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岁暴风·无限(上)
永岁暴风·无限(上)
1.邹百韬
邹百韬心中忿忿,匆匆走出了空落落的教室。教室外的走廊尽头就是外面的明媚世界,走廊里也充满着晌午时分的太阳光。
天气倒是一片晴好,初夏时分的气温也还说得过去,可邹百韬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今天这位新老师似乎不太清楚学生的苦衷,明明是午饭前的最后一节课,却还略略拖了那么一分半钟。而在课后,这位新老师居然还拉住自己问长问短,尽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一边走着,一边抬起手腕,电子表上的时间已接近12:06,看来吃不上食堂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真是倒了大霉……”
“邹哥,等等我!”
一句抱怨还没说完,邹百韬就听到一个有些滑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他耳熟得很,于是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果然是同寝室的徐明正立在教室门口。
徐明是位好同志,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帅不丑,样貌上几乎可称毫无特质,按他的话说,这叫“始终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提不出来,叫做“能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得!打住!
邹百韬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思维发散。
尽管外形上普普通通,但他这位舍友可不是一无所长。徐明是班上的活跃分子,还是个包打听的顺风耳,有什么小道消息去问他准没错,更是个不折不扣的伶俐嘴,虽说有时候也会因为好耍嘴皮惹上麻烦。
邹百韬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还没走?”
“这不是等你嘛。”
徐明笑嘻嘻地摇着手里的手机,“三份黑椒牛柳盖浇饭,怎么样?”
邹百韬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你让刘胖先去了?”
“难得刘胖今天出来上课,就让他代劳吧。”
“机智啊,伙计。”
徐明走快几步,然后一脸好奇地继续问,“先别提这个,那老师都和你说什么了?”
“走着,走着说。”邹百韬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和徐明一起出了教学楼,这才慢慢地说起了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刚一下课,她就叫着我过去说话。我还以为是我课上答的那个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谁知道,根本不是这码事。”
“邹哥,你老别卖关子了。”
徐明性急,赶紧催促道。
“那我就直说了,”邹百韬平白白地说:“她拐弯抹角地问了我几句,最后问我有没有个叫邹海天的亲戚,还问我是不是本市的人。查户口呢这是?”
他说着摇了摇头。
“瓦不信,还能一点理由没有?直接问这个?”
徐明有口癖,偶尔会将“我”故意说成“瓦”。
“她说,我长得有点像这个叫邹海天的,而且姓氏也一样。”邹百韬语气有些无奈地说。
“哦,原来是有个邹哥二号。”
邹百韬摆了摆手,“少贫。”
于是徐明暂时闭了嘴,不过邹百韬看得出来,这家伙脑子里还装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就等着挑时候问出来。谁让新来的李老师这么引人注目呢?年轻漂亮又打扮入时的女老师在旧郊大学里可不多见。刚才在课上的时候,徐明这小子的眼神都有点发直,看上去倒是在认真听讲,可鬼知道他脑子里究竟浮起了多少念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徐明又开了口:
“李老师这么漂亮,肯定有过不少追求者,说不定这个叫邹海天的是她的旧情人?”
“这事儿你得问她,不过我看你是没戏了。”
两人扯了一路,过不多时,便到了旧郊大学的第一食堂。这食堂可不容小视,旧郊大学在外的名气,有小一半都是这座食堂给闯出来的,本市的市民常常说的“食在旧郊”,指的便是这座食堂了。一到饭点,旧郊的几座食堂里总会人满为患,这座第一食堂的人数更是要比其他食堂多出几分。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邹、徐二人刚刚还未进食堂大门,便远远地看见里面每个窗口都排着一溜儿队伍,座位上也差不多已经满了,还有不少人正端着东西找位子。
“这儿!”
两人循声望去,看到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胖子,胖子旁边是两个空位。
坐在那里的胖子就是刘胖,刘胖本名刘胜,因为刚入学的时候写得一手烂字,一个胜字看上去和胖字极为肖似,被人以讹传讹才有了这么个诨号,当然,他的体型也对得起这名字,有个北方同学常常学宋丹丹的口音说刘胖“虎背熊腰,膀大腰圆”,久而久之,刘胖就又多了一个诨号。
刘胖面前的桌上是三份还冒着热气的盖浇饭,他已经开始吃自己的那份了。
徐明坐在刘胖的对面,老实不客气地拍了拍刘胖的肩膀,“让你伙计给帮忙带个饭真是不容易呀……”
邹百韬撇撇嘴,这话是没什么大问题——刘胖确实是常年翘课,经常窝在宿舍打游戏,动辄让自己或者旁边宿舍的人给带个饭——问题在于他徐明根本没说这话的立场,他也没比刘胖好到哪儿去。
“吃饭,哎嘿,吃饭。”刘胖没话可说,只好嘿嘿一笑,糊弄着说几句。
邹百韬刚刚坐定,提起筷子,马上就闻到一股子清香,于是抬起了头,不自觉地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环顾四周,想找到香味的来源。
徐明见了,轻轻一拍手,哼哼了几声之后说,“刘胖,我跟你打个赌,我敢保证咱们院的冰山大美女就在这附近。你赌不?就赌一罐王老吉。”
“谁还和你赌这个,”刘胖显然是知道厉害,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赌不赌。”
百无聊赖的徐明这才缠上邹百韬,“邹哥,你看你这‘冰山雷达’太有名了,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打游戏的刘胖都知道了。”
“拉倒吧你。”邹百韬用手里的筷子指着他,“可别给我有的没的瞎扯啊!”
“这哪儿能叫瞎扯,”徐明笑嘻嘻地说,“我可是邹哥你的头号基友,你眉头一抖,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怎么说得这么恶心。”邹百韬皱起眉头。
身材过于雄壮的刘胖一直俯着上半身专心吃饭,连头都快埋进饭里面去了,这时听了二人的话,也稍稍直了直身子,用筷子的大端敲敲桌面,故作严肃地说:“你们两个,我还在呢好吧,请不要传播gay的气氛。”
“嘘!来了,来了。”
徐明的声音打断了刘胖的话,于是三个人很老实地眼观鼻鼻观心,故意做出了一副正经吃饭的样子。
然后谢思凡像一阵清风,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
谢思凡是个美女,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个少言寡语的冰山美人,她和邹百韬三人虽是同系,却不是同班,因此只有上大课的时候才有机会见上一次。说来古怪,邹百韬第一次见到谢思凡的时候就记住了对方身上这股槐花似的清香,也因此才被徐明安上了“冰山雷达”这么个绰号。不过谢思凡本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邹百韬总不至于蠢到自己把这事情告诉谢思凡——他实在是怕被当成变态,至于其它人,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而且他们都和谢思凡没有交集,对于院系里鼎鼎大名的校花谢思凡而言,他们几个也就是一圈路人甲了。
谢思凡今天的打扮很休闲,一头偏分黑色长发干净地搭在肩头,上身是一件红色格子小衬衫,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几近完美的腰身比例,下身是条靛蓝色牛仔裤,紧致的布料让她的曼妙腿线一览无遗,至于鞋子,谢思凡的字典里鞋子似乎就只有运动鞋,今天自然也不外如是。她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距离三人有五六米远的一处墙角座位上。
“咳,我说邹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徐明压低声音问。
“谁?”邹百韬明知故问地掩饰了一下,然后才说,“瞎扯。”
然后徐明就摆出了一副老妈子的脸孔,苦口婆心地说:“邹哥,你可得打打紧。谢思凡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我可是听过一些风声的。听说她家境一般,但不知怎的,自己却特别有钱,而且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经常很晚才回宿舍,有时候上课都看不见人,后来干脆就搬出去住了。还有还有,上次我亲眼见到的,有个大帅哥开跑车来学校里接她,学校里都传遍了,说是谢大美女钓了个英俊多金的男人……”
“停停停,你小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谢思凡钓帅哥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邹百韬咽下一嘴饭,不紧不慢地说着。
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事,该不是你伙计给传出来的吧?”
徐明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无言的话语——我说什么来着,邹哥你还说你对谢大美女不上心?
“这事儿怎么能是我传出来的呢?但是——邹哥啊,你懂我的意思吧?你可别被她这副清纯的外表给骗了。到时候像泰坦尼克一样撞冰山可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邹百韬总感觉从刚才开始谢思凡的眼神就在往自己这桌上瞟。被美女注视的错觉一时间令邹百韬有些紧张,不过饶是如此,徐明最后的比喻还是让他差点喷饭,咳了几声才勉强把笑意压下去。
才没把这口饭喷在徐明的脸上。
“咳……咳咳,哪来这么多听说听说,我看都是捕风捉影,吃你的饭吧!”
邹百韬制止了徐明的话,用筷子指了指徐明,又指了指他盘里几乎未动的黑椒牛柳,然后自己闷头吃起饭来。
2.谢思凡
谢思凡依旧是白日里的打扮,行走在无人的学校边缘。
夜色渐深,四下静寂,地上的灯渐次熄灭之后,天空中的星斗就逐渐璀璨起来。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所,繁星的光辉播撒其上,给它增添了一种荒古的久远感。
这里是旧郊大学著名的非著名地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旧郊大学的师生往往会很自觉地避开这里,甚至他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对这片区域的回避,久而久之,这地方就像是从旧郊大学的师生们脑子里消失了一样。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旧郊大学的西缘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面显然是有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出的感觉会让普通人自然回避,不是什么驱逐普通人的法术,而是那绝非善物的气息能够恰到好处地引起人们心底的回避感。
这是普通人的直觉对自己的保护,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这种回避并非正常。即使是身负力量的谢思凡,走到这种距离时也会产生轻微的抗拒感。
她四下里看了看,觉得这里刚刚好。既不会让自己感到不适,又不会将秘密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在许多同学的眼里,素有“冰山美人”之称的谢思凡无疑足够神秘,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猜到她的秘密在于身份——她其实并非普通的大学生,在她的身上,寄宿着名为残页的力量。不同的残页篇章赋予持有者不同的能力,而她的能力就是风。
作为风的能力者,她能感觉到小树林的方向传来的莫名气息。那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至少是曾经有过古怪的东西。出于好奇心,谢思凡曾经调查过一些旧郊大学的历史资料,结果得到的东西只是一些残留的痕迹。
就好像某一段历史被整个抹去了,只残留了些没有消除干净的痕迹。
作为备受关注的新人,她打探消息的举动很快便惊动了“组织”。“组织”当时在本市的地区守护“幻影”亲自找她谈话,要她停止调查。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查到。
不过谢思凡还是从“幻影”那时的所言中获取了新的信息——小树林里无疑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就连“组织”都不能知其详情。要知道,“组织”可是新明共和国在册的三大残页集团之一,麾下的残页持有者足有数千之众,在新明共和国立于顶点的十二位甲级残页持有者当中,有三位与“组织”关系匪浅。
而这还只是她所知晓的事情,“组织”的真实能量一定比这还要庞大。
哪怕是在经历过一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
“你来了。”
谢思凡被这声音小小地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地上不知怎的就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影——对,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影子。他一身漆黑,整个人如同夜色的一部分,就连谢思凡的能力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的脸孔虽然没有遮蔽,但事后总是让人无法回忆起具体的样子。
她认识眼前这个一身谜团的家伙,或者说,她认识这身黑衣,也见识过这种古怪的能力。这个男人是“组织”的高级委员会在本市的联络人,名义上属于当地支部的一员,专门负责和谢思凡进行联络。但谢思凡很怀疑这个黑衣人能在多大程度上受地方的节制,半年前,就是他向谢思凡透露了一些小树林的秘辛,然后怂恿她一探究竟。
那天是半年多之前的一个周末,她瞒着“组织”的人潜入到小树林当中。小树林的面积远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得多,她走了许久,结果还是莫名其妙地绕了出来,就仿佛在其中丧失了正常的方向感。
谢思凡清楚,她在小树林里丧失的可不只有方向感,她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如今,她对那片小树林唯一的印象只剩下那些斑驳的、扭曲的、无风自摇的树,那些微薄的雾气窸窣作响的影子,就好像是直接生在了她的脑海里,而非视野中。
她回来之后便做了一晚的噩梦。噩梦的影响迟迟不去,甚至直到现在,她还是会在夜里似梦似醒的时候看到朦胧的交错的黑影,听到那些枝丫的声响。
颤动,并颤动。
犹如最深的夜里群魔的狂舞。
一念及此,谢思凡便觉得眼前的男人格外可恶。黑衣的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谢思凡的如此眼神,只是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就是这张可恶的笑脸。半年多前怂恿她的时候也是这样,更早之前引诱她加入“组织”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应该最清楚了,对吧?我讨厌来这附近。”
谢思凡口气不善道。
“你应该能想到我亲自来找你的原因。”黑衣人似乎在戏谑着模仿谢思凡的口气,但细细究下来,却又感觉他说话的腔调原本就是如此。
“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本市终于出现魔素持有者了?”
所谓魔素持有者是与残页持有者相对的概念,后者的能力来自于残页,而前者的能力来自于魔素,魔素是构成魔物的基本物质,仅在罕见情况下才会以结晶形式落入到物质世界,被魔素结晶侵染的人便会成为魔素持有者——因为这些人往往会被侵蚀神智,所以世界各国都将魔素结晶视为一级违禁品。
当然,谢思凡说的话其实是不满之下的调侃。本市历史上从未有过魔素持有者的记载,她故意这样说,是因为对黑衣人的命令有所不满——每次发生特别情况时,黑衣人都会这样突兀地通知她来面见。
黑衣人却没有什么表示。
“还是说……”看到黑衣人毫无回应,谢思凡也不免有些无趣,这才问出自己真正的猜测,“又是之前的神秘人物?”
她早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就已经对眼下的状况猜了个七七八八。一般情况下,“组织”处理魔物的委托总是通过安装在手机上的特制APP来下达。当然,那个APP对谢思凡而言其实毫无意义,作为乙级中阶的能力者,本市几乎不存在需要她才能消灭的魔物。因此,交到她手上的往往是由这位黑衣的联络人所传达的特殊任务。比如上次,黑衣人找上她,就是因为“组织”发现了外国势力在本市窥探的痕迹。
后来便是那场一个月之前的恶战。
“上次的事情,你们查清楚了?”
谢思凡至今还对那场战斗印象深刻,原因无他,在那场战斗中,她的对手居然是一大群恶心的虫子,而真正的敌人则躲在幕后,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虽然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但是,事后负责现场工作的处理班那里倒是有些新消息。”黑衣人还是那副表情,似乎他确实不关心这整件事情,“对方所使用的虫子,和一年前南都受袭时所采集到的那些很像是同一品种。”
听了对方的话,谢思凡漂亮的眉毛稍稍皱起。
他口中的南都是新明南方的主要城市之一,“组织”的总部就设立在那里。所谓的南都受袭,指的就是一年前那场爆发于大火教团和“组织”之间的大战。那场大战波及了“组织”的近半支部,其中南都总部更是对方的重要目标。谢思凡记得,当时南都周边便是遭受了教团的虫袭,事情之严重,甚至无法向普通人进行隐瞒,只好宣称是一次特殊的蝗灾。
为了使这次“蝗灾”在普通人眼里不那么特殊,甚至连甲级能力者“千心斗转”都参与了进来。事实上,每次类似事情发生之后,都会有心理、精神一类的能力者对普通人进行干涉,以免残页的存在被普通人知晓,使得既已安定的社会发生变动,只是这次的影响过于广泛,因而才需要“千心斗转”这位精神能力者的顶点。
“又是大火教团?他们还没有被消灭干净?”
谢思凡对大火教团没有半点好感,这些人虽然同为残页能力者,却缺乏起码的自制,一年前的进犯中居然对无辜的普通民众下手,各地支部的一般人员也多受其害,就好像他们原本的目标就不是和“组织”的能力者正面冲突。
“在后来“组织”对苏莱曼山脉的远征中,‘雷霆电闪’和‘飞花叶剑’确实消灭了大火教团的残部。部分委员认为,一个月前的袭击是那次大战后便蛰伏起来的教团成员搞出来的名堂。对于这种事情,强大的甲级能力者也是力有不逮啊。”
黑衣人所说的“雷霆电闪”和“飞花叶剑”正是十二位甲级能力者当中与“组织”关系密切的两位,在“组织”查到大火教团的所在后,他们二人便率领了一支小分队直捣大火教团位于中亚的据点。这些事情谢思凡也有所耳闻,她还知道,远征队在苏莱曼山脉所获甚多,“组织”也因此而对这个神秘的敌人多了几分了解。
据说,大火教团是个崇拜着红神的组织,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数千年之前。千年以来,他们都在追寻着红神的踪迹,而他们对“组织”的袭击似乎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说到这里——
谢思凡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年前的大战之后,南都的部分能力者间曾短暂地流传过一个消息——南都受袭时,敌人的主要目标似乎是总部的资料馆。那时候,谢思凡正在南都进行能力测定,因此才听到了这个传闻。
不过拿这种事情来询问眼前的黑衣人,肯定不会得到什么正面回复。
对谢思凡而言,那场大战还有另外一重不良的影响——在当时,本市的支部也受到了教团的冲击,时任地区守护乙级能力者“幻影”在战斗中负伤颇重,一直未能痊愈,大概四个月之前不得已从地区守护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然后,本市的地区守护就换成了现在的“赤眼”陈淞裕,一个除了皮囊和家世外一无所长的花花公子。他知晓了“暴风”的真实身份后,可没少纠缠谢思凡。
想到这里,谢思凡稍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当时就由自己来接下地区守护的职位,那一战后,她的能力提升到了乙级中阶,早已超过了就任地区守护的能力门槛。四个月前,黑衣人也询问过她的意向。
不过——怎么说呢?她所觉醒的残页是风,作为风的能力者,她不可能接受这种牵绊甚多的职务。一年前不可能,能力更加发展的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早在训练生时期,她就听说了“残页的觉醒会改变一个人的个性”,但听说是一回事,实际体验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时,她也会怀疑,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拥有着残页力量的谢思凡,还是拥有着谢思凡身份的残页持有者呢?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拨开垂在眼前的一律长发,然后就看到了黑衣人那抹古怪的笑容,就仿佛他已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谢思凡有些气恼地看着他,质问道:“那么‘组织’的委员们知道这儿的情况了?然后这一个月间他们就无动于衷?”
“当然不是这样——事实上,从这里开始,才是我要正式通知你的事情。”黑衣人推了推小圆眼镜,“委员们已经派遣了一支小队前来调查情况,为首的乙级下阶能力者‘灰触’将会暂代地区守护的职务。”
“哈,这么说,陈淞裕终于要走了?”
“幻影”在卸任之前就对谢思凡说明过陈淞裕的为人,何况这几个月以来,谢思凡对他观感极差。
“很可惜,他还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哈?”
谢思凡几乎不满地叫了出来。
“他那种个性,会甘于被拔掉职务还屈居人下?”
黑衣人未置可否,谢思凡更进一步,
“我真的快被他烦死了,他还动辄拿‘公开身份’来要挟我!”
谢思凡早在加入“组织”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自己的身份在“组织”当中也要保密,总部那边的情况她不管,但本市这里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能有地区守护一人。
或许是因为“组织”的压力,陈淞裕要求她做的事情都不算出格,像是一起吃饭,或者一起拍照之类,多少还能归入到同事交往的正常范畴,而且也并未真的将她的身份透露出去。但因为对方是那个人渣般的陈淞裕,一想到那些事情,谢思凡还是会产生深深的耻辱感。
“上上周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得寸进尺了。”谢思凡继续抱怨道,“你知道吗?他……他居然直接把车开进了学校里来接我,弄得好多人都以为我有了男朋友!”
“尽管如此,”黑衣人不苟言笑地说:“陈先生目前还是本市能够抽调的最强精神系能力者,他赖以成名的‘赤眼’不仅能探查人心,更能暂时强化他人的残页运作。委员会如此决定有其理由。”
谢思凡嗤笑一声,不作言语。
“当然,我们也希望他在私生活上能够更加检点,特别是在能力的运用上能够更加克制。”说完这句话,黑衣人便知趣地改换了话题,“比起这个,你倒是更该关心一下你的新上司。”
“新上司?”
谢思凡看着黑衣人的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刚才说,接任地区守护的人是谁?”
“是位新晋级的乙级能力者,早年毕业于风雷学院,后来的训练生时期和你同属一届,不过她之后便出了国,还是最近才回来。哦,她的代称是‘灰触’,训练生时期应该就是这么称呼了吧?虽然你们在训练生时期相处得并不愉快,不过事情过去一年有余,相信你们能够以崭新的眼光来看待彼此……”
谢思凡摆了摆手,无言地要求黑衣人别再说下去了。
“‘灰触’叶绮安……那么好,”她像是整顿了一番心情才说出这句话,“我想问的是,这是‘组织’的安排?还是叶绮安自己的想法?别打算糊弄我,我知道她出身于那个叶家,她有能力影响‘组织’的人事安排。”
“我想这大概是个巧合,你身份一直保密,又用了新的‘代称’,”黑衣人很干脆地说,“叶小姐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大概’、‘应该’,”谢思凡挑出这两个字眼,点点头,然后露出了自己最靓丽的笑容。
“黑蜀黍,”她装出一副无辜的小女生样子,甜甜地问道,“我能退出‘组织’吗?”
“很可惜,不行。”
黑衣人全不在乎自己被起了什么奇怪的称呼。
“那叛逃呢?”
“国外的话,还是不行。如果是国内的其他残页集团……倒还可以考虑。”
黑衣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真的?”
谢思凡使出了星星眼的必杀绝技。
“很遗憾,骗你的。”黑衣人推了推小圆眼镜,继续说,“时间有限,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好吧,好吧……”谢思凡兴致缺缺地说,“你说。”
“根据紫微星的预报,本市的原质界层空洞似乎会有些大变化,你们能力者今后处置魔物要格外小心……”
“等一下,”
谢思凡抬起头突然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一片如常,而在她那格外清晰的感知中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异样,“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从原质界层里面。”
“魔物?”
“恐怕不是,”谢思凡依旧在看着夜空,“如果是魔物的话,支部的灵测师们早该发出预警了。”
3.骆三千
骆三千逐渐醒来,从枕头下面取出了震个不停的手机,然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了手机上的时间。
是凌晨12点。
活见鬼了,他才刚睡下一个小时。这群魔物不知道人是需要睡眠的吗?
稀里糊涂地问候着魔物们的全家,骆三千滑开屏幕,点进了那个书页徽标的手机APP里。
“魔物委托一件。
执行者:‘一劲’。
魔物出现位置:本市西区惠山南路173号行政管理学院大门口。
魔物出现时间:凌晨12点45分。
预计魔物强度:D级一到二只。”
真是让人提不起劲啊。
骆三千放下手机,心中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无力感。
和许多残页天生的残页持有者不同,骆三千属于那种后天养成的残页持有者,倒不是出于什么猎奇的实验,而是这张见了鬼的残页似乎就一直依附在他们家族的血脉里面。当然,借助于代代的揣摩,他对自己这张残页的认识可比其他人强出许多。
他的残页中记载了一种掌法武学,不过既非“落英神剑掌”,也非“八卦掌”,这怪东西有自己的名字——“硬气掌”。
Low啊,Low爆了。
至于“一劲”这个代号,其实就是他那家里开武馆的老爸留下来的——哎,对了,在他老爸之前,他们骆家人持有的代号其实是“山门开断”,虽然意味不明,但好歹帅啊。你听那些甲级能力者的代称,什么“雷霆电闪”、“飞花叶剑”,虽然他爷爷当年只有丙级,但这代称一亮,不就是和那十二个甲级能力者一个档次?
何止!
听这名号就知道,他们家也是出过甲级能力者的大户啊——虽然谁都不觉得有过——换言之,祖上阔过!可现在呢?“一劲”?怎么听都是“一斤”啊,就连其他的能力者也用“一斤”叫他,这何其磕碜啊!
一想到这一点,骆三千就难受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
“咳。”
上铺传来了声音。
然后骆三千就看到一颗脑袋从上铺窗边偷偷伸了出来,和他的目光对上后,又若无其事地慢慢缩了回去。
“床上活动声音小点啊,大晚上的,影响不好。”
上铺的兄弟如是说道。
“你才床上活动!你全家都床上活动!”
骆三千在心底骂了一句,掀起被子,开始穿衣服。
“你又要出去了?”
上铺的兄弟难得地放下了手机,问道。
“啊。”
骆三千正不痛快呢,干脆就懒得说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老梦游呢。”
上铺的兄弟似乎兴致正高。
“你才梦游!”
骆三千一个没忍住,骂了出去。
“等你回来哦。”
“睡你的吧!”
骆三千穿好鞋,很快便出了门。
关门前还看到上铺的兄弟在对他抛媚眼。
交上这种损友真是人生不幸,他才刚进大学三个月啊,现在就有一种“我要完蛋了”的感觉怎么行?不过这不能怪他,这得怪他上铺的兄弟啊,那位哥是真正的大赖皮鬼,就因为他晚上出门出得多,便给他安了个奇怪的绰号,还在班里传开了,弄得所有人看他都是怪怪的。
他给骆三千起的绰号是“小飞侠”。
是在说他胖吗?
还是在说他矮呢?
虽然他知道彼得潘的故事……但这个“小”字实在是让人介意得很啊。
搅动着自己如腐乳般的心情,骆三千很快就来到了宿舍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来这地方当然是因为这儿没有摄像头,他搞个大变活人也不会弄出大新闻——毕竟不走那条捷径,他连门禁都对付不了。
他看了看周围,有点小紧张。
虽然已经是第五次这么搞了,但他还是不敢稍有松懈,他只是个小小的丁级能力者,去那地方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那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是彻底地存在于时空之外的场所,无人知晓它有多么庞大,但所有的能力者都知道,那里正是魔物的诞生地。
原质界层。
在原质界层当中酝酿有包裹着魔物的降临体,降临体成熟之后,便会发射到这个世界的对应点上,而当降临体破开,魔物便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出现这个词不太恰当,魔物们并不会真的像小说里那样显出身形,制造破坏。魔物出现的后果往往短暂而直接,对现实世界进行混沌扰动,但造成破坏确实是最常见的后果。像是D级的魔物,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但若是A级的魔物,则会引致大规模的灾难,比如特大地震。
好在A级魔物极其稀少,而本市这里就更是出奇,连B级的魔物都难能一见,听说本市的地区守护一天到晚闲得要死,干脆就到处拈花惹草,与其说是残页持有者,不如说是泡妞能力者。
说起来,他的能力似乎真的和泡妞还有那么点关系。
不能再多想了,委托要紧,委托要紧。
收拾了心神,骆三千在心底展开了残页,开始利用残页的力量突入原质界层。他的目的很简单,将整个人转移到原质界层当中,然后差不多走出那么一段以后,再瞥个静僻地把自己给抛出来。
这行程听起来凶险得紧,但其实也就那样了。原质界层虽然是块敌意的土地,但本身并不会对像他这样的闯入者造成什么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原质界层的意识,在那个意识觉察到闯入者的存在后,原质界层才会生成源源不断的魔物来发起攻击。
何况在本市这片区域,原质界层的意识根本就是死的,这才让魔物往往未经酝酿便发射出来。虽然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这些东西……是谁告诉他的来着?
这个想法只在他脑中存在了片刻,然后便连同骆三千的身形一起消失了。
……
下一个瞬间,他出现在了小树林附近的空地上。
骆三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刚一转过身,便惊呆了。
他明明是挑了个无人的地方,眼前居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位身材高挑的美女,骆三千好像在谁的手机上见过这位美女的照片。她……好像是个校花候补来着?另一个是一身黑衣的男人,可居然在校花的旁边站着,骆三千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然后骆三千才想起自己突然出现在普通人的面前,是件多么不妥的事情。
“啊,学姐……这个……”别人是急中生智,骆三千眼珠一转,却是急中生乱,“其实……哦,对,我远远地看到了你站在这儿,想要过来告诉你,这附近不太安全,你看,是吧……人烟稀少的……”
努力了半天,骆三千却只说出个人烟稀少,他都快被自己给气死了。但没办法啊,临机应变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总不能真的把小树林的秘密告诉对方吧?这里可是本市的三处禁地之一,“组织”甚至明确要求任何能力者均不得踏足此地。一般来说,普通人根本走不到这种地方,这位校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在骆三千的潜意识中,一边的黑衣人已经被忽略了,一方面是美女面前同性相斥,另一方面是这黑衣人的存在感低得可怕,只用眼角余光的话几乎注意不到他。
至于为什么是眼角余光……他难得和美女正面交流,总得饱个眼福吧,否则不是太浪费了?
“人烟稀少?”学姐却毫不在意他话里的暗示,仿佛全没听懂他的潜台词,缓缓地回了一句,“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我倒是觉得今晚的人有点多了。”
这话什么意思?
骆三千一窒,脑子开始加速运转。
眼前的学姐才叫话里有话,难道是说自己出现得太过多余?
难道说……这两个人是在这里约会?
这么漂亮的学姐已经名花有主了?
一时间,骆三千的心中转过百种心绪,抬起头来,正欲仔细打量打量学姐的这位约会对象时,却发现原本就站在那里的黑衣人居然消失了。
这次是真的没人了。
骆三千心中一惊,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鬼怪。关于这附近的小树林,能力者间的怪谈可是很多的,不巧的是,他偏偏还听来了不少。现在站在这里,那些怪谈故事便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脑海中,几乎要把他吓得呆立当场。
扑哧一声,学姐笑了出来,骆三千却吓了一跳。
“不调侃你了……你的名字是?”
学姐温和地问。
“骆三千。”
“那代称呢?”
“是‘山门开’……哦,不不,是‘一劲’。”
“是刚刚来本市的新生?训练生阶段结束了?”
“我们是家传的残页……等一下!”
骆三千这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觉间把底子透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一般人怎么会问到这些?莫非学姐也是残页持有者?不行,一定要找个法子,把自己在学姐面前的形象给抢救一下!
“那你的能力等级呢?”
等的就是这个问题!这是展现能力者尊严的时刻!
“是丙级中阶!”
挺胸说出这句话后,骆三千又在心里偷偷地补上了后面的。
“在极其特殊的条件下可以造成接近于丙级中阶的破坏力。虽然本身是丁级上阶没错啦……”
“哦,那我的等级要比你高出一些。”学姐笑盈盈地回复道。
骆三千一下子梗直了脖子。
不可能吧……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比他更强的残页持有者……难道学姐的能力达到了乙级?
本市的乙级能力者?
骆三千突然想起了一个近乎于传闻的事实。
在传说中,本市真正的守护神就是位乙级中阶的残页持有者,那是“组织”新一代的精英,被视为十二候补,前途不可限量的新星。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个美女,只知道她的代称是“暴风”,但其余的信息都被隐藏了起来。据说,这位神秘守护神的真实身份在本市只有地区守护知道,其他人好奇心重的探听行为都会受到“组织”的禁止。
明明刚才还觉得不可能,但骆三千现在却认为眼前的学姐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暴风”。
“如果你想打听的话,这些信息都能打听得到,所以我干脆就告诉你了——我的名字是谢思凡,旧郊的大三学生。但相对地,”
学姐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你必须为我保守秘密,明白吗?”
骆三千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我明白了,学姐,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不会告诉同学,也不会告诉其他的能力者。”
“任何人都不行,家长也不行。”
学姐继续要求道。
“家长……”骆三千本想鬼使神差地接上一句“现在谈家长是不是太早”,但看着学姐的眼神,终于还是鬼使神差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那就OK了,我相信你。”学姐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潇洒地抬起头来,然后让骆三千惊讶地意识到学姐居然比他要高出差不多一头。
被同班的大部分同学高出一头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连刚认识的学姐都要比他高。
不过学姐的话很快就让他没了沮丧的心思。
“现在该谈谈你的问题了。”
“我的问题?”
骆三千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你是从原质界层过来的吧?谁告诉你可以这么走了?”
“啊?不都是这么走的吗?”
“大家走的都是原~质~夹~层,你注意到这里面的区别了?原质界层可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地方,亏你命大,现在还没招来不好的东西。就算是我,进入一次原质界层后也得去南都作全面的检查。你走了多少次了?”
骆三千一听要去南都做检查,忙不迭地说。
“今……今天是第一次!我不知道那里危险……我之前的任务从没超过晚上11点,今天是特殊情况,那个门禁……我出不来啊。求你了,学姐,别把这事情告诉别人……”
学姐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责怪的表情就仿佛在说——
“你明明有家族传承,居然分不清原质界层和原质夹层的区别,还不明不白地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错了……”
骆三千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师抓住逃课的学生。
“也罢,看在你愿意为我保守秘密的份上,我不会把你去过原质界层的事情告诉别人。但相对的,你近期要自己去趟南都作检查,理由随便用什么都好,还有,今后不可以再随意地去原质界层,明白了?”
“我明白了……”
骆三千低声低气地说。
“那,握住我的手吧。”
“啊?”
骆三千相信,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一年都要更大。
“啊什么啊?我总得教给你从原质夹层借路的方法呀。”
“哦,哦……好的……”
骆三千迟疑着拉住了学姐葱白的纤指,恍惚间,他甚至感觉手指上有一股热气向学姐那边流了过去,学姐似乎没什么反应,而他则很快把这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然后过不多时,两个人从小树林附近的空地上消失了。
3.5 骆三千
骆三千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按照他的性子,去做这种委托,他一定会在路上大骂偌大的行政管理学院居然连个能力者都没有。但今天不同,今天很不同,他反而还要高兴,行政管理学院没有能力者真是太好了。否则的话,他今晚怎么能结识学姐这样的大美女?
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让他有点找不着北,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原本十拿九稳的战斗变得状况不断。在原质界层当中无法真正地消灭魔物,因此能力者们的战斗基本上是在降临体当中展开。只要消灭了降临体中的魔物,降临体自身便会逐渐消失。
说到刚才的战斗,骆三千真是感觉自己花光了一辈子的运气,在他迟钝的反应下,两只D级魔物竟然还是会撞在他的气掌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两只魔物就好像被什么操纵着一样,导致他结束战斗回来的路上心思重重,连学姐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是听过这样的传说——有低能力的倒霉蛋在降临体中被魔物附身,然后整个人就被魔物给吞噬掉了。虽然撞上这种事情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一。
这么想着的同时,骆三千习惯性地翻越了护栏,然后才听到一阵急刹车的声音,接着他的身体就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多亏他的硬气掌,最后还是那辆跑车受损更严重一点。不过大家的精神状况半斤八两,跑车的主人像是喝得相当高,居然就这么让他离开了。
他当然得赶快走,那车看起来就不是他能赔得起的东西。
想到这里,骆三千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发觉跑车司机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大概是个大众脸。
也就是在被撞过之后,骆三千心中对于什么魔物的事情放开了许多,大不了之后去做次检查嘛,今晚的好心情可不能被这种事情给破坏啊。
一想到自己和学姐都为对方保守着秘密,骆三千的心中就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
骆三千打开宿舍门,坐在床上,人虽然进了宿舍,但心思却依旧在学姐的身上,以至于上铺的兄弟爬下来他都没能察觉。
“这个味道,”上铺兄弟的脸孔在骆三千面前近距离掠过,“是女人的味道。”
“啊!”
骆三千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要命啊,我要命啊,你是要吓死我啊!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骆三千一股脑地骂道。
他声音稍大了点,不过——反正另外两个家伙鼾声如雷。
“你出去见了女人。”上铺兄弟如此断言道。
这次骆三千倒是没有否认的意思。
“我觉得……”他甚至有些扭捏,“我可能恋爱了。”
“oh,no.”上铺的兄弟双手环胸,“你居然在外面有别人了!”
然后迎接上铺兄弟的便是骆三千盖脸而来的硕大枕头。
4.叶绮安
叶绮安抬起手臂,看了看腕上的表盘。
凌晨两点过五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已经把客机降落的时间通知了当地的支部。在她的预想当中,当地的支部应该会提前就派人来接她。最有可能来的是那个支部长,虽然年届五十,却依旧热衷名利,他虽然会对普通的能力者冷眼相待,但叶绮安不一样——叶绮安的身后是叶家,新明共和国的守护家族之一。“组织”是叶家的根基,但叶家的影响力远非仅止于此。北方三垣当中,也就只有紫微垣一处叶家无法触及了。
尽管叶绮安向来讨厌那些因叶家的名望而聚集过来的家伙。
最不可能来的是“赤眼”陈淞裕,只要自己来了这里,那个男人的身份便只能从地区守护变成前任地区守护,同时还得受到她这位新任的管制。相信以他的个性,这绝对属于不可接受的事情。
叶绮安熟悉他的个性倒不是因为两人彼此相熟,而是因为陈淞裕其人恶名远扬。陈家算是“组织”当中小有势力的一支,但与叶绮安不同,陈淞裕属于躺在家族的基业上挥霍人生的类型,一个十足的二代子弟。大概对陈淞裕而言,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找女人了。
其实可以的话,她是很希望让这位陈淞裕现在就离开本市的。
叶绮安又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凌晨两点过八分。
她想过,虽然她是喜欢浮华盛大的东西,但把迎接弄得太过引人注目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明白,按照正常的规定,即使那位支部长投其所好,也会尽量低调一些。
但现在这样,放她在机场外面等了接近十分钟,还是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还好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嘀嘀。”
这时,一辆式样普通的私家车响着喇叭,停在了她的面前。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形容轻佻的英俊男人走了下来,然后从车前绕了半圈,打开了私家车左侧的后车门,对着叶绮安比了请的手势。
即使是以叶绮安来看,这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但问题就在于男人本身。
“想不到会是你来接我。”
叶绮安的声音很冷。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那些市侩的嘴脸。”
来的人正是叶绮安最不想见到的陈淞裕。在过去,叶绮安和对方有过熟面之缘,虽然认识,但远谈不上相熟。何况和这号人物相熟,只怕会堕了她叶绮安的名字。
“叶小姐,请上车吧。”
“陈先生,许久不见。”尽管心存厌恶,但叶绮安也不肯在这里失了礼数。
然后她看向了眼前的私家车。
“这辆车不是你的吧?”
“叶小姐真是聪明。”
陈淞裕呵呵笑着,“我原本是要驾着自己的跑车来迎接你,因为除了那辆跑车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本市还有什么能配得上你的东西。但很可惜,来的路上出了点小事故,我的跑车稍微有点撞坏了。”
“你撞伤了人?”
“那倒没有,”陈淞裕继续说明道,“我避让及时,而且对方身手不错。”
“真的?”
叶绮安一脸的不能相信。
“当然是真的。”陈淞裕稍稍抬高了声音,“我检查了对方的身体状况,确实一点伤都没有。”
“你不会‘顺便’操作了对方的记忆吧?”
叶绮安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斑斑劣迹,其中的某些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若非陈家一力隐瞒,那些事情本足以让陈淞裕住进封山——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为非作歹的能力者最终的归宿。
“这个我得承认,但我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说来也是奇遇,那个人的身上居然有一只未成熟的高等级魔物,魔物古怪地精疲力竭,然后被我顺手收拾了。这件事上,反而是对方该多谢谢我。总之,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他没受伤,我也没有,对于交通事故来说,几乎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叶绮安听他说得离奇,却不觉得尽是谎话。这个男人虽然嗜好玩弄人心,但终究不敢在她面前编出这么巧合的故事。
“那魔物是哪里来的?”
叶绮安认为自己有必要弄个明白,魔物附在人身上,犹如一颗延迟爆发的定时炸弹,危险性只大不小。
陈淞裕笑道,“连灵测师们都没有预见这么一只魔物的存在,我又怎么能查明白?”
“你确定你处理干净了?”
叶绮安郑重地问。
“它虚弱得很,我甚至能控制它,令它自毁。”
叶绮安却依旧不那么放心,本市正值多事之秋,脱离掌控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少了。
“叶小姐,更多的事情,还是上车谈吧。”
陈淞裕说完,这才又摆出了那个请的手势。
“你的这辆车是怎么来的?”
“这辆?自然是我在路边‘请’的。还望叶小姐莫嫌寒酸。”
陈淞裕刻意的恭谨态度让叶绮安发作不得,但他的做法却又令叶绮安无法认同。
“你又对普通人下手了?”
叶绮安知道,对于陈淞裕的“赤眼”而言,既然连魔物都能操作,那操作普通人的想法更是易如反掌,就像现在这位可怜的司机,大概只是在陈淞裕旁边看了那么一眼,便被夺去了自己的思想,成了陈淞裕忠实的仆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会给他一笔小钱作为报酬,怎么样?对他来说也是很划算的买卖吧?”
“依我来看,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陈淞裕听出叶绮安话里的拒绝之意,不由得一顿,然后就听到街边传来的发动机声响。
“管叔。”
听到叶绮安的声音,陈淞裕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从驾驶位上下来。
“小姐,按您的吩咐,我来接您了。”
被叫做管叔的男人轻声说着。
“那么,陈先生,我们来日再见吧。”
叶绮安微一点头,然后向着管叔那辆车走了过去,直到上车都没再回头看陈淞裕一眼。
“小姐,您又招惹他了?”
管叔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问道。
“大概吧,”叶绮安却无心细细解释,“如果他没有在我面前那样做的话,我也不会刻意拂他的面子。”
“我认为,”管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小姐要在本市立足,还是不宜和陈先生挑起争端。”
“话是这样,但这次是他先来试探我的。如果我在这里接受了他的邀请,之后他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相反,如果我在这里拒绝了他,那么他多少会有所收敛。”
叶绮安顿了顿,不无讽刺地补充说,“看在叶家的份上。”
她无意继续讨论陈淞裕的事情,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不提这个了,管叔,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有结果了吗?”
“‘组织’上给的资料很有限,”管叔说,“归根结底,我们现在只是确定了袭击本市的人可能是大火教团的残余,虽然他们操使的东西很像魔物,但这和魔物观测终究有所不同。灵测师们无法预测他们的所在,只能在他们发动袭击的时候才会感知到轻微的波动。”
“能申请紫微星的连接许可吗?”
叶绮安问。
“恐怕不行,小姐,”管叔回道,“紫微垣的人巴不得我们伤筋动骨,不止是我们,守护家族的人这些年都很难申请到紫微星了。”
叶绮安躺回了靠背当中,汽车正在穿过一条隧道,叶绮安只觉得眼前流光溢彩。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依靠当地的能力者了?”
“……”
“管叔?”
“……小姐,我在想,有件事是不是该和你说。”
叶绮安眨眨眼睛,刚下飞机的疲惫似乎这时才表现出来。
“能让你这么犹疑的事情……也就只有我的母亲了。”
“小姐……您的母亲动用命令,直接给本市调来了三位能力者,分别是丙级中阶的“泥偶师”白芙、同为丙级上阶的“空合”傅璇,还有丙级中阶的“魔手”徐希。徐小姐的能力或许能对这次的事情有些裨益,而她们三位也都是小姐您多年以来的好友……”
叶绮安打断了管叔的话。
“管叔,你不必这么开导我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随意迁怒的我了。我和母亲之间的矛盾,终究会有个结果,但那件事是那件事,这件事是这件事。”
但若说叶绮安没有对母亲的安排感到愤怒,那是不可能的。多年以来,叶绮安一直在和自己那控制欲过强的母亲做着抗争,一年前的出国留学就是这段抗争的顶峰。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叶绮安本以为自己能更加冷静地看待她们母女间的关系,也曾经对母亲抱有过那么一些幻想,但如今来看,她还是太过小看母亲的执拗了。
哪怕故意挑选了块麻烦不小的地区,叶绮安的母亲依旧没有放弃用家世来影响她的努力。那三位能力者虽然确实是她的朋友,但她们与叶绮安成为朋友,根本就是母亲刻意安排的结果。白家、傅家和徐家,其实是多年以来叶家的附属,对母亲来说,叶绮安想交到什么样的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给自己的女儿制造什么样的朋友。
不行,她叶绮安可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消沉。
叶绮安从后座靠背上直起腰,勉力驱散了身上的疲惫感。
“管叔,你能详细地跟我说说大火教团残余袭击的事情吗?”
管叔透过内后视镜看了看她,这才开始说明情况,“那场袭击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组织’也不过提前几天才觉察到对方活动的迹象。对方的袭击目标显然是旧郊大学的小树林,不过根据‘组织’的判断,那次袭击只是初步的试探,所以这次袭击也可能是掩人耳目的佯动,他们的真实目标也可能在别处。”
“这一个月来,‘组织’在本市的三处禁地周边都加派了巡逻人员,其中混着的能力者也有不少,不过至今还没有什么新发现。”
叶绮安稍稍低头,陷入到思索当中。
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禁地。不过作为“组织”的准高层,她却知道,本市这三处禁地足够特殊,而且很可能和一件旧事有些关系。
在近三十年前,新明出了件天大的异事,一种远超人类的可怖力量对原质界层发起了冲击,这冲击如山呼海啸,甚至大半个新明的能力者都有所感应,而时任紫微星更是因为无法承受原质界层的巨大变动而心脏停搏。新的紫微星上任后,感知到的原质界层图样更是令所有人惊讶不已。
一向被视为无限再生的原质界层,居然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处的原质极其稀薄而且难以再生,因此就无法产生高等级的魔物。
而这个空洞在物理世界的对应点就是本市。
据说早在这股冲击爆发之前,本市如今的这三处禁地便已经渐次出现过异常。但令人奇怪的是,本市从普通人到能力者却都没有将这异常告知外界,就好像所有人都受到了“千心斗转”那个等级的力量作用。
事后想想,那个等级的力量远非“千心斗转”可以掌握,所谓“甲级之外,更有天地”。但当时的人们确实是囿于认识,而把“千心斗转”视作了怀疑对象,结果就引起了那场持续数年,波及三垣四象,让整个新明的残页集团都陷入混乱的“苍龙反乱”。在那次反乱被平息之后,皇卫司加强了对三垣的控制,“苍龙”枭首,余下的三象则被整编为现在的三大残页集团“组织”、“单位”和“机关”。
“上次听你提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很奇怪了。”
叶绮安问道。
“如果‘组织’无法掌握对方的踪迹,那在一开始的袭击之前,‘组织’又是如何探知到对方的?”
“是陈先生最先得到的情报。叶小姐,您或许无法想到,陈先生经常流连于那些场所,而且又嗜好窥探他人的脑子……”
“我知道了,”叶绮安听得忍不住抖了抖,“你别说了。”
然后她才放下双臂,有些气恼地问:“这就是你一开始劝我别和他关系太僵的原因?”
“部分来说,是的。”
管叔毫不隐瞒地回答,“而另一部分,则是对小姐您的担心。”
“我?哼,只要他还想呆在新明,还想靠着他的陈家替他遮风挡雨,就不会妄图对我动手。”
“那么,小姐,您现在的想法呢?”
“想法?”
“知道了消息的来源后,小姐会觉得后悔吗?”
“后悔?”叶绮安轻笑一声,“管叔,你认为呢?”
“小姐您做事虽不择手段,但终究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管叔一边说着,一边将车缓缓停下。这里已经是安然大酒店的门外,这家酒店属于叶家的产业,里面的顶层正是留给叶绮安的住处。
她可不想去住陈淞裕留下的房间。
“管叔,你说的可真刻薄呀。”叶绮安笑嘻嘻地拉开车门,“不过呢,事实就是如此。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管叔摇下玻璃,笑着回答:“小姐,我这不是替我在问您,而是替您自己在确定您的本心。这次的事情既危险又麻烦,既要与敌人斗争,又需与自己人周旋。要坚持本心的话,这担子可是不轻哟。”
“你以为我是谁?我当然能做到。”
叶绮安霸道又自信地宣言:
“不,是这就成功给你看!”
4.5陈淞裕
“陈先生。”
“陈先生。”
“陈先生,您回来了。”
……
从公寓门口到顶层,一路上的亲切问候让陈淞裕的心情平复了许多。陈淞裕相信,这些嗓音甜美,面容姣好的女服务生,无一不是对他怀着真正的爱意和仰慕,他如此断言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女人都是他过去所玩过的女人。她们被他吸引,只为了能服务于他,便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
在公寓里,她们是任劳任怨的服务生,不仅是对陈淞裕满心爱慕,对陈淞裕招来的各路客人也会尽心尽力地服侍。几个月以来,陈淞裕早已将这栋公寓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王国,而他就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国王。对他来说,无理由地受人尊敬,无原则地听他命令,这才是世界的常态。所谓女人,应该是无须他动用能力也会投怀送抱的生物,就像这栋公寓里的女人一样。
而不是对他百般提防、甚至刻薄相待!
想到这里,陈淞裕不由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了电梯门上。
“凡人的烦恼竟是如此可笑……”
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在并无旁人的电梯间里响起。
“是谁?鬼鬼祟祟的!”
陈淞裕喝骂一声,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根本就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脑中。
“念话?”
碰上自己最熟悉的能力,他不由心神一震。
“我是谁?不如,你来猜上一猜?”
“哼。”
熟稔此道的陈淞裕自然不会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他仔细思索了今天的经历和触碰过的人物,却无论如何都没发现哪里有异常之处。“念话”这种能力虽然隐秘而方便,但要想发生作用,其条件却颇为苛刻。
首先,主动使用“念话”的一方必须是像他这种精神系的能力者;其次,“念话”的使用必须要经历“种念”的过程,而“种念”的先决条件就是肢体接触;最后,“念话”能力要想如这样肆无忌惮地使用,主动使用一方的等级还必须要高于接受一方。
陈淞裕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许可过接受谁的“念话”,也就是说,这个在他脑子里“种念”的人必须是乙级中阶以上的残页持有者。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千心斗转”亲至?
这个念头只闪了片刻便被陈淞裕否定——自“苍龙反乱”之后,“千心斗转”的传承其实已经一分十七,只有这十七人齐聚时,才能引导出约近于上代“千心斗转”的残页力量,而这十七人都受着皇卫司的严格管辖,要出现在本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他把怀疑的重点定在了今晚撞到的那个低级能力者身上。
“就凡人的眼界而言,你确实算聪明……”
脑海里的声音让陈淞裕冷汗涔涔。
“魔物……这不可能!我明明……”
“你想说,你明明已经把他身上的魔物消灭掉了?”
“呵!我们可不是能用‘魔物’这种词汇称呼的存在,你又如何能觉察得到我们?”
陈淞裕眨了眨眼睛,然后便在光亮的电梯间里看到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幻觉——有三条红色的烟气从他的身后升起,每条都带着一张扭曲的脸孔,脸孔似笑还哭,只是看着就感到莫名的恐惧。
“三……只……”
陈淞裕那为狩猎女人而练习出来的仪态终于无法保持,他扶着电梯间中的栏杆,瘫倒在一边。身为精神系的能力者,他清楚得很,自己的强项也就是最脆弱的地方。因为能力让人生顺风顺水,其实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挫折,对于这些从内部蛊惑人心的魔物,他甚至生不出多少抵抗的意志。
寻常的魔物只会制造破坏,真正高等级的魔物才会依附人身,为祸世间。而它们的手法也很简单,对于意志坚定的人,它们会予以引诱,而对于他这样意志薄弱的人,它们会直接取而代之。
“你……你们想拿我怎么样?我可是陈家的后人!还是本市的地区守护!你们……”陈淞裕吞了口口水,“你们如果让我活着,肯定比杀了我要有更大的帮助!”
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组织”。
然后他便看到烟气散去,只余下魔物的话语在脑中萦绕。
“嗬,凡人……”
“明智的选择……”
“而作为交换……”
5.叶绮安
叶绮安醒来时正是黄昏。
补足睡眠之后,旅途的疲惫已经从她身上离去,看似慵懒地从床上起身,但现在的她其实已是完美状态。
叶绮安身着睡袍,赤了纤足,踏着鲜红色的地毯,一路走出卧室,来到会客厅的大落地窗前。从这里看去,不仅能一览本市中心商业区的全貌,目光稍微放远,还能看到夕阳的光辉勾勒出的起伏山峦。那里是本市北部的遁龙山,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修成了现在的环龙公园。而在占地面积颇广的环龙公园以北,就是本市最著名的高等学府,旧郊大学。
到本市赴任之前,叶绮安已经了解许多关于本市的情况,那座旧郊大学自然也不例外。据说本市那位乙级中阶的“暴风”也是旧郊大学的学生。不过因为交接的手续尚未办理完毕,叶绮安现在还拿不到查看名单的权限,否则的话,她还真想了解一下这位神秘的“暴风”究竟是何人物。
当然,她关心旧郊大学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这个——本市那座神秘的小树林就座落在旧郊大学的西区,这让她不能不怀疑这座小树林本身和旧郊大学的历史或许有些起源性的关系。
旧郊大学的历史可追溯到百年前遁龙山北麓的环龙书院,后来,环龙书院改建为旧郊师范,后者便是旧郊大学的直接前身。这些事情是搜索引擎上都能查到的东西,叶绮安想要了解的还更多。追查小树林和旧郊大学的历史,这是她暂时拟定的第一个方向。
本市除了小树林之外,还有两处禁地所在,一处是本市以南数十公里的浅仓山,据说那里历来便是神秘之所,但变成禁地却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另一处是本市以东的新城区域,那里本来会成为本市的新城区,但因为某些原因,工程中断,甚至连新城这一地理概念都从本市人的脑海里消失了。追查三处禁地间的联系,这是她暂时拟定的第二个方向。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要防备对方的袭击,那不如先行了解对方究竟在寻找什么东西。她知道,产生这种想法的绝非只她一人,但那些先行者们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将调查继续下去,而她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顺着前人踏出的路继续前行。
这不会是件易事,何况她的对手也并非是易于之辈。
叶绮安不由得想起陈淞裕和他所提及的附身魔物。正如她之前所想,眼下不受控制的因素已经够多了。
只在窗边多站了一刻,眼前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遁龙山的阴影之后,只余下西方还留有一线黄昏色的绯红,剩下的大半天空都被乌云所笼罩。
今晚的天气看来会很糟糕。
“叮铃铃”的声音让叶绮安回过头,那是房门口的电铃正在响起。
快走了几步,来到房门前,她打开门,发现管叔正站在门外。
“叶小姐。”
叶绮安看到他神色匆忙,想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管叔,有什么事情,到旁边房间说吧。”
叶绮安在门口穿上室内鞋,打开了另外一个房间的门,这个房间是她专门布置用来讨论事情的场所,一面墙上还挂着本市的地图。
她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现在的穿着,一方面,这件睡袍遮蔽全身,另一方面,管叔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人。
“支部的人无法联系上您,只好给我打了电话。小姐,有状况出现了。”
叶绮安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什么状况?”
她靠在旁边的墙上,不自觉地看向外面的阴沉天空。
“灵测师们观测到了降临体波动,预计魔物等级为C级,预计降临体破出时间为夜晚九点至凌晨两点。”
叶绮安认真听完了管叔的话,慢慢地露出凝重的神色。
“时间预测怎么会这么模糊?”
按照一般论,前后可能区间超过半小时就已经算是相当模糊的预测了。
“不止如此。小姐,灵测师们预测到的降临区域为本市的整个西河区。”
“等我一下。”
叶绮安来到地图旁边,很快看到了西河区的大致面积。
她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大的区域?灵测师们出了什么问题?”
叶绮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支部说他们很难集中。”管叔说,“这已经是他们尽力之后的结果了。”
“……难道是……”叶绮安停了停,似乎对自己想说的话进行了再次的考虑,出口后的声音却依旧是不可思议,“管叔,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上次我们去‘机关’的资料馆时,曾经见过类似的记录。”
“哦?”
管叔的样子却是想不起来了。
“官方定名‘螺旋扩大’,观测到的低级魔物短时间提升等级,并在相当大的范围内造成破坏。那次观测到的魔物等级只有B级,但最终引发的灾害却是一场超强台风。记得那次事件中负责处理魔物的是个丙级上阶能力者,等他进入降临体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
“小姐您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印象。‘机关’最后并没有公开这件事。”
“当时是作为普通的自然灾害启动了应急机制,事后大概也只是向几个原质界层活跃的区域传达了这种情形。”
叶绮安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记录,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明确的不认可。
“按照上次的记录,灵测师们预测到的持续时间,其中很大一部分并非魔物出现的时间区间,而是魔物的力量影响世界,所导致灾害持续的时间。这广阔的预测地点,就是灾害会造成的核心破坏范围。真正的破坏范围还会比核心范围大出三到五倍,换言之,眼下的灾难会威胁到整个本市的存亡。”
偏偏在手续还没有完成交接的这个时候!
她现在甚至不能调派“组织”在当地的能力者。
叶绮安想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管叔,给支部长去个电话,我要亲自问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看向一边的座钟。
已经是五点一刻了。
管叔将手机递了过来,很快听筒那边就传出了声响。
“是管先生吗?管先生,我们……”
“是我,叶绮安。”
叶绮安直接问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小姐……现在,现在灵测师们正在继续观测,但我们……这……”
对面的声音明显处于慌乱的状态。
而叶绮安也并非不能理解支部长的心情。
本市历来属于极端稳定的区域,近十年来甚至没有过A级魔物出现的记录,连B级都极其罕见,因而派驻在这里的支部人员本就不是什么精英成员,恐怕其中不乏来此悠闲度日的家族子弟。
就如那个陈淞裕一样。
可如今,他们却碰上了这种现象,无怪会举止失措。
“支部长,你放心,按照正常流程处理就好。你能联系到陈淞裕吗?地区守护的权限应该还在他那里。让他负责主持能力者的调派工作。还有,别忘了联系上‘暴风’。”
叶绮安冷静地说道。
“联系陈淞裕?呃……”支部长明显有些迟疑。
“地区守护的权限还在他那里,对吧?”
叶绮安再一次确认道。
这种情况下,最危险的莫过于她和陈淞裕两人都不能指派本市的“组织”成员。
“是这样……”
支部长说。
“那么就这样做吧。接下来我也会前往现场,你们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5.2谢思凡
谢思凡看着窗外的天空,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现下明明是深秋季节,就连她都换上了一件更加保暖的白色针织衫。可如今的天空却像是仲夏暴雨来临前的夜晚。
今天是个周五,距离上次和黑衣人会面刚刚过去两天。这两天来,谢思凡为了应付黑衣人口中的威胁,重新搬回了宿舍中短暂居住。说来也是凑巧,她们这栋女生宿舍楼是整个旧郊大学距离小树林最近的一栋建筑。当然,大部分女生并不会受到什么特别的影响,只有少数几个在无月的夜晚里会做噩梦。
这些都是谢思凡听来的,她留心这些倒不是因为单纯地喜好女生们间流传的小故事,而是因为“组织”曾经提及,容易感觉到小树林异常的人很可能会是潜在的残页持有者。不过在残页觉醒之前,没人知道如何从普通人中辨别出她们。只有当残页觉醒的时候,灵测师们才会观测到这种新的波动。
就如当初的她一样。
当然,这种观测也只能在残页觉醒时维持片刻,要想让灵测师们时刻关注每一个残页持有者的波动,那根本就不现实。
又是要在小树林边巡逻,又是要留心女生们的小传言,说来似乎紧张,但真实情况却比这要悠闲得多。虽然谢思凡搬出了宿舍,但她和舍友们的关系却并未受此影响,宿舍里也还留有她的床铺,她经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来住几天,就像现在,也包括一个月之前的那段时间。
在谢思凡重新住下的那晚,大家聊得很是热络,而要说舍友们最关心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天来接她离校的帅哥了。
“我们家凡凡有男朋友了!”
这是舍友甲的发言。
“凡凡这么漂亮,没有男朋友反而才是怪事呢!”
这是舍友乙的结论。
“凡凡啊,我还想拿你当男朋友呢~~~你怎么自己先做了别人的女朋友呢~~~”
这是舍友丙的抱怨。
“哎呀,说了好多遍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尽管谢思凡不厌其烦地强调,但大家却反而更是一副坐实奸情的表情。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舍友甲再次发言。
“听说那个帅哥好绅士的,而且……呀,光是脸就很要命了!凡凡你喜欢这种也很正常啊,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你们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呀。”
舍友乙再次总结。
“凡凡啊,告诉我,你是为了他的钱才找上他的……”
舍友丙再次抱怨。
“你们啊!”谢思凡觉得有必要修正一下舍友们的认识,“都说了不是啦。他只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
“是……玛丽苏小说的味道。”
舍友甲继续发言。
“老板……那不是才好嘛!嘿,凡凡,你们做过了吗?”
舍友乙开始超越总结的范畴。
“凡凡啊,你不会真和男人做过了吧?”
舍友丙的怨念已经实质化了。
“你们……别胡说啊。”
若非当时正巧有学生会的人来查寝,谢思凡可要抵挡不住这群生猛的舍友了。
“哎……”
想起这件事,谢思凡就觉得郁闷,都怪那个陈淞裕,简直是故意把事情弄成这样,好让她难堪,偏偏她又没办法解释。在旁人看来,解释不就是掩饰吗?好在今后他就不是地区守护了,等解决了这次麻烦,想来“组织”也不会再强留他在本市了吧?
把这点烦心事抛在一边,其实这两天时间她过颇为悠闲,但悠闲之余,又时常会想起黑衣人那一晚说的话,于是便感觉这份悠闲只是大战前最后的悠闲时光。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但愿她别“梦想成真”——虽说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对坏事的预感总是准确地很。
“凡凡,出什么神呢?”
谢思凡的思绪被打断了,说话的正是她的舍友之一。
现在,她们一行四女正坐在大学外的一家自助餐厅当中,正餐的时间刚刚结束,她们正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天。
“说起来,凡凡带伞了吗?看样子就会下得很大哎……”
舍友甲说道。
“谁会想到突然要下雨呀。”
谢思凡无奈地说着。
舍友们都知道,她住的地方虽离大学不远,可终究还是有一段路程。
“是呀,天气预报上也没有说今天会下雨,预报上到现在都还是晴天呢。”
舍友乙拿起手机,让几人看了看。
“都不知道它预报的是哪里。”
舍友甲不满道。
这时,谢思凡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姓名,却是陈淞裕。谢思凡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厌烦,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通常只是为了烦她。
“你们先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谢思凡说完这句话便向外面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舍友们之间交换眼神的举动。
“你稍等一会儿。”
她接了电话,只这么说了一句,便噔噔噔地下了楼,走到外面的街道上,这才又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还在听吧?”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灵测师们观测到了西河区的异常情况,根据新来的地区守护叶绮安的判断,这有可能是一次‘螺旋扩大’事件。”那边的陈淞裕倒是声音郑重,详细描述了相关的情形和叶绮安的话语,之后才继续说,“‘组织’已经开始调配能力者向西河区集中,当然,你也要过去,你的力量会是本市最后的屏障。”
“魔物等级和出现时间呢?”
谢思凡问道。
“目前的魔物等级还是C级,但最终面对的魔物或许会远远超出这个阶段。时间的话,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你又想来接我?”
虽然明知事情紧迫,但陈淞裕的话还是令谢思凡想起了上上周的事情,不由得口气严厉了几分。直到现在,那件事给谢思凡带来的困扰都未能真正消散。
“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当然乐意奉陪。”
“免了!”
谢思凡干脆地拒绝道。
“告诉我时间,我自己过去。”
“灵测师们观测到的时间是夜间九点到凌晨两点,但你最好提前。”
“就这么多?”
谢思凡最后问道。
“就这……”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没等陈淞裕说完,谢思凡已经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是极端罕见的情况嘛……
谢思凡一边走回店内,一边想着陈淞裕刚刚提到的事情。
长期以来,本市的原质界层都稳定地像一池井水,如今却连井水都要沸腾了。还是说,这就是黑衣人提及过的大变动?
谢思凡思索着,一路返回到原本的座位边。
“抱歉啦,”她伸手拿起自己的包包,“我还有点急事,现在就要走了。改天再聚吧。”
“凡凡,等等,是那个帅哥的电话吗?”
舍友甲好奇地问。
“肯定是啦,凡凡只有在接男朋友的电话时才会避开我们呀。”
舍友丙怨念地说。
“什么时候,凡凡也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我们吧……”舍友乙凑近了说,然后才在其他人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会产生歧义,“哎,你们那么看我干什么啊,我没那个意思!想认识一下闺蜜有钱的男朋友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们没有这么想过?”
“都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只是我打工地方的经理,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关系。”谢思凡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次重复这句话了。
“去吧,去吧,重色轻友。”
舍友丙故作不快摆摆手。
“说什么呢,”舍友甲笑嘻嘻地拍了下舍友丙的肩膀,“我们可不能耽误凡凡的约会呀。”
5.4谢思凡
谢思凡向前面的出租车司机递过一张十元纸币,这才下了车。
她拿起手机看了时间。
八点零四分。
这里是西河区的元通路,属于西河旧街的一部分,一侧是西河老城鳞次栉比的门面,另一侧便是流水潺潺的元通河。在元通河边的护栏内侧,作为行道树的垂柳上只余下少许泛着黄绿颜色的柳叶。人行道上的落叶被不时吹过的寒风卷起,一部分飘落在护栏另一侧的河岸边,更多的则掉在河面上,随波而去。
河水正激。
刚才在出租车里,电台已经播送了本市气象局的临时通知,说是今天夜间到明天凌晨预计会出现短时强对流天气。明明是在夜生活即将开始的时间段,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少有的几个也是裹紧了衣服、神色匆匆地在往家里赶去。道路另外一边的门面房们早早地拉下了卷闸,而这边通往元通河边的铁门也已经被牢牢地锁上。
风声正劲。
谢思凡看着头顶越发阴沉的天空,伸手拨开了耳边的传讯器开关。
过了一段时间,里面才传出陈淞裕的声音。
“听上去,你到西河了。”
不知道对方指的是外面的风声,还是谢思凡打开传讯器的行为。
谢思凡没打算回他,事实上,她耳边的小型传讯器只有听筒的功能,这种传讯器原本就是大规模行动专用的型号,用作支部对行动人员进行协调。从心底上讲,她并不想在行动中还要听着这个男人的声音,但“组织”当中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目前这位地区守护,而她又不愿意被更多“组织”在本市的相关人士知晓身份,因此她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对方的指挥。
刚才在与舍友们分别之后,她先回了住处,放了包包,取上器材,又换成现在这副更容易面对战斗的装束。一身黑色的丝绒运动装,一顶黑色鸭舌帽,再加上戴在脸上的墨镜和口罩,如果只看身材的话,多半会被人认为是哪个明星便装出现。
她稍稍拉近右侧的领子,对着别在领子内侧的微型器材说:“告诉我最新的预测情况。”
“预测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陈淞裕也没有废话,“在二十分钟前,灵测师们还曾短暂地感知到了一个核心冲击点。”
“是哪里?”
谢思凡嘴里问着,同时观察着周边的建筑。作为风的能力者,她有不少快速移动的方法。
如果街上的行人能够更少一些的话。
这里的建筑还是不够高,即使在楼顶移动也有被街上的行人近距离看到的风险。
“基本上是建工集团大厦周边一公里范围内。”
谢思凡稍加思索便确定了目的地。在那片区域,最高的建筑物是建工集团大厦以北的综合写字楼湖滨大厦。在哪里,她可以展开自己全部的感知,将周围数公里的范围都囊括在内。
“你离那里远吗?”
谢思凡稍稍沉默,“……我在元通北街,距离那里大概五公里。”
“刚好,我就在津和路,等我五分钟,我开车过去接你。”
“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她正懊恼着刚才没有让那位司机师傅等她片刻。
“现在你还能打到车?”
谢思凡听了陈淞裕的话,看着少有车辆的街道,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任务要紧,我已经在路上了。”
然后她听到了传讯器里隐约的发动机启动音。
谢思凡本以为对方是在室内,如今看来,他一直就在车里。
时机怎么会这么凑巧,难道他在跟踪自己?
心事重重的谢思凡靠在街边的石头护栏上,很快就感觉到几股气息正在接近自己。
她抬起头,看到三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在通过人行横道,从街道另一边走过来。
注意到她抬起头,一个男人吹起了口哨。
谢思凡心中一阵厌烦,从原地走开。
“美女!别走啊!”
三个男人相互拖拉着跑到了谢思凡的旁边。
这三个男人一个白羽绒服、一个黑羽绒服、一个花羽绒服,身板尚可,但神情间总是透着一股子猥琐。他们不怀好意地将谢思凡团团围住,浓重的酒臭味混杂着汗味远远地便传了过来,惹得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美女,是不是对哥几个有反应了?”
花羽绒服的男人笑嘻嘻地问。
“你们!”
谢思凡恼羞成怒。虽然她常常遭人搭讪,可如今这样的污言秽语却是从未听闻。
黑羽绒服哈哈笑道,其他人也不以为意,花羽绒服甚至称赞谢思凡嗓音婉转,要求她再骂几句。
“你们再不离开,我可要叫警察了。”
谢思凡退到护栏边,出声警告道。
“组织”明令禁止残页持有者对普通人使用能力,但对他们来说,这条禁令的意思其实是必要情况下可以做得隐秘点。像是现在,谢思凡出声警告的同时,已经在手上蓄积风压,以这一拳的威力,完全可以让成年男性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一辆逐渐停在路边的跑车吸引了谢思凡的注意。
驾驶位的车窗拉开,陈淞裕的那张脸从后面露出来。
三个男人也向那辆跑车看过去。
“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爷调戏美女?”
花羽绒服的人嚷嚷道。
“走!快走!不走?想多管闲事?”
黑羽绒服的人在怀里摸着什么。
看似是三对一的局面,这一边的三个男人体格强壮,而且还持有武器。但问题在于,陈淞裕已经看到他们了。陈淞裕的“赤眼”发动要求很简单,看到目标即可,这是某次吃饭的时候他亲口向自己所说。只要“赤眼”发动,这三个男人瞬间就会被夺去心智,如果陈淞裕愿意,他甚至能修改他们的记忆。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能力无疑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段。如果可能的话,谢思凡会尽量遵守“组织”的规章,避免对普通人使用能力。
她散掉了手上的风压。
然后看到陈淞裕升起了车窗,像是要驱车离开。
“等等,陈淞裕!”
谢思凡不禁急道。
陈淞裕又把车窗降了下来,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旁边的三个男人则是左看看右看看,揣摩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淞裕调整了靠背位置,舒服地一躺,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谢小姐,你应付这种状况应该是毫无难度,为什么会想让我帮忙?”
“当然是因为……”
谢思凡想说的是对方的能力能够和平解决问题,但面对三个普通人却又不便直接说出来。
“要我帮忙也可以。你应该有所耳闻,”陈淞裕以一副随便的口吻说,“我这个人,一向对自己的女人呵护有加。这样,只要谢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人,我就帮这个忙。”
“帮……忙,你……以为你是谁?”
花羽绒服的男人哂笑着。
另外两个人也附和说了几句。
“陈淞裕,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谢思凡骂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间?”
“你误会了,谢小姐。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句‘谢思凡是陈淞裕的女人’,完全没有别的意思。谢小姐,我已经追求你三个多月了,或许我下周就会走,也或许明天就会走,我可以发誓,离开本市之后,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你就不能满足我这最后的愿望?”
见谢思凡不为所动,他立刻又加了一句。
“谢小姐,你也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如果你连我这最后的一个小请求都不能满足,也就别指望我能信守承诺了。”
“你!”
谢思凡明白,这是对方又在要挟她了。等他回了陈家地界,“组织”的命令对他还有多少约束力实在难讲。但要说接受对方的条件……
奇怪……
谢思凡峨眉轻蹙。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会想也不想地拒绝这种要求,然后自己料理这几个流氓,毕竟她的原则是用来对待无辜的普通人的,而这几个流氓显然不在此列。但今天,说来也是奇怪,谢思凡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人渣,但对她却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那种宣言一样的话还是耻感太足了,即使是真正的情侣也不太会那样说吧?
想及此处,谢思凡的脸上不禁了红了红。
“那我说了之后,你可不能再烦我。”她摘掉墨镜和口罩,“我是你的女人……”
她说完之后身上抖了一阵,神情间好似有点恍惚。
“我谢思凡……是陈淞裕的女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将刚才还视为耻感十足的话语完整而清晰地大声说了出来。
过了片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你!你对我用了能力!你无耻!”
谢思凡很快骂道。
陈淞裕却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见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三个男人已经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小姐,你仔细想想。以我乙级下阶的能力,怎么能影响得到乙级中阶的你?”接着,他继续说,“如果我能这么做,何必等到今天?过去的几个月里好机会多的是。”
谢思凡一阵恶寒,这才算是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就在刚刚,她居然还对陈淞裕产生那么一点点好感。
“上车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谢思凡这才想起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走到另外一边,刻意忽略掉陈淞裕脸上那副调笑的表情,坐上副驾驶位,口气冰冷地说:“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出现在我周围十……不对,二十米以内的区域。”
5.6苏嘉欣
苏嘉欣走在空旷的津和路上,心中微微气恼。
就在刚刚,她看到陈淞裕驾着新换的跑车从她旁边经过,明明她就站在街边,陈淞裕却没有停车,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还是说故意装成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前不久,苏嘉欣刚刚在南都结束了漫长的能力测定过程。她的能力等级也由丙级下阶正式达到了丙级中阶,根据测定报告,她的能力甚至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这是件高兴事,她本想回来之后和陈淞裕一起分享她的喜悦。但令她的没想到的是,仅仅是近两周不见,陈淞裕对她的态度居然冷落了许多。
然后她便在学校里听到了谢思凡的传闻。
苏嘉欣想到这个名字,便感觉一股不可遏制的火焰在烧蚀着她的心脏。
那传闻五花八门,但基本内容却没多少变化,说是鼎鼎大名的校花谢思凡钓了个多金又帅气的男人。是了,传闻里的多金帅哥没有名字,但她苏嘉欣却知晓传闻里的跑车。那辆跑车本是陈淞裕买给她的定情信物,他当时还说这辆车只会载她一人。
没想到,她刚走不过几天,男友便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苏嘉欣恨恨地想着。
她自认为并非传统的女人,自己的男人想要寻机猎艳她根本不会反对,只要陈淞裕的心还在她身上就好。像是那栋公寓里的女人,大部分都是陈淞裕一时兴起,用能力诱来的玩物,苏嘉欣只把她们看作是家中的仆人,甚至是人偶、道具,而不是同等资格的竞争者。
但这个谢思凡不一样。
陈淞裕明显没有使用能力,从传闻来看,更像是陈淞裕自己被那个女人所吸引。难道说陈淞裕是真的倾心于她?那谢思凡生得再美,也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怎么配得上陈淞裕这样天资绝伦的能力者?只有像她苏嘉欣这样,同样出身于“组织”名门的女人,才能有和他并立的资格。
不该是这样的!
“‘裁断’,请问你进入预定位置了吗?”
传讯器里传出了支部联络人员的声音。
“别烦我!”
苏嘉欣呵斥之后,才调整了心态,补充道:“我现在在津和路,要我去哪儿?”
“呃……”
传讯器另一边的声音明显有几分畏惧,也不知是因为她刚才的呵斥还是她既有的凶名。
苏嘉欣代称“裁断”,不仅能力危险,性格也是一样的专断,时常被支部里的人形容做披了美艳外皮的野狼。这个形容苏嘉欣当然也清楚,但她至今还没找出作出这种恶劣形容的始作俑者。
如果找出来的话……
哼。
“就在……津和路和元通路的十字路口……”
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苏嘉欣可不会在乎对方心情如何。
在她的字典当中,还不存在“道歉”这个字眼。她所做的事情,错误的也是正确的,正确的更是正确的。
这么想着的苏嘉欣来到了十字路口上。
接着便远远地看到了谢思凡坐上陈淞裕的新跑车。
5.7骆三千
骆三千至今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刚刚在元通河这一岸,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运动装的女人被三个男人围住。他本想要过去帮忙,却发现一辆跑车停在了那里,然后降下车窗。
如果他没看错,里面的人就是陈淞裕,“组织”在本市的地区守护。
但陈淞裕居然迟迟没有帮忙的动作。
“他们在搞什么!”
虽说保守残页的秘密是任何人都应尽的义务,而不对普通人使用能力也是“组织”的准则之一,但骆三千从不认为,自己会在类似情况下见死不救。事实上,这样路见不平的事情他也做过。
当然是以匿名的身份。
骆三千急忙从自己负责的位置上离开,拿出一直准备在身上的白色大方巾,系在脑后,挡住下脸,一路向津和桥奔过去。
现在,他就是蒙面英雄!
然后,他便在路上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我谢思凡是陈淞裕的女人!”
这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几乎像是一杆大锤直接砸在他头上。
“学姐?”
他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正在跑动的双腿也停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学姐不是传说中的“暴风”吗?会连区区三个流氓都对付不了?还被逼到角落?
豁然间,骆三千意识到,学姐当初从未说过她就是“暴风”,这根本就是他个人的脑补。或许学姐当时根本就是在骗他,她的能力等级或许连丙级都不到……那学姐为什么要骗他呢?难道只是出于好玩?还是看他样子够蠢,容易戏弄?
“‘一劲’!你到预定位置了吗?”
“哦……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骆三千一边看着学姐坐上陈淞裕的跑车,一边迟钝地顺着来路走了回去。
原来学姐根本就是那个大花心萝卜的女朋友……
他阴郁地想着。
原来学姐一直都在骗他……
5.8.1叶绮安
叶绮安正站在元通南路的世纪大楼楼顶。
这座大楼是十余年前本市为迎接新世纪的到来而修建的一座综合大楼,整体高度虽然有限,但在西河区南部这块旧城区域,算得上是比较高的建筑。同时,因为它独特的造型,自建成后它就成为了本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叶绮安呆在这里有她的理由。
就在十分钟前,支部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灵测师们短暂地观测到了第二个核心冲击点,而具体位置就在这附近。这件事不止她知道,依旧在履行地区守护职责的陈淞裕也知道。她还看到陈淞裕刚才驱车赶到了这附近,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又驱车离开了。
“叶小姐……你还是回来吧……”
传讯器里支部长的声音显得颤巍巍的。
如果叶绮安死在这里,而他又侥幸未死,那他余生的麻烦就大了去了。
“你不必担心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叶绮安挥动着手中的奇形大伞,继而口气一变。
“但某些人似乎并不清楚啊。”
“呃?”
支部长的声音有些惶恐。
“我说的是陈淞裕。”叶绮安来到楼顶的边缘,一边看着一公里以外的北方街道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幕,一边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时间开车找女人搭讪。哼,见到豪车就迫不及待,还抛下同伴的女人,八成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叶绮安离得太远,兼又只看到女人从三个男人之间穿过,径直坐上了陈淞裕的跑车,才做了如此推断。不过她想事实也不会和自己所猜相去太远。
“咳……刚才不会提到了我吧?”
传讯器里陈淞裕的声音插了进来。
在叶绮安看来,他刚刚显然是为了找女人搭讪而关了传讯器。
“陈先生,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职责所在。”叶绮安语带讥讽地说,“你担负的是地区守护的职责,总不该在这紧要关头还想着要玩女人。”
“是这样的?地区守护?关于这个职务,我听说我在昨天已经卸任了。”陈淞裕调侃了一句,在叶绮安爆发之前又说道,“我得纠正你一点,叶小姐,我其实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我正在把我们的‘暴风’运送到目的地。”
叶绮安稍稍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变为怀疑。
“‘暴风’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到预定地点?她真的清楚现在的紧迫程度吗?”
“当然是因为她要等我来送她。”
陈淞裕的话听在叶绮安的耳朵里自然是变了味道。所谓本市的守护神,在她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对陈淞裕百般撒娇以至于见私而忘公的无知女人。
“哼,你们两个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绮安不无讽刺地说。
“借你吉言,”陈淞裕却好似无赖,“我们的新任地区守护想要和‘暴风’聊几句吗?”
叶绮安心情极差,“和你的女人聊天?我还没那种情致。她愿意解释她之前的拖延吗?”
“嗯……”
陈淞裕的声音似乎离远了些。
“‘暴风’?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的新地区守护‘灰触’叶绮安聊几句?想要的话,就趴到我身上来。”
这对狗男女居然敢在她叶绮安的面前上演这种戏码?
然后,她隐约间听到一个嗓音婉转的女人态度冷淡地说了些什么,几乎是在质问。
这副古怪的冷淡态度,难道是针对她的?
叶绮安不禁转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当然,叶小姐知道我们的关系。”陈淞裕的声音听来很是自得,后面的话虽不清楚,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值得一听的内容。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冷哼。
陈淞裕的声音终于又靠近了,“那刚刚好,叶小姐,她也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两全其美,不是吗?”
“哼。”
尽管她主动拒绝了和“暴风”进行交流,但这种拒绝只是单纯出于私人情感上的讨厌,不愿意进行“聊天”。而出于职务上的考虑,她认为对方理应主动向她进行报告,或许她会愿意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她没想到,“暴风”居然直接拒绝了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是任性?
还是认为叶绮安无关紧要?
又或者……根本就是妒心旺盛,出于同为女性的敌意?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个女人居然在如此紧要的时候还会沉迷于和陈淞裕的二人世界,使得叶绮安很难将这最后一个推断从对“暴风”的印象中消除。
“支部长,”陈淞裕转而问起了传讯网络中的其他人,“你们有没有新消息?”
“这个……”支部长刚才一直听着陈淞裕和叶绮安之间的对话,几次产生了要切断联络好从中抽身的想法,“哦……没有,没有。灵测师们逐渐安静下来了。”
“那就好,暂时别打扰我,我这边也是很忙的。”
陈淞裕说完便关掉了传讯器。
5.8.2.谢思凡
谢思凡侧着脸,故意不去看陈淞裕那边。
她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关于刚才的事,陈淞裕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以他乙级下阶的精神能力,绝对无法突破谢思凡乙级上阶的残页壁障。至于催眠……谢思凡从不觉得任何催眠能对她有效。
那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
她脸颊上的微红至今未褪。
还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所感受到的微弱的兴奋感……
因为沉溺于自己的思考中,谢思凡一直没有留心陈淞裕在旁边说了什么,直到陈淞裕唤了她几声。
“‘暴风’?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的新地区守护‘灰触’叶绮安聊几句?想要的话,就趴在我身上,自己动起来。”
陈淞裕正拿着自己的领口,一脸无耻相。
叶绮安?
谢思凡心中一跳。
叶绮安知道她在这里?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谢思凡声音压得极低。
“当然,叶小姐知道我们的关系,”陈淞裕故意说得很暧昧,后半句则几乎是悄悄话,“但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你要和她聊聊吗?”
谢思凡有些矛盾,但终究是不愿和叶绮安接触的想法占了上风,又看到陈淞裕的无耻模样,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那刚刚好,叶小姐,她也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两全其美,不是吗?”
陈淞裕腔调古怪地说,几乎是在故意挑衅。
“支部长,”陈淞裕的话让谢思凡意识到传讯网络中还有其他人,“你们有没有新消息?”
那边像是说了什么,但陈淞裕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
“那就好,暂时别打扰我,我这边也是很忙的。”
陈淞裕说完便关掉了传讯器。
“怎么样了?”
谢思凡忍着对眼前男人的厌恶,出声问道。
“一切安好。”
陈淞裕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停下。
窗外正是湖滨大厦的正门。
时间已是八点二十分。
两人一左一右下了车。
眼前的湖滨大厦高达二十余层,因为时间已过八点,大厦内一片漆黑,想来连电梯都已关闭,现在若想去到楼顶,则必须说服正呆在门口保卫室里的保安,然后才能打开大厦上锁的大门,然后从楼梯一路跑上去。
当然,谢思凡可以飞上楼顶,但那样的话太过于引人注目。现在天色虽暗,却也未曾暗到那种地步。
不过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陈淞裕!你去让那位保安大叔稍微睡一阵子!我这就去楼顶!”
谢思凡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发动能力。
“等等,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陈淞裕阻止道。
“没有时间了!”
“我有办法!”陈淞裕主动提议道,“我能在你身上留下一部分我的力量,让所有人都很难意识到你的存在,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但要进行这个工作,我必须取得你的同意!否则你的残页屏障会消除我的能力附加!”
谢思凡稍一迟疑。她过去听说过这种方法,但眼前的男人她无法信任。
“谢小姐!”
陈淞裕催促道。
谢思凡低头看了车里的时间。
八点二十二分。
“……我答应你!但你可别乱来!”
谢思凡严肃地说。
“给我五秒钟!”陈淞裕喊出一个时间。
之后,谢思凡便感到一股力量从陈淞裕的身上发散了出来。
6.谢思凡
谢思凡驾驭着狂风,稳稳地降落在湖滨大厦的楼顶上。
除开两个突出的小屋,这处楼顶算是相当地开阔。向周围看去,整个西河区的街道和楼宇几乎尽收眼底。夜色愈发深沉,街上的车辆行人也变得更加稀少,往日里喧闹的城市如今竟宛如一座空城。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魔物了……
谢思凡突然抬起了头。
她感觉风向变了。
6.1基地
基地里一片忙乱的景象。在中央大厅当中,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就是原质界层的观测图样,由于现在启动了临界机制,这一图样的刷新频率已经达到了每十秒一次。这种高频的观测对灵测师们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压力,因此各地支部的临界机制持续时间均不会超过三分钟。
在大屏幕之下,工作人员们都在履行着各自的职责,密切关注着各种地方传回的数据状况,所有人的报告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让大厅里的空气都显得躁动而灼热。
“原质界层的图样正在变化!”
突然间,一声大喊让整个大厅里安静了下来,这是来自于界层监测组的报告。
“原质界层的不安定区正在快速收束!”
“临界反应增大!‘胚芽’出现!”
很快,降临体监测组也进行了报告。
“灵测师们正在重新计算降临体的信息!要求系统授权!”
降临体监测组同时说。
“授权!”
喊出这声的是占在大屏幕前的支部长,严重的紧张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还有,立即报告计算结果!”
“计算正在进行!”
降临体监测组的人看着屏幕,然后读出了上面的信息,“压力持续增大!2400!2600!降临体魔素密集度突破B级!2800!还在继续上升!”
“这还不是……最终等级吗?”
支部长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叶绮安所描述的“螺旋扩大”现象。
“灵测师‘明’生命体征低落!”
“降低观测频率!还有,在营养舱中注入3号药剂!”
支部长大吼道。
“3号药剂已注入!‘明’生命体征开始平稳!”
“防护班!”支部长继续命令道,“启动备用电源,连接雀鸟系统,撑开界层盾!给灵测师们抵御冲击!”
“灾害应对班!根据最新数据实施模拟灾害程度!”
“是!”
“原质界层还在收束!”
“临界反应进一步增大!‘胚体’出现!”
“界层压力继续增大!3600!3800……降临体……降临体魔素密集度……突破A级!”
似乎连观测员都不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4200!还在上升!”
“什么?”
支部长失声道。
“西河区外部观测点发回图片简讯,观测到地震光!”
随着图片在屏幕上出现,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6.2谢思凡
看到这样的景象很难不让人感到震撼。而身处现场的谢思凡甚至比他们看得还要更加清楚。原本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闪动起弧状的亮带,青白色的亮带横亘夜空,令街上的路灯都几近黯然失色。
这是自然的力量。
却也是超自然的力量。
谢思凡的感知仍旧在扩张。
6.3基地
“4600!4700!降临体魔素浓度……接近S级……”
基地里几乎只剩下了降临体监测组报告数据的声音。
“发……发布地震预警!现在从总部调人已经来不及了……一旦超过S级的魔物以地震方式释放能量,就会产生7级以上的地震……先发布地震预警!”
还是支部长第一个从宏伟的地震光图景中回过神来。
“可是,现在是发布地震预警已经迟了!”
不知是谁说道。
“原质界层收束停止!”
“临界反应达到极值!降临体已从原质界层完整分离!”
“界层压力停止增大!最终数值……4866!降临体魔素密集度为A级巅峰!”
“先解除临界模式!快,告诉我冲击地点!”
“冲击地点是……月湖!西河区的月湖!”
降临体监测组报告道。
“快!让‘暴风’去月湖!”
“‘赤眼’发回信息,‘暴风’已经抵达月湖附近的湖滨大厦!”
6.4谢思凡
谢思凡口中重复着陈淞裕代为传达的话。
“A级巅峰……”
虽说是从未挑战过的等级,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都没有恐惧的情绪。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她唯一感觉到的就是体内残页的雀跃。
风的力量想要席卷一切。
“那我出发了。”
谢思凡褪下兜帽,从湖滨大厦的楼顶消失了。
6.5基地
“灵测师们确认到‘暴风’展开残页!”
“‘暴风’从物理世界消失!”
“‘暴风’进入降临体!”
“这么快?”支部长难以置信地说,“这是……甲级实力?至少也是拟甲级!‘暴风’不是……不是乙级中阶的水平吗?”
然后,他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看来我们不必担心了。”
“支部长?”
有人疑问道。
“哪怕‘暴风’只是短暂地摸到拟甲级的门槛,这场战斗一样不会有多少悬念。”
他进一步说,“本市有救了。”
6.6叶绮安
叶绮安微微地松了口气。
虽然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暴风”的实力显然足以弥补一切失误。她看得到地震光在消失,看得到乌云在散去,甚至看到街上的车辆行人逐渐变多。
事情正在过去,问题即将解决。
而最大的功臣自然是“暴风”。
叶绮安心中有些惋惜,惋惜这样强大的力量却落在了一个蠢女人的身上。
她摇了摇头,然后接通了传讯器。
“支部长,能听到吗?”
那边的声音正处在一片沸腾当中,连支部长的声音都不是很容易分辨。
“叶小姐?”
“现在的状况如何?”
支部长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们成功了!灵测师们观测到降临体正在破开,魔物已经被消灭了!”
“很好,”叶绮安轻轻地说,“那我就安心了。”
“叶小姐,我们正打算办一个庆功会,同时也庆祝您到本市上任,不知道……您……的…………”
突然间,支部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支离破碎,最终传讯器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波声。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支部受到了袭击?
叶绮安立即就想到了还在本市潜伏的大火教团残余,确实,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可能不利用。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铁器轻磕的声音。
叶绮安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推着自行车站在她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
男人身穿一件半袖衬衣,带着一副老式宽边眼镜,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整个人却像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角色,就连他身边那辆自行车,都已经是古董级的东西了。
叶绮安大伞一振,作出戒备的姿态。眼前的男人太过于奇特,以至于在十一月的寒风中如此衣着反而是少有的正常之处了。
“你是谁?”
她冷声问。
“刚才的通信故障和你有关?”
男人像是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在这场赌局中,我大致上属于幕后人物,不方便在太多人面前直接出场。这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也是因为对方间接干涉了赌局,而我则需要将对方的干涉进行抵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而宽大的方盒,然后揭开了方盒的盖子。
无以言明的微光从里面散发出来。
叶绮安的心跳慢了半拍。男人所拿出的东西赫然便是一张残页,那上面微弱的辉光只有能力者和拥有潜质的普通人才能看到。能力者不能选择残页,但残页却能选择主人,此刻,叶绮安明确地感觉到了眼前残页的呼唤。
“这……”
饶是叶绮安,在这份微光面前都有些呼吸困难,这世上残页众多,但能够以“原页”方式存在的却寥寥无几,其珍贵程度根本无法估计。何况,它明显和叶绮安所拥有的残页属于同一部分。
“嗯……”男人说,“在我所见过的结局中,你是这张残页的主人,所以我要拿着它来问你一句。”
“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
男人拿着稀世的残页,言辞中却把它当成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6.7邹百韬
邹百韬离开宿舍,向楼下的停车棚走去。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市人,当初报考旧郊大学时他就怀了这么个心思——离得家里近,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一直以来,他从学校回家都会骑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只有少数情况才会选择别的交通工具。
一般来说是天气不太好的时候。
邹百韬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车位一阵胃疼。
还有就是现在,自行车又失踪的时候。
6.8陈淞裕
陈淞裕正在湖滨大厦外面,传讯器里满是支部庆祝的声音。
谢思凡赢了。
当然,计划本来就是如此。
当谢思凡进入到降临体当中的时候,她所面对的只是一只D级上下的魔物,灵测师们之前观测到的等级其实是降临体内的魔素量。通常来说,只有当游离魔素全部聚集为魔物时,降临体才会成熟并从原质界层离开,但这次的事情很不一样。
这次事情的谋划者是陈淞裕身上的高级魔物,正是它们的作为,才让这未经成熟的降临体强行发射。当谢思凡击破降临体后,其中大量的游离魔素将会缓慢地抛射到整个城市当中,这种抛射甚至连灵测师们都无法察觉。
借由魔物所赋予他的视觉,他现在能够看到魔素抛射这漫天壮阔的景象。据魔物所说,这次几乎耗空了这一部分原质界层的魔素储备,将来数年之内本市都不会再出现B级以上的魔物。
似乎是件好事?
但陈淞裕的心中却有几分惴惴。他不认为魔物会对人类的世界心存善意,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它们必定是有所图谋,要利用这些抛射出来的魔素做些什么。当然,这些事情不在陈淞裕的考虑范围之内,一方面是不敢有所考虑,另一方面是他有其他需要关注的事情。
前不久,魔物们帮助他拟定了一个计划,说是要达成他报复谢思凡的心愿。陈淞裕不认为它们有这么好心,它们的计划环环相扣,如今利用自己也不过是另有所想。
但陈淞裕却甘愿被如此地利用。
在他心中,被高级魔物利用尚可接受,但被女人鄙视却是万万不能淡然处之。魔物们送上的计划刚好投他所好,他甚至巴不得魔物们也能对叶绮安制定这样一个计划,但让他亲自去提出要求,他却是万万不敢。
几日以来,借着魔物的帮助,他的能力快速地提升到了乙级中阶,总算到了能对谢思凡稍作影响的程度。尽管这样的影响代价巨大,他如今的实力重新倒回了乙级下阶,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有所提升。
但得到的回报也是值得的。
在强制烙印的影响下,再怎么强大的女人也终究会一点一点地沦陷。计划最终完成之后,本市将不再有名为谢思凡的能力者,而他的公寓中则会多出一名驯服的女奴。
陈淞裕依旧抬着头,看着从天空中降落的谢思凡,也看着这魔物视觉中格外别致的夜空。
7.邹百韬
邹百韬的自行车这次丢得格外久,差不多得有……
他看了看手表上时间,现在正是晚上九点。
差不多得有整整两个月。
邹百韬站在昏暗的车棚里,面前是他失而复得的自行车,这东西还静静地呆在原地,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邹百韬刚刚从选修课教室回来,一时兴起就过来看了一眼,没想到他的自行车又回来了。
他这辆自行车用了多年,也丢过几次,但每次弄丢之后都能自己回来。这事情说起来很是奇怪,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这次它消失了这么多天,邹百韬本以为自己终于得换辆自行车了。
结果,他还是图样。
“邹哥!干什么呢?这么慢。”车棚外面响起了徐明的声音,“再不去,食堂就要关门了!”
邹百韬最后疑惑地看了一眼自行车,匆匆走出了车棚。
车棚外面只有徐明一人,他们两个肩负起了为宿舍里的两位懒汉携带宵夜的重任。
车棚的位置在宿舍旁边,距离他们要去的食堂还是挺远。现在这个时间,旧郊大学的几座食堂差不多都关门了,只有西区的一座食堂还开着。
邹百韬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的自行车,想着它身上曾经发生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没太多兴致和徐明聊天。或许是太过专注的缘故,两人来到西区食堂大门口的时候,差点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人撞倒。
好大的力气!
邹百韬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却是个女生。
这女生梳着一头栗色的齐肩短发,妆容稍重,里面像是件大圆领的白色针织衫,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和脖颈处的细嫩肌肤,外面是件黑色的小外套,下摆只到脐部,尽管有针织衫的掩盖,腰身曲线依旧隐约可见。针织衫以下是一条棕色热裤,修长的双腿则全部包裹在黑色的丝绒打底裤当中。
邹百韬稍有些吃惊,她的姿色身材并不比谢思凡逊色多少,他们学校里面还有这号人物?还是说她是外校的人?
觉察到两人打量的目光,女生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墨西哥鸡肉卷吗?老板又进货了,咱们快去!”
徐明一把拉住他,就往食堂旁边的小店里走过去。
不知名的女生则匆匆地离去了。
徐明露出逃过一劫的表情。
“你认识她?”
邹百韬疑问道。
徐明怪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我们学校美女啊……也就邹哥你不认识了。”
“哦?”邹百韬疑问一声,很快又说道,“可扯吧你……”
“真的!”徐明划开手机,点出了一个古怪的网页。
“你看,这是我们今年评比出来的校花榜,看这里,”徐明指向屏幕中间,“顺位第四,就是她了。”
邹百韬看着上面的名字,“苏嘉欣?”
“咳咳,最好还是别提到这个名字,”徐明凑近了低声说,“这妹子最讨厌其他人在背后谈论她,有一段时间学校里还流传过关于她的恐怖故事,说是谈论她的人都会倒霉。”
邹百韬笑了笑,没把他的话当真。
“说起来,今年的校花评比还是谢思凡第一?”
他问道。
“谢思凡?”徐明琢磨了一阵,“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少贫!你小子又想消遣我了。”邹百韬一把拍在徐明的背上,“这几年来,谢思凡不是校花便是校花候补,你小子连榜单上二十名开外的妹子都知根知底,还想装作不知道谢思凡?”
“不不,”徐明连忙解释道,“我是真想不起来了。”
“你有毒吧……”
邹百韬笑骂了一句,指着手机上的榜单,“不就在这儿嘛。”
“哪个?”
徐明问道。
“你看,就在……”
邹百韬拿过手机,仔细把榜单上的每张脸都看了看。
“就在……”
然后又看了一遍。
校花榜上只有投票结果前二十位,但谢思凡却不在这二十人当中。
“奇了怪了……难道说你们都转性儿了?”
邹百韬正疑惑不解,接着便吸了吸鼻子。
“你感冒了?”
徐明问。
“……你没闻到?刚才有股怪味儿。”他又闻了闻,“是不是食堂里面有什么东西馊了?咱们还是别站这儿了,挺难闻的。”
“什么都没啊,难道说是我感冒了?”
两人聊着走远,很快就把谢思凡的事情抛诸脑后,就像是从未提起过这么一个角色。
他们全然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后面,谢思凡正从食堂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