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吴雨都没有作出任何举措,他只是坐在了地平线上看着天空发呆,嘴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几天来,唐淡月的伤势也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那些清理战场后收缴的来不及带走的甲胄兵器则是被他们找了个隐蔽的洞穴塞了进去日后再作打算。
此时的唐淡月削去了半焦不黑的长发,发梢正好垂落在肩膀,整个人显得英气飒爽。
沙沙作响的风声中,吴雨面前的草地上还有着一张草草绘制的地图,上面简单勾勒出了从此处到兰陵城的地形位置,还标上的红色备注,可有一点唐淡月看不太懂,那就是地图上方黑乎乎的一团潦草是什么。
听到她问,吴雨倒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们出来多久了。”
“一个月零五天,怎么了?”
“那就是初春。”吴雨说完,指向了周围郁郁葱葱的土壤地表,说:“这些天我一直都在观察。山区,多林,潮湿的空气,这里应该不缺雨水,但也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下雨…”唐淡月若有所思,也望向了那从地平线尽头流淌途径了各个地带的河川,紧皱的眉宇忽然舒缓,泛起了好看的笑容:“我能说你阴险么?”
“不能。但你可以说我聪明。”
吴雨和唐淡月开始动身,而新收下的贴身护卫李敢李当二人则是被他派往执行另外的任务。
两人不紧不慢的前进,一点儿也不知着急,也在等待其他两股兵力的靠近,毕竟主攻破城的任务虽然是吴雨,要是少了唐子午这个行宗牵制翡翠,事情会难办许多。
…
另一边,跟随着唐子午从边路出发的颜柔和吴红袖也在当天夜里安营扎寨。
颜柔对吴雨的心思已经不是秘密,可吴红袖对自家弟弟的心思依然还包在薄薄一张纸里。
只不过在苏州城里的几番安住,唐淡月有意让心事重重的颜柔和吴红袖打好关系,所以这二人间倒是没有了什么秘密可言。
篝火摇曳晃动间,两个女儿家相拥入睡,倒像极了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
“颜柔姐,你说小雨现在在干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吴红袖扯着颜柔的手问。
“危险固然有,但大掌门的女儿唐淡月也是化境的高手,只要不遇上行宗之流,保护吴雨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
听颜柔这么说,吴红袖稍稍定了定心,这才闭上了眼睛睡去。
次日清晨,一路上翻山越岭,她们终于逼近了此行的目的地。
前方已经是山区地带,道路并不好,距离那座横在山峦上的兰陵城还有大概几里的距离。
这附近长满了茂密的丛林灌木,蛇虫鼠蚁层不出穷,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即便被兰陵城守军他们发现,最多也只能派小股游击队步行赶来,倒是安全。
这股主力军现在的位置是在一块突起的青石后方,三面陡峭,能够透过树丛看到正面兰陵城的动静。
而这时的吴雨也正在另一边山面上坐着,神神叨叨的看着上方没有半点阴云的天空,反复推算,道:“只希望我不要猜错吧…”
“这一次比不得之前,兰陵城城本就难攻,我们这边又只有你和我在内两个尖端战力,而于谦手下能够作战的则有红颜玉和山东宋刀两个行宗。所以在尽可能的前提下,擒贼先擒王,必须尽快找到朱见泽和于谦,只是不知道柳儿带领的夜匕首准备妥当了没有。”
吴雨沉默着,脑子里迅速推算着各个意外的可能,最后很是严肃的对唐淡月道:“我的师父老婆,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最多可以对付多少人吗。”
唐淡月抬起头,先是娇媚的横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回答:“我便宜老公,奴家跟你说过,我打不了几百个,最多几十个。”唐淡月特别着重的突出了便宜两个字。
吴雨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揶揄,心头又热了一下,忍不住回味起来那彻夜的欢愉交合。
首先是天气,这一场春雨一旦落下,陡峭的山区将失去守军的作战环境,湿滑的土壤能够让士兵们的金属靴足底打滑。
然后双方硬碰硬的实力对比,唐淡月的化境已经板上钉钉,吴雨有理由相信她可以同时对付的绝不止几十名,不过考虑道对方多出来的一名行宗高手,也是值得商榷的重要因素。
吴雨思索了很久,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险中求胜的攻坚战。
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三点上。
第一是暴雨,第二是吩咐李敢李当兄弟二人他们做的事,至于第三…那就是当今皇上朱祁钰统治以来东厂和锦衣卫的腐败和跋扈,只要连战连胜趁机擒住了于谦,他手下的人并无忠诚拥戴可言,那么大概情况也会好上很多。
大概,这个大概中有几成是值得相信的,吴雨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考虑这么多的事情。
…
又是一个阴沉的早晨,莫名感到心烦意乱的于谦早早起了床,推开了身边千娇百媚的翡翠,拍了拍那奶白色的丰臀和琥珀色乳尖后,他来到阳台上望向天空,层层密集的乌云令他心头猛地一跳,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来人。”他低喝,震醒了整座城市。
城楼的最高处,浑身裹满了绷带的百夫长出现了,他仅仅露出半张完好的面孔,烧焦的死皮还挂在脸上。
“交给你的侦查任务如何了?”于谦道。
“少保大人,我看到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赶来,大约还有三天的时间抵达。”
“三天?…看来是赶不上这场雨了,吩咐下去派出所有的冲锋军给我把他们冲散击溃,拦在这片山脉下头。”于谦轻轻的说道。
“是。”这名百夫长深深低下了头颅,背负着的双手后方染上了一点血珠,这点血珠自然不是他的,而是一位今天清晨就急急忙忙赶来通风报信的传令官。
睡梦中的吴雨忽然被凉意惊喜,豁然站起了身子,他望向骤然阴沉的天际,狂风大啸,隐隐有闷雷在其中翻涌滚动。
忽…忽…
本就凛冽的风又大了一番,远远的好像还飘来了什么东西,吴雨随手将其抓到了手中,却是一条沾着血迹的纱布。
他大喜过望,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搂住了身后唐淡月的腰肢,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几口道:“成了!”
雨终于下了,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转眼间的瓢泼,天空破开了一个口子,流淌出溪流灌溉大地。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接击溃了于谦派出的那一支数百人精锐重甲骑兵。
短暂急促的惨叫声中,这些重甲士兵和战马一一打滑跌落,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本来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倒也没什么,可数百人的混乱加在一起,你踩我,我踩你,还有受惊的战马四处逃窜践踏,倒霉一点的更是直接被踩死。
阴云滚动,雷霆翻卷,磅礴大雨连接了天地,青蓝的粗壮雷电不时劈打在地表,刹那的电光刺眼夺目。
砰,砰,砰!
连续三声振聋发聩的巨响,环绕着这座山头这座兰陵城的三道河流堤坝在一瞬间被冲毁。
吴雨猜的一点都没有错,兰陵城所在的地区四季如春雨水充沛,尤其是在春夏两季更是如此。
如果是在不久期的时候,两岸边还有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可以抵御洪水,可当兰陵城为了抵御苍穹门进攻加急砍伐树木搭建塔楼后,周边的森林尽数被砍伐殆尽,。
而刚才的那三声的巨响,就是接受了吴雨命令的士兵将年久失修的堤坝给破坏了。
滔天的洪水倾斜而下,流动的山石成了吞没一切的泥石流,它们从兰陵城的后方冲来,无可阻挡的撞在了这座山城上,城墙上的士兵们仓惶尖叫着逃离,有的直接掉下去被吞没,有的则是和这座城市的围墙一起塌落。
大雨中,吴雨死死的看着百米外的城墙被击溃,迅速逼近的泥石流在他眼里好像被无视了,很快,在拥挤的人群中他锁定了一道略显凌乱仓惶的身影,眼睛迅速眯起,和身边的唐淡月道:“找到了。”
这一战,足足厮杀了一天一夜。
主侧两方势力终于汇首,趁着洪水击溃了兰陵守军一鼓作气冲入了城内。
一曲域外天音响起,当先百人陷入了迷幻虚境之中,正值慌乱发狂之际,西湖无梦唐子午的霸枪轰然出势,击向了一位有着金色卷发的妖艳女子,然而变故再起,山东宋刀寒光朔朔,两名行宗强者斗得难解难分。
一个缠满了绷带的汉子趁乱跑出了城门,一边向着苍穹门方向跑来,一边脱掉了身上的守军甲胄,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吴雨的前头道:“少当家,小的不负众望,骗过了于谦那少匹夫。”
此人正是清晨时分被于谦喊来询问敌军进程的百夫长,他能骗过于谦可谓是牺牲重大,不仅舍去了一身好皮,还几次差点让人识破。
吴雨亦是论功封赏,当即就命人为他洗漱疗伤,并承诺兰陵城内的官宦子女随意他挑选。
数日后,皇宫大殿内。
一封密令被快马加急送到了朱祁钰的手中,摊开望去,黑墨大字字字惊人:“兰陵城破,于谦兵败入山倒,山东全境被苍穹门所占,昭告天下要复辟先帝,罢黜庸君。”
朱祁钰深缩眉头,不发一言。
这一代天影刘从似乎看出了些名堂,悄声道:“皇上可是在疑惑?”
“兵家胜败乃常事,有何可惑。”朱祁钰不动声色的说。
内侍太监兼任天影的刘从隐约一笑,压低了腰肢说:“于谦大人执掌神机营,素来以料敌先机用兵如神闻名,此次兰陵一败,奴才倒不是怀疑于少保有什么二心,只是觉得这苍穹门何时变得卧虎藏龙了?其中是不是…”
“你是想说朕的皇兄在其中作梗。”
“奴才不敢,奴才什么也没有说。”
朱祁钰早已心中有所怀疑,只是不曾明说,当下便将这份战报以烛火点燃焚为灰烬,自语道:“他心有不甘,计策百出,那又如何?一个儿子被俘,一个儿子不能人道,既然如此,我何不让他白发送黑发,后继无人。”
刘从的头颅低得更深了,不敢称是。
“方雪贵妃呢。”
“禀皇上,已在几日前出宫,相信不日便会与于谦大人汇合。”
朱祁钰点头,淡淡道:“那便好,有爱妃在,即便于谦有二心朕也可提前防范于未然。”
…
山东府,兰陵城。
苍穹门攻下兰陵城后,吴雨下令休息几日,养兵蓄锐,补充军需,并且以兰陵城首府作为苍穹门高层的歇脚点,密谋今后的大计。
吴红袖,颜柔,唐淡月尽在此处,西湖霸枪和山东宋刀的一战也让他受益匪浅。
可让人费解的是,当日之所以能够击溃于谦,应该说击败了那位红颜玉翡翠的人,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强者。
面带黑纱,身穿夜衣,即便远远的看去,都可辨别出这是一个身材完美,双足赤裸的女人。
十招,不过短短十招,就将翡翠逼退逃亡,若不是靠着一手幻术,恐怕她和于谦都得被众人俘虏。
“难道是那位天影张断尘?”吴雨恍然有悟。
“徐州那边如何?”
“战后抚顺,一切安好。我打算让苍穹门众逐步占据,稳固已经打下的山东全境。”颜柔说。
吴雨点点头,然后道:“接下来就是河北,已经逐渐逼近了京都要地,我们必须养精蓄锐不可操之过急。”
“知道,我这就去安排。”
吴雨张了张嘴,身体里支撑着自己的力量潮水般消散,几日来积累的疲累和压力涌上心头摇晃着向后倒去,可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因为在闭上了眼角的那一刻,吴雨听到了周围众女的惊呼,她仓惶赶来的脚步,以及一个温暖的怀抱。
也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醒来的吴雨感觉到十分的疲惫。
“醒了?”
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带着宠溺的微笑,唐淡月安静端坐在了床沿,将自己的双腿充作了临时枕头。
瞧见吴雨呆呆的望着自己,唐淡月稍稍泛起了涟漪,伸手捏着自己垂落肩膀的发梢,遗憾的道:“看你做梦的时候手握得很紧,可惜我的头发还要好久才能长回来,不能让你抓了。”
“没关系…”
吴雨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旋即又被唐淡月按了回去:“难得给你膝枕,别不知足。你要是这么一副虚弱的样子走出去,恐怕我就得被你那些门众们背后偷偷戳脊梁骨了。”
“哪有那么夸张…”吴雨苦笑了一下,松了口气,安心靠在了唐淡月柔软不显僵硬的腿根,淡淡的香气徘徊在了鼻尖,贴住了那光洁的小腹,温温的,也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