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傅寒江方才悠悠醒转。
意识清醒的第一时间,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哗然雨声。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沉重的雨滴击打着地面,雨声之中,似乎还有轻细的……啜泣?
他不觉一怔,原本还有些混沌,此时却是全然醒转。
他的身上湿漉漉的,打湿的衣裳紧裹住浑身上下,教人难受得紧,但头脸上又没有雨水坠落。
大腿和小臂的位置传来沉闷的钝痛,傅寒江微微一动,便知道骨头还是完好的,应该只是皮外伤……
直到此时,他又眨了一下眼睛,方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
他的眼前,为何还是一片漆黑?
忽然,那啜泣声停了下来。
似乎发现他醒了,只听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他忽觉一股幽香拂面,接着,恍惚有柔软温凉的手掌要落在他脸上,却又在仅剩半寸的位置硬生生止住。
傅寒江心头发沉,片刻后,哑声道:
“……天,黑了?”
不知为何,身旁之人没有回答他,他其实也并不指望那人的回答。昏迷之前,他的后脑重重摔了一下……他博览群书,对医术也是略有涉猎……
虽然不想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但此时他浑身僵硬,一颗心已彻底沉了下去,半晌,他方才听到自己沙哑到不成调的声音: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话音方落,一声啜泣猛然响起。
身旁之人似乎紧紧捂住了嘴,方才没有哭出声音。
见状,傅寒江反倒冷静了下来,也或许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冷静,想了想,他道:
“这里是山洞?你扶我过来的?”
原来此处正是距离山坡不远的一处狭小山洞,秦露与其说是将他扶过来的,不如说是半拖半拽,中途几次二人都摔在地上,不止摔得满身污泥,她头上发髻也散了。
此时又因她哭了许久,两只眼睛肿得如桃儿一般,听傅寒江说他看不见了,不觉又心头一恸,慌忙紧咬住嘴唇方才忍住抽泣,想到他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何至于此?
当下又愧又急,又悔又痛,恨不能以身代之。
只听啪嗒一声,她的泪水落在了傅寒江脸上。秦露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忙伸手帮他抹去,越抹那泪却流得越急,他脸上的湿意也越多。
那样一种无声抽噎,虽听不到丝毫哭音,却更教人生出难以自持的怜惜,傅寒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别怕,他们在上头的人必会下来寻我们的,至于我的眼睛……”顿了顿,只听他用一种淡然到轻松的语气道:
“脑内淤血充塞也可至人短暂失明,待淤血散了,也就好了。”
……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呢,若他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呢?
一念及此,秦露更觉五内摧伤,忽想到医书上以针灸可以疏散淤血,按摩穴位似乎也是可行的……她想也没想,忙轻轻抬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接着双手按住他睛明和印堂几处穴位——
傅寒江只觉那柔软温凉的感觉再次袭来,先前只是在他脸上胡乱擦抹,不过如蜻蜓点水,此时纤巧的手掌覆在他肌肤上,如同一片羽毛……他不禁狐疑,男子的手,能有这般娇嫩吗?
不等他想明白,忽又嗅到从“少年”袖中飘出的幽香。他脑中忽闪过那日在马上,珍珠似的耳垂上飞速染上的薄红……
“咳!”男人忽然用力咳了一声,淡淡道:“你既不通医术,何必白费功夫?不如等人来寻我们,届时自会送我去看大夫。”
他这话原说得不大客气,就是不想秦露再继续帮他按揉穴位。谁知秦露听了,手上一顿,却并未停下,反倒用着比先前更轻柔的力道揉捏。
傅寒江只得又劝阻了几句,她却始终不停,酥麻和温热如同涓涓细流,从纤指抚触过的地方蔓延出去,渐渐地,他眼前的黑暗似乎真的浅了几分,可不知为何,傅寒江却觉越来越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