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地,众人不敢怨恨秦煜,反倒将怒火宣泄在了林烨身上。
在他们看来,那林烨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家中一穷二白就不说了,还是个寡母带着的,他能攀上秦家,不就仗着他娘奶过秦煜几天?
偏先生也喜欢他,又做出一副孤高自许的模样,没得恶心人。
因此一干人等也明里暗里针对过林烨好几次了,但林烨也不是吃素的,竟一一都还了回去。
众人因怕得罪秦煜,不敢做得太过火,谁知这段时日,林烨也不知为何竟刻意疏远了秦煜,言谈举止都不冷不热,秦煜自然也有几分傲气,二人之间便这么僵住了。
这日林烨到了学里,心里还想着那件即将完工的男子衣裳——除了是做给秦沄的,还能是谁?
他正自发愣,众小厮围随着一个孩童走来,只见秦煜一身湖蓝暗花绣祥云纹长衫,裹着石青狐腋披风,小小年纪,一举一动已是通身的气派,见他来了,众人无不起身迎出去,又是问好又是说笑。
林烨的课桌正与秦煜相邻,却坐在椅上纹丝不动,自顾自翻动着手中书册,仿佛没看见一般。
秦煜见状,眸光微微一黯,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也看都不看林烨一眼,径直坐了下来。
一时书童过来道:“先生命先将昨日讲的书温一遍,半个时辰后过来抽查。”
众人皆知郭先生严厉,不敢怠慢,忙忙埋首温书,但到底此处无人管束,虽有几个小厮,如何敢开口约束这些贵介子弟?
渐渐地,便有一二嬉闹声,也偷偷在桌下做起了小动作。
林烨对这些事都是一概不闻的,可往常他能专心致志,今日却觉心浮气躁。
忽觉背后传来重重一下撞击,砰的一声,他手边的砚台摔在地上,溅起一大滩墨汁。
林烨一顿,霍然起身,只见身后两个嬉笑的孩童,原来是那个叫袁源的撞了他一下,袁源嘻嘻地笑道:“对不住了,不是有意的。”
林烨眉峰一蹙,抿了抿唇,重新坐了回去。
他知道袁源必然是故意的,此人在一众学童中年纪最大,虽家业衰败,他本人却颇有几分聪明,遂得以入学读书。
这袁源最看不惯的便是林烨,几次讨好秦煜都讨了个没趣儿,便把怨气转嫁到了林烨身上。
若是平常,林烨必要与他理论一番,今日却也没这个心思。
当下小厮已上来将打翻的砚台收拾干净,林烨正要继续温书,忽然又是一股大力传来。
他一时不妨,身体磕在桌上,腰间佩着的荷包松脱了,啪嗒一声落地。
那袁源眼疾手快,捡起来定睛一看,笑道:“唉哟,这不是煜哥儿的荷包吗?”
林烨心里一咯噔,合身扑上去就抢:“还我!”
但袁源比他大上好几岁,自也比他身量高大,轻轻一闪就躲开了,还将荷包握在手里上下颠动着把玩:
“我说林烨,你也忒不地道了。成日家在学里给煜哥儿甩脸子看,还佩着人家赏你的荷包干什么?还是说——”说着,袁源故意拉长调子,恶意一笑:
“这是你偷的?”
那一个“偷”字瞬间点燃了林烨的神经,他不管不顾,挥起一拳就朝袁源脸上打去,袁源不妨被揍个正着,“唉哟”一声摔倒在地,林烨趁机一扑而上,骑在他腰上抡起拳头左右开弓: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那只荷包不是他偷的,也不是秦煜的,是娘亲亲手给他做的!
——“是娘不好,就罚娘……给烨儿做个新荷包好不好?”
——“要做个比煜儿戴的那个还好的!花样子要最时兴的!”
可是荷包做出来了,还是与娘亲曾经给秦煜做的那只如此相似。
林烨并不知道蕊娘只是希望他能与秦煜更加亲近些,虽说两人孩子并无血缘关系,但蕊娘与秦沄若在一起了,二人便是兄弟了。
且他们原本就同进同出,亲密有加,但蕊娘如何能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念头——
偷来的……不是偷来的,荷包是他的,娘亲也是他的!!!
一拳、两拳、三拳……林烨一拳比一拳挥得更重,其他学童一开始是猝不及防,到最后已经是被吓呆了。
人高马大的袁源只能躺在地上惨嚎,而林烨双眼赤红,鼓动的衣袖间,甚至能看到小臂上虽浅但又结实的线条。
那个和袁源一道戏弄他的学童打了个寒噤,忙要转身出去告知郭钧,忽然一左一右两道身影拦在他面前,也堵住了整间屋子唯一的那扇门。
……哼,秦煜收回示意那两人的目光,暗自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