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15,龙涛来看邹贝,瞧着那憔悴的人儿,再多的感觉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内心,拉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人:“起来,我们喝酒去。”
“就我们俩?”邹贝呆呆的问:“叮当呢?”
“出门打她电话一样的。”龙涛拿了件她的外套:“瞧你着病怏怏的样子,那个人看到不得心疼死啊。”
那个人?
那个人是自己心里的一根钢针,能刺入心脏,血,可是一浓稠,可是冰冷,邹贝缓缓的换上鞋子:“想看也看不到。”
她不想说,她这副样子是不愿意那个人看到。
出了门,叮当,三人在石门口会合,随着涌动人潮的脚步,不时停下来看看长街的路灯,说上几句话,轻声细气的,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反而邹贝,假装的轻松,如无其事,她越是无事,两人更是说话小声。
邹贝慢腾腾的走着,本不想来这些吵杂的场合,却又怕他们太过担心,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高中的校门尽在眼前,它辉煌灿烂它的,关我什么事儿呢?
有什么想干?
若是没有……
何苦收住步子,目光恻然,马路对面,那个校门,那个保安叔叔的笑看………
那个暴雨的天气………
那是多少年前了?她上前扑进他怀里,男人溶溶的黑眸宠溺弯起的嘴角,亮晶晶的白牙……邹贝蹲下来,头越来越疼………
那样一个宠爱自己的人,为什么都会离去?
那样对她笑的人,那样搂着她的人,哪怕一丁点的快乐,都不忘记要给予她的人,为了她,什么苦都可以吃的人,只想宠着自己的人,从不怕自己当回事的人,明明答应自己不走,明明答应自己的………
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离开?
他在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会有今天,所以爱得奋不顾身,爱得毫无余地,如今走了,连血缘关系都不要了,那么就只有剩下自己了,抱着那些天荒地老,那些繁琐,细小的,点点滴滴,永远占据着心头最重要的位置……
曾经的曾经……
为什么人走了,不把记忆也带走呢?
满街的流光灯影,星星般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邹贝蹲坐在地上,拖着头颅,弯弯滴露出个浅笑:“星星……你不困吗?爸爸没在……他好忙,没法带我们回去睡觉了……”
酒吧是年轻人的世界,现代的音乐,都市的夜晚,昏黄暧昧的光影,迷离豪放的情调,每一个人都在兴高采烈的寂寞,每一个人都在热情洋溢着孤独。
三人挑了靠在舞池边的位置,龙涛首先就叫了一打啤酒,等到玩乐的道具一上来,邹贝这个第一次来酒吧的人还没见过,最后在龙涛的教导下叮当学得最快,无奈邹贝就是有点黑,几分锺不到居然连喝了好几杯。
龙涛瞧着不对劲,拿走了色盅,笑说:“别玩这个,等会我还得挨个被你俩回去。”
他想着都怕,邹贝那是电梯,可是叮当住的4楼,居民小区,把一个喝醉的人背上去,太浪费着大好夜晚。
邹贝也不坚持,她本来就不喝酒,何况着啤酒还涨肚子,随后就陪着两人聊聊其他的,音乐吵得死人,脑子更是乱糟糟的发蒙,大多数的时候也是睁着眼睛看舞池里蹦跳的人群。
邹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精神好了些,端上满杯的啤酒一口气灌下去,心里的凉爽不言而喻,不用说,像她那样的,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呢?
凉丝丝滑溜溜的清甜,从心底,到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轻微档期款款柔情,时间,就像果冻一样颤悠悠的动荡,此刻是以后,下刻是以前,耳边是天籁的奏乐,手指与手指的触碰,都划出一簇暖洋洋的火苗,五彩的薄纱,一层又一层,温柔摇曳………
爸爸……爸爸……是你吗?只有你才这样爱怜的将我含入口中,只有你才会那样坏笑着轻触我的快乐………
第二天下午,邹贝捂着发疼的脑袋,看着叮当一脸满足的睡在床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机给龙涛打了过去:“昨天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后又问:“谁送回来的?”
龙涛显然也是迷糊的状态:“当然是我送你俩回去的,叮当顺便就给带上去了,哎哟…腰都快断了。”龙涛在电话那边一通的抱怨。
“哦。”邹贝迟疑的答道。
“怎么了?”
“没,随便问问。”
邹贝放下电话,情绪一再低落,按按发疼的头,甩开一团乱麻,或许,纯粹是幻觉,酒精麻痹的情况,不然为何有那么多为它神魂颠倒呢……
那段日子,在邹贝的印象里都是不知所云的笑话,懵懵懂懂不知忙了些什么,最后居然邹勤也来这边,说是邹丰交代的,两人合并的公司也解散了,剩下的财产全是留给邹贝的,那段记忆不清晰到让人绝望,此生此世,永不磨灭。
浑浑噩噩的拨开邹勤快伸来的右手:“不要跟着我。”
一直跑,一直跑,走到无人的街角,蹲在来,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别担心,在这里,没人看得见自己哭………
恍惚着要回家,或许回家就好了,返身向马路跑去,那一刻,眼中全然无物,除了刺眼的车灯和耳膜承受着尖锐的刹车声,有什么在向她招手,生机勃勃的跳跃,涌动,世界沦陷成极致的白与黑,纯黑,就像那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模糊视线里恐慌的身躯,黑红色的琼浆漫天飞舞,玻璃与脊骨的擦响,一曲华美的乐章………
黑色……
那样的甜,那样的美,那样的安详,地面沈下,身体飘起来,化作风,化作雨,化作空气……
那边是极致美丽的天堂吧?
悠长,欢畅……
可是为什么有人哭呢?
半个月后,邹贝醒来,C市已经完全进入冬季,天色昏暗,树枝上再无一片树叶,颤微的在寒风中瑟缩,死白的被子面,冰一样的侵凉……
龙涛站在床边,看着她细细的睁开眼缝,失声笑道:“醒了,醒了。”
“龙涛。”邹贝细如蚊子干涩的嗓音传来:“我怎么了?”
“没事儿。”龙涛破涕为笑:“不小心撞了下脑袋,现在没事了,医生说醒来就没事儿了。”
邹贝闭紧双眼再未吭声,仿佛极困的睡去,倾听他皮鞋跨出去的脚步声,空荡荡的回响在寂静的走廊中……
年轻的生命力,拥有太多的旺盛,它是竭力吸收养分,快速恢复健康,十一月邹贝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冰冷的家里,扯着淡漠的嘴角,真幸运,没留下任何毛病,没有任何的后遗症,脑子还那么灵活,记得房子里的每一个画面。
那年的春节,沈寂的大年三十夜,一桌寡淡无味的丰盛宴席,窗缝外偶然窜入的冷风,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傻傻看着旁边摆放的碗筷。
南阡陌的拜访让她不知是厌烦还是感动,复杂到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随意的打开门:“有事儿吗?”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南阡陌觉得自己的冒昧,神色男的带了点不自然。
“恩。过年了。”邹贝让开身子,让他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
南阡陌淡淡的说:“我辞职了,准备离开C市,不知何时能再见。”
说完还是老样子,单收插进裤口袋:“希望,我和你,再见亦是朋友。”
沈沈的声线和低沈的脚步,很快就消失在电梯门口。
邹贝回身关上门,呆滞的靠在门板上,颓然滑落在地面,抱着膝盖死死埋下头,像几辈子干涸龟裂的河床,挣扎着,剧痛着,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不会走到今天,眼睁睁看着他的付出,南阡陌没有错,邹丰没有错,可是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眼角的泪丝,整整一夜,倾流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