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听了,便不再言语,一时用完饭,众人又伺候蕊娘和两个孩子梳洗了,方听帘栊响处,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进来,只见秦沄已换了一件湖蓝绣江崖海水纹锦袍,因怕身上的酒气熏了蕊娘,特特盥沐过了,发鬓还带着一点湿意。
他方抬眸,不觉一怔,两个孩子散着裤腿,一左一右地坐在那张紫檀木透雕百子闹春大床上,嬉闹着解九连环,蕊娘坐在一旁,唇畔含笑,眸光似水,正是一个等待着丈夫归家的温柔妻子,此情此景,登时教秦沄痴了。
他忽然便想到多年前与乐氏成亲的那一晚,彼时秦沄的心里只有厌烦和冷漠,迎亲、拜堂、宴客……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没有分毫喜意。
正是在那时,他对夫妻和美、一家天伦的最后一丝憧憬也消失了,但他也并未觉得遗憾——
他是庆国公,他肩负着家族的责任和荣辱,除了这些,旁的他不需在意,也不能在意。
勾起唇角,秦沄迈步而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冷峻的线条在见到屋内母子三人的第一眼,便不知不觉冰融雪消。
听到脚步声,众人闻声抬头,两个孩子见是他,都脆生生地道:
“爹爹!”
“爹爹,快来陪我们解九连环!”
“好。”秦沄温声回答,先走过去握住蕊娘的手,“累不累,孩子们没闹着你罢?”
蕊娘脸上一红,想把手抽开,但他虽力道温柔,却也不是她能挣开的,想到今日他二人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索性便大大方方道:
“我还好,倒是大爷又饮了酒,席上也不得好生吃饭,不如教厨房送些饭菜来,大爷好歹垫垫。”
“那个不急,”秦沄慢条斯理道,“有一件事,却是再要紧不过的。”
蕊娘疑道:“何事?”
只见他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声音却淡然依旧:“你对我,是不是也该改改口了?”
……改口?蕊娘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原就有些热的双颊更是如桃花一般,那艳丽的绯色从莹润肌骨下浸染而出,真真羞煞动人。
其实似秦家这般的人家,夫妻之间互相称呼也都用的是“大爷奶奶”,那“夫君娘子”,又或二人小名表字,都是在闺中无人时,又或耳鬓厮磨之际方才吐露而出的。
兼之蕊娘素来脸皮就薄,且旁边还有两个孩子在……念头闪过,她便察觉到两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秦煜还捅了捅秦烨,小声道:“烨哥哥,爹爹是不是要娘亲叫他的名字,可爹爹的名字不是要避讳吗?”
蕊娘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觉手背上一紧,秦沄握着她的柔荑轻轻捏了捏,不满道:“嗯?”
她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只得轻声道:“夫,夫君……”秦沄顿觉心头一荡,正欲再接再厉,听她多唤几声,只听蕊娘道:
“天儿不早了,该歇下了,烨儿和煜儿也和我们一道睡,夫君,你不会介意罢?”
一面说,她还故意用那双温柔似水的明眸看着秦沄,两个孩子此时也齐刷刷地调转了目光,用澄澈的黑瞳盯着自家爹爹,仿佛他要是不答应,就罪大恶极一般。
秦沄顿时额角一抽,只得道:“我自然是不介意,可今日……”
“这么说,夫君是允了?”
不待他说完,两个孩子便欢呼一声:“爹爹真好!”
“爹爹,若是床上腾挪不开,你就去外间熏笼上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