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34章 牧浦
牧浦是从那一天开始真正作为一名执刀医生对人体开刀的。
在手术室那强烈的灯光下,牧浦身上裹着一套绿色的手术服,将手中的手术刀落在了那鼓着肚子的孕妇的下腹部上。
把那皮肤,以及那皮下脂肪缓缓地纵向切开。
手正如自己做过的许许多多次的模拟般划动着。没有丝毫颤抖。
站在自己对面那位上了年纪的指导医生正在一旁迅速地拿吸血绵吸过伤口上涌出的血。
跟着拿出把跟剪刀差不多的钳子扩张伤口并固定住。
通常来说,这都是作为助手的牧浦所负责的工作才对。
周边都围着作为第二助手的见习医生跟负责手术室的护士。
算不上紧急的剖腹产是妇产科当中最基本的手术,难度也没有特别高。
因此,已经毕业四年的牧浦被指派负责这次人生第一次执刀。
要是发生什么危急状况的话,旁边的指导医生肯定会换过牧浦并进行处理的吧。
牧浦在口罩下做了次深呼吸,跟着开始探索伤口。
盖在腹部以外的手术包布上溅上些许血迹。
从那撑开的腹部里,能看到薄薄的半透明的筋膜。
也就是大块牛肉上也会带着的那种纤维状的膜。
用手指捏住,接着用剪刀剪开。
接下来左右分开那裸露的红肉,便现出那如柔软的鸟皮似的的腹膜。
“做的不错“
指导医生一边拿吸血绵吸掉血,一边让这边更容易切割那样捏起了膜。
牧浦用那把前端是弯起来的剪刀一点点地将其剪开。
用钳子撑开后,好不容易终于能看到其中突着血管的浅粉色的子宫了。
指导医生用金属制的伸进去扒开肉以扩大手术视野。
至此一切都十分顺利。连五分钟都没用完。
牧浦换过手术刀切开那包着子宫的薄膜。
恐伤着那鼓胀着的子宫下部当中的胎儿般,数毫米数毫米地一点点地打横切开。
不久后,便能隔着羊膜看到里头浸在羊水当中的胎儿的脚了。
接下来就只是做切开羊膜囊排出羊水跟着取出胎儿就行了。
在此之前毫无踌躇进行手术的牧浦,却在此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由现在开始,自己将会直接接触到脆弱的胎儿了。
这份担忧让牧浦察觉到一丝畏惧。
“快干”
指导医生的话传了过来。
他那手正撑着子宫的切口候着牧浦。
“···············”
剖腹产这种手术,牧浦已经作为助手参与过许多次了。
这要说取出来的话,其实给人感觉更像是拖出来。
再磨蹭下去可就不好了。
牧浦做好觉悟后,用个小镊子似的器具破开羊膜。
羊水随即涌出,还溢到了手术包布上头了。
牧浦立马用手伸入子宫当中,畏惧着将那脆弱的胎儿的身子给抓住。
在那溢着血液和羊水之中,那对青白色的小手脚缓缓地现了出来。
“已经能看到婴儿了哦,再过一阵子就好了呢“
护士向着母亲传达着,可这话语现在已经传不到牧浦的耳中了。
她正全副意识都集中在手中那条生命的脉动当中。
毫不犹豫,却也没有过分用力。
当牧浦把还连着脐带的婴儿的身体全都抽出来之时,胎儿的哭声立即响彻整个产房。
虽然在妇产科之时已经听习惯这种声音了,可手中这份渐渐升高的暖意还是触动了牧浦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
“是个健康的孩子呢”
指导医生的声音当中饱含笑意。
一边用吸血绵擦拭着羊水,
(你也努力过了呢)
第一次用自己双手接生。
牧浦好一段时间都沉浸于这份感动当中。
在大学附属医院当中的自助餐厅取过晚饭后,自己的正对面坐下来一位穿着白衣服的女性。
对方单手拿着咖啡,
“怎样啦?“
那连招呼都省了的话语,让牧浦轻轻地露出了个笑容。
“十分顺利”
那女性苦笑着,
“这样啊·········真好呢。我这边应该还得做两年助手吧“
“这可是塑造一名专业人士的一部分啦”
“今晚怎样?去庆祝庆祝你今天手术成功吧”
“抱歉,今晚要值外勤的班”
“哎呀,真可惜。不过,你没问题吧?再怎么今天也累坏了吧?”
“都自己家。也不会交下特大的负担的啦“
“啊,这样啊。也是这个道理呢。你这个大小姐哟”
“事实上就是这样哦“
女性向着这悠然接受自己说法的牧浦投来意外的视线。
“········心情真不错呢。这回也会组织联谊,你不会又不来参加了吧?”
“唔--········我考虑考虑“
“哦?可以吗?难道是有了自己也想要个孩子这么一种想法了?”
“有点·············。·····嘛,感觉也该找个对象什么的了“
“这才对啊。我们都逃避结婚多久了”
那深切地说着的话,让牧浦不由得露起了苦笑。
突然,一阵旋律流泻了出来。
那名女性从白衣里掏出手机,跟电话那头聊了几句。
跟着一手拿起来喝到一半的咖啡站了起来,
“抱歉。我得走了”
“一路顺风“
轻挥着手,女性迈步离开了。
把自己那辆只有一对门的coupe在后门的停车场停好后,牧浦下了车。
将卡片钥匙放到射频卡门锁上,跟着推开已被解锁的门。
沿着路向着里头走了进去。
路上两侧种植着的树木都被那仿煤油提灯的庭院灯给映得朦朦胧胧。
且再往里走就能看到有栋窗户透着灯的住院大楼。
外观跟内装都做得十分精细,让人不禁想起明治时期的西式建筑。
牧浦的父亲所任职院长的这所医院虽然只有五十个床位,且只设有妇产科这么一门,可社会上对这里的评价不错,所以有挺多的人不惜路远专程来到这里入院治疗。
进到屋内,牧浦经过护士站那时被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值夜班的护士给喊住了。
“哎呀,沙耶酱。欢迎回来“
“晚上好。········请别再叫我沙耶酱啦”
牧浦苦笑着回应道。
这位都是护士当中的老人了。
从自己小时候那时算起,大概都快该认识了十五年了吧。
过去自己也在采血啊插管之类的基础地方被对方敲过不知多少次头了,搞到自己在这位护士面前老是抬不起头。
“不过这么一来就分不清是叫牧浦医生还是您了嘛。还是说我该称呼沙耶香医生?“
“还是随你喜欢吧··········院长在哪儿?”
“院长室。今晚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是乎就呆在里面了“
“谢谢”
牧浦低过头,跟着向着往上的楼梯走去。
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
距离熄灯时间还早,所以一路上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住院患者。
她敲了敲门走了进房间后,原本在书桌上埋头整理着文书的父亲抬起了头。
父亲那混杂着白发的温柔的脸庞向着了过来,张口说道。
“看你这一脸的表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是的。没出什么事端”
“这样啊“
父亲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着就有些平淡的反应,可在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牧浦眼中,还是能看出父亲如今是感到十分高兴的。
把住院中的孕妇跟妇科的患者的电子病历的交接都告一段落后,父亲深切地向着自己说着。
“虽然你选择了跟我一样的道路前进这让我很高兴···········。可老实说,我自己心底也是不太想劝自己女儿再多作考虑的”
“时已至此啦“
“嗯。也是呢”
父亲微微地点了点头。
最近专业志愿为妇产科的年轻人变少了。
其中产科以分娩跟孕妇诊察为主,而妇科则大多数都是负责子宫颈癌这类严重的病症。
而且负责的手术也多,对医生技术的要求也是跟外科等同的。
再加上处理分娩以外的时间都经常会被喊去干别的事情,于是也就基本上没办法有什么让人放松下来的休假。
尽管这家医院里的助产士比较多,也因此胜过不少病院,可也同样改变不了业务繁重这个事实。
“我呢,对于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而感到十分庆幸。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想法更为强烈了“
由于母亲早逝,牧浦的记忆当中残存的都只是父亲的背影罢了。
在这家医院开业之前父亲也曾担任过大学的副教授,上了年纪的医师大多都以‘牧浦的女儿’来喊自己,当然他们全都是心怀好意的。
尽管由于业务繁重,父亲很少跟家里人有所交集,可牧浦小时候还是能深切的感受到周围的人投来的那份尊敬与好意。
因此在牧浦心中对于继承此般的父亲的道路是不必要作多余的考虑的。
“也是呢·······会觉得自己所做的都是有价值的。这可是份对人的职业。请你接下来继续精进努力吧”
“是的“
“晚上的话我会回家。要是发生什么就跟我联系吧。你去小睡一会儿先吧。“
“好的。感谢您的指导”
深深低过头去退出院长室后,牧浦向着休息室走去。
迈步走着,牧浦自己回想起自己身处的这受惠不少的环境的种种。
在医学部毕业的两年间,虽然能流转各科轮换接受临床研修的,可唯独妇产科里,基本就没什么事情给实习医生干的。
被告的风险又高,患者也不情愿,怎么也没可能把工作交给一介新人吧。
牧浦从一开始就是以妇产科为目标,所以相比其他见习医生来说更让妇产科所重视,可就算如此要习得技术还是十分困难。
因此,从以前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这份外勤工作就为自己实战经验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正因牧浦打算继承这家医院,所以也不用担心会遭受辈分高的护士们的刁难。
护士长那个地位虽然说有权利不屑与新人医师为伍,然而在这家医院任职的都是些自己早已摸清对方脾性的人了。
再有,对于普通的当值医生来说,紧急时想要叫来地位高的医师来帮忙也是十分费心的,可在这方面牧浦完全不用担心,还能以轻轻松松的心情接受原本就作为经验丰富的医师的父亲的援助。
更何况院长自家就在医院隔壁,真要有什么了过来也不花五分钟。
自己真是从身处的这环境当中获利不少呢。
(虽然自己也曾对此撒娇过呢·······)
牧浦有身为雏鸟的自觉。
不过只要如今继续不断积累经验,到了之后能能为独当一面的医师时能帮上父亲的忙就行了。
胸中再一次鼓起干劲,牧浦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在护士站的终端机确认病历那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大学医院里的同僚。
“我是牧浦”
“噢!很抱歉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过来这边?!“
“欸·········不了,今天到我值班”
“院长那边就由我来联络就好!好像起了暴动的样子,不断有人送了进来。只靠外科的话根本不够人手!所有人都被紧急叫回去医院了”
“暴动········吗?”
“电视上正在播!你记得留意车里收音机播的。尽可能地赶过来啊!“
“哈·········我明白了”
电话被匆忙地切断了。
牧浦半信半疑地望向显示屏。
暴动。
还发生在日本。
虽然也曾因火灾或是连环追尾而跟过救护车到过现场,可暴动这词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过。
跟着牧浦与父亲联系,父亲似乎已经掌握了事态的发展并已经赶往大学了。
她跟就近的护士说明了下情况后,连白大褂都来不及脱就这么急忙地赶往停车场。
驾驶着汽车的同时打开车载收音机收听新闻,果然暴动这个词出现的频率相当高。
而且似乎还是规模相当大的样子。
(居然是真的·········)
说不定,还有因此出现许多死伤者。
牧浦想起了以前在医院里接受过的检伤分类训练。
在出现大量负伤者的情况下,有必要区分开能进行救助的人跟与之相反的人。
对无计可施的对象投入资源的话只会成为一种浪费,造成更多的人死亡罢了。
一边为了到时能更加看透现状并采取正确的判断牧浦在心里不断反刍着判断准则,一边继续往目的地驾驶着车子。
(译注:检伤分类(triage) 简单分诊常用于大规模伤亡情形下,以快速将病患分类为需要紧急处理并送往医院伤员或者非严重伤员。该处理步骤在伤员转移之前进行。伤员的分类依据是其伤情的严重程度,并使用印制的有色标签加以区分。(以上wiki)详情可以看看Dr.DMAT这部日剧 就是说这个的)
虽然要到大学医院那儿还有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可这沿途街上的一片光景让牧浦感觉有些什么不妥。
(是什么呢········是有点奇怪)
原本还想利用导航里的道路阻塞状况的功能换条路线的,可到处都滞留着不少车辆。
心里想着这附近不知还有没跟以往一样的景象时,却发觉在旁边一条小路里挤满了一大批像是陷入了恐慌的群众。
花了比平时差不多一倍的时间后,牧浦好不容易终于抵达医院了。
看到入口那停着好几辆救护车时,牧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救护车里空空如也,也没发现救护人员的身影。
这样把车停住只会妨碍到后续的救护车而已。
将车停入职工用的停车场后,牧浦急忙赶往大厅想要说快点把门口那救护车给让开点空间。
可她当踏出大厅那时,嘴里原本那一大串话都说不出来了。
“诶············“
一个人都不在。
原本人满为患的大厅如今却不见一丝人烟。
先不说患者了,连受理业务的护士也没看见。
“·················”
牧浦就这么站着呆了一会后,回过神来,马上掏出手机。
回拨刚刚打来的号码,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给同事的拨号声。
没人接。
牧浦被不安驱使着,慌忙地张望着四周。
突然,视线留在一处上。
等候座的座背上星星点点地粘着赤黑色的东西。
牧浦跟了过去,才猛地发觉座位之间正淌着一大滩黑色的血。
血像油漆般四处飞溅。
而在这其中,还能发现一些小肉块。
“··················“
耳边听着那依旧还没接通的呼叫声,牧浦催动着自己那龟速般的脑袋思考并试图理解眼前这副光景。
在那肉与脂肪当中,能看到骨头。
让人不由得想起人体的某个部分似的。
这样的东西,究竟,为什么会放置到这个地方来呢。
忽然,耳畔察觉到一丝微弱的音乐声。
就像是手机铃声那样的。
牧浦就这么一副思考都停摆的样子像是被勾引住了般向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走廊里头,四处飞溅着血迹。
那段旋律是从超声波检查室里传出来的。
稍稍犹豫了会儿,牧浦缓缓地,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房间内的那几个人影。
约莫有三个人不知要围住什么似的向下曲着身子。
当中有穿着私服的也有穿着病人服的。
从那几个人影之间,一对染上血的双脚伸了出来。
这该是有谁倒在地上了。
那慢慢地在地板上淌出来的应该是那人身上流出的血吧。
都有伤的这么严重的人躺倒地上了,这些人怕是都在照看这人了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黏着质般的咀嚼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来电铃声正是从这里头传了出来。
“·················”
牧浦没能喊出什么话,只是一味地远望这这么一副光景。
突然,才发觉自己手机依旧呼叫着。
牧浦凝视着那还在呼叫着同僚手机的手机显示屏。
他手机铃声是怎么样的?
自己本应在他身旁听过无数次才对的。
脑海像是浸在一片雾中,过往的日常怎么也都想不起来。
跟着自己挂掉了电话。
同时,那原本流泻着的旋律也顿时切断。
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牧浦只是茫然地呆站着。
静谧笼罩着整间房间。
只剩那不知本体的咀嚼声依旧回响着。
忽然,其中一人突然往自己这边转过头来。
是个三十来岁的短发男人。
眼里无光,嘴边到下巴染着一大片大红色。
口里不知嚼些什么似的动着。
“!“
牧浦转身就跑了。
这可是本能的反应。
虽然自己还没能理解究竟那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又是怎么了。
可牧浦还是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呆在那房间里。
听到后面那脚步声跟了上来,牧浦更是快要窒息般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大厅那找到了停在一个楼层的电梯后牧浦拼了命地捶打着那向上的按钮。
回头一看,方才的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那是种用不着手臂的奇妙的跑法,上身也是奇怪地摇晃着。
牧浦刚看到电梯门一打开就慌忙闪了进去跟着立马按下关门的按钮。
正前方上那个男人依旧急速地接近着。
当对方的脸快要逼近自己眼前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关了个正着,那受到对方全身一撞的电梯厢更是晃了起来。
牧浦像是一路绷紧的线断掉了般,滑坐到了地上。
那从外头不断捶打着电梯门的声音都传不禁自己耳中了。
自己得有多么茫然不知啊。
跟着抬起头来,才发觉电梯的数字屏上显示的楼层数正好是妇产科所在的楼层。
虽然自己想不起自己有否按过数字了,可这应该是自己无意识之间选择的楼层吧。
牧浦像是爬着般出了电梯。
走廊里一片寂静。
护士站里也是空无人烟。
当她进到护士站里面时,
“医,医生···········”
那突然喊住自己的声音,让牧浦差点心跳都停了。
随声望去,发现一位年轻护士正在柜台下忍着剧痛。
顶着一副快哭的样子看着自己。
牧浦动着自己拿口干舌燥的嘴,撑着身子向对方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大家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像是踩着水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才发觉走廊一角有个正不断接近过来的人影。
是个女人。
还身穿着病院服。
腰以下都染上一大片红色。
牧浦见状立马蹲到柜台下面。
不是是否从牧浦的行为上察觉到了什么,那名年轻护士更是蜷起了身子,嘴里漏出畏惧的呜咽。
一副忍着眼泪哭噎着的模样。
那像是被什么吸引着的脚步声更是愈发往这边靠近了。
呼吸变得慌乱。
心脏跳得都快要跳出来了。
跟着,这脚步声居然停住了。
一瞬的寂静。
跟着从柜台上伸过两只手臂,紧抓着那名年轻护士的头扯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似要震破耳膜的悲鸣叫了起来。
可对方丝毫不在意这声悲鸣,女人的手臂还是紧箍着那名护士硬是把她扯了上去。
跟着想起肉被啃咬撕裂的声音,自己眼前的地板上,更是溅起朵朵血花。
虽然护士原本还在乱甩着脚抵抗着的,可如今只剩下如痉挛般的抽搐了。
面对这副景象,牧浦一动不动。
像是逃避现实般地,让自己的思想飘了不知道哪儿去。
就在眼前,人居然被吃了。
(啊啊········)
这如噩梦般的世界究竟是从哪儿开始的呢。
(求您了·······神啊,我求您了·········)
在自己眼前,那护士的脚大幅度地抽搐了一次后,便也无力都垂着一动不动了。
那从大腿上滴下来的血,落在地板上溅出朵朵血花。
如滴水的声音。
这个瞬间,那原本一直紧绷着的东西断掉了。
脑里一片空白。
身体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一手操过就近的器材,往柜台上还吃着年轻护士的女人的后脑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敲了上去。
随着那女人的头盖骨被击碎这般令人厌恶的打击感,女人的脑袋凹了下去。
那女人全身抽搐了下后,也就再也没动过了。
那无法再动的女人的身子也就在柜台外,缓缓地滑落到地上。
“哈········哈·······”
大口地喘着气,牧浦垂下自己那还在发抖的手。
那紧绷着的肌肉正向自己脑袋发出悲鸣。
柜台上剩着的那名护士的双眼正无光地望着天花板。
她的头部都被咬扯过,能从伤口那窥见底下的骨头。
不断涌出的血液流到地上,淌出一滩。
(········)
还没能回过神来。
可自己还有攻击性的生存本能。
又察觉到有什么在动了。
踏着那轻飘飘的脚步,绕过柜台,牧浦看了到那个。
那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边上,还有个小小的蠕动着的物体。
而且还连着病人下摆里伸出来的那根肉带子。
牧浦脑袋里一下子沸腾了。
无关道理或是理性。
单纯是无法原谅这样的东西从那个地方出来,
仅此而已。
挥动下来的手臂把那柔软的东西给砸个稀巴烂的触感让牧浦心里某个部分彻底坏掉了。
牧浦从椅子上一下子蹦了起来惊醒后,也没能理解自己身处何方,她就这么呆然了会儿。
原本就是作为事务室而使用的小房间,里头杂乱地堆放着许多东西。
原来是市政府里其中一间房间。
因为靠近热水室,所以牧浦就把这儿改装成医务室了。
(········)
缓缓吐出一口气,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呼气的话头会跟着疼的厉害,不过也都是一直以来的事儿了。
过阵子再想着怎么治治这情况吧。
看看时间,早上七点。
作为短暂的休息的话已经足够了。
那读到一半的圣约也正这么翻开着。
自己都已经毫无睡意了。
疲倦让身体变得沉重,脑袋也因睡眠不足而变得迟钝起来。
然而,脑袋里从那天起依旧无法放松下来的那份紧张仍然让自己紧绷着。
自己也都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正正常常地睡过一回好觉了。
突然,那变钝的思考让自己脑袋扬了起来。
那位母亲是具丧尸。
不杀掉她的话,反过来自己就会被杀。
可是。
那个婴儿···········
····················
那个婴儿又究竟是活人还是死者呢··········
忽然,有人敲响了门。
“医生,请问您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进到房间里的,是名物资班成员的女性。
“早安。这么早就来打扰您实在抱歉。“
“没事。怎么了?”
“有人说食物的配给量太少了········怎么也都没法说服对方。虽然谷樫先生也在说服对方,可对方也不愿就此罢休“
“我马上就到”
牧浦站起身子,跟着就看到那名女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大概因为直升飞机迟了点,所以我想大家都焦躁起来了吧“
“也是呢·········”
这相比自卫队前来救助的预定日已经超出两天了。
负责通信的通信班的说法大概是因为直升飞机出故障了,外加对方营地附近也不断有救助请求送到他们那,也不好安排输送的样子。
虽然对方也说了情况一旦充裕下来的话就会立马赶往这边的··············
(看来今天会起什么风波呢·········)
牧浦以一副忧郁的心情,跟上了那名女性的身后。
市政府每天早上八点都会照常展开由各位队长参与的会议。
而在这里头,副会长的牧浦做到上座那。旁边则是坐着一位书记。
负责进行会议的自然就是会长也就是原高校教师的水桥。
一身五十来岁绅士般的风貌,而那听着舒适一直以来都充当缓和气氛的说法方式却在今天起不了多少作用。
物资班的队长以那吃了黄连般的声音说道。
“水的话公园里的蓄水槽里还有一些,目前还没多大问题。可问题出在食物上了。原本也就是灾害救急的储蓄粮,都没剩多少了,也消费却依旧涨着。”
这句话,让会议陷入一阵沉郁之中。
“因为人数增加了相当多呢··········“
”就昨天喧嚷就两回了。那些小摩擦小埋怨就更多了。那些新来的避难者也都不大合作我们“警备班队长的话,更是让好几个人都不住地点头。
“要接收新避难者这还不是为时还早嘛,这样的声音也都冒出来了。”
与其说是声音,还不说这是发言者本人的意见吧。
“不,这个嘛·············“
水桥会长困惑地回答道。
他这一副苦思如何回应的态度该是在考虑着我们这边的立场吧。
牧浦视线落到桌上,就这么一言不语地听着其他人的话。
从自卫队决定来这儿救援那时开始,牧浦就建议向全市播报这个消息了。
而那时会议上也是一致通过采取这个行动的。
虽然考虑上了感染者或是丧尸这些诱因所导致的危险了,然而谁到没想到救援居然会推迟了。
牧浦模糊地思索着。
都已经没人再往市政府这边逃过来了。
新来的避难者约四十人。
这数字也应该不会再往上涨了吧。
可这些人当中,却没父亲的身影。
伴着那断念的心,牧浦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已经再也无法看到父亲的背影了。
牧浦叹了一口气。
“救援要是按照预定那样前来的话,那我们就成了舍弃掉那些新来的避难者自己个儿跑了。虽然目前预定的情况变得有些不明确了,可自卫队那边也不可能就中止救援的。人本就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
这么一句话,让之前的发言者感到有些尴尬地伏下视线。
一位顶着波波头的女性胆怯地张开了嘴。
“那个········自卫队的同志们也都说过确保了直升飞机状况后就会立马赶来的“
担任通信班队长的白谷原本就是这市政府福利课里负责打杂的员工。
虽然她也就是个刚进来第一年的新人,而且有些地方也不怎么能靠得住,可在作为市政府内部的引导还有整理其他方面却很能帮得上忙。
牧浦轻轻点了点头,说着。
“食物还剩多少了?”
“已经进行相当程度的节俭了,撑一周的话·······“
“也该是出外调度物资了吗·····?”
以这男人的发言为开端,其他人也紧接着发出了话。
“要是又成了之前那样该怎们办啊。就已经牺牲了六个人了啊“
“反正,困在这里也就剩吃光食粮然后等饿死罢了”
“一周的话救援也该来了吧?还出去太危险了”
市政府所在的区域附近也有许多便利店,自从丧尸渐渐不在路上露头后,他们也就开始一点点地边观察周边状况边调度着食物。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这些便利店里也都被搬得空空如也,虽然也曾渡过桥向着更远的地方进发过,可参与这次远征的成员一个都没回来。
男人们虽然还继续讨论了会儿,可最后都没得出什么结论,房间里也只是渐渐地变得安静下来。
大家的视线,全都投向自己。
视线当中那无言的请求,让牧浦不得不张开了口。
“硬撑着等待救援吧“
这句话,让男人们都不住点了点头。
这完全就是老板拍板的一句话。
把逃到市政府的人们给汇集起来,指示着搭建路障以抵挡外头那些蜂拥而至的丧尸,并且分出各个部门并分配任务的这些全都是牧浦所为。
而市政府里的那本灾害时的避难所的运营手册更是起到一个十分大的作用。
老练的医师脸盖一副面具。
成为了一个值得依靠同时也毫不动摇地存在。
那身披白衣的身姿便是身负权威的证明。
在胆怯,困惑的群众面前,牧浦脸盖的是自己父亲的一张面具。
然而面具底下却是碰到异常状态也会跟普通人一样怕的发抖的脸。
(要是父亲的话就会这样··········)
这份执念,让处于极限状态的牧浦动了起来。
然而,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自身能力的不足。
要是父亲的话就能把事情办的更漂亮。让周边都安定下来。
同时,也对自己作出错误的判断而导致牺牲而感到畏惧。
甚至连坐到这个上座都会让牧浦感觉到有些不合适了。
在大学医院打杂那时早上的会诊自己都是做到末座的末座还是靠边上的。
而在不久前的见习医生的时代,被地位高的医生训斥更是家常便饭了。
作为一名医师自己也都还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在筹建这个委员会的时候,也曾被推荐过担任会长一职,可自己却以专心于救护班的工作而固执地回绝掉了。
幸好有水桥这样人格高尚的人在,以负责杂务一职来挂个会长的名字。
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还得持续多久呢·················
牧浦不被任何人察觉到地叹了一口气。
医务室附近,专门弄了个房间来汇集起那些情况不太好的人。
走进这间开着暖气的房间,牧浦开始一个个地巡回诊察。
说是这么说,可自己能做的实在也不多。
也就是握着手衡量衡量状况如何,然后问问今天身体怎么样啦然后对对话罢了。
可就算如此,自己也知道这么做能让患者感觉到十分安心。
不久后,自己也走到了一个睡着的男孩子跟一个少女身旁。
“藤野小姐,早上好。”
听到这声音,少女的脸抬了起来。
那是双不知视线落到何方浑浊的眸子,
“···········早上好“
缓缓地应答到。
看到对方这么一副表情,牧浦心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十分憔悴呢········)
能看来相比最初相会那儿她显得更加疲惫了。
(这男生的病情都安定下来了啊。是在担心着什么吗?)
睡在身旁的男孩子撑开双眼,看到牧浦,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容。
牧浦在他身边弯下身子,微笑着。看着他脚上的情况说着,
“今天肚子不疼了吧?“
“嗯”
“脚的话怎样了?“
“········还会疼”
“这样啊。那再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了呢“
“嗯”
“高崎君干的还好吗?“
“·········是的”
少女喃喃道。
这迟钝的反应让牧浦心里直摇头。
(要是在这种状况下跟恋人再会的话,不是应该情绪会更加高昂才对吗········)
牧浦不禁想起在公园里从那个叫武村的男人那听来的话。
对方应该是说过虽然自己保护过少女一段时间,可跟男朋友再会之后就被要求让少女跟那男朋友汇合起来的。
自己还留有对那个叫武村的男人的一些印象。
最初相遇是在那医务室里头。
从那受伤的男孩子跟一脸不安的少女身后以一对锐利的双眼仔细地观察着自己。。
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让人不禁觉得这男人的气场就有些不一般。
这给人的感觉,让自己在最初就把他标记上得多多注意的人物了。
可是,看到那时埋葬小孩子的现场,又不禁刷新了心中对他的印象。
那盘腿坐在墓前一动不动的样子又让人不禁觉得这人十分沉静。
虽然身上有危险的气息,可也不会无端端毫无理由地去伤害别人。
牧浦如此感觉到。
“我也从武村先生那拜托过要多多关照你。那要是你有什么困惑的事儿的吧,不用顾虑都来跟我说就是了“
少女猛地抬起头。
“请问你跟武村先生说过话了吗?”
“诶?是的。被拜托了多照顾你们俩“
这如点着火般的反应让牧浦更加困惑了。
少女再度低着头,沉默着。
不久,张开了嘴。
“那个········只是碰到武村先生那时就行了,能拜托你帮我带个话吗?说我对不起他。一直来都十分抱歉了。”
“······这是没问题啦,请问您不亲自去跟他说吗?“
“不行的。已经不行了·············”
少女一只手捂着脸,
“在来这儿之前·······我这命就是武村先生救回来的。可是,我,居然昏了脑袋,对他说了十分过分的话········说什么为什么没好好守住弟弟·······更何况我还都把这抛到脑后,还悠然自得地一副身为他女友的态度·····所以,所以才会被他讨厌的·········会被这么抛弃也是应该的·····真是蠢死了。还老是给他添麻烦,可即便这样·····“
说到后半都满是哭声了。
“而且,那本应该就得由我去做才行的······可我居然还推给了武村先生了·········就算是武村先生,也不可能说心里就那么不泛波澜的·····“
牧浦察觉到了这话说的是埋葬弟弟的事儿。
“这不是你的错哦。你也得负责照看隆司。之后再去参拜的话怎么样”
“诶?“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仰着头看了过来。
牧浦心里还感觉到一阵惊讶,
“······请问不是在说墓的事情吗?········那个男孩子的。武村先生把那男孩子葬到公园里去了”
“···············“
少女睁大了双眼。
“优君的,墓······”
“·······是的。难道不是吗?“
“··················”
“不是的·········我想说的,是那个男人本应由我来杀死,却下不了手的事。”
这句话,让牧浦冻住了身子。
突然背后传来门被开启的声音。
就在同行的少年,高崎敦史进来房间此时。
牧浦紧忙站起身子,向着少女小声说道。
“接下来就换人照看着吧,能到医务室稍微说点话吗?“
少女一副想不通的表情看着自己。
牧浦温柔地说道。
“我很担心你现在这状况”
少女尽管呆然了会儿,可最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