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者虽然动作缓慢,语速也缓慢,但字正腔圆,吐字倒是清晰的很。
他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其事地终于念完那串长长的头衔,最后又是一连串长篇大论:“……向英明领袖,双河地区的亲密战友,天昌人民的好朋友程老大致以友谊的问候和衷心的祝福。……伟大领袖说,虽然双河离天昌颇有距离,两处人民灾难后也并未谋面,但程老大仍然主动派遣使者,前来天昌建立联系,并表示了友善和和平的意愿,……是正确的决定,是英明的行为,是伟大的一步。因此,我们伟大领袖特别交代,我们两处既然第一次交流就在善意的基础上建立联系……今后应该成为最亲密的战友,共同前进。”
那使者虽然用词倒说得上对程子介保持着尊敬,但语气神态中还是难以掩饰地洋溢着优越感。
并且,那袁某人自称为伟大领袖,却只称呼程子介为英明领袖,这其中的用词上还是有档次上的差距的。
程子介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头衔和称呼上的不同。
相反,他只觉得这样的头衔可笑而已。
但使者在前,他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听使者终于说完这段连篇累牍的废话之后,站起来笑着点了点头:“多谢袁先生。袁先生太客气了。我们小地方,今后还要请天昌的各位多多指导,多多帮助。”
那使者闻言,却皱了皱眉头,看了程子介一眼。
显然对程子介的回答有些不满。
程子介还在疑惑他为什么不满时,使者已经回身,对着四位随行的部下们一挥手:“擡上来。”
身后那四名随从赶紧将两只箱子擡到了会议桌旁边,在程子介面前打开箱盖,然后退下两步。
其中一只箱盖一开,程子介马上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食物香味,又带着一股中药材香气。
他和几位助手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家都是不明就里。
那名使者已经走到其中一只箱子边,拉开箱盖,露出箱子里盖着的一幅白布,面有得色地说道:“感谢程老大不辞路远,赠与我们的鲜鱼。”说到这儿,看着程子介,加重了语气:“为此,我们的――伟――大――领――袖――特意让我带些小东西过来,聊表心意。”
程子介这才明白,这位使者刚才是因为自己只是称他们的领导人为袁先生,却没有加上头衔而不满。
程子介不由得在心中哑然失笑,这天昌的平民把这么多精力放在这上面,也未免太奇怪也太可笑了。
但这次自己联系天昌平民团体还有特殊目的,那么就按他们的意思,恭维恭维他们也未尝不可。
于是笑道:“感谢伟大领袖袁先生。感谢骆先生这么远带东西过来,辛苦了。”
这次他有意把伟大领袖四个字咬得很重。
使者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语气也变得热情了不少:“伟大领袖指示,要把程先生当成他最英明最亲密的战友。我们为了两处平民的亲密友谊,跑跑路是应该的。程先生请看。”
使者满脸笑容地拉开白布,这箱子内竟然静静地躺着一头烤乳猪。
油光发亮,散发着独特而浓烈的香味。
这是什么礼物?
大老远地送一头烤乳猪过来给自己?
程子介感到非常奇怪:“这是……?”
“这就是我们天昌特产的茯苓猪。”使者神情越发得意,洋洋自得地指着烤乳猪,介绍道:“这种猪只选用纯种天昌特产的白毛短尾猪,我们挑选其中体型最好的母猪,等它怀孕后,就开始喂给天昌特产的野茯苓,和多种名贵药材。定时带它运动、洗浴、晒太阳。等小猪出生,每头小猪都会派两个人专门护理,而这时母猪开始加喂人参枸杞等药材。小猪除了吃母猪的奶,也会补充茯苓粥以及其他药材做的辅食。等小猪整整四十天时,才做成烤乳猪。这猪极其难得,病毒爆发以后这么久,我们那儿也就出了一窝六头而已。它们味道鲜美,有野茯苓的独特香味,而且大补。这头茯苓猪就请亲密战友程先生打个牙祭。”
程子介和几位助手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对天昌的领导人已经有了些直观的认识。
如果是这是四十天大的小猪,那么,这意味着它们是在灾难后才出生的。
而它们的生产,光是听使者的讲述就有些令人咋舌,过程复杂得令人吃惊。
这样看来,这位袁姓领导并不是很关心其他平民疾苦,而是生活贪图享受,奢靡无度的人。
在灾难过后这么艰难的岁月里,竟然还保持着这种茯苓猪的供应。
听那使者说得洋洋得意,便知道这一头小猪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浪费了多少宝贵的物资。
但是程子介当然不会表现出来,而是故作惊喜地笑道:“这么说,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小地方的人,怕是没福气吃这么好的东西,还是请骆先生带回去,让伟大领袖袁先生自己享用才好。”
使者听到程子介也开始一口一个伟大领袖地叫着,而且语气也开始自谦,倒是显得快活了不少。
哈哈笑道:“哪里。伟大领袖听你们派去送鱼的使者说,你们这儿生活还不是很好。程老大身为重要的领袖人物,却也和其他人一起吃简单的饭菜,心中不忍。不顾我们的劝说,执意把最后两头茯苓猪分出一头让我带过来,和最亲密的英明战友程老大分享。请程老大不要拒绝。”使者施施然说着,脸上却多少有些施舍的表情。
程子介只当没注意这一点,开怀大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尝尝鲜了。多谢伟大领袖!对了,既然这样,正好快到了吃饭时间,我们就让厨房把这个做出来,我们一起吃吧。骆先生,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我就借花献佛,用你们伟大领袖的礼物招待你一起吃顿便饭。”
听到程子介这么说,使者眼睛里一下子放出光来,喉结也滚动着,吞了口口水,看了箱子中的烤乳猪一眼。
嘴里虽然客套着,却显然很期待这头猪的美味:“那怎么好意思,这么名贵的茯苓猪,应该是伟大领袖和您这样的英明战友才能吃的……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没这个资格。”
“哈哈,怎么可能。骆先生既然是天昌来的,就是我们这儿最尊贵的客人,自然有资格。”程子介大笑道:“只是这么名贵的茯苓猪我们这儿小地方的人都没有烹调的经验,随便做的话,怕是会浪费这么名贵的食材,更糟蹋了伟大领袖的好意。不知道……”说着看向使者。
使者赶紧转向自己的随从,喊道:“鲍家兄弟!你们去教英明战友程老大的厨师,小心烹调这头茯苓猪。这可是伟大领袖送给英明战友的礼物!其中的重要性你们也清楚吧!要是没做好,会损害伟大领袖的声誉,会影响英明战友的生活,甚至会损害天昌和双河平民的亲密友谊!回去以后,我会报告伟大领袖,追究你们蓄意破坏伟大领袖和英明战友的友谊,破坏两地平民的和谐关系,破坏重建工作的不轨之心!你们全家可就完蛋了。到时候,你们就得自己选是丧尸还是迫击炮了。”
两位随从吓了一跳,齐声道:“是,我们一定小心,为伟大领袖奉献一切!”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程子介一眼,加上了一句:“为英明战友竭尽全力。”
程子介面带平静地微笑,心中却是越来越惊讶。
一头猪没做好就可能被安上这么吓人的大堆罪名,并且看来会使用残忍的手段惩罚他们,甚至会株连家属。
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程子介一边思索,一边让李建斌叫来了负责准备菜肴的厨师,带着鲍家兄弟和茯苓猪一起下去了。
那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而使者则满意地看着他们离开,满脸都是期待的神色。
程子介看着这家伙,故作随意地问道:“骆先生,你应该经常吃这种茯苓猪吧。”
使者赶紧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名贵的东西,灾难前就是只有有钱人和当官的才有机会吃,现在更是只有伟大领袖和他的家人才能吃了。我可从没尝过。”说着又吞了口口水。
程子介越发确定,那位袁姓领导人是一位高高在上,追求物质享受,不体恤部下疾苦,也不愿分享的家伙。
但他还是暗暗思考着,微笑道:“哦?这么说,伟大领袖的家人很多吧?也像我这样是一大家子?”
使者显然不疑有他,笑呵呵地答道:“嗯……怎么说呢,其实,伟大领袖现在只是独身一人,以前的亲属也在灾难中离开了。”
“独身?”程子介更加惊讶:“既然是伟大领袖,而且……你刚才说,他是最受少女们爱慕,也是个美男子……那怎么会没有再建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