”

  说完也不等瑶姬答应,扭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复停脚:“魏小子待会就回来,你有什么话,留着问他罢。”

  魏小子~

  瑶姬满腹的疑窦全堵在心口,一来一去的,又添了愈多的茫然。

  她心思敏锐,方才从那女人言谈举止间察觉出二人并不熟识,且那女人看她的目光里还多是好奇和探究。

  再一看这个四壁空空的家,她不会是被歹人给拐卖了吧……

  其时民间有被称作“拍花子”的一等恶人,虽说多拐幼童,也不乏妙龄少女惨遭毒手。

  落入窠臼后,要么被卖进烟花地沦落成风尘女子,要么被卖给娶不起媳妇的穷苦男子做妻。

  想到此处,瑶姬不由浑身一颤。

  她连忙掀开被子,打定主意要趁那个什么“魏小子”没回来之前逃走。

  奈何脚一落地便双腿一软,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抓住床沿,差点就栽倒在了地上。

  莫非是迷药的后遗症?可那个女人刚才试她额上的温度,似乎她之前在生病。

  勉强稳住身形,瑶姬飞速思索着。

  如果是被拐卖,想向周围人求助是不可行的,她方才已经摸索了一遍,除了钗环首饰,她身上银钱俱无,也不具备偷偷溜走后雇车离开的能力。

  虽然首饰能换成钱,可财不露白,她又是孤身一人,可别才出虎穴又如狼窝。

  如此思来想去的,她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在过去是极为罕有的事,历经多世,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瑶姬慌乱,譬如现在,即便是被拐卖,她相信以自己的身手和智谋应该也能同买了她的人周旋几天,再徐徐图之。

  眼下她却难抑焦躁,心中七上八下。

  这实在也不能怨她,有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会不慌乱。

  她不记得这里是哪,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并非忘却前世,也不是刚刚投胎过来不知原身记忆。

  她确定自己是以这个身体失忆的,除此之外,一切记忆皆无。

  勉力回想,头就一阵针扎似的痛。

  这还真是倒霉到家了……就算能逃走,她又该逃到哪里?

  忽然,屋外传来篱笆被推开的声音。

  瑶姬顿时如临大敌,手伸到旁边把那只粗瓷碗藏到背后,只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说来也奇怪,那脚步声不是沙沙的,也不是咚咚的,而是皮肉踩在地上的啪啪声响,倒好像来人是赤脚。

  接着便是门扉敞开,天光从矮小的门洞外透进来,转瞬又被挺拔人影给完全遮掩住。

  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瑶姬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黑曜石一般。

  他一怔,大概是看到了床上的少女,步子便顿住了。

  一双大脚板上还沾着河泥,小腿上紧结的肌肉汗珠滚滚,肩头扛着粗大绳索,浑身上下只着一条犊鼻短裤,赤着古铜色的精健身躯,扑面而来的都是雄性特有的侵略气息。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话,然后便见少女猛然起身,一把抄起了手里的瓷碗:“贼子!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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