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绰本以为再也不会进到逍遥市这个地方,但温凉秋告诉他谢星摇失踪之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此处。
他是骑马回来的,整个人身上都被颠得疼,一边走才听温凉秋把事情讲来。
说是那日午后本是要给先掌门举行祭祀礼的,谢星摇本来还病着,也去了,却不知道为何在那处,她身上突然掉落出了毕方印。
“毕方印?”秦绰皱眉。
毕方印本是循剑宗代代相传的掌门私印,平日里倒也没什么用处,但在从前中原武林初定时,以循剑宗为尊定下了规矩,若是遇到急情,此印一出,江湖众门派都得来相助。
这百多年来也未曾动用过,除了各门派历代掌门都未曾有人见过毕方印的真身,但毕竟是循剑宗的一个信物。
毕方印从谢星摇身上掉下来后,在场的人都不能反应过来这东西究竟是何物,原本不当回事,但为了遵守从前的约定,各门派掌门是知道这印鉴是何样子的,崖岭的掌门见了便发难了。
因为自赵掌门登位时,她便发了密信告诉众位掌门,毕方印丢失,是贼子所为。
“怎么就能说毕方印是旁人偷的?”
温凉秋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因为先掌门,是被人暗害死的,也是自那之后,毕方印失窃。”
这件事就连循剑宗内,也只有赵掌门和当时发现先掌门尸体的二长老知道,当时先掌门的尸体,并不是那么平常,身上有明显的的伤口。
但四年前各个门派的弟子勉强从八年前那场劫难里恢复过来,却又遇上中原饥荒,各派生存尚存难题,赵掌门为了不惹出更大的祸乱只能暂且瞒下,但是她看到那毕方印,便发怒要将谢星摇关进地牢去,然后谢星摇就逃了。
温凉秋说:“当时赵掌门并未立刻发难,还问了小姑娘一句,那是不是她的东西。小姑娘自个儿还应下来了,说的确是她的,加上她莫名其妙会长河决,怎么能不怀疑她。”
秦绰点点头算是知道,进了逍遥市后直接说了要见逍遥市的主人,那底下的人本还在犹豫,看他递上了掠影门的信物后又去禀报,请示了回来才点了头。
被人引去见逍遥市主人,他们一进屋便见到坐在高处的女子举止衣着都十分端庄秀丽,妆容浅淡与她手底下的人倒是无甚相似,这样的装扮也不会有人信她便是逍遥市的主人。
“不知掠影门寻我,是为何事?”女子微微低眸,走下来时步摇轻晃,笑容温婉。
“是来找前辈的师侄,霍云山。”秦绰答。
“我早就离开合欢宗,哪里管得了一个师侄能去哪儿,门主恐怕是找错地方了。”女子笑。
看她有意推脱,秦绰也没了耐心,便直接在这洞府里喊起来:“谢星摇,出来。”
“秦门主这是做什么?”女子突然脸色一变,挥了挥手便想叫手下的人将他带出去。
是秦绰被守卫狠拉了一把之后,暗处里才匆忙跑出一个人影。
才几天不见的女子看上去却消瘦许多,她神色恹恹,看了一眼秦绰和温凉秋,转过头小声对那女子说:“姐姐,他们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霍云山的确不在逍遥市中,毕竟他把谢星摇藏在了这儿,自己又消失不见,总归惹人起疑,只是谢星摇一个人藏在里头的。
她病才好还有些咳,给他们俩倒了水后才问:“门主怎么回来了?”
看她一脸疏离,秦绰也没法多说什么,便道:“听闻循剑宗变故,回来看看。”
“掠影门何必管这样的事?”她话里没有什么恶意,却是尽量的疏远。
他咳了两声才尽量端出架子来说道:“说起来,家父毕竟认过你师父当义父,你师父的死因,总归还是该关心的。”
谢星摇和温凉秋两个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咳,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在一块儿赌博,我爹输了,被迫认的。”他撑着额头说。
穿着灰粉衣裙的人有意坐得很远,显然还没从这阵变故里缓和过来,抱着双膝柔声问:“我没害师父。”
温凉秋坐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若是不信你,我们何必来找。”
“那毕方印真是你的?”秦绰问。
她点点头,才说道:“我把贵重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匣子里,那毕方印是三四年前出现的,但我也想不起来它为何会在里头,也不知道那就是毕方印,还以为是当年生病忘了来历,也就没在意。那一日祭奠的时候,掌门师姐突然来访,说我看上去太虚弱了,便从匣子里取了几根玉簪给我戴上,我也不知道那毕方印怎么就会被我带在身上了,后来不小心就掉出来了。”
“掉出来你就认啊?”秦绰皱眉。
“我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要紧的,那毕方印上头雕刻的根本不是毕方鸟,是一只鹰嘛,所以我从未疑虑过。”她也一阵糊涂。
他嘴角一弯,轻笑道:“你们祖辈真有意思,雕鹰取名毕方印。”
取这么个名,就算想盗想夺的,恐怕都不会以为那鹰印便是毕方印。
秦绰又问起长河决的事,谢星摇将她给旁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通,他问:“你当初为何使出那招数?”
“哦,在山上被四五头野猪追,逼得没办法了我突然就使出那一招了。”她怯怯说。
……
“然后呢?”
“嗯……它们的肉,不太好吃。”她眨眨眼。
秦绰盯了她半晌,她心里难受便转过身背对着他,抱着双膝一副颓丧样子。
于她而言,陡然知道自己师父死于暗杀已经足够难过,还当即被人指认为凶手,几日之内她就成了整个江湖通缉的奸恶,一切对她来说又那么混乱。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绰软了声音问。
她摇摇头:“不知道,但大概不能在这儿多待,免得给这儿也带来麻烦。不过我想,得先去弄清楚我究竟是怎么学会长河决的。”
“我有个主意,”秦绰咳了两声,背对着他的人还是不愿意转身,他尴尬了一阵,又接着说,“长河决的事儿,我这儿有个人或许能问问。”
他倒也没想好要从何下手,但把谢星摇从这儿安全带出去才是要紧的。
“我这样子,就不拖累门主了,免得惹来追杀,”她顿了顿,又道,“若是门主不嫌麻烦的话,夷山川还请门主替我取来。”
“你倒还能惦记别的事。”
“不冲突。”反正都下山了,她倒不如一边查自己的事,一边找季如犀。
秦绰觉得自己低估了谢星摇的心性,她看上去颓唐,却并未觉得眼前之事不可解决,理所当然把自己的路走下去,没什么虚妄怨怼。
温凉秋看他的脸色又黑了一重,没忍住勾起了一抹笑,拍了拍谢星摇的背:“随我去吧,咱们先去把夷山川取了,而且……我觉得你当年或许不是病,我替你看看。”
谢星摇想了想,出去了她也没什么思绪,不知去哪里,但事情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先去取剑也好,犹豫了一阵才点点头。
“瞧瞧,把人得罪了,都不乐意叫你帮忙。”温凉秋看谢星摇去跟逍遥市的人请辞后才跟秦绰说着。
他撇嘴说了句:“我贱。”上赶着怕她出事。
秦绰又将严缭嘱托的药材递给温凉秋,又将严缭所说皆告知了她,她打开瞧了瞧皱眉问:“他没事吧?”
“还好,没受什么伤。”
“这药难摘,不过有这药,你的寒症倒是有救了。”她略微安了心。
他低声道:“是我耽误你们了。”
“无事,如若不解脱,我们俩也安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