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座平凡到籍籍无名的小城,住着一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始一而终,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和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迈,却有着一份杯酒独酌的淡然。
没有大城市为生计奔波的劳累与冷漠,有的只是知足常乐的悠然与恬静,改革的春风就如同吹动柳条的那一股微风,早到晚到早晚会到,不只是吹开了地里的新芽,也吹进了小城人们的心里。
比沿海发达省份多睡了二十年的人们终于被家门前打桩机的喧嚣吵醒了,世纪之交带给人们的变化不只是纪元年份的首位数从沿用了一千年的1 变成了将用一千年的2 ,更多的变化出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
见面不再寒暄吃了没有,而是询问城里哪家工厂工资高,吃了几十年大锅饭的人们一夜之间意识到了还是小锅菜比较香。
不同的脑袋决定了口袋的厚度,原本头碰头脚碰脚的邻居们在生活上拉开了差距,羡慕,嫉妒,自卑甚至仇视,一系列的情绪应运而生,以堪比地板油的加速度改变着已然一成不变了很久的一切。
一条清幽的石板街顽强地留守着仅存不多的回忆,一阵春雨的浇灌仿佛将这美丽的景色调了一个色度,油润的石板路又仿佛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中的场景,街边一户人家,抬脚一跨就能过的门槛后面,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利用这雨过天晴的间隙搬出了桌椅,坐在家门口写起了作业。
“哟,妮子啊,做作业呢。”一个有点痞癞的男人声音响起。
低头写字的女孩闻声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来人大约三十出头,身穿一件绿白条纹的T 恤,衣领笔直的竖着,光亮如镜的头发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蜡,让人担心点把火就能烧起来,刚下完雨不阴不晴的天居然戴着一副蛤蟆镜将双眼挡在了乌黑的镜片之后,让人看了心生不适。
“哦,刘叔叔好。”女孩不愿多看那张脸,问了声好就继续低头写字。
“妮子,妈妈在不在家?”男人继续问道。
“在呢。”女孩头也没抬地答道。
“行,你接着做作业,叔叔找你妈妈……呃……聊聊天哈。”
男人说着跨过门槛,经过女孩身边的时候轻轻往她桌上放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巧克力,抬手的时候顺带捏了捏女孩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发出一声嘿嘿的笑声。
女孩似乎有些麻木,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声“谢谢刘叔叔。”
男人不是第一次来找妈妈聊天了,也不是第一次大方地给她这么一块对她来说有些奢侈的进口巧克力,她不认得包装上大大的英文商标,只认识两个中文字——德芙。
女孩还清晰地记得若干日子前第一次拿到这种巧克力时的情景,时髦的塑料纸包装与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任何糖果或巧克力都不一样,那柔滑的手感,精致的印刷让她久久不舍得撕开包装纸,直到几天后刘叔叔再次造访又给她带来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巧克力时,她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珍藏几天的上一块巧克力。
将精致的包装慢慢撕开一角,她对着咖啡色的巧克力端详良久,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鼻端嗅着迫不及待向外飘散的诱人可可香气。
思量再三,女孩终于轻启檀口,一排细洁的贝齿在朱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洁白,嫩红的小雀舌犹如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蛇一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巢穴,向着香气飘散的地方慢慢游了过去。
轻轻地一下触碰,小蛇慌忙地逃回巢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又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要回去慢慢消化,独留下巧克力被濡湿的一角。
女孩眯起了眼睛,随即噗嗤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谨小慎微,她躲到一个角落里,左右看看并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野里,她咬了咬牙,将巧克力慢慢递到嘴边,再次张开樱桃小嘴,这一次胆怯的小蛇没有出来,两排贝齿随着嘴巴闭上的动作慢慢咬上巧克力,前后横移了几次,似乎是在计算最合适的切割位置,犹豫几次之后终于用力咬下,随着“嘎嘣”一声轻响,原本完整的巧克力缺了小小一角。
随着咀嚼的动作,女孩的脸上现出无比幸福的神色,其实那咬下的一小块根本无需如此大幅度的咀嚼,但是这样却能使那股香甜快速在口腔中蔓延,覆盖每一个角落。
女孩只觉得舌尖上的每个味蕾都绽开了,仿佛干涸土地上的青苗迎接着久旱之后的第一股甘霖,脑海中似乎有无数个气泡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开来,每一次炸裂迸发出的都是纯纯的内啡肽。
这种满足与幸福的感觉被定格在了女孩的记忆中,直到多年之后她才意识到此刻的满足与幸福居然同高质量性爱的快感何其相似,无数女人终其一生难以求得的性快感其实在自己的记忆中都能找到替代,大到巨额财富,小到一口香甜,只是很多人淡忘了初心而已。
女孩将刚得到的巧克力放入小书桌侧面一个小小的小抽屉内,这已经是那里的第四块了,但其实刘叔叔来了可不止四次,除了被她用了整整一星期才慢慢品尝完的第一块,还有一块送给了住在隔壁的好朋友小花,那就是六块了,而且刘叔叔起先的几次并不是每次都给,但是架不住小丫头每次期盼的眼神,不知道是第几次之后,刘叔叔每次来就会像是付通行费一样塞一块德芙给到收费员一般坐在门口的女孩。
刘叔叔每次来都说是找妈妈聊天,女孩才十岁,不懂那么多门道,虽说觉得应该不是倒杯茶唠唠家常那么简单,但是单纯的小脑袋里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她只记得开始的几次,每次刘叔叔来,妈妈都要走到院子里对正在门口写作业的她嘱咐道有要紧的事要和刘叔叔说,没事别进他们屋,如果有人来找妈妈就说她暂时不在家。
女孩答应了,确实也是每次都这么遵守的,本着拿人巧克力就要替人消灾的原则,她出于本能的也想为那一口诱人的香甜付出些什么。
妈妈每次关起房门和刘叔叔聊天都会让女孩在做作业的同时照看好5 岁的弟弟,小男孩正是狗也嫌的年纪,独自应付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带来的难度不亚于面对一张考卷,好在刘叔叔每次来的时间也不算长,最多也就不到一个小时,这也让这笔交易因为一块进口巧克力的加持显得性价比颇高。
今天刘叔叔来得正是时候,下雨天是个睡觉的好日子,这不妈妈早早地就把精力充沛,没事就在自家院子撵得鸡飞狗跳的弟弟哄睡了,小魔王前脚刚睡下,刘叔叔后脚就到了,想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可以一边闻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一边嚼着巧克力应付不太难的作业,悠闲的感觉让女孩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一阵自行车推行在石板路上的琳琳琅琅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了门前,女孩低头写着作业,一手握笔,一手握着小半块巧克力,对这习以为常的声音没有过多关注。
“丫头。”
自行车的声音停在了女孩的家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爸爸,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女孩抬起头看着正把自行车推过门槛的父亲,那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穿着一件满是粉尘的蓝色工作服,一头杂乱的头发上也沾了一层浅色的粉尘。
“是啊,今天厂里活儿不多,干完了就回来了。”父亲将自行车推倒院落停好回答道。
女孩的父亲几年前还是镇上一家国有企业的锅炉工,本想着守着这么份大锅饭虽说谈不上过什么多好的日子,但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没想到偌大的厂子在改革浪潮的冲击下说倒就倒了,年纪轻轻的他上岗没几年就下岗了,那个时候女孩还没上学,妈妈刚怀上弟弟,一家人赖以生存的生计就这么断了。
好在年轻的父亲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迅速修改了人生规划,拜了个远房亲戚做师傅学起了木匠手艺,凭着能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一点天赋居然学得如鱼得水,很快就在师傅的小作坊里站稳了脚跟,虽说比原先烧锅炉混日子辛苦了些,但是收入却是比之前略有胜出。
随着新世纪新经济的到来,镇上开了几家大型的家具厂,已经混成业内资深的父亲理所当然地被挖去成了骨干,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母亲告别了原先到处打零工的日子,开始安心在家操持家务,小日子过得算是红火。
“爸你真是的,也不知道身上弄弄干净才回来。”
女孩嘴里埋怨着,却是起身走到父亲身边,体贴地帮父亲拍去身上的灰尘和木屑。
“嘿嘿,还是闺女懂事,知道心疼爸爸。”父亲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意,“对了,你妈在家吗?”
“呃……”女孩手上的动作陡然一停,她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新问题。
之前几次刘叔叔来直到走父亲都不在家,这居然是第一次刘叔叔没走父亲就回来了,我该怎么回答?
妈妈说有人找就说不在家,可是眼前的是爸爸,那是“有人”吗?
“丫头你怎么了?”
见自己女儿一脸的怪异,父亲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就在女孩不知该如何对父亲解说刘叔叔正在屋内和妈妈聊天这件事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刘叔叔正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出来。
“哟!海涛兄弟回来啦,今天放工可早啊。”刘叔叔还是那副痞癞的样子,脸上的蛤蟆镜让人看不透他的眼神。
“啊,是金龙哥啊,今天怎么……”
王海涛一边问着,眼神却是瞟向了紧跟着刘金龙出门的妻子,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却全然没有任何的惊惧之色。
“嗐,这不想着你上班去了,弟妹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找她聊聊天,哈哈哈哈。”
刘金龙笑得很是爽朗,一点没有紧张尴尬的意思。
“哦哦哦,这样啊。”
王海涛忙不迭地点着头,眼里却看不出任何释然的神色,如果此时的女孩多个十年的生活阅历就能看出父亲眼里的那一抹哀愁。
“丫头。”母亲对女孩叫道,“回里屋去看看弟弟醒了没。”
“哦。”
女孩乖巧地一路小跑去了里屋,拐过几道门来到弟弟睡觉的那间,只见小家伙还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大热的天,开裆裤露出的小鸡鸡就像是妈妈前几天买的甲鱼的头一样,当然是缩着的时候,女孩看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妈,弟弟还睡着呢。”
女孩一路小跑出去,看见母亲回到厨房就知道她在准备一家的晚饭了。
“好。”母亲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一会儿要是弟弟醒了你帮着看一会儿。”
“哦,妈……”女孩凑近母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个……我爸刚才问我你在不在家我不知道该咋回答,我总不能对他说你不在家吧。”女孩小声说道。
“啧。”母亲咂了一下嘴,“我们是在谈事所以不想外人打扰,你爸是外人吗?”
“哦哦,我下次知道了。”
母亲又咂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的眼神有些不满又有些无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行了行了,太阳快下山了,把作业本收了去。”
女孩像只小燕子一样扑回了院子,父亲和刘叔叔正在院门的角落轻声说着话,手里各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还是带黄色过滤嘴的平时父亲不舍得买的那种,显然是刘叔叔发的,女孩看了心里轻松了一点,十岁多的年纪说懂不懂,说不懂也懂了一点,父亲见到刘叔叔和母亲从房间出来没有生气反而聊上了,说明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她心理曾经暗暗想过的那种事。
两个男人见女孩出来收桌椅,下意识地往更深处挪了几步,但是面对的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两人的戒心没那么重,讲话虽轻但还是被女孩听了进去,也许是出于好奇的本能,女孩手里的动作不经意地放慢了。
“我说海涛啊,不是哥哥我说你,你这人就是跟你厂里那些木料呆久了自己都成了榆木疙瘩了。”
父亲猛吸了一口烟,低着头不说话,刘金龙继续说道。
“小红是不是你老婆?不是,是不是别人老婆?是,那你还管她是不是我老婆?”
“不是,金龙哥,咱们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父亲的回应有点无力。
“切,那我实话告诉你,我老婆在老家呢,再说了,那娘们一百五六十斤呢,一屁股能把你坐得半身不遂,你乐意不?”
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马上又闭上了,继续抽烟。
“嘿嘿,怎么着?哥哥我吃了几次独食你小子不爽了是不是?”刘金龙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
“唉……不是……我……”父亲支吾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一句整话。
“你别急嘛……”刘金龙一把搂住了父亲瘦弱的双肩,语重心长道,“小红她老公最近看的紧不方便,我也知道你想那骚货的骚逼了。”
父亲听他说的露骨,不安地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磨磨唧唧收桌子的女孩,轻轻拐了怪身旁的刘金龙,“老兄你小点声,孩子在呢。”
刘金龙瞥了一眼身体才开始抽条,眉眼却已显出几分娇媚的女孩,“嗐,小屁孩懂什么呀。”
嘴里这么说,可是手里却加了把力气把父亲往一边扯了扯,女孩有心听他们说些什么,在两人稍有防备但是没有全力防着她的情况下还是把之后的对话大致听了个仔细。
“我今天来可不白来,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刘金龙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消息?”
“小红她老公这星期五晚上上夜班,我和那小骚货说好了,等她老公吃了晚饭一走就去接她来这儿,我们四个人到时候……嘿嘿嘿~ ”
“什么?”父亲瞪大眼睛看向刘金龙,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来我家?”
“你他妈傻呀你?”
刘金龙回瞪过去,“不来这儿去哪儿?老子一个人住,家里就那么点地方,我是怕街里街坊的不知道?你还难不成想去小红家?”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父亲涨红了脸。
“那你他娘的是怕个啥呢?我告诉你,我都和你家娟儿说好了,她都没意见,不光没意见,还美得很呢,嘿嘿嘿。”
女孩听了不禁皱了皱眉,老实说她没听懂两个男人具体说的是什么事儿,但是她知道娟儿是母亲的小名,平时除了父亲和隔壁邻居蔡奶奶之外没人这么叫她,大家都叫她丽娟或者小杨,女孩隐约觉得刘叔叔这么称呼母亲不太合适。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哈,星期五晚上,我带小红过来,让你小子爽的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哈。”刘金龙哈哈笑着,大力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走了,妮子,叔叔走了,下次来再给你带巧克力啊,拜拜。”
“哦,刘叔叔再见。”
晚上,女孩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耳边是身旁的弟弟轻轻的呼声,她和弟弟单独睡一个小房间,这是父母那间大卧室隔出的一个小卧室,房门外就是父母睡觉的大卧室,房间里有马桶,起夜不用出门。
此时的她躺在床上,满脑袋都是问号,刘叔叔的这次来访带给她太多疑问了,他每次来和母亲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小时是在聊什么呢?
父亲回来撞见他和母亲从房里出来为什么不生气?
他们说的小红是谁?
骚逼不是骂人人的话吗,为什么两个人语气里一点不讨厌她呢?
对了,最重要的,星期五晚上,也就是三天后的晚上,他们会到家里来干嘛呢?
爸爸和妈妈为什么对此还表现得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