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顿时急了,忙伸手去抢:“还我!”
这块同心佩还是那年周景宵因为先帝病重必须离开秦家时送给玉姝的,这是他二人定情之物,自打玉姝得到后便贴身佩戴,未有一刻离身。
她忽然想起周景宵说过,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彼时她还以为是静慈太后所赐,难道……
果不其然,涅古冷笑道:
“他也配戴这块玉佩?他不怕我父亲深夜来索他的命?!”
当年蛮王送女和亲,涅古的父亲,也就是敏妃的兄长亲手为她雕了这对同心佩,聊寄思乡之情,后来敏妃去世,便将玉佩留给了周景宵。
这么多年,他一直珍藏着这对一点也不昂贵的玉佩,即便他亲手断绝了在这世间的至亲,亦没有将玉佩取下来过。
其实当玉姝猜到周景宵的身世时,也曾有过不解——
即便彼时他身为大梁主帅,不得不与亲人为敌,也没有必要做到如此残酷的地步。
忽见涅古抓住玉佩就要往地上掷,玉姝忙道:“不要!”
涅古冷笑:“看来你很宝贝它,那我今日偏要摔给你看。”
说着,只见他用力往下狠狠一摔,砰的一声,玉佩四分五裂。
玉姝怔住了,半晌,她的唇方才动了动,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地。
不知为何,涅古只觉心口一抽,少女没有再说什么,亦没有像方才那样激烈地与他对峙,她身上衣衫凌乱,半边香肩还露在外面,伸手将一块碎玉捡起,啪嗒,泪水落在地上,她擦了擦脸颊,又捡起第二块……
落在地上的水痕很快就消失了,一共二十七块,哪怕是碎成微末的一点碎片,她也轻轻用指尖拈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手心。
涅古几次欲开口,却几次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有一瞬间竟觉得后悔,玉姝将碎玉放进帕子里,轻轻包好,只见她抬头,道:
“你知不知道,当年大梁又有多少士卒死在那场大战中?”
涅古一怔,不等他回答,玉姝自顾自道:
“我素来爱读史,曾特意查阅过档案,是二十万三千零七十四人。”
“登记在册的,是这么多,或者因尸身残缺身份不明的,或者在档案上记载为失踪的,还有更多。”
“这二十万人里,有人有妻有子,有人刚刚成年,有人家中还有老母等候,有人还未见过一眼刚出世的孩子。”
“你问我,那十万乌瑟士卒无辜吗?当然无辜,但他们也一样无辜。”
没有人是不无辜的,从这场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都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中,所有人都带着罪孽,但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大梁人的命是命,乌瑟人的命自然也是命。如果说非要为此找一个罪魁祸首,或许也只有首先发动战争的那个人。
心口蓦的一刺,涅古厉声冷笑道:
“所以你是想说,我祖父该死,我父亲该死,谁教他们率先攻打大梁,谁教他们害了几十万人的命?!”
你知不知道为何乌瑟总是要一再南下劫掠,你明不明白他们……
忽见玉姝摇了摇头,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沉静,道:
“我虽从未去过北国,但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乌瑟人逐水草而居,何处有肥沃的草场就会定居何处。”
但草原上的水草并非永远丰美,先不提持续数月的旱季和严酷的冬天,乌瑟人在这里繁衍生息数百年,人口也愈来愈多,草场却愈来愈少。
为了不让百姓挨饿,蛮王只能命人入关劫掠大梁,每年的夏冬两季,就是大梁与乌瑟战争最频繁的时候。
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双方都想活下去,双方都只能深陷在世代血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