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向晚时分,天忽然下起雨来。
夏日的雨水来得急,蕊娘站在院子里看李婶和小丫头二人晒些灰条菜干子,忽见半空中乌云攒聚,风起雨落,片刻功夫,便有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砸得院中满树榴花落了一地。
李婶道:“偏这会子下雨,今儿哥儿放学,老李已赶车去接了,也不知路上有没有耽搁。”
小丫头纱儿笑道:“若李叔赶不及,还有秦家的人呢。他们也要去接煜小爷,必会一道捎上哥儿的。”
一句话勾起蕊娘心事,不禁想到,秦沄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
往常他不说日日来池家,也是或三天五天,借着送秦煜过来的机会上门拜访,等到他与蕊娘又重新有了那般亲密缠绵后,更是一天不拉,总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登门。
但自打那日他被蕊娘踢下床,竟再没见过他,中途秦煜也来和林烨玩耍过几回,也不见他的踪影。
蕊娘不免疑心自己那一踢是不是过分了,想秦沄堂堂一个国公爷,何曾被人这样冒犯过?
若是放在以前,蕊娘也是万不敢如此的,但秦沄的一再让步隐忍令她胆气愈壮,甚至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且秦沄当时也并未生气,不过悻悻罢了。
她性子本就小意温柔,此时不免后悔。
想到秦沄若真就恼了,自己岂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念头一起,又觉忿忿。
不过踢他一脚他就这般拿乔,还说日后全凭自己一句话,他什么都依的,原来都是哄她的!
如此这般生气一会子,又懊恼一会子,担心一会子,又强作镇定一会子,真真是百般滋味,千种愁绪,一腔女儿心事无人诉说,不过面上强撑罢了。
此时蕊娘也无心闲话,只怔怔看着窗外雨打芭蕉,水激绿蜡,却不知那个她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离池家不远的地方,雨幕中那座小院不过咫尺之隔,秦沄却觉脚下如有千钧,既不敢靠近,又不忍远离。
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那日杨襄在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当年我请你去喝酒,席上你却不冷不热,且之前也是几次推脱。我原就因家中长辈对你的夸赞心中不忿,就想着报复你一下,所以……所以在你的酒里,偷偷下了合欢散……”
“你喝多了,又中了药,我打发人把你送到我常年包下的屋子里,又叫了一个妓子过去,预备等你和那妓子成了事,我再带人过去假意撞破……”
“你向来不近女色,若是被人抓到和妓女厮混,岂不是颜面尽失?谁知后来我也喝多了,只顾着寻欢,就混忘了。”
合欢散、酒席、妓子……秦沄极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他竟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正如杨襄所说,当年二人同窗,因完全不是一路人,秦沄对对方一直都不甚理睬,他只记得,有一回他实在却不过杨襄的面子,方才与几个同伴一道与他去喝酒,他酒量不佳,很快就醺醺然,醒来后赤身躺在一张床上,衣衫则散落一地。
彼时秦沄不以为意,猜测自己或许是喝多了身上发热,方才失态,如今与杨襄的话一对照,难道竟是那次……
现在想来,他确实记得自己恍惚中做了一场梦,梦中他与一个娇美少女尽情交欢着,那少女不停哭喊,不停挣扎,但他在酒意与药物的驱使下便如同一头猛兽,她越是挣,反越激发了他心底残虐的凶性,越加大力深重地挞伐她。
她很娇嫩,柔软得好像他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她也很甜美,在此之前,秦沄虽已成婚,却因厌恶妻子从未碰过对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过旁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销魂蚀骨的滋味,亦是第一次食髓知味,一再索求,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是……
他猛然想起,林方回也是在一场杨襄聚众寻欢的酒席上,将被迷晕的蕊娘送了过去。
事后蕊娘失贞,杨襄却从不承认有此事。
以杨襄的地位和惯来行事,他若做了,又有何不敢认的?
其实此事并不合他的脾性。
因为那是个“梦”,秦沄从未在之后回思过。因为那是个“梦”,他虽在事后隐约记得梦中少女的模样,却也并不在意。
此时他克制不住地仔细回忆,指尖不知为何已隐隐颤抖起来。
……不对,这只是他想多了,事情怎会这般凑巧?
他要问的是杨襄有没有奸污过蕊娘,不是他……奸污蕊娘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