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顿了顿,动作平稳地将最后一匙药汁喂给他,方放下药盏,淡淡道:
“也好,我这就打发人套车。”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步履间没有丝毫留恋,傅重洲心头黯然的同时,她的回应却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当下心中笃定,只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一时外间传来秦霜和一个媳妇子的说话声——
“咱们的车都借出去了,奶奶原先吩咐了多拉些粮米来,若要车,一时半会儿却不知往哪里弄去。这庙里倒是有车,不过是拉货物用的,既无车盖,人坐在里头,岂不被浇得湿透了?”
秦霜听了,犹豫半晌,只听傅重洲隔帘道:“我原是骑马来的,再骑马回去便是。”
秦霜下意识道:“不可,你手上还有伤,如何牵马?”
傅重洲道:“不是还有我那几个亲随吗?嫂嫂放心,我是行伍中人,哪里就这样小心了?况此时雨已小了许多,我就是再淋一点子也不碍什么。我在这里,嫂嫂多有不便,还是尽早……”
话犹未完,已被秦霜一把打断:“不必再说了,你把伤养好了再走。”
傅重洲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脱口而出让傅重洲留下时,秦霜原还有些后悔,见他还要再辨,不免将声音放重,故意板着脸道:
“我是做嫂嫂的,难道连我的话,二爷也不肯听了?”
片刻后,方听到帘后传来些许无奈的声音:“……好罢。”
不知怎的,秦霜也觉得自己像是松了口气。他说要走时,她本能便觉失落,但又有几分释然。
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让他留下来了,无论如何,她实在做不到让他再次冒雨离开,且他身上还带着伤。
当下傅重洲便在这庙中住了下来,寺中简陋,又有众多灾民,每日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只秦霜能照顾他。
但傅重洲并未趁此机会加大攻势,他是何等心机?
深知秦霜的性子虽柔弱顺从,却自有一股狠劲,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一根白绫悬于梁上,教他悔恨至极。
因此他若想重新取回她的芳心,需得循序渐进,且要做到不露声色。在床上躺了两日后,他便立时提出也要去寺中搭把手:
“我手上虽有伤,行动却是无碍的,嫂嫂不便抛头露面,如今有许多需要居中调停之事,不如便交给我。”
秦霜听了,也觉十分有理,便点头应允了,又想到他并未趁二人独处的机会有无礼之举,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来这秦霜既已知道傅重洲依旧对自己念念不忘,如何不心中妨碍?
因此言谈举止间方才冷淡至极,若非委实没有下人服侍,她是半分也不肯靠近傅重洲的。
今见他如此,便想到,看来他也明白这段孽缘原是无望的,雨夜中的那番话,想必是激动之下方才脱口而出。
也好,既然他能表现得如没事人一般,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
想毕,便压下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从此之后,倒是不再刻意冷待傅重洲,也不再时时避忌他了。
这日管事的送了采买的账目来,因有一事不明,秦霜看过之后便欲寻傅重洲商议。
若按在家里的规矩,原该是打发人请傅重洲来见她,但如今事急从权,连端茶递水的丫头都没有,秦霜问明傅重洲已从外头回来后,便径直去了他所居的厢房。
方走至窗下,只见屋内传来一阵水声,秦霜心中好奇,透过未掩的窗缝儿往里一看,霎时间脸红耳赤。
只见离窗户不过几步远的地方摆着一只浴桶,桶边是汗巾胰子等物,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外袍搭在屏风上,中衣也已半褪。
水汽浸润得他俊美的眉眼愈发慵懒,一颗水珠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条滚落,滑过喉结,滑过锁骨……最终落入了襟口间那半露的胸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