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碧瑶轻转修长优美的脖子,别过俏脸凝视着身边迎风摆动的大树,仿佛出了神般悠悠问道:“邪帝,你我同是追求天道之人,我问你,什么是天道?”
邪帝亦转首看向一边,淡淡道:“仙子这是在考我么?天道,嘿嘿,无论天道地道,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对我来说,天道既是人道,而人道已在我脚下。”他立身不动,却自有一股睥傲天下的气势喷薄而出。
天碧瑶明亮如星的美眸泛起一丝迷梦般的无奈,丹红的朱唇微启弯起一道凄美的弧度:“邪帝,你可知你这人道一开,会令这天下多了多少挣扎求生的人?你又知否现在中原的状况恶劣到何种地步?北有突厥,南有南越,诸胡侵我中原,万民深受其害,颠簸流离,再加上各高门大阀阳奉阴违,不服管教……邪帝,你的人道只会让这天下更陷入水深火热中,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
邪帝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般:“仙子何必说得如此好听,万民皆苦,嘿嘿,源在皇室,仙子难道真看不出来么?若不是李氏王朝只会横征暴敛,剥削脂膏,逼得这天下人走投无路,又岂有在下开启人道之途?仙子既然心系万民,不去置疑皇族做了些什么,却将百姓的苦难归到我圣门座下,不觉可笑之至吗?或者……” 邪帝嘴角飘出抹嘲讽的笑意,“仙子早已看出,只是却不愿承认?”
天碧瑶神色不变,轻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室尊严不容侵犯,碧瑶亦不愿置否。碧瑶只希望能尽一已之力,使百姓少一点血腥,少一点杀戮,其他的,我别无所求。”柔和动听的嗓音将她悲天悯人的情怀一一道出,雪润的肌肤在月光照耀下,晶莹似玉,更显她姿容美绝,出尘脱俗的超绝美态。
邪帝仰望着黑沉的天空,淡然自若的道:“仙子可知对中原百姓最大的威胁是哪一方么?”他似是不需要天碧瑶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道,“非是我圣门,而是突厥胡人!”
天碧瑶朝他瞧来,美目深注道:“愿闻其详。”
邪帝道:“突厥人与我中原世代血仇,百年来不断犯我华夏,对突厥人来说,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最好的土地,得不到便强抢和破坏。而中原百姓在他们眼中,却和绵羊没什么区别哩。在下虽在圣门,却仍是华夏儿女,我与仙子之争,也只是理念不同所至,绝非突厥人般凶残。仙子一副大仁义样,却时刻将我圣门看做生死大敌,而最大祸患则不去理会,真是舍本逐末也。仙子以为然否?”说完目光炯炯看向天碧瑶。
天碧瑶娇躯一颤,玉容一瞬间露出丝迷茫神色,旋又潋去,淡淡道:“众生疾苦,红尘多难,碧瑶能力有限,既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也只能从小做起。而圣门亦非良善之辈,我唯有一步一功,尽心尽力将其扼杀,只要万民能挨过这苦难,碧瑶于愿足矣。”
邪帝冷睇着她,语带讽刺道:“原来在仙子眼里,在下师门的存在与否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铲除了圣门这个异己,慈航静斋就算完成了拯救世人的目标,功成身退。嘿嘿,果然好高尚的情怀,在下佩服!”
天碧瑶平静的答道:“为了天下苍生,碧瑶也不得不如此,即便被人误解,碧瑶亦不后悔。”
邪帝抚掌道:“说得好!只有向以正义自居的慈航静斋才能培养出象仙子般超卓的人物,什么事都能上升到苍生幸福的高度,脸皮之厚果然令在下自愧不如啊。”
天碧瑶神色不变,从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邪帝你不能悬崖勒马,就让碧瑶的色空剑领教下邪帝的高招吧!”
邪帝哈哈笑道:“早该如此了,说那么多废话有何意义。就请斋主划下道儿来吧。”
话说到这分上,已经毫无转圜余地。
两人看似静止不动,气势却在逐渐上升,那浑厚无匹的气息渐渐笼罩住了周围诸人。
身在局外的林天紧紧盯着对峙的二人,突然骇然发现,他们仿佛已经和整个天地溶为了一体,再不分彼此。
邪帝的孤傲,天碧瑶的超脱,构成了一幅独特的风景,而他自己则象在欣赏一幅意境超然的画,画的内容就是面前静静站立的二人,和这漫天漫地的轻轻飘飞的落叶。
恍惚间,眼前的画像仿佛变得遥远和虚幻起来,林天和围绕他身边的众人就象始终被画排斥的物体,格格不入,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其实身在局内的天碧瑶也是有苦自知,邪帝虽没有动作,却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那份凶险。
高手对决,并不是单纯靠招式取胜,气势才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
在邪帝强大的气势下,天碧瑶亦不能有任何异动,只能静静的等候良机。
而她不停的说话,也是想用言语分散邪帝的注意,只要邪帝露出一丝一毫破隙,就是她乘势而起之时。
可惜有的时候,世事并不能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至少天碧瑶还无法找出出招的最佳良机。
可她却不得不拔剑!
‘呛’!
一道白光恍若惊鸿般拔地而起,在冷夜中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电射似的袭向邪帝的胸前。
那剑光柔得宛如情人曼妙的一吻,带着死神迷离醉人的呼吸,轻轻的,飘渺的又疾快无比的亲吻过去。
若是能死在这样一个甜蜜亲吻下,或许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周围众人心神俱被这一剑所夺,不由自主的生起这个荒谬无比的念头。
长笑声起,邪帝的木剑终于动了。
朴实无华的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平淡而优雅的刺向空气中,荡起淡淡的纹波。
可是就是这平淡无奇的一剑,却凝聚了四周的空气,仿佛将周围的空间瞬间折迭了起来,只有那一把木剑穿过空间,带着一股莫可匹敌的王者霸气,势如山压的点向那道惊鸿白光。
“叮!”两柄剑的剑尖终不可避免的碰触在一起,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倏然静止,双方强如泰山压顶的气势也突然消失,但置身其中的人却反觉压力更大,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弹指一挥,“轰!”暴风雨终于倾泄而倒,大地似都在颤动!
周遭诸人均被这狂猛的冲击波震得后退不止,几欲吐血。
邪帝看似随意的一剑,竟强横若斯。
天碧瑶心海激起滔天巨浪,终露出震骇不已的神色。
邪帝轻笑道:“有点意思,再来!”
手中木剑一顿,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居然从木剑剑尖吐出,由极静变为极动,倏然刺破空气,向天碧瑶攻去。
天碧瑶看似举止雍容,体态娴雅,但表情却逐渐凝重,秀眸也愈呈明亮,连色空剑也似发散出灿烂的光辉。
亮到极至,无匹的剑气立时倾泄涌出,剑光四射,一点剑芒顿时形成万点寒点弥漫开去,舞成一道剑幕隔在两人之间。
‘蓬’!‘蓬’!‘蓬’!
无数道剑气劲力交击,每一个交锋,都带起一阵充满节奏感和剑劲的呼啸声,左封右闭,交叉织出锋芒电射、攻守兼备的罩网,强横的劲气,以邪帝为中心象沙漠刮起的狂暴风沙般,雷霆万钧的震荡开去。
无论在局内还是局外的人,无不感到邪帝已化成一个可怕的冰寒风暴,充满着挡者披靡的无上威力。
电光激闪,剑气漫空。
一声深渊龙吟般的长啸声起,邪帝高高跃起俯击而下,大笑道:“仙子再接我这一剑试试!”手中的木剑宛如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刃,迸发出金铁质地的耀眼光芒,龙卷风似的往天碧瑶旋转过去。
空间仿佛瞬间塌陷了,只有那一抹剑光如流星般灿烂划过。
天碧瑶只觉身处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只有拼尽全力的燃烧,才有可能冲出这片牢笼。
娇叱声起,她的色空剑陡然爆发出有若实质的刺目光束冲天而去,‘叮’!
毫无花巧的一声清脆过后,剑芒相撞,然后是狂风暴雨般的交击,如同万剑齐发,快逾流星,照耀了天地。
天空陡然变亮了。
周围众人终抵挡不住这刺目的光芒,不由紧紧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俱是那惊心动魄的一次交击。
光华过后,大地复归黑暗。
旋涡中的两人同时跃开,当距离拉远至两丈许时,象约好般倏地止旋稳立,正面对峙。
邪帝冷然卓立着,手中斜斜指向地面的木剑剑尖,居然在阳光下反射出一丝奇异的红色光芒,那是一滴血,对手的鲜血!
轻轻吹落那滴血,邪帝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我本以为能找到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结果我发现我错了……”他的目光依然冷漠如冰雪,但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隐隐浮现其中,“天碧瑶,你令我很失望……”幽幽低沉的叹息消散在空中,只有那明亮的月光将他孤傲的影子拉得更长,更远……
整个庭院静如死域,只有远处火把不住闪跳的光影,与猎猎燃烧的响音。
‘嗯……’天碧瑶突然闷哼一声,‘嘶’,她颈项下的衣衫突然破裂,一道淡淡的血痕划过她雪白的颈窝,飘洒下一串触目惊人的血滴。
如果这一剑再微微向上一分,那么洞穿的,必定是她的脖子。
她终究还是败了。
邪帝静静的凝视着她,利箭般的视线却仿若穿透了她的躯体,投入到了茫茫的远方。
面前的对手,早已不值得他正视,他想要超越的,是一直坚定站在慈航静斋背后的,那一群隐士高手!
高处不胜寒!
当一个人到达峰顶时,他最容易看到的亦会是另一座高峰。
谁会是他要对决的下一座高峰?
他真的很期待。
天碧瑶面色苍白如雪,却没有说话,她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她还是败给了邪帝。
这是第三次!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仅仅是功力上的失败,她尚且不惧,但这次不同,她败的是她的精神。
一向毫无破绽的剑心通明在邪帝的面前竟似不堪一击,邪帝用他独特的剑技,就让它产生了裂痕,再难复原。
原来,她竟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追求天道,不再是一个梦想,而变成一种奢望……
邪帝!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甘啊
月色当空,狂风呼啸。
待林天和众人再睁开眼睛之时,抬头望去,天际寥寥,哪还有一丝邪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