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司闻藏身的宾馆,昏黄的吊灯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泼到墙上,面积很大,压力很足。
周水绒在沉默许久后问了他一个问题:“爸,冲你来的吗?”
司闻没答,周水绒就知道了,不是。
如果冲他来的,他走了,那这些人自然就走了,他为什么留下来?
周水绒大概已经猜到了,嘴唇不自觉抖了抖,很轻微:“沈听温……”
能让司闻留下来的只能是跟他有关的人,除了周思源,那就只有周水绒了。
但周水绒从未跟外界贩毒的、毒品本身打过交道,他们找她干什么呢?
要是想利用她引出司闻,那司闻在境外弄出点动静,他们的目光一定会被吸引过去,哪儿还用得着留在这里多此一举。
排除掉自己,那就只剩下沈听温了。
沈听温跟司闻那么多年,替他出面,冲他来倒是一点也不冤枉他。
司闻没想瞒她,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既然她都猜到了,就没瞒。
如此,周水绒知道了全部真相。
“师父让我来处理临沧的入室强奸案,就是不想让我管康吉的事,就是说这次行动危险系数很高。其实跟他比,我们办的案子就不叫案子。”
徐宿把周水绒的思绪从那间昏黄的旅馆房间拉了回来,递给她一瓶水:“等队里人确认那强奸犯上了火车,咱俩就去火车站。”
周水绒点头:“嗯。”
徐宿说着话拿出手机发了个微信,很快手机震动,对方回了微信,他看完笑了下,收了手机。
周水绒喝了口水,拧上瓶盖,眼始终看着前方:“方绮姐吗?”
徐宿当即否认:“不是,我们只是……”
“挺好的。”
“我们还是朋友。”徐宿有些不好意思。
周水绒扭过头,看着他,笑了笑:“她很适合你。”
徐宿不解释了。
他觉得周水绒知道他喜欢她了,以前的她就不会给他这种感觉,北京真有本事,改变了她。或者说,那个男孩真有本事。
后面三几分钟俩人都没再说话,徐宿的电话来的及时,缓解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挂断电话,徐宿说:“该走了。”
车子发动,周水绒的思绪又回到那间昏黄的旅馆房间。
周水绒跟司闻面对面,司闻坐着,她站着。两父女经常会出现这一幕,但过去的周水绒没有抵抗司闻的能力,更没有抵抗司闻的心思。
司闻不算强硬:“不是不让你参与,是你没本事参与。”
周水绒从未对司闻说过这样的话,但自从跟沈听温在一起,她说了不止一次:“反正我一定会留下来,你要不就看着我去送死,要不就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你少威胁我,他们为什么悬赏沈听温的人头,那是因为对我束手无策,你凭什么以为你比他们那些有几个军团的人还有能耐?”
“凭我是你女儿。”
“说点能吓到我的吧。”
“那就凭我是周烟的女儿。”
司闻不说话了。
以前的周水绒不会跟他讨价还价,更不会给他设语言圈套,沈听温那个小王八蛋教了她点什么?
周水绒说:“司先生,我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那周烟你也不放在心上了吗?你说多不巧,我是你最爱的女人生的。”
司闻眼睑掀上去,“你有多少本事我知道,这不是你能趟的浑水。”
周水绒不绕弯子了:“你就说我怎么才能留下。”
“你不能。”
“那这样,我们来比,如果我有一样强过你,你就让我留下来。”周水绒说。
其实到这一步,司闻已经知道周水绒留下的决心了,那比不比她都会留下来,但还是答应了,又给了她一次战胜他的机会。“比什么?”
“象棋。”
司闻说:“没有象棋。”
周水绒就到前台要了张纸,一支笔,她画了二爷摆过的那盘残局。
司闻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盘进退两难的棋局,周水绒耍赖,但既然是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周水绒,那就得愿赌服输,“你赢了。”
周水绒如愿留了下来。
“等过了收费站就到了。”徐宿一声又把周水绒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水绒往车外看了眼,过了收费站就是汝西。
强奸犯在临沧上了火车,徐宿已经跟当次列车联系过,确定他买的是到汝西的票。
然后又跟汝西火车站、警方打了招呼,到时候他们会配合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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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温在公开课上走神了,教授叫了他很多次都没把他叫起来,还是坐在他后边的人戳了戳他背后,把他弄醒了。
他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公式,脑子里却频闪周水绒流血的画面,她一直叫他:“我好疼。”
教授双手拄在讲台上:“你对我讲的这道逻辑题有疑问?”
沈听温看了眼黑板,是常见的几种逻辑漏洞。
他没听讲,实话实说:“我没听。”
教授笑了下,把那道逻辑题又说了一遍:“有一个实话村和一个假话村,实话村只会说真话,假话村只会说假话,你走到路口迷路了,看到有个人,你不知道他是真话村还是假话村的人,你只能问他一个问题,你要怎么问才知道该走哪条路。”
沈听温给周水绒出过这道题:“问他“如果我问另外一个村的人,那他会告诉我哪一条路。””
教授又笑了,跟大家说:“没错,就问另一个村的人会怎么说。因为说真话的人一定会告诉他假话村的人会说错误的路,而说假话的人明知道真话村会说真的路,但因为他是假话村的人,他说的都是假话,所以他也会指一条错误的路。这是一道简单有趣的逻辑题,结合我们今天讲到的……”
后面的话沈听温都没再听了,他坐下来就开始频发冷汗。
从苏妙锦说周水绒大灾开始,沈听温就在被这种强烈的不安驱使。他密集的失神,心悸,还会失眠,做奇怪的梦,梦里有流血和死亡。
量子力学里有个跟量子纠缠相关的理论,可以勉强解释这种现象——
在一种特定情况下,大脑可以识别出人体在意识状态下无法意识到的信号,未来事件就是人体通过这些信号所意识到的。
这两个月来,沈听温不断被各种磁场暗示即将出事,叫他越来越不能客观冷静地去琢磨这到底是他想太多,还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提醒他,提醒他注意保护身边人。
他越想越多,脑袋越来越乱,课没上完就跑了出去。
他边往校外走,边看机票,正要订,李滚打来电话。
李滚很急,接通就喘着气说:“周夕宥不见了!她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沈听温没有停,继续创建机票订单。
李滚话很少,人很稳重,几乎不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但此刻他太慌张了,他的慌张沿着无线电波爬进沈听温的脑袋,他咬了下牙,关上了订票软件:“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