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8章
“部长,有关这份计划书,你认为…部长?”
“唷?抱歉,刚想得入神,请重复一次。”
政府大楼的办公室内,我深皱着眉,完全没把下属的话听入耳里。
今天是星期一,在一周工作的开始我已经无法集中精神,为的是家中那叫人担忧的女儿。
那天雪怡半夜四点才回家,想到女儿正在接客我有如锥心之痛,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转辗反侧,一直等待外面响起打开家门的声音。
“卡擦。”
终于等到,但我没有出去见她,我不敢面对雪怡,不知道对着刚出卖肉体的女儿可以作一个怎样的表情。
只是知道雪怡回家已经再没苛求,我是她的父亲,即使她做的事再错再坏,一切也愿意原谅,只要女儿平安回到我们的身边,我什么也可以不去计较。
发现雪怡是援交女一事算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虽然某程度上心态是屈服了,但当直接面对女儿卖淫,那冲击仍是较所想的大。
我后悔没继续以伯伯身份再拖延一阵子,至少在之前那段日子雪怡看来是没有胡来。
我选择逃避,甚至和文蔚发生关系,最终把自己推进一个万劫不复的位置。
但向好的一方面想,从雪怡对伯伯、甚至文蔚对叔叔的态度,我感觉她俩仍是入世未深,对陌生人容易交心和信任,不似一般妓女眼中只有利益。
我确信她俩不是打从心底的变坏,压根儿仍是好女孩,只要找到方法,一定可以令她们脱离这个世界。
“部长,差不多是时间起行了。”
下属郭健伟看一看墙上的大钟提点我说,我自知私人事不能带到公职上,收拾心情处理自己岗位的工作:“好吧,那出发吧。”
我所负责的部门是审批和处理私人企业向政府申请资助的工作,有时候为了解对方提出的计划书是否真确,需要到现场实地视察,今天就是相约某个非牟利组织商讨有关保育社区基金的会议。
“呼,多得健伟你准备妥当,会议才一小时已经开完了。”
从对方公司步出,我拍拍下属的肩膀赞赏道,郭健伟一贯的谦虚:“份内事,这间公司过往的纪录良好,也不太费工夫。”
“三点半,现在回去也不上不下,今天就这样,文件明天拿回去可以了。”
有赏有罚,工作表现优异,也不妨给下属一点休息时间,前阵子每天忙过翻天,今天提早让其下班。
这时候郭健伟突然向我问道:“我记得雪怡小姐是在这附近的大学上课,部长你不顺道去接她?”
我料不到男孩会提起女儿,表情变得不自然道:“大学的课堂时间不定,而且她这么大了,也不想老爸接放学那么没面子吧?”
前些儿郭健伟曾代替我以伯伯身份接触雪怡,可以的话我当然不希望他们碰面以免穿帮。
可郭健伟笑说期间忽然望向不远处道:“雪怡小姐会吗?我觉得她跟部长你的感情…咦?那个不是她?”
我心里一惊,暗想世界不会这巧吧?回头一看,果然是雪怡和小莲、还有文蔚三个女孩,她们手上各自拿着肩包,看到我亦是一起走近。
“世伯。”两女向我点头问好,雪怡奇怪问道:“爸爸?你在这里干嘛?”
我强装镇静,反过来问女儿:“应该是我问你,怎么缺课来逛商场?”
雪怡扬着手表说:“现在几点了?下午没课啦。”
“是这样吗?爸爸今天到这附近开会,才刚完。”我理直气壮道。
“于是便提早下班了?难怪政府部门的效率那么差劲,都是偷懒鬼。”
这回轮到雪怡哼着嘴,我一把扭向女儿的耳朵:“这是跟爸爸说话的态度吗?今个月不想要零用钱了?”
“哎哟哟哟…反对暴力,反对克扣零用,反对打压市民监督公务员权利!”
在跟雪怡打混的同时,我偷偷望向文蔚一眼,女孩脸稍红的咬一咬下唇,我立刻转个话题问道:“怎么只得你们三个?你们和咏珊不是四位一体的吗?”
女儿摸着耳朵雪雪呼痛答说:“她跟我们不同科,下午还有课…喔,你是那天来我家吃晚饭的…?”
雪怡这时候才终于发觉我身边有另一个人存在,想一想拍手道:“我记得了!你姓林!”
郭健伟微笑道:“雪怡小姐,小姓郭。”
雪怡脸上一红,再拍一下手道:“我知道!是郭志伟!”
“是郭健伟。”
“也差不多啦,三个字中了两个,算很不错了,人家记性还好吧,哈哈!”
雪怡傻笑道,我还担心女儿会否认出什么,原来已经忘个一干二净。
难得郭健伟毫不介意地还说“谢谢”,这男孩的待人态度实在没有话说。
“那逛完没有,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回家?”我向女儿问道。
雪怡伸个懒腰,不满的说:“逛完了,今天三楼那名店新开张,本来打算拾便宜货,谁知道那么小器,开张大吉也没打折,这么贵买不起啦。”
我家女儿并不追逐名牌,但青春少艾总爱装扮自己,有时候也会留意一些潮流产物。
郭健伟听了,好奇问道:“三楼?雪怡小姐你说的,是否那日本品牌的新店?”
雪怡态度不好说:“就是!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那种款式,只是没事做随便看看吧。”
“这样吗?我姑母在那集团当经理,也许可以替你办一张贵宾卡。”
雪怡一听到有好处,立刻双眼放光的欢喜道:“贵宾卡?那不是可以打六五折?”
郭健伟搔一搔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问问,要上去看看嘛?”
“去!当然去!”雪怡兴奋地牵着身旁两位女孩的手,小莲推却说:“我不用了,你和蔚蔚去吧?”
“蔚蔚,我们去吧,反正办张卡不花钱,真要用时也可以作后备。”雪怡拥着文蔚游说,女孩不懂推人,顺意的答允下来:“那…好吧。”
“爸爸,那我们先上去,你和小莲去那边喝杯咖啡等我们吧。”
也不待我答应,女儿已经推着连名字也记不起的男孩和文蔚兴高采烈地去拿好处,果然是爸亲妈亲不及名牌亲。
“这就跑了…”女儿顽皮,作为父亲也没办法。留下我和小莲气氛尴尬,虽说大家算是熟稔,但毕竟是两个世代的人,这样呆站也很那个。
我四周张望,指着另一边的咖啡店提议道:“不知他们要弄多久,到那边坐着等吧?”
“好的,世伯你决定。”小莲甜甜一笑,落落大方。
还未到下班时间,咖啡店客人也不多,我点了两杯饮料,和小莲坐在一角等待。为了不那么死寂,随意找些话题说:“最近功课忙嘛?”
“还好,今年是大学第二年,总算习惯了,没之前那么大压力。”
小莲呷一口咖啡,态度和悦的回答说。
刚好碰到肩膀的微翘发尾随着点头动作在衣领上轻轻摆动,散发出一种时尚女性的独有韵味。
不施脂粉的俏脸一直保持微笑,和睦有礼,犹如大家闺秀般大方得体。
『这女孩真的很有教养…』这是我第五次看到小莲,每次碰上,总觉得其举止优雅,思想成熟,和我家那长不大的丫头不可相比。
我自问口才差劲,没什么好话题,东拉西扯的随便说着:“上次谢谢你们,那蛋糕味道很好。雪怡妈妈现在还经常挂在口边,说什么时候我家女儿也能造出这样美味的蛋糕。”
小莲亲切道:“世伯你喜欢吃,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再给你们做。下一次我教大家一起做,方法很简单,很容易上手。”
“要我家的地狱厨神学会吗?好像有点难度吧?”我不是看小自己女儿,但事实不容争辩。
小莲微笑说:“天国和地狱其实就在旁边,只要努力,魔鬼也可以变天使。”
“只怕在雪怡变天使前,我已经上天国了。”我打趣道。
小莲掩嘴娇笑,温婉的道:“世伯和雪怡的感情真的很好呢,这个年纪的女生和爸爸相处已经不容易,感情好得像朋友就更难得了。”
“没办法,有这样的刁蛮女儿,也只能认命。”我自嘲道。
小莲不同意道:“有可以撒娇的爸爸,才有可以刁蛮的女儿。生活富足是一种幸运,父母疼爱才是幸福啊。”
我感叹不已,这样聪明慧黠的一个女生,实在令人佩服。
“是谁为刁蛮的女儿认命了?”就在我感慨别人女儿的得体之际,那给诽谤的女孩在背后响起不悦之声,我回头笑问:“怎样?卡办好了吗?”
说到欢喜事,雪怡立刻不再跟我计较,扬起手上的卡片眼泛星闪的兴奋道:“办好了,原来不是六五折,是六折!我觉得好幸福啊!”
我向小莲苦笑,看到没有?对女孩子来说,朋友在名店当经理才是幸运,名牌给打折方为幸福。
“不过爸爸你真是有一位太优秀的伙计,我觉得你应该给他加薪升职。”
雪怡对早已忘记名字的男孩赞不绝口,弄得郭健伟一脸腼腆。
父亲好意安排相亲没有看上,结果一张贵宾卡便正中红心了。
“别用伙计来称呼,健伟是我的好帮手,而且他的加薪升职也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我一本正经道。
女儿嘻皮笑脸说:“那你尽量给他多一点轻松工作,迟到早退也不要算进去吧!”
“你把爸爸的工作当是什么了?以为公务员真是你说的偷懒鬼吗?”
“不是不是,公务员也是官,好大的官威,请饶过贫女一命。”女儿心情美极,鬼灵精怪的装模作样,叫人哭笑不得。
胡混一顿,雪怡看到小莲的饮料,好奇问道:“小莲,你这杯是什么?”
小莲提起杯子说:“榛子咖啡,味道不错,要不要试试?”
女儿老实不客气,接过喝一大口,大呼美味,递给文蔚道:“这个好喝,蔚蔚你也来试。”
文蔚也是接过杯子轻呷一下,女孩子感情要好分甘同味并不奇怪,但看到三个女生轮流喝着同一杯咖啡,我突然有一种奇怪感觉。
她们亲同姐妹,自在大学认识后便如影随形,见面时间比家人还要多。
那雪怡和文蔚援交的事小莲会否不知情?
以她的机灵,总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我自己亦曾年青过,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是朋友比家人亲昵。
有秘密、有困难亦宁愿跟闺密商量,也不愿给父母知道,也许她俩有告诉小莲自己在做的事,甚至情况更坏的是…
她亦是同流合污。
『不可能,这样秀气的一个女孩,又怎会是…』看着面前端庄秀丽的小莲,我如何不会相信这一秒的荒谬想法。
但再望向旁边清纯如水的文蔚和活泼开朗的雪怡,又有谁猜到她们背后做着那背叛灵魂的事。
这个世界,我已经分不清看到的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好了,也不要只顾着玩,下星期有另一遍论文要交,现在不准备,别拿零分又哭了。”女孩们嘻嘻哈哈之际,小莲不忘提点她们注意学业。
雪怡挨向我撒娇道:“爸爸,如果雪怡今次的论文拿八十分以上,你给我擦卡唷?六折真是很划算耶。”
“你真的拿到才说吧,爸爸不是教你做事前不要先谈条件?”我教训道,女儿向我作个鬼舌,拉着文蔚研究哪一个包包最漂亮。
说实话,只要你不再做援交,就是要爸爸耗尽家财,全部给你买下来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变回,我家当日的女儿…
闲聊一会,到了下班时间,咖啡店的客人开始逐渐多起来,为了不打扰店子我们也不碍着座位。
雪怡表情花俏地向“新”认识的郭健伟和两位女生说再见后便随我一起回家。
这是令人安心的一天,经过那天的惨痛,现在我对雪怡可说是杯弓蛇影,害怕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跟嫖客交易,只有伴在自己身边时才能松一口气。
但一个父亲要整天二十四小时跟着女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只可以尽力而为。
用各种方法把雪怡留在身边,用各种方法给予女儿家庭温暖,用父母的爱,让她忘记自己是一个援交女,让她明白援交是一种多么伤害家人的事。
吃过晚饭,洗完了澡,我回书房读一会报。
偶尔忆起下午时小莲的笑容,那怀疑没有平息。
但我知道猜测也没意议,这女孩始终跟我无关,我是无权过问,而且以她们的感情即使真是一伙人,只怕亦跟文蔚一样不会吐出一句半句。
当日因为集中文蔚而冷落雪怡的教训,令我明白不能再把注视放在其他人身上,我没有余裕去拯救所有人,我连自己的女儿也拯救不了。
想到这里,案头的手提电话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刚想起谁谁便来了,是文蔚。
“叔叔在做什么了?”
跟这女孩聊天也是乐事,或许更能套出什么,在互相知道对方身份的此刻,文蔚始终是最有机会突破缺口的关键人物。
“在烦恼”
“是擦卡的事吗?(掩嘴笑)”
“你知道不是”
“那就不关我事了”
“别装笨”
“我是笨的所以才给骗子骗”
“喂,要一直提着吗?”
“要,这个可是要提一世”
看到文蔚跟我说笑,我感觉她的心情应该还不错,尝试回到那话题上。
“有没打算做个乖女?”
“现在不乖吗?叔叔要做三次我也依你了”
“我是说不令家人担心那种”
“没担心,他们不知道”
“但有天总会知道吧?”
“你再绕着这话题,我便以后不理你”
“我是关心你”
“是关心飞雪吧?”
看到这句话我愣了一愣,这是文蔚首次在我面前提到雪怡的援交名字,她是一个聪明女孩,大慨已经猜到在茫茫人海中,我会找上她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我发现了女儿的秘密。
好吧,既然大家不再掩饰,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可以更直接了当。
“都一样关心”
“那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我跟她说,会有什么后果?”
“天晓得”
“你知道我不敢赌这一局”
“你拿我作赌注没所谓,自己的女儿便不敢了(白眼)”
“是我错,别拿这个讽刺我”
“那干脆不要管好了,你找你的女孩,她接她的客人”
“你认真吗?”
“你没找吗?是谁做了三次?”
“就别老抽我后脚”
“那你也不要老问同一个问题,以不诚实的手法,是永远不会得到诚实的答案”
“这又是谁的名言?莎士比亚?达文西?”
“蔚蓝碧海”
“我败给你了”
“叔叔还会约我吗?”
“你跟我开玩笑吧?那种事不可能再有下次”
“你玩厌了我”
“别用这种形容词,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不会,金钱交易,各不拖欠,其他人在的时候我装作没事发生”
“拜托,我已经很头痛”
“我给你医好(听诊器)”
“你来真啊?”
“我们这行回头客很重要,何况跟叔叔做也蛮舒服”
“这么恭维,我应该值得高兴吗?”
“我不理,反正一定要再找我,我看看,这星期除了星期六其余都可以”
星期六,看到这个日期,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今天是星期一,有什么嫖客需要这么早便预约周末?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一个人的约会,而是一个有特定日期的聚会。
『明天的派对,去吗?』
脑门叮一声响起那可怕的字句,派对!是文蔚曾提及的群交派对!
我顿时觉得整个心如被揪起般透不过气,无法想像女儿在那种淫乱场所的画面。战战兢兢的试探式问道:“是去派对吗?”
文蔚沉默下来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说多了,这也使我确定自己的推测没有错。是派对,她们将在今个星期六举行派对。
我得到答案,没再苦苦相逼,主动撤回问题:“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这两天再约你”
“嗯,那我先睡了”文蔚似乎也害怕泄露太多,没有跟我聊下去。
“再见”
“拜拜”
跟女孩离线后我沉浸在思绪中,群交派对,那无疑是一个地狱,我不知道雪怡有否曾经参与,但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踏足这种地方。
“一定要想办法制止她们…”我脑内盘算着。
我不能管束雪怡不让她上学,她要翘课接客我也无可奈何,但至少在自己可以制止的情况下要尽力不让它发生。
我决心以父亲的权力,在这周末把女儿留在身边。
“星期六全家去渡假?”
次日晚上在家中吃晚饭时,雪怡听到我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瞪大双眼。
“对,你不老说要去伯父的别墅屋玩?爸爸这星期有时间,可以带你和妈妈去渡周末。”我边吃边不经意道。
家兄早年居住在郊区的一间独立洋房,后来因为全家移民加拿大,屋子和座驾一直掉空,只偶尔回来探亲时才小住几天。
因为位置近海风景也好,过往雪怡总说要去渡假,但总因我工作忙碌找不着时间,今次正好大派用场。
“怎么这样突然,也不早说的?”
雪怡莫名其妙,我没好气说:“星期二约星期六也不算是早吗?是谁星期五说星期六去米老鼠乐园爸爸也奉陪?而且是你经常说要去,我才特地抽时间的。”
“但现在是冬天,又不可以去沙滩游泳,没什么意思啊,而且我今个星期六已经约了别人。”一如所料女儿推却,我故意问道:“约了谁?”
雪怡愕住半秒,结结巴巴说:“是…蔚蔚和咏珊她们…去打桥牌…”
果然雪怡也是打算参加派对,我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不更简单,叫她们也一起去不就好?伯父的家什么也齐全,不但可以打桥牌,唱KTV,打游戏,晚上更可以烧烤和去岸边看夜景,想玩沙滩排球也没问题。”
“但、但她们星期六不一定有空呢。”雪怡仍在找借口。
我不明问道:“不一定有空?你们不是约好打桥牌?”
“唷…那…那好吧,我明天试试问问她们…”推无可推,雪怡勉强应付我。我意志坚定,就是用什么方法,也一定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晚上乘着雪怡洗澡,刚从厨房洗碗出来的妻子问我:“喂,怎么突然说去渡假,还好像一定要去的?”
这回轮到我被查问的吞吞吐吐:“刚、刚才不是说了,是雪怡自己说要去,我才特别迁就时间,亲子活动嘛,对一个家庭来说很重要…”
“真的?”秀娟扬起高低眉,对我这个解释不是很信服:“我看…是另有原因吧?”
“哪里会有别的原因…”我拿起报纸掩饰心虚的表情。
妻子取笑说:“一定是前晚听雪怡不断称赞健伟,有人吃醋了,怕女儿给别人抢走了吧?”
“老婆你乱说什么了?”我没想到她会想到那边去,扁起额上皱纹。
妻子笑得开朗道:“不是吗?雪怡一向最疼爸爸,现在她说其他人好你便慌起来,想多点陪伴女儿力保不失。”
“拜托,秀娟你看太多七点半,别把那些烂情节搬到家里去。”
“还说没有?看老公你面都红了,岳父女婿一直都是世仇,想抢走我的宝贝女,没那么容易!”
妻子装起我的声线嘻闹着,我想说老婆你今年四十六,更年期都要来了,没有本钱装可爱。
要一个年轻女孩放弃周末陪伴家人是一件困难的事。
但正如小莲所说,我跟雪怡的关系比一般父女好,孝顺的她不想令我失望,故此虽然进退两难,还是没有敷衍地认真考虑。
对我而言这亦是一个考验,当日飞雪飘飘肯为伯伯不去接客,今天雪怡是否又愿意放弃派对陪伴家人?
说实话我对这个答案没什么信心,始终到此一刻我还不知道雪怡做援交的原因。
一家不缺钱,二父母亦算疼爱,那推动她去卖淫的动力到底有多重,我是毫无头绪。
万一她是被逼去做,那我无疑是在落井下石,把女儿推上一条两难之路。
接着一天雪怡没有回复,我也不逼得太急,结果到了晚上却被文蔚斥骂。
“世伯你好过份!”
可能因为太生气,文蔚连叔叔也没称,直接把我叫世伯了。
我在QQ装傻输入字句:“发生什么事?”
“还在装,今天飞雪跟我说了,你在我这边收情报,那边来搞砸!”
“喂喂,老人家还是不知道你说什么”
“好讨厌!你明知道我们星期六有事,却说去渡假,不是故意为难?我们早答应了,现在爽约会给红姐骂惨的!”
文蔚个性温驯,少有如此动气,我用心良苦地相劝道:“我也是出于无奈,作为亲人,难道可以眼白白知道你们去那种地方也不制止吗?”
“我觉得你是很无聊,就是避得这一次,那下一次怎么办?这根本是自欺欺人!”
我以心底话对女孩说:“你还没有子女,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孩子在爸爸妈妈的心里就像最宝贵的瓷器,不想被划上任何伤痕,即使那伤痕是别人,或是他自己划上也不希望。就是知道明天会被摔破,也努力守护到摔破前的最后一刻”
文蔚看了,情绪似乎冷静下来,隔了一会才再次发言:“你没想过要解决事情吗?”
“当然有想过!每天都在想,我需要帮助,你会帮我吗?”我求之不得的说道。
文蔚再次停顿,五分钟后才回答说:“我帮不上,我也是病人,我连自己也救不了”
“蔚蔚…”
“别在这里唤我名字”
“好的,那你会来吗?”
“不会!”
文蔚的生气,令我明白雪怡真是很努力去央求她,冒着背信红姐的风险来陪伴我这个父亲。
雪怡,无论你变成怎样,永远也是我的女儿。
结果在接着一天下班回家,雪怡告诉我一个喜出望外的消息。
“文蔚和咏珊答应了?”
雪怡笑着点头:“本小姐出马,到她们不来吗?这是开玩笑的,我说有玩有吃有风景,她们是求之不得啦,还说拿泳衣来游冬泳。”
女儿说得轻松,我知道其实是花了不少功夫,感动之余好奇问道:“这么热闹,但怎么没叫小莲?你们不是总一起玩吗?”
“小莲她说约人了,这次时间碰不巧。”雪怡耸耸肩膀。
“那太可惜,我还打算给你们四位小美女在沙滩上留些倩影。”
我拿起久没使用的照相机,雪怡脸红红的问道:“爸爸你说小美女,你觉得我漂亮吗?”
“当然漂亮,有你妈妈的优秀遗传,不是小美女,是大美女。”我没有犹豫的肯定道。
雪怡被我哄得心花怒放,飘飘然的傻笑说:“嘻嘻,那我再游说一下小莲,四美图少了一个的确是有点失色。爸爸,你替我们拍一辑裸照好不好?现在很流行的。”
“裸、裸照?你想爸爸流鼻血而死吗?”我掩着鼻孔。
雪怡笑道:“不是真正裸照啦,是不露点和不露毛,很有艺术气息的那种。”
听到女儿又点又毛,我尴尬得要命,雪怡没放过我的取笑说:“爸爸你害羞啊?好可爱,雪怡今年几岁了?早便有毛有翼啦,我们有时间去浸个温泉,给你欣赏自己的杰作发育有多好。”
“够、够了,你不是找小莲吗?去打电话吧。”
“嗯嗯。”
雪怡捉弄了我,坐言起行地拨起同学的电话努力游说:“喂,小莲吗?是雪怡,嗯嗯,回家跟爸爸说你去不了,他不知多失望,说再想吃你做的蛋糕,伯父那里有大烤炉,可以一起做…嗯嗯…我知道你晚上有事,那星期六早点去,傍晚回去不就好吗?伯父那里有车,爸爸可以送你出市区,去啦去啦,我们去沙滩拍照,快圣诞节了,拍些漂亮的来做圣诞卡送给亲戚…谁会要这种圣诞卡?是全裸圣诞卡,爸爸亲自操刀,一定漂亮…哈哈,开玩笑的,那当你答应了哦,一定要来啊!”
雪怡的嗲声嗲气撒娇攻势还是相当有力,就是同为女生的小莲也推辞不了,结果以星期六晚把女孩送出市区为条件,四位娘子兵团总算齐人。
对于女儿的孝心我自然感动,文蔚愿意推却红姐参与更是叫我惊喜,至于小莲和咏珊,我想在这天里亦可更了解这两个女孩子。
“好吧,那爸爸去准备吃的玩的,一起有个愉快周末!”
“嗯!拍辑五美全裸照!妈妈站前面!”
可以制止雪怡参加派对我是相当振奋,纵然如文蔚所说,躲得了这星期,还有无数的下星期。
但我有信心她俩是有救,迷途的女孩们,总是会回到父母的身边。
一转眼,便到星期六当天。
天公做美,这天阳光普照,我心情愉快,提早一日便先行往别墅屋拿车到车房清洗。
我早年取得车牌,但为节省汽油费和车位高昂,一直没有购置座驾代步,这天正好练习一下荒废已久的驾驶技术,以作接送一众女生的司机任务。
“哗,屋子很大,很漂亮啊!”
车子是四人座,为了安全驾驶五女一男的人数分了两批,第二转到达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小莲和咏珊下车后对宽敞的大屋赞赏不已。
比她们早到达的雪怡亦欢天喜地跑出来迎接好友:“很不错吧?伯父移民前我来过几次,之后求爸爸带我来他总是偷懒。”
“今天不是来了?就不要老在朋友面前投诉爸爸。”我边笑边抗议。
屋子置空一段时间灰尘甚多,雪怡三人到达后一直在打扫四周,也是忙了一个早上,但为大家有个愉快假期毫无怨言。
“看,房间也很漂亮吧?我们三个今晚便一起在这里睡聊一个晚上,爸爸妈妈在邻房补渡蜜月,替我添一个弟弟。”
雪怡笑着向大家介绍,俨如自己家里。
独立屋的好处是环境优雅,房间宽阔,跟一般的住宅楼房多了一份开扬写意。
连厨房也参观了一遍,雪怡便带领大家到屋后的沙滩逛逛。
时为冬天,但在暖化效应下天气还不觉得寒冷,加上日照挂天,更是暖洋洋的感觉舒适。
女孩们早有准备,一一换上轻便的沙滩鞋,方便在沙滩走动也不怕弄污。
说到众人服饰,小莲没打算留宿,穿着一套灰衬蓝的休闲套裙,色调清素,简朴轻松;文蔚则是白衫棕裙再加一件粉红色外套,一贯的清纯学生形象;咏珊身材最好,刻意穿上深色夹克外套以作遮掩,可那圆滚曲线仍是惹人注目,露出整条小腿的及膝裤下闪耀着健康肤色,映照在阳光下特别出众。
至于我家雪怡以衫作裙,加大码米老鼠图案印花T裇从头盖下,几乎把整条短裤也盖住,远处看来便好像下身真空的性感撩人,女儿最满意自己一双修长美腿,就是来渡假也不忘炫耀一番。
“都冬天了,还露出整条腿,你不冷吗?”保守父亲看到女儿不检点当然要教训。
雪怡一脸轻松,还故意掀起衣领道:“这么好太阳一点也不冷,爸爸你看,里面是那时候跟你在米老鼠乐园买的内衣,这样衬是不是很好看?”
从领口空隙看到那雪白胸脯被胸罩以优美线条包裹,我几乎要喷鼻血,慌忙别个头去,雪怡吃吃笑了两声,追上前跟女孩们嘻戏游玩。
“都是漂亮女孩,老公你今天大饱眼福了吧?”拿着太阳伞跟在后面的妻子揶揄道。
我像个小太监的退后一步护在皇后身边,恭恭敬敬说:“最美的那位我二十三年前已经娶了回家,其他的都看不上眼。”
“哪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多少岁的男人都喜欢年轻女孩,老夫老妻,不用在我面前卖乖。”妻子口里这样说,心情看来还是十分漂亮。
我调戏道:“女人就如美酒,经过酝酿才更浓郁,刚才雪怡不是说要添一个弟弟?不如今晚…”
话没说完秀娟已经用力扭我大腿,为老不尊,你不要脸我也要脸。
“爸爸,在这里替我们拍照!妈妈,你坐在中间!”
来到沙滩中央,雪怡没忘记拍照留念,女仕们摆出各种甫士,拍出来的照片张张赏心悦目,唯独文蔚,喂,怎么老是对着世伯扁起小嘴?
“这边,这边也要拍,小莲,拍张我跟你嘴对嘴的。”
女孩子的友情不是男人可以理解,牵手拥抱,亲脸亲吻也毫不拘泥,反倒我这个爸爸的十分尴尬,好女儿,这些奶碰奶的闺蜜私拍,应该找妈妈来代劳吧?
“男女真的不平等,两个男人接吻只会恶心,女孩子却这么温馨。”
我自问摄影技巧相当一般,可拍摄对象优秀,随便按一下快门已经是上佳杰作。
虽然可惜的是,雪怡说得高兴的裸照是没有实践。
沙滩留影拍了一个上午,午饭由妻子主理,四位女生从旁协助,犹幸雪怡仍是负责洗碗。
“我知道大家来玩没心情学做蛋糕,所以在家里做了一点来。”
饭后更有甜品,小莲的心思着实细密。
吃饱之后我和妻子小休一会,四位女生展开桥牌大会,笑闹之声响不绝耳。
休息了半小时,我出去外面厕所,在转角处刚好碰到文蔚,看看附近没其他人,走上去求小姑娘原谅:“还在生世伯气吗?今天不是玩得很高兴,这更有意思吧?”
文蔚在大家面前装作跟我没过节,世伯世伯有礼的叫,这时候单独两人却扁起小嘴不理睬我,转头便跑回她们房间继续玩牌,小女孩品性温柔,想不到要生气也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回到房间妻子还在看杂志,拍拍她的肩,说女孩们在打桥牌,不如我俩骑脚踏车到附近小路转转圈,怀念一下初相识拍拖时的浪漫场面,老婆一边说女都这么大了,一边给我牵手去拿车,女人爱浪漫,从来不用分年龄。
然而天气不似预期,往往阴晴不定,早上风和日丽,接近傍晚却开始乌云密布,本来晴空一片的蔚蓝天色变成灰暗,我和妻子害怕下大雨,也不敢走远的骑着单车回到屋子,本来以为女孩们的桥牌大战仍在继续,没想到变成真的动武,雪怡和咏珊扭作一团。
宽敞的软床上一个压着另一个,看清楚又像一个挟制着另一个,不分上下。
“死雪怡,我就不信打不赢你!”
“来啊,你以为奶大就等于力气大么?”
“你们干么打架了?”雪怡和咏珊在我和妻子以为她们吵架连忙劝止,没想到文蔚说她们在打摔跤。
“打摔跤?”
文蔚笑着向我俩解释道:“嗯,她们一早想玩了,以前没这么大的床,这里刚刚好。”
我俩望向小莲,女孩苦笑作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听说还在当裁判。
“那…怎样算输?”我看到两人互相按着对方的腿,咏珊的乳房被雪怡压到变形,女儿裤子也给拉下三分一露出橙色的米老鼠内裤无言问道。
文蔚笑笑说:“谁先投降便算输。”
投降吗?我想再缠上十天八天,也不会分出胜负。
年轻人的相处方式不是我们可以理解,反正拍拥吻照也好,床上摔跤也好,不是真的交恶便没有问题。
之后雪怡一个翻手把咏珊的领口揪住,整个大奶胸罩跳弹而出,咏珊也不输她的擒在女儿腰间,露出大片雪白肚皮,几乎连阴毛也看到。
我本想亲眼目睹这场世纪大战谁胜谁负,结果还是给老婆拉了回房,无缘欣赏这活色生香的女子大战。
到了五点左右,屋顶上响起淅沥淅沥的雨点洒落声,天上污云化成水份,逐渐加大的变成滂沱大雨。
“怎么会下雨了,真扫兴。”
给摔跤弄得头发像鸟巢的女儿从房间步出,看到外面落着大雨脸露失望,我笑着安慰道:“没事,只是过云雨,很快便停。”
“嗯…”
可是我这个预测并不准确,雨势不单没停,反而愈下愈大,到了七点也完全没有停雨的势头,小莲向雪怡道:“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停雨,我想我先走了,不然待会更难回去。”
雪怡看到雨势颇猛,提议道:“这么大雨,不如留在这里吧?”
小莲一脸难为的道:“但我的事很重要…”
“好吧,那我叫爸爸送你。”雪怡也没勉强。
小莲笑说:“不用麻烦世伯,今早进来时我看到外面小路有巴士站出市区,我去乘公车可以了。”
“这怎么行?这样大雨怎可以让你一个人去乘公车,而且从这里走去也有一段距离吧?说好是晚上送你回去你才来,又怎可以食言。”
我着妻子道:“我送小莲出市区,你们把烧烤炉拿去帐篷那边,晚上一起吃烧烤。”
“哦,老公你小心一点。”妻子叮嘱道。
我回头笑说:“只是下雨,一会儿便回来。”
“但世伯…”小莲显得不好意思。
我不介意道:“没事,从这里出去也不到半小时,一点也不麻烦。”
“那好吧,我先走了,大家玩开心点。”小莲向大家道别,雪怡三人挥着手说:“路上小心,星期一学校见。”
来到停车处我俩登上车子,才刚驶出门口,雨点打在车顶翛翛澌澌响过不停,雨势比在室内看到的还要大得多。
我开动水泼,雨水仍不断落在车头玻璃上使视线模糊不清,小莲担心问道:“世伯,这样会不会危险?”
“没事,这条路很好走,不会有问题。”
我微笑着女孩放心,踏上油门,车子往小路开动,经过了几条弯路,直来到通往大路的交汇处,我指着前面的马路说:“看,过了这里便是大马路,很快可以到火车站。”
可不巧的是就在交汇处之前有一根大树以横跨倒塌在路中心,看来是被山坡的雨水冲下来。
我叹一声倒楣,缓缓把车子向后退,回到可以转方向的另一条小路去。
“呼,这边一定没问题。”
超过十年的生疏,其实我的驾驶技术很一般,走熟悉的路还可以,陌生路便不免有些胆怯。
特别大雨阻碍视线,就更使我无法集中精神。
“世伯,如果危险,不如回去…”小莲开始担心起来。
我仍觉得可以做到,方向盘一转,进入另一条山路,这里的路面没那么平坦,车子摇晃不定,再开一会,看到前面一滩积水,本以为不是太深,谁知踩油一冲,整架车子轰隆一声的向前猛力一晃,原来那是一个下陷路段,我慌忙把车刹停,向坐在旁边的女孩问道:“小莲,你没事嘛?”
“没事,我没事…”急刹车把小莲吓得脸色苍白,幸好没有受伤,我松一口气,再次开动引擎,车子却只发出“撕撕”声的不动一动。
“靠,熄火了。”我再暴躁的连扭几下车匙,仍是没有反应,登时一筹莫展的没有办法。
“呼,真够倒楣…”头靠在椅背上叹一口气。
身旁的小莲知道情况不妙,拿出手机问道:“要不要…找警察帮忙。”
我摇头道:“没用,这种小路一辆车进来也难,何况通往大马路的倒塞了,就是召拖车也得等停雨。”
“这…”小莲知道我烦躁得很,也不敢惊动我,只往窗外张望想想办法。我自问脾气尚可,但遇着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还是不禁心烦意乱。
雨势仍然很大,这样子不知要待上多少时间。
心烦之际,很自然地把种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的想法。
如果刚才小莲愿意留下,现在就不会有这情况。
星期六的晚上,好朋友都在身边,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要非走不可?
就是连雪怡和文蔚也不去派对来陪家人朋友。
派对?会否是因为派对,所以小莲才不能不走?
当日对小莲亦是援交女的假设性再一次飘上来,假设她们真是一伙,那红姐办的派对小莲应该亦有参加,雪怡和文蔚愿意冒着被红姐教训的风险爽约,不代表小莲也愿意,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才坚持一定要离去。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有错,但一个人在被困之时往往会把想法钻向牛角尖,不愿承认自己失误的男人往往亦会在失败之时把责任委过于人。
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俩坐在车厢里也是束手无策。
一直不敢打扰我的小莲向我说道:“世伯,地上的水愈浸愈高,我在学校上课时听说过汽车的发动机进水便很难修理,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小莲的话使我一言惊醒,对了,这种小车底盘浸水基本上便可以报销了,于是也不理外面雨势仍大,慌忙下车检查。
打开车门,横风横雨扑面而来,我下车细看,水已经快要浸到车底,连忙跟回车上跟小莲说:“还来得及,我现在拉空档和放开手刹把车推上去,你坐到司机位给我控制方向盘。”
“我?我没有车牌。”小莲惊慌不已。
我安慰道:“没事,现在只是前轮陷了进去,只要推过去便可以。”
“世伯你一个推吗?要不要我帮忙?”
外面急风暴雨,我怎可以叫一个小女孩帮忙推车,摇头说:“不用,我一个可以,你替我管好方向盘。”
“哦、哦。”临危受命,小莲也没再推辞。
我顾不了大雨如泻,跑到车尾深深吸一口气,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向前推:“吼呀!”
车身动了一下,但之后便再也推不动半分。
一个大男人要推动一辆空档的小车并非不可能,但前轮下陷加上冒着大雨,地面泥沼湿滑,难度便大大增加。
我出尽全身力气又推又撞,还是全无作用。
“呼…呼…不行…算了…车子报废就算了…这样会死…”我气喘如牛,浑身湿到连内裤也可以挤出水来,一辈子也没试过这样狼狈。
这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是跟我一样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的小莲。
“小莲,你出来干么?”
“我来…帮忙…两个人可能会好一点…我不在上面车子也会轻一点…”小莲以肩膀抵着车尾,我看一个女孩子湿得不似人形于心不忍,劝告道:“算了,老车不值钱,别弄坏身子。”
“没试又怎知道?我们一起来,世伯!”小莲提高声线喊叫道,我看到她的坚持不再反驳,一起抵着车尾向前推。
“世伯,一、二、三!”
“好!”
“呜……”
“吼……”
我不知道是小莲的力气比我想像大,还是在女孩的激奋下信心大增,本来只微微晃动的车身在两个人的合力下有点反应,开始缓缓向前滑动。
“推动了,再用力!”
“吼…吼吼……”
雨继续倾盆而下,我和小莲甚至连对方的声音也听不见,只用尽进吃奶之力向前挺进。
一下不动,两下不动,终于轰隆一声,车子的前轮越过某个台阶,然后便很轻松地直向前滑。
“成功了!”
我和小莲大喜过望,继续出力把车身推前,过了前轮,后轮便变得轻易,两人再一起叫“一、二、三”,整架车子便离开下陷的水渊。
“嗄…嗄…成功了…嗄嗄…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大力气…”耗尽力气后我和小莲也顾不了地上都是污水泥泞,像失去动力的人偶一样颓然坐下,深深吸一口气,雨水从张开的口直落喉咙。
太好了,推动一辆车,我们仍活着。
望向旁边女孩,本来时尚高雅的秀发如湿哒哒的地拖一样挂在头上,精致的五官被雨水冲涮得张不开眼,禁不住相互傻笑。
“世伯你的样子好可爱。”
“小莲你何尝不是一个傻大姐?”
“那现在怎么办?回车上等救援吗?”
“不用,车子召拖车公司来处理好了,拿电话看地图,找找附近有没可以避雨的地方。”
我俩一起爬回车上,从外套拿出电话寻找地图,指示距离十分钟左右有一间小旅馆。
“十分钟,冒着大雨跑去可以吗?”
“嗯,反正湿透了,总比在这里好。”
“那好吧,记住捉我的手。”我牵着小莲,一起往地图指示的路线跑。
雨路湿滑,加上力气消耗,十分钟的路程跑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
那是一间很小的旅馆,但这种时候也不挑三拣四,有瓦遮头已经很好。
跟旅馆的老主人开了一个房间,我和小莲终于可以稍作休息。
“湿…湿得要命…”进去房间,第一时间把满是泥水的湿衣脱去,小莲从浴室递给我一条毛巾抹头发,并说:“世伯你冷了,去洗一个热水澡吧。”
大家湿透的程度不相伯仲,也没可能要女生让我,我着小莲先去洗澡,自己则坐在小沙发上休息一会。
“嗯。”女孩拿着浴巾和浴袍进去,我摊在沙发上时已经浑身无力,连意识也逐渐模糊。
浴室响起水声,跟一个妙龄女子共处一室,但这种情况相信没一个人有心情享受春光旖旎,我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身体像浸在冰水般冷,脑袋却如火烧般热。
有点冷…是很冷…很冷…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睡着还是昏倒,只知道恢复意识时是躺在床上盖着被,面前是一脸忧心的小莲。
“世伯你醒了?”
“小莲?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你是晕了,还在发烧。”小莲把手架在我的头上道。
“发烧?怎么这么没用,才淋一下雨便病倒了。”我一向对自己的体魄还有点自信,没想到原来如此差劲。
小莲摇头道:“没有,世伯你很好,换别人早就受不了。”
我自嘲说:“我就是受不了,所以才发烧。”
小莲柔柔笑道:“懂得开玩笑,看来世伯你没有大碍,我可以放心了。”
“老骨头,不会一场雨便领便当吧?”我想支起身子,小莲把我按下来:“想去哪里,不好好休息。”
“没,我只是…”
小莲拿毛巾把我额上的汗水抹去,转头从小桌拿起一个煲盖,冒出热腾腾的白烟:“你饿了吧?我弄了些白粥,要不要吃一点?”
“白粥?在旅馆怎么可以煮白粥?”我不明问道。
小莲无奈解释说:“这里真的很偏僻,附近没几间店,加上暴雨连餐厅也关门了,我问旅馆的婆婆说有什么可以吃的,她说她的煮食炉可以借给我煮方便面,我想着世伯你病了,所以问她借了点米来煮粥。”
“你也是很累吧?怎么还给我煮粥。”我抱歉道。
小莲摇头说:“没关系,我自己也要吃,何况洗澡后没怎么累,来,吃一点粥。”
“我自己来可以。”
“世伯不乖,你现在是病人哦。”
小莲拿着汤匙盛了一口,往嘴唇轻轻吹冷递到我的面前,我不好意思说:“这样太麻烦你吧?”
“不麻烦,你当我是护士姑娘不就好了?”
“那…我不客气了。”
小莲笑道:“当然,世伯跟小莲客气,我便要生气。”
说不过女孩,我乖乖张口吃粥,和暖白粥落到舌上,滋味奇佳:“好味道,这是什么粥?”
小莲掩嘴窃笑:“就只是白粥,世伯你半天没东西下肚,现在给你粗粮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半天?我睡那么久了?现在几点钟?”
小莲看一看钟说:“三点。”
“半夜三点?那你不是看了我很多小时?”
小莲摇头说:“没有,我也休息了一会,才刚刚起来。”
女孩如是说,但看到她白晢脸上那不相称的黑眼圈,我想她是一觉没睡。
吃过了粥,再给吃药,小莲扭着药瓶的瓶盖道:“我打了电话给雪怡和伯母,报告了情况。”
“好好一次渡假,要我害大家担心了。”我对事情的弄巧成拙感到自责。
小莲正起表情,向我道歉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如果不是坚持要走,也不要弄到这田地。”
“别把责任摃在自己身上,天气的事没人能预料。何况今次旅行是我突然发起,雪怡勉强叫大家来的,要算也应该算在我头上。”
“刚才那车子我也不应该坚持,结果让世伯你生病了。”
“不会,你说得对,没试又怎知道?车是我大哥的,借别人的东西本来就应该好好归还,没尽过力便放弃,是不负责任。”
小莲彷佛被我的说话打动,咬着唇边望了我好一会,幽幽的道:“世伯,你记得当日蔚蔚在你家说,那十块钱和五佰块的故事吗?”
我想不到小莲会提起这话,点一点头。
小莲平静说:“我对这个故事的领会是:无论那是一张十块钱还是一张五佰块,它们本身都有自己的价值,都应该同样珍惜,好好让它们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一台还可以用的车,即使已经不值钱了,即使快要进水了,我们还是应该尽量不给它报废,让它继续发挥它的价值。”
然后小莲真挚地望着我道:“就如一个人,纵使他犯错了,纵使全世界人都觉得他没救了,但只要有人愿意珍惜他,也许,他还能继续发挥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
“小莲…”
小莲微笑说:“伯父那台车,我今早坐时觉得很舒服,它带给我一段美好旅程的回忆,如果就这样报废太可惜了,也许它日后还会载其他人跑很远的路,看更多世界的美好。”
我没有话说,这个女孩的睿智,叫人再一次由心的佩服。
同时我也反省是不是冤枉了她,这样聪明善良的一个女子会是援交女?
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
我有种弄清事实的渴求,试探地问道:“对不起,结果你还是赶不及晚上回去,那事情很重要吧?”
小莲脸上显露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说:“没办法,天气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
“是什么事那么重要呢?让世伯来猜猜…男朋友约会?”
小莲连忙满脸通红的嚷道:“世伯你别猜,不会猜中的!”
我取笑说:“这么紧张,好吧,世伯也不为难你,待你什么时候愿意揭开谜底才告诉我吧。”
小莲难为情的点点头,我感慨道:“不过小莲你真的人很好。”
小莲回礼道:“世伯你人也很好。”
“哪里,世伯做过的坏事磬竹难书,只是没让你们小女孩知道了吧?”
“真的?例如呢?”
我不好意思道:“都说坏事,当然不会主动招认了。”
“小器。”
小莲嘟起小嘴,那表情极其甜美,我心一动,不自觉说出这话:“你这个表情令世伯想起小时候看的一本小说,里面说主角快要死了还调戏女主角,弄得她哭笑不得。”
小莲有点兴趣的好奇问道:“有这样的小说?那后来怎样?”
我回忆童年时读过的内容:“后来啊…好像说那主角本来就是流氓,临死不忘讨便宜,他跟女主角说只要跟他亲一亲便会不药而愈,哈哈,是很老的书了,当时的小说是这个程度。”
我发誓我说这种话是没什么想法,没想到在我说着老话时,小莲已经趋上前来,在我嘴上深深一吻。
“啜…”
“小…小莲?”
女孩抿一抿下唇,认真的说:“已经亲过,你一定要好哦。”
我如在梦中的不懂反应:“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已经全好了…”
老头子从来不配当男主角,但这女孩,无疑就是女主角。
小莲把手再次搁在我的额头上说:“还有点烫,别多说了,好好休息,明天我要把健健康康的爸爸还给我的好友。”
“嗯,那你也要休息。”
“知道啦,我也睡了。”小莲替我盖好被子,往另一张床就寝。
我眼皮渐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做梦,梦中四个女孩加一个老婆化身武林侠女,齐齐数落我的不是,还数一项鞭一下,打得我皮开肉绽,全身欲裂。
到再一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次日清晨,张开眼精神比昨天好得多,头亦不再痛了,到底是退烧药有效还是白粥有效?
我不知道,反正不要是护士姑娘那香吻疗效。
从床上爬起,邻边的睡床空空如也,张眼望望,小莲侧坐在我身边的椅上单手托着头睡,小妮子,原来上床动作还是让我安心的恍子,根本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小莲睡得并不深,我起床的声音吵醒了她,女孩缓缓张开眼睛,第一句还是关心话:“世伯你醒来了?有没好一点?”
“全好了,多得护士长。”
小莲微笑说:“只是见习护士。”
女孩动作比我敏捷,从木椅站起伸伸腰,往自己的睡床拿起一叠衣服给我:“衣服我洗好了。”
我啧啧称奇:“这么快干掉?”
小莲笑说:“旅馆的婆婆借我烘衣机,我把两条干毛巾放进起一起烘,水份挥发得快,可以缩短烘干衣服的时间。”
“原来如此,小莲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的家庭主妇,我家雪怡好像连洗衣机也不会开。”
“那我去洗手间换,世伯你也换衣服吧。”小莲拿起自己的一份进洗手间,昨晚一直没留意她是身穿浴袍,现在看背影婀娜多姿,步姿优美。
小莲进去后我从床上站起,才发觉自己也是被换上浴袍,身体还像给清水拭抹过的干爽舒适,到底是谁做的?不要问、不要想、不要追究。
小莲更衣出来后我到洗手间梳洗刷牙,步出旅馆时外面阳光灿烂,昨晚的狂风暴雨彷似一场恶梦。多坏的天气,也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喂,雪怡吗?爸爸没事,你们那边好吗?”事过境迁,致电向妻女报平安。
拿起手机一看,昨天一点半的时候文蔚发了一条“叔叔没事嘛?”的讯息来,我心头一暖,小女孩还是口硬心肠软。
“好了,截一辆计程车送你出市区吧?”
我向小莲提议,女孩点一点头,没想到在计程车站等了大半句钟也没一辆车经过。
这地人迹罕至,大雨过后路又不好走,计程车不愿进来也很正常。
我电召拖车的时候顺道问有没计程车可叫,对方表示只能找到一台。
“世伯你乘计程车回去,我去乘巴士可以了。”
小莲主动把车让给我,我看那几乎要掉下来的巴士站,都不知是否经已荒废,于是坚持先载女孩回去。
小莲想了一想,突然问我:“世伯你昨天不是问我昨晚约了谁?想不想知道答案?”
我理所当然地说想,小莲脸上一红道:“其实那是男孩子,但不是一个,是一群。”
“一群?”我瞪大眼,果然是群交派对吗?
小莲没有再说下去,直到计程车到达,女孩还不告诉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故作神秘的把我拉到车上,目的地是一间超级市场。
超级市场?
小莲买了一大堆糖果玩具和巧克力,再领我到另一街道的一间建筑物,儿童助养院。
“小莲姐姐!”
在里面玩耍的小孩一看到小莲便一涌而上,女孩把手放在后面向小孩们道歉说:“对不起,小莲姐姐昨天有事,答应你们的蛋糕做不了。”
“没有蛋糕啊。”孩子们面露失望之色,似是期待已久。小莲又举起手上的一袋二袋:“所以我买了巧克力作陪罪,大家会原谅小莲姐姐嘛?”
“会!”小孩子最现实,有吃的玩的,想也不想便说好。
把糖果玩具都分派好,我和小莲挨在一边看小孩子们把得到的分甘同味,我苦笑问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你也不必装秘密吧?”
小莲脸上一红说:“你不知道,这种事告诉别人很难为情,好像想给别人称赞才去做的。”
我对女孩的行善而不居功佩服不已:“但的确是值得称赞吧?你昨天坚持要走,就是答应了给他们做蛋糕?”
小莲失望道:“是答应了很久,我上星期还发誓今次一定有,结果还是没做到。”
我说得有点轻率:“也没关系吧,小孩子拿什么也一样开心。”
小莲嘟着嘴抗议道:“意义差很远啊!花三小时做的和花三分钟买的又怎一样?”
“这个嘛,世伯比较肤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你有这份心,还是很值得敬佩。”
在我和小莲聊着的时候,一名大约六、七岁的男童跑到我俩面前,瞪着我眼带敌意,像是质问什么的语气问道:“小莲姐姐,这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和小莲同时一愣,女孩弯下身来微笑道:“禾仔,这是小莲姐姐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小孩仍不信服的认真道:“我喜欢小莲姐姐,长大了要和你结婚,你别找其他的男朋友。”
小莲笑说:“好的,那你乖乖听老师话,做个有用的男子汉,小莲姐姐也会喜欢你。”
男童“嗯”了一声,便拿着小莲的糖果回头跟其他小童游玩。我笑道:“这么快便懂得预约了呢。”
小莲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现在的小孩子总是人小鬼大。”
我点头道:“这是证明他们很喜欢你吧。”
小莲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在院里乱跑乱叫的小孩子们,看了一段时间,忽然间语气哀伤地向我问道:“世伯你看,这里的小孩子全部是不获父母照顾而成为孤儿。爸爸妈妈,不是应该很爱护自己的子女,不是应该无条件地为孩子尽心尽力的吗?为什么世界上有些人,可以对自己的骨肉那么残忍?”
“小莲…”
“我真的很不明白,世伯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一条眼泪滑落在女孩清丽的脸颊,我没法回答小莲的问题,内心只感到无比愧疚。
昨天我曾怀疑她坚持要走,是为了参加红姐的派对,是为了去卖淫。
我是侮辱了这个女孩的纯洁,侮辱了她叫人尊敬的崇高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