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魔门当然是各怀鬼胎,各有其目的,才会破天荒的联手。
不过在“六道盟”中,即使是身分高如井无仁,也不知这个秘密的真实内容,他的心中早存有不满。
此时可怕的压迫感从“水柔带”传来,顿时将失神的井无仁惊醒过来,明白到若任由带子形成合围之势,蓝若妮将藉着这结界,使一人之力扩散到整条带子,处处均匀如一。
而被敌我之间气机紧锁住的他,不论任何动作,都会牵引水柔带由四周包围收缩,一但被带子缠在身上,亦是他毙命之时。
这种增幅内力的心法,井无仁是第一次见到,彷佛有无数个蓝若妮自周围步步进逼。
其实蓝若妮亦是行险一搏,这“水乡结界”可说是水柔带中的救命招式之一,极耗内力和精神,依她目前的受伤状况,很有可能尚未施展完成便要吐血倒地,但此刻也别无选择。
井无仁扑上前去,十只手指头在有限的空间中,运用五种不同的手法,刺、剁、挑、钻、捻,射出十道性质、来向皆莫可预测的指风,在蓝若妮身前汇集后爆发出无数乱流。
而在指风汇聚之时,正是水柔带绕过一个五角形,重回到蓝若妮手中的时候,此时正是她内力循环到将接未合的重要关头,井无仁将这时间掌握的近乎不可思议。
空气中的内力激射冲撞,散弹式的攻势避无可避,蓝若妮立即以掌截出一段带子相挡,但井无仁的内力散弹碰触水柔带时,竟不对她攻击,反而沿着带子扩散,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的用劲手法使水乡结界功亏一篑,本是平滑至有若天成的带面泛起阵阵波动,正显示出她无法使力道再平均分布。
这已是蓝若妮的最后力量,如今怎么办才好?
蓝若妮收回的水柔带幻起“潋滟水幕”,从层层带影中,一只缠满带子的手插向井无仁,来势充满轻飘的意味。
井无仁闷哼一声,道:“还要做垂死挣扎。”一掌拍去,途中化为兽爪,准备制住蓝若妮的手,但甫一接触就暗叫不妙,蓝若妮的手竟从手掌到手臂被他“撕”成五条。
当然不是真正被撕成五条,原来蓝若妮的这只手只是空壳子,由带子包裹成的手臂形状,杀招是隐蔽在假手后的真手。
井无仁在此时临危不乱,显出魔门高手的真正实力,双臂回旋产生“羊入凶兽口”,拉扯之劲使蓝若妮出击之势变的更急更凌厉,却难以在击中井无仁胸口时达至最大力量巅峰。
“碰!”
井无仁并没被击退,反而以蓝若妮击中的部位为支点,旋转成头下脚上,藉离心力将侵入体内的真气化解。
两手更抓住蓝若妮的足踝,“暴蟒缠”的劲流顿时使她不能动弹,井无仁顺势疾踢封住蓝若妮的穴道,至此大势已定。
井无仁检视体内情况,内伤竟是不轻,看着躺卧地上的蓝若妮,尽显窈窕诱人的身段,狠狠笑道:“你这美人儿差点让我着了道,待会非好好用你的身体补偿一下。”
转过身去如临大敌的望着按住心口的释宇星。
释宇星对刚刚发生的战况一清二楚,原先是想跟蓝若妮一起逃走,但事到临头谁还管她是第几个媳妇,何况还是未过门的,只是苦于身体不能配合,无法趁机逃走。
幸好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释宇星赖在地上,一付垂头丧气样的道:“我认栽了,随便你处置,你不是要慢慢折磨我吗?赶快过来吧。”
井无仁志得意满的靠近释宇星,突然看见他眼中闪出狡狯的精芒,暗吃一惊想道:“这小鬼不知又有什么玩意,想诱我入陷阱。”
随即嘿嘿笑道:“你以为我永远那么笨吗?”
停在离释宇星三尺外,中指环扣拇指,其余三指点出一道锥状气柱,誓要将这不会武功却对自己心理有极大威胁的小子除去。
锥状的“恶禽啄穴”气柱飘忽的令人旁徨,似一实三,在力道不均下,越接近释宇星,最尖端的真气微微晃动,却出奇的越密实凝聚在一起,以从上往下轨迹,藉由重力加速插向他的心窝。
释宇星抬起低垂的头,眼睛现出嘲弄之色,虽痛的冒冷汗仍哂道:“你一辈子当笨蛋吧!”
从袖子掉出一根通体漆黑的螺纹锥状物,此时释宇星无力举起那物体,只有将那东西的底部抵着自己胸口,被动的放在井无仁攻击对准的地方。
井无仁的恶禽啄穴气柱碰到那怪异东西,竟从中破开,不能再对释宇星造成任何伤害。
释宇星并无内力,当然不可能以内力硬破恶禽啄穴,此时全身剧痛,更无法以“凝星蕴邪”卸开,如此便只有那螺纹锥状物本身即具有化解真气的异能才可解释。
而这正是从上古神兽“撕天獍”头上取下的一只“撕天獍角”,释宇星从华筱婷处拿到一只,另一只则被剑湖老人拿去当信物。
就在井无仁惊愕之时,后方飘起一朵白云般的身影从天而过,蓝若妮的水柔带自上方扑天盖地的涌向他。
原来释宇星早将“撕天獍甲”交由蓝若妮穿上,让她更能承受落下瀑布的冲击力,现在恰好让井无仁的点穴产生不了作用,不知道这是否也在释宇星的意料之中。
若是的话,释宇星的智慧也太可怕了。
井无仁虽即时举掌封挡后退,但水柔带却暗中挟以三十度角的旋势,就在他一推一卸与带面呈六十度角之时,反而被带子缠住双手。
蓝若妮便在此时带着释宇星投向永竭河中央,井无仁连追的念头都还来不及生起,两人霎时就被急流冲的不见踪影。
“威鲸流”的大当家,“渔夫”沙杉桠脸容古拙,身形壮硕,年纪约莫四十多岁,长年率领水上兄弟捕鱼,肌肤粗糙黝黑正象徵他事必躬亲,一身粗布短衣并没因近年来威鲸流成为水上第一大帮而改变。
沙杉桠除了修练“捕罡潮浪”,本身即具有撼天实力,更以率直侠义的气度统整五河四江的桀傲之辈。
“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朋友。”
凭其行事果决的魄力与随时拔刀相助的勇为精神,一肩挑起南武联“八神兽”之一的重责。
此时他站在三层巨舰“威鲸号”的指挥台上,凝视着周遭水道的变化,纵使身形随着波浪摆汤,但仍让人感到如山岳不动般的沉稳。
一艘造型典雅的小画舫正悠然徜徉于“碧波江”上,这正是沙杉桠出现在此的原因,为了守护画舫上的一个人。
心腹手下“过山魟”何荐宜来到其身后禀告道:“大当家,刚刚在水中捞到一个昏迷的青年,身负奇重的内伤,观其身上‘香木炭沙’,应是从香木大瀑布的上游支流冲下来的,该如何处置?”
何荐宜可说是威鲸流的新生代好手,与别的部属是从捕鱼驶船的本职挑选而来练武的不同,他是从小时候便学武的。
沙杉桠将眼光从小画舫上收回,一向严肃的脸泛起讶意,缓缓道:“竟有人在香木大瀑布的水压下还活着,这可要好好看看,增长一下见识了。”说完迈步朝船舱走去。
时间彷佛回到了过去,一切的不幸就像未发生。
释宇星双脚倒挂在树枝上晃呀晃,底下的小雁儿则坐在板凳上看着他,一动一静间充满了与世无争的协调感。
小雁儿看着释宇星在树上的逍遥自在,眼睛闪着好奇的神采,大声嚷道:“哥哥,我也要上去玩。”
释宇星翻身到树干上坐好,嘻嘻笑道:“雁儿乖乖喔,女孩家不能爬树,会嫁不出去的,等一下哥哥再带你去‘星石洞’玩。”
小雁儿右手撑着下巴,这棵树足有三个她那么高,若哥哥不帮她,凭她一人是爬不上树的,只好嘟着嘴生闷气。
突然小雁儿乌黑的双眼咕噜的转了转,微笑问道:“哥哥,筱婷以后是不是嫁给你?”
释宇星怔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吧,这‘龙口镇’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更何况我和筱婷都拜堂了。”
其实比外表成熟多的他,也知道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办家家酒,但孩童间的小圈子已理所当然的把他和筱婷配成对了。
而他却是抱持可有可无的态度,华筱婷虽可爱,但释宇星的全付心神都放在照顾雁儿身上。
小雁儿拍了手叫道:“那我要去找嫂子帮我爬上树,不理哥哥了。”不管释宇星的呼唤,就要独自下凝星崖。
释宇星吓的从树上摔了下来,也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全身像被撕成碎片般疼痛,才隐约想起自己从香木大瀑布跳了下来。
值得安慰的是食心纹酷刑已经抑制住了,释宇星接着察觉到所躺之床一直在晃动,不是在吊床、摇篮,就应是在一艘船上。
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蓝若妮的踪影,虽不至于忧心忡忡,但却感到一丝失落感,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释宇星不禁暗问自己,蓝若妮难道在他心中已占有一定的位置?
他起身时正好沙杉桠也走进门来。
释宇星看到陌生人出现,不管是敌是友,连忙套交情,感谢道:“大叔,是你救我的吧,这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来日要我赴汤蹈火,绝对在所不辞,”想到不见蓝若妮,又问道:“是否还有一位姑娘也被救起?”
沙杉桠愣了一下,何荐宜刚说这人身受重伤,怎么现在这么有精神,难道是回光返照?
他缓缓摇了摇头,口中回答道:“没有,我们发现你时只有你一个人,小兄弟,你怎会掉进瀑布里?你还有其他同伴吗?”
自然伸手搭在释宇星的寸口上,想诊察他的伤是有多重,顺便摸摸他的底细,毕竟此行表面只是义务性的护航,但却足以影响威鲸流的存续,不得不对任何可疑分子保持谨慎的态度。
释宇星暗想自己的伤可瞒不了别人,但说从井无仁手中逃出,可没人会相信,为了不让“恩公”蒙上乱猜忌人的臭名,只好牺牲自己当“骗子”,说个善意的谎言。
父母因为瘟疫而双亡,只剩下一个姊姊相依为命。
在家乡没有工作,无法生活,只好趁还有点钱当盘缠时,跟姊姊赶赴“不夜城”,投靠从未见过面的亲戚。
不幸的是在途中遇到强盗杀人越货,姊弟两人被迫跳下瀑布求生,若不是被威鲸流的船员救起,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但现在和唯一的姊姊失散了,亲戚的住处也只有姊姊知道,所以现在释宇星只好死皮赖脸的让沙杉桠收留照顾。
这么“可歌可泣”的身世,也真亏释宇星编的出来。
假中带真的一番话,连沙杉桠这种老江湖也轻而易举的被骗过了。
释宇星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装出涉世未深的单纯模样,事实上他在武林打滚的日子确实只有几天。
四处张望,兴奋的问道:“大叔,这艘大船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可不可以出海啊?等我伤好了,是不是去找我姊姊啊?”
沙杉桠心中难过,却强笑道:“小星,等我办完事再陪你去找,我的朋友在这附近很吃的开,一定可以找到你姊姊,你安心养伤吧。”
他刚刚探过释宇星的伤势,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没救了。
他从没见过毁损这么严重的经脉,大概是卷入“香木大瀑布”的水压重击造成的,但奇怪的是释宇星现在还生龙活虎,不过他姊姊是个弱质女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其实以释宇星的知识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只能说天生异秉吧。
释宇星感受着坐船的晃动,扑面而来的空气带着水的清新,看着船头破开水面的分际,那种不顾一切的放任自我,深深震撼他的内心。
假使能在比这“碧波江”更宽广数以千倍、万倍的大海遨游,那会有多快意、多舒畅,不禁想到雁儿还没坐过船就走了,总有一天他要代替雁儿出海看看这世界。
不过这些会影响冷静的感动,只在他心湖中冒出个头,就被强制性的压迫至意识的最深处。
回过神暗道:“这大叔心肠不错,是个老实人,对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摆架子,又对初识的我推心置腹,倒是令‘我’心服的地方,但若没有独特的领袖魅力和技压群雄的实力,反而是‘别人’不服的致命伤。”
对人一视同仁,像兄弟一样亲密,难免发生主从不分的状况,若没有严格的纪律赏罚,属下办事没有压力,虽不是故意,终有一天会发生事情。
一艘画舫映入眼中,登时吸引了释宇星的注意,不只因为这画舫造型古典雅静,周围装饰精致又不流于贵气,更因威鲸号的目的地明显就是它。
释宇星指着那艘船问道:“大叔,我们要到那里啊?”
沙杉桠叹了口气,眼中射出不可遏止的崇幕之意,缓缓道:“小星,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那是全武林人梦寐以求想一闻其仙乐、一睹其芳姿的‘邀天才女’,应采菱小姐的‘诗情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