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绩理会拒收这个结局,实际上早就是预料之中的。秦绝珩接到这个电话后也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讶,而只是幽幽反问了一句。
“——刚刚不是才说,我追你没诚意吗?”
她此刻已经坐在了车上,边说边笑看着挡风玻璃前的长长车道,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理了理方才接到电话时匆忙戴上的耳机。
“我可是把我最喜欢、你也喜欢的东西送给了你。况且谁说它就是我家嫁妆了?”
“……”那头的赵绩理沉默不语,隐约预料到了秦绝珩一定还有胡言乱语在后,不如等一并听完了再发话。
果不其然,秦绝珩笑了一声,继续说着:“它不是嫁妆。”
“——是聘礼。我给你的,行不行?”
秦绝珩的声音又软又轻,半点都没了从前的强势音调,赵绩理微微恍惚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
“不行。”她冷着声音断然拒绝,声音里显然攀上了些怒气:“秦绝珩,你是不是有病?”
“不要跟我油腔滑调甜言蜜语行不行?”
赵绩理有些生气,却不知道究竟是气她摸不透秦绝珩的真意,还是气她发觉自己根本经不住秦绝珩这样的撩拨。
“我们约定过互不干涉,你究竟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赵绩理攥着桌面上锦盒的丝绦穗,语调有些不耐,但这调子入了秦绝珩的耳,却能让她隐约听出几分慌乱。
“你什么时候走?”仿佛是被这个手镯刺激到,又仿佛是因为那句“聘礼”炸了毛,赵绩理有些忍无可忍地催促着:“你快走行不行?”
秦绝珩听着她明显烦乱的语调,一时轻轻笑了出来。她猛地踩下刹车,在无人的车道上停靠向了路边。
“你在怕我吗?”
赵绩理听着那边静了下来,随后是秦绝珩带着些调笑的声音:“我还在江市的时候,你对我可没那么抗拒呢。”
她向来听不得秦绝珩这种自信又闲适的语调,也讨厌她这种仿佛很了解自己的态度,闻言下意识就要反驳。
“我怕你?怕你什么?秦绝珩,你以为你很好、很值得我喜欢,会让我念念不忘吗?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赵绩理一连重复了三遍,不知道究竟是在强调些什么,“你赶紧回去,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行不行?”
秦绝珩其实也听不得赵绩理这种嘴硬又毒舌的语调,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花了好些功夫才从江市来到了这里,而赵绩理不仅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在见上面的第一天就开始赶人。
想着,她面上的柔软终于也生硬了起来,也有些来了脾气,忍不住要抬杠:“不行。”
“我很早就说过,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我还喜欢你一天——”
——你就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我说过怎样都没有关系,说过即便是我让你走了,也绝不代表那就是我选择放弃。
——你是我的,除非我不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
这些话秦绝珩完全不需要多加以思索、毫不犹豫就能够说出,也是往昔时日的争执里,她说过最多的话。
但这一次,秦绝珩没能再说完,而是只说到了一半就惊然止住了话头。
她在干什么?
秦绝珩猛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一切早就和过去大不相同。
但那边的赵绩理已经真切地听到了她没说完的那半句,冷笑了一声。
“你喜不喜欢我,又怎么样?”赵绩理的语气恢复了冷硬的音调,半点都不再有方才的隐约慌乱。
“秦总态度也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她嗤笑了一声:“我看还是让秦总想好了怎么说话之后,再来考虑要怎么喜欢别人。”
秦绝珩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反驳回去,而是安静地听着。
她下意识以为今天这场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以为赵绩理会随即立刻挂断,但等了两秒后,居然还能听到那头的隐约声音。
赵绩理拉开了抽屉,把一堆秦绝珩这些时日里送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发出了一阵磕碰和窸窣交杂的响动。
“我不想再收你一点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再也不想见到。”
隐约嘈杂了数秒后,赵绩理那边又安静了下来:“手镯我不可能收。”
“你在哪里,我还给你。”
赵绩理一句话都不想和秦绝珩多说,恨不得隔空把东西丢进秦绝珩怀里,再也不要联系,一个消息都不想看到、一个电话都不要再接起。
“今天晚了,你又这么生气,下次见面再给我吧。”
秦绝珩声音很低,气息浅弱,倒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赵绩理下命令,反而带了几分柔软的商量意味:“都没关系的,下次也不急。”
“秦总不急,我急。”
赵绩理不知道她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上一秒还像是要吵架一样带了好些跋扈,这一秒就能完全松软下来,像是完全无辜一样带了些小心翼翼。
——这样看来倒像是我蛮不讲理、欺负了人?
赵绩理对秦绝珩莫名其妙的无辜语气感到心烦意乱:“你到底在哪里。”
秦绝珩听赵绩理这个语气,也知道她多半是脾气上了头,这个时候要是还坚持己见,接下来恐怕又会是一场争执。
——到底也是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我的错。秦绝珩想着,垂下眼睫选择了妥协。
她报了个地址,还没来得及多说上一句话,那边赵绩理就立刻挂断了通话。
熟悉的忙音急促响起,秦绝珩咬住下唇一角,极力压下了心里的烦乱。
她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松开了牙关,丢开手机,叹一口气将前额撞在了方向盘上,引得一串鸣笛声响起。
自己的脾气有多不好,秦绝珩一直都知道。或许是早年被母亲和两个姐姐宠坏了,总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少年时也曾是完全的纨绔性格。
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名门子弟,又生得容貌绝好,一举一动都矜贵漂亮,即便骄纵跋扈、沾染了富家纨绔的气息,也总是最不缺人喜欢。
那时候她坚信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只要她想要,无论是什么,都能最终落入她手中。
朋友是这样,感情是这样,什么人、什么事,都是这样。
于是她即便是江市出了名的风流会玩,时到如今她再回想,却发觉自己在少年时候的每一段关系中,都是失败的。
或草草结束,或不了了之,从没有谁能和她坚持到最后。
曾经她认为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朝三暮四、风流成性,是她无意将关系坚持到最后、是她主动结束了那些一段段的关系——但如今想来,却分明远不止如此。
——你看,就算我再钟情、再用心劳力,也还是怎样都换不来赵绩理的欢心。
秦绝珩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时陷入了反思。
——明明知道赵绩理是吃软不吃硬的,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始终坚持住、忍住不发脾气,赵绩理就是一定会心软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去说那些话?
秦绝珩趴在方向盘上低落了好半天,直到忽然想起了赵绩理说要来找她,才惊然坐直了起来,将车驶离了街道。
也不是没有机会,机会总就在眼前。
怎样都没有关系。秦绝珩想着。无论如何,赵绩理对自己也绝不是全无感情。
如果是真的不想见,在会面的那一刻,她就绝不会压下唇角。
压下唇角的动作和抿嘴的动作区别有多大,以秦绝珩对赵绩理的了解,足够让她得到一个让人安心的信息。
——那一刻,赵绩理或许其实是想要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