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恐惧又一次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想开口问问小雨,却又害怕在她口中得到我不想知道的答案。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小雨见到我的异样,疑惑地回过头来。
“哥,你怎么了?”
那种与第一次跟踪芸去S市相同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感到心都揪到了胸口。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在疏于照顾小雨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也许情况比我想象得可怕得多。
大东,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哥,你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雨见我一直盯着她看不说话,也有些奇怪了。
“小雨,你……”
我心中挣扎再三,想要求证却又不敢,一旦我的担忧成了现实,我受到的打击绝对不下于小雨本人。
如果我的猜测成真,我无法原谅自己。
就在小雨被我阴沉的脸色惊到而不断询问我时,我心中踌躇再三,到底要不要求证?
逃避的想法一度又占了上风,可是灯下的小雨,比白日看起来更加纤弱。
她摇着我的手发问,那个曾经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牵着我衣角的小女孩的形象似乎和她重合起来。
不,小雨此刻就在这里,就在我的眼前,我无法说服自己再次逃避。罢了,如果真有人欺负你,大不了让哥一个个亲手干掉他们,再向你赎罪。
就在小雨都快急哭了的时候,我才犹豫着开口,“小雨,你去那里玩,有多久了?”
“嗯?”
小雨大概没想到我突然是问这个,愣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混在这么多男人中间……还随便接别人的酒,你知道这种地方有多么复杂么?”
我尽量放缓语气,注意措辞道,“你要知道,那种气氛下,只要被人随便煽动一下……”
小雨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她多听了两句,好像回过神来,眉头却扭成奇怪的形状,“哥,你是说,你担心那些人会对我不轨?”
岂止是担心会有不轨,我是担心已经“不轨”过了。
可是接下来的话,更难出口,我犹豫着如何起头,小雨却对我挥挥手。
“我可是那里的常客了,那边好多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别瞎操心。”
“你,你怎么这么天真!”
她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到我的担忧和焦急,让我更加心急如焚。
“小飞,你可让我好找啊。”
就在我正要出言教训小雨的时候,一个悦耳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背后响起。
“蕾姐!”
我转头一看,蕾倚在一辆橙色甲壳虫车旁,正双手抱胸看着我。
她反手关了车门,走到我旁边,看了看小雨,又看了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她嘴角勾起一丝谑笑,“怎么,心情不好出来泡女生啊?”
“她是我妹妹,小雨。”
蕾的话让我心中莫名地跳了一跳。
我才想起,蕾让我呆在她家里别乱跑,没想到我电话都没带就跑了出来喝酒打架。
“她是谁?”
小雨也看到了蕾,皱起眉头问我,眼睛里透出隐隐的戒备。
“她是……”
我看了蕾一眼,有些莫名的心虚,对小雨解释道,“她是我的同事,那里面的。”
小雨看了看蕾,似乎想到了什么,“哥,你这段时间不在家里,是和她住在一起吗?”
我心头一跳,这是女人的直觉么?
“嗯……是。”
对她们两个,我都没有隐瞒这件事的必要。
“小雨,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明天不用上学吗?小飞,我们先送她回去吧。”
蕾听我坦言,露出一丝笑容,对小雨伸出手去,“你好,我是蕾,是你哥的同事。”
小雨伸手和她握了握,盯着蕾多看了两眼。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哥,今天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接着又转向蕾说道,“我很好奇国安特工的家,是不是到处都是机关呢。蕾姐姐,你不会不欢迎我去做客吧?”
我和蕾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意外。
“小雨,我们还要工作呢,别去添乱好么。哥先送你回去,过两天再接你出来玩。”
我有些隐隐地心虚,似乎担心小雨的到访会被她看出什么端倪。蕾倒是不置可否,因此我只能自己出口拒绝。
小雨在我们两的脸上来回扫了几眼,撇撇嘴嘟囔了句话,自己拉开车门坐到后排,“好了,不去就不去,不打扰你们两个做事就是了。”
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坐到驾驶座上,我自嘲地一笑,现在事情真是一团乱麻了,希望不要因为我的话而影响了我和小雨刚刚修复的关系。
一路无话,小雨坐在车上低头看着手指,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地看着窗外。
送小雨回学校的路上,只有蕾偶尔询问地址的声音和小雨简单的回答。
直到我亲眼看着小雨走进宿舍,才和蕾一同驾车回程。
“你小子还真行啊,身体这么虚还东跑西跑,去酒吧酗酒还打架斗殴,你这是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啊,让我一通好找。”
小雨一走,气氛就轻松多了。蕾一边开着车,一边皱眉扫了我一眼。被她一说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身虚体乏,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蕾姐,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难道告诉她我是因为那段视频的缘故心中苦闷,所以才跑出来游荡买醉么?
一想起那段让我羞耻至极的通话,我不愿意将它和盘托出,那样会让我有种效法女子哭哭啼啼的感觉,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即使我知道蕾就算得之了我的遭遇也不会对我表现出让我厌恶的嘲弄,但我还是不愿意。
我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因为没有必要。
蕾和我不一样,她是特行组的正式成员,是体制内的人。
手上的装备和眼线资源都不是我这个空头顾问可以相比的,要弄清并没走远的我的行踪,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蕾提到了酒吧,不禁让我再一次想起了小雨的事情。
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整间酒吧里狂热的男人,下了药的酒杯……
这一切让我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呵呵,提到这个我就想笑。”
蕾眼神古怪地撇了我一眼,又目视着前方开口说道,“小飞你竟然……竟然去了那个地方。”
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她,蕾似乎越想越好笑,嗤嗤地笑了一阵方才在我万分不解的目光中开口,“小飞,你知道你今天去的那家……是同性恋酒吧么?”
这个答案让我一阵惊愕,但更伴随着一阵轻松。
难怪那个酒保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透着鄙夷和惋惜,难怪整间酒吧都没有一个女顾客……
细细地想来,那些男人似乎也只是为小雨的表演而喝彩,而没有言语轻佻前去找事的。
嗯?一想到在我喝酒时曾经出现过的搭讪者,我有些寒毛直竖,天哪,原来我在一群GAY中间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毕竟都是“姐妹”。不过……
“蕾姐,今天和我打斗的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似乎不太干净。”
好勇斗狠,身揣烂药,如果他们是GAY,为何会向小雨下手?
“你还说呢。”
蕾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那几个人是公安局的常客,街上混的流氓,这种人最是无法无天,下手狠毒。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还和他们打,万一伤在这些人手上那可就……你真是气死我了。”
“那他们也是GAY吗?不然怎么会去那里?”
顾不上蕾的责难,我赶紧问出我最着急知道的事情。
“据他们交代说是最近惹了点事,之前常混的地方呆不下去了,才转移到东城区来,今天是去那个酒吧碰运气找点“活”干,没想到第一天来就被你收拾了一顿。你走之后,酒吧报了警,我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你的干系从里面择出来,要不然报到上面去又是一场麻烦。”
这样看来,今天的事纯属巧合,是这几个流氓见色起意,小雨应该是没事了。
这也许是天意吧,居然这么凑巧让我撞见了他们的不轨举动,要是我没有在那里,小雨弄不好真的凶多吉少。
我感到十分后怕,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能忽视小雨,不能让她混迹在这种险恶的环境里。
看着驾驶座上蕾那带着疲惫的脸,我心中更是内疚不已,看来我的不告而别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想到她抽出精力帮我调查芸和刘保全,现在还要为我担心和善后,我更是感到心头沉甸甸的,蕾对我的好,让我如何报答。
“谢谢。”
道谢虽然单薄,但我无法不说。
蕾白了我一眼,目光中略带嗔怪。
如果是遇到芸之前的我,此时早已识趣地口花花起来,可是现在……
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她想听的话,即使我知道该怎么说,我只能转过头来沉默以对。
气氛在我纠结不安的沉默中渐渐冷却,蕾的神情也渐渐回复了平淡,目光直视着前方。
我们没有再说话,耳边只余下引擎的微响和不时驶过的车辆呼啸声。
直到驶回蕾的家所在的小区。将车锁进车库,我便跟在她身后上楼进屋。
“蕾姐,那件事,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虽然芸的欺骗让我很受伤,但即使只为了对付刘保全,我也不能不管不顾。
蕾自顾自地脱去外套,轻描淡写地说道,“今天忙了一天了,先去洗个澡清理一下吧。”
我心中有愧,即使再着急,也无法对蕾急眼。
蕾挑了几件内衣拿在手里,对我说道,“洗完澡到书房里来,我们好好分析一下。”
说完就进了卧室里的洗手间,留下我站在房中愣神,蕾提到了“书房”,我心头一跳,难道说……
等我草草冲完澡,再次走进蕾的书房,那台apple还静静地摆在桌上。
我看着它,往日一幕幕的温馨甜蜜和那一段淫靡羞耻的影像纠缠交结,让我的思绪越飞越远。
“小飞。”
直到身后响起蕾的声音,我才醒过神来,转过身来一看,她穿着浴袍,颈下随意地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小飞,关于芸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蕾坐到桌子后,从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我查到了一点眉目,但是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时间查证。”
我伸手正准备拿这个档案袋,却被蕾的手轻轻按住。
“小飞,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关于芸,你准备怎么处理?”
蕾认真地看着我,“你会原谅她,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和她一切如常过下去么?”
我无言以对。
原谅?我能够原谅么?
事情发展到现在,即使我有过过错,我有过忏悔,也无法开脱她“助纣为虐”帮刘保全羞辱我带给我的伤害。
见我沉默不语,表情阴沉,蕾又换了个语气,“那我换一种问法,你准备和芸分手吗?”
“不!”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可是“不”字出口后,接下来便是我和蕾一同的沉默。
良久,蕾才似有所指地说,“即使是你看了那个之后?”
“什么!”
我有些惊诧,蕾指的是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桌上的电脑,“你出去连电脑都没关,那段视频我也看到了。”
我只能苦笑一声,那段视频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连善后都没做就冲了出去,以蕾的职业素养,要发现我动了哪些东西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过,也许是我内心深处也希望蕾能够“主动”发现,所以我故意没有隐藏痕迹吧。
“小飞,你今天跑出去喝酒,也是为了这个吧?”
蕾的思维比我此时清醒得多,很轻松地就将事情理清,“即使是摧残自己,也不愿意快刀斩乱麻么?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不知道。”
对于如何处理的问题,我真的已经无法回答。但她问我“是否准备和芸分手”,却让我知道了我内心的答案,不,绝不!
蕾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将档案袋送到我手上,“小飞你先看看,稍后我再和你分析分析。放心吧,在你做出选择之前,芸的事我会不打折扣地帮你查清楚的。”
我低头打开,抽出里面的一沓文件。
里面是刘保全的资料,以及……芸的公司资料。
“刘保全,男,已婚。19XX年生人,现年38岁,五年前因为其姐夫张XX(时任W市大学副校长)的关系,担任W市大学后勤公司主任一职,负责学校后勤业务的承包和维护。”
而资料显示在此之前他曾在沿海省份做过工厂帮工、运输司机、倒卖服装等工作,还曾因聚众斗殴和扰乱治安等问题留有案底,社会经历丰富,社会关系复杂云云……
关于芸的资料,则只介绍了她所在的是一家中外合资的电子产品公司,公司规模、人员成分等等。
看完这些,我有些茫然,刘保全似乎只是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曾经长期混迹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而已。
“看完了吗?那再来看看这个。”
蕾已经推开了电脑,指着屏幕对我说道。
我抬起头来,屏幕显示的正是那段视频的其中一个镜头,正是刘保全贴在芸身边说话的动作。
我的嘴角又开始抽动,双手也开始捏紧。
“你看这里。”
蕾别了我一眼,纤手一指,对上了包厢里餐桌上的灯饰。
这是甚么?似乎隐隐约约的……是文字logo?
蕾打开了一款专用软件,把这张图片输入,然后对这一部分进行放大,虽然模糊了一点,不过还是能够看清楚。
似乎是“冰兰”两个字。
“就是冰兰。”
蕾看了看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努力地搜索着脑海,某些尘封的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我想起来了,这是W市一间高级私人会所的名字,爸……曾经带我去过。”
“嗯?是吗?”
蕾没想到我真的知道,也愣了愣,“看来你身上也有不少秘密,改天我好好查查你。”
“蕾姐你说笑了,至于么。”
我知道她只是开玩笑的,无论是组织纪律还是私人关系,她都不会私自调查我。
“结合你上次告诉我的消息,刘保全有可能和某些有钱人勾结,介绍大学生做『援交』,甚至可能不止是『生意』上的关系。从他能出入那个会所来看,他起码是那个圈子里的一员。”
蕾冷静地分析道,“那么现在就剩下三个问题,第一,这个圈子涉及哪些人,也许会有一些社会影响比较大的人,那样的话,也许芸的事情能够牵出一件大案来。第二,刘保全的真正实力,和他缠上芸的手段。最后,这段视频到底是谁传来的?”
我深以为然,对于芸的在意让我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而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容易就找到了本来并不难发现的疑点。
“这些事情要一一查证,我需要时间。”
蕾叹了口气,“小飞,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要不干脆找芸好好谈谈吧,也许从她那里,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不!”
我再次出口拒绝,那种极度的羞耻让我无法面对她,我感到我的脸都涨红了。
“小飞,理智一些好吗?你这个样子,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蕾看着我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站起身来拉住我的胳膊,“你要先弄清楚,你到底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要不然做什么调查都是无用功。”
我看着蕾有神的双眼,纷乱庞杂的思绪开始努力地回归现实。
“谢谢你,蕾姐。让我好好想想……”
我拉开蕾的手,在她的目光注视中走出了书房。
这一夜,我没敢再进蕾的卧室,我害怕我再次在冲动之下做出越轨的举动。
我站在阳台上吹风,希望这样能让我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黑壳手机,好几条未接来电,有两条是蕾的,剩余的全是芸打来的。
我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心如乱絮。
也许芸这么着急找我是有急事?
我想要回拨给她,可是想起今天那通电话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芸,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窗外一片深夜的漆黑中,只有我烟头的火光时不时微弱地闪亮。我努力地从纷乱和迷茫中挣扎出来,也许我应该当机立断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