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的阴影下,两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看着城内因光头吴的党羽四散奔逃而引发的又一波混乱,别说光头吴的手下实力也许不怎么样,但逃命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弄得城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不过,虽说这些家伙吸引了城里人的注意力,但岳封和王老实还不能轻易离城。
空中漂浮着联盟的修真们,他们观察着,防备着,不介入军队和土匪的争斗,却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卫体系,监视着城外的动静。
看来听涛的影响力还真不小,修真联盟接下了对外防御的要务。
这时如果岳封和王老实贸然行动,引发神念牵引,要想悄然离开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王老实一份无辜羔羊的模样看着岳封,传音道:“潘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吗?”
岳封看他一眼:“你城内的伙伴呢?”
那一眼深深地切入王老实的内心,让他心中一凛,面目上却是不动声色:“喔,那些家伙啊,早跑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汇合点,问题怎么出城才不会引起注意。”
岳封冷哼一声:“要出去还不容易。”
手一提,劲力急速集聚,王老实大急:“不要。”
晚了,岳封目光中现出一种让他害怕的狂热,嘴角微笑如刀,强大的灵力在他手中凝练如球,流光异彩,晶莹剔透,天空上远远的几名修真已经觉察到这里灵力的波动,警觉地看了过来。
岳封一抬手,光团疾飞出去,撞击在破旧的城墙上,轰隆声响,飞扬尘土中现出一道缺口。
岳封大笑一声:“走吧。”
从缺口呼啸而去,王老实心道惨了,跺跺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运起全身的功力,如同周身坚硬的野猪横冲直撞出去。
果然,气机牵引,这两个人的行踪引起了空中诸人的注意,立刻数十道流线从空中掠下,紧紧锁定两人的身影。
就听得空中传来呼喝之声:“什么人,停下,停下,否则我们要攻击了。”
王老实大叹倒霉,脚下却没有一丝停顿,将周身法阵运到极致,紧紧跟随着岳封在林中飘忽如云烟激流的身影。
一道电光闪烁而来,轰一声,两人之间爆起光华,王老实一旋身,刹那之间让过电光雷霆,身后一棵树被劈成了两半。
这第一击宣告着暴风雨的来临,顿时飞剑、雷光、法宝如同赶集一般,将深深密林打得千疮百孔。
王老实不敢稍作停顿,如同猴子一般在密林中飞速折转跳跃。
饶是藏玉门藏玉于山的心法也帮不了他了,他觉得自己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
一起脚,剑光就打在后脚跟,一转身,雷霆就在适才掠过的地方暴起火花。
耳边各色尖啸铺天盖地,眼前烟火剑光闪烁如昼,让他目眩五彩,不辨东西。
不多时,两只鞋子已经被打掉,衣衫褴褛如丐。
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全力收敛自己的气机,在剑气纵横的凶恶密林以自己从来没有想象到的速度逃命。
此刻他深深理解了一句成语的意义,丧家之犬。
这一切的始做庸者离他并不远,虽然他神念也无法准确捕捉到他的气机,但那得意的狂笑声告诉他,岳封就在自己身边前后左右飘飞着。
在密林、剑网和雷霆中,那大笑声显得那样的刺耳,那样的不合时宜,充满着疯狂和傲慢。
他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这个小魔师竟然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可怕。
王老实不知道的是,他有了一种难得的经历,听到了螃蟹的大笑。
那是岳封的天神初相,天神变化的玄妙只有在气机和环境的真正转化中体会得来,就在这生死系于一瞬的密林逃亡中,由随风回转螃蟹的气相发挥到了极致,当人达到自己的极限的时候,极限也将离你而去。
在这纵情的飞驰中,岳封体会到了一种特别的愉悦,仿佛又回到了前生的青春岁月,那刀光剑影的凶险年代。
淡淡的光甲如同螃蟹的硬壳,将躲避不及的剑光雷电弹射出去,在这瞬间即判生死的险途,他的神念扩张到了目前的极致,如明镜一般将密林之上飞行的修真们的一举一动反射到心中。
整个人化为敏锐的牵线木偶,每一次攻击都触发了他即时的反应,或闪动躲避或直接抗拒,每一种不同的攻击都需要不同的方法化解应付,尘封的经验在他的心中又活跃起来,如同自己的呼吸一般本能自然地发挥到现在的顶点。
在密林上投射下来的层层迭迭宛如惊涛骇浪的强波之中,他宛如一叶强劲的小舟自如地游走着风浪之颠。
这凶险密林成了难得的游戏之地,不可抑制的刺激与愉快涌上心头,长笑响起,那是沉睡的天魔在他的体内活跃起来,发出了惊天的长啸。
空中追逐的修真们也听到了这声长啸,听在耳朵里充满着嘲笑和挑战的意味,更是不舒服。
说起来,他们在空中飞行,没有密林阻隔,速度应是更快一些,但下面逃亡的两个人十分敏捷,借助这里高低起伏的地势不断突然折转着方向。
更讨厌的是,其中一个人的气机十分隐讳,难以觉察,而发出长啸的那个人虽然如同火炬一般放射着强劲的法力,但行动极为敏捷,常常是攻击刚刚出手,他的身影就立刻转折,似乎料到了自己这一群人即将采取的行动,就如同一条滑溜溜的大鱼,看得见抓不着,别提多别扭了。
他们也不敢轻易飞入密林追踪,一方面容易误伤同伴,另一方面也更难以把握对方的行踪。
因此他们只能不断加大攻击的力度,试图通过消耗对方的法力来降低他们的速度。
长距离的追逐过去,果然,对方的法力护界出现了不稳的迹象,心中都是高兴,终于要抓住这两个家伙了,一定要好好看看是何方神圣。
突然,对方发出了一声异常的长啸,声音中充满着狂燥和疯狂,众人大喜,对方心已乱,气将散,好了,心中都在叫,倒也,倒也。
只可惜那啸声没有停歇,反而越发高亢,疯狂之意渐去,清朗之意渐显,就如同一个巨人冷静下来,孤傲地在林间游荡,天上倾泻而下的雷火不过是小小的蚂蚁在骚扰而已。
众人不由自主停下攻击,空中彼此相望,心中都是凛凛,修道重在修心,此人在如此攻击下即将癫狂失心之际却能勒住狂澜,回复清明,无论功力如何,这份修心功夫已可当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此。
就在这一刹那失神之间,啸声顿止。他们陡然发现,被一路攻击炸得面目全非的密林之中,已失去了两个人的踪迹,气机渺渺,人已了无踪迹。
岳封就在天魔即将裂体而出的当口控制住了勃发的天魔气息,沉睡中的天魔元神被险恶的环境所激醒,大爆炸造成的深刻创伤未去,又受到第二元神的压迫,一旦激醒,自然躁烈欲狂,如果不是强大的精神压制,早已走入癫狂。
只是它修养日子尚短,岳封的精神力在野马脱缰之际还是强行勒住,只是这比原本预想得要更为艰难,心中不禁凛凛,看来双头蛇果然不易控制,现在已然如此,当天魔重整、天神未生之际将会如何呢?
那会是自己今生的第一命关。
王老实在逃命之际已精疲力竭,到最后浑浑噩噩全靠本能反应才没有变成烤猪,迷迷糊糊中,被巨力一带,进入了一处黑暗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本能地要挣扎,却听到岳封低沉的声音:“别乱动,外边还有人。”
王老实明白过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岳封在黑暗的洞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山中洞穴曲曲弯弯,阴森恐怖,即便是修真,在不明敌情不知地理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进入,后面的追兵暂时是无虑了。
嗤一声轻响,岳封的指尖冒出了一点火光,地下溶洞里钟乳石在幽幽光华的照耀下更显得千姿百态、变幻万方。
王老实看向岳封,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驾驭天魔、逆转气相可不是一件省力的事,不过精神还是不错,神采奕奕,目光中流露着自信的光芒。
回想适才的情景,腿肚子都还在打战,心想,这个年轻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自己怎么好呢,结交他还是敬而远之,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乱响。
算了好久,没个定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千万千万不要得罪他。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岳封开口问他:“兄台真名为什么啊,不会就叫王老实吧,哈哈。”
王老实心中嘀咕,这个小魔师还真是狂傲,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知隐晦,还是观察观察的好。
口中不敢怠慢:“在下王仁方,藏玉门门下不肖弟子罢了,潘公子,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岳封口气平淡:“我去找点东西,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王老实不知他的真实意思,打个哈哈:“说实在,在下不太清楚,不过以潘公子身手必然是高人门下。”
岳封扭头看他一眼,淡淡说:“你没有见过冷智全吗?”
王老实一下子怔住了,岳封冷冷道:“你们不是血魔的手下吗?藏玉门什么时候成为血魔的爪牙的?”
王老实楞在当地半晌,原以为保守得很好的秘密被对方轻易地一言挑开,苦笑道:“原来潘公子已经知道了。”
岳封摇摇头:“这么多人挤在这个小城哩,不为人发现才怪。”
心想,联盟修真们一定也是发现了异样,刚才才密切监视山城。
敢问世间,谁是傻瓜,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最大的傻瓜。
王老实闷不做声,跟着岳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洞穴中曲曲弯弯地走着,被岳封追问得急了,迸出一句,无可奉告,请公子见过门主自会解释一切。
岳封也不再问了,两个人就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走着,只有岳封指头点点光亮偶尔折射出地底诡异万般形状。
岳封显得对于这条秘道颇为熟悉,在分枝洞口总是不假思索地寻路即进,没有一点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岳封熄灭了指尖灵火,王老实只能依靠神念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朦胧中发觉脚下乱石堆积,阴风流动中感知到自己到了一处开阔的地穴。
岳封停住了脚,王老实问怎么了。
话一出口,已觉得不对,黑暗中已经不是地底天然的阴气了,一股强大的幽深之力在地穴中回环往复,如同一只阴冷的怪兽在那里蹲伏,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王老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戒备着,跟着这个疯狂家伙就是屁股后突然跳出一只狮子也似乎再正常不过。
岳封细细地用神觉探测着,心道,多少年过去了,这鬼兵仍然忠实地守候着主人的遗骸,即便遗骸的灵魂早已不知轮回到什么地方去了,试问人、物,谁更无情?
岳封向前两步,应该已是力圈的边缘了。
王老实心中发毛,自然而然地跟上两步,突然之间却发现本在自己前面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完全融化在了黑暗之中。
正在愕然之际,错步已引发了排山倒海的反应,那阴森之物的力圈受到触发,整个地穴中弥漫的阴寒眨眼之间收缩起来,整个空间瞬间扭曲成为一个平面,带着充斥地穴的尖啸向敌人切割而来。
当呆如木鸡的王老实本能地运起功力以图抗拒的时候,左屁股一阵巨痛,无声无影的一脚将他踢飞起来,也躲过了立分两截的悲惨命运。
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强劲的力量撞上了墙壁,大自然神工杰作的地府又遭到一次破坏。
王老实挥舞着手臂格挡开乱飞的石块,右屁股上又着一脚,横飞之余,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无坚不摧的强风掠过他适才所在的位置。
就这样,左屁股一脚,右屁股一脚,他如同皮球,在鞠蹴高人的脚下翻翻滚滚,躲避着那诡异之物的追杀。
王老实也不是凡人,不多时,他就体察到对手的可怕,那是一柄无人操控的鬼兵,原物如何不知道,眼下就如同一柄超级大菜刀,薄而宽大,正完全依靠本能在追剁自己这个不听话滚来滚去的萝卜。
一般来说,人是不会怕没人握着的菜刀的,然而一旦菜刀暴长数丈而且发飙暴走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且不说那锐利的锋面,就是带起的劲风打击在王老实身上也是一阵生疼。
恶梦结束得也很突然,正当王老实自怜自哀,不无幽默地想应该轮到右屁股了,相应部位已经运功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风暴却嘎然停止。
他落在了地上,当屁股碰到坚硬的尖石地面传来巨痛时,他才发现这平常看来普普通通的地面现在竟然如此之受欢迎,如果不是藏玉门修心功夫了得,此刻他已经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火光亮起,王老实连忙不动声色地拍拍屁股,镇定自若地站起身来,输人不输阵,修真怎么能没有一点风度呢?
却见岳封正在幽暗的光芒中细细地端详着手中一物,那就是差点把他大卸八块的罪魁祸首了。
定睛一看,实在普通,一柄家境尚可的山中樵夫可能都不会再要的斧头,烂木头柄,锈得已无模样的铁斧,就是这不起眼的玩意让自己饱尝屁股之辱吗?
他心中暗暗称奇。
岳封看完了,顺手将斧头插到腰带之上,见王老实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笑地摆个姿势:“如何,是不是英武过人。”
王老实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心道,破烂衫子锈斧头,放在柴夫堆里都认不出来,惨得过人还差不多。
不想再讨论仪表问题,目光转向角落中一堆枯骨,那一定就是这柄鬼斧的主人了,只不是究竟是何方高人,遗留下来的烂斧头却有如许威力。
岳封一弹指,真火燃起,过往敌人的骨殖就在熊熊火焰中烧灼,裂天鬼斧,敢于向魔师挑战的高手,昔日多大的名头,如今又是如何,还不是一缕青烟而已。
收拾思绪,岳封心想,血杀无名是岳封的兵器,神工鬼斧就将是潘安的招牌了,希望不会遇到需要这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
岳封握了握破烂的斧柄,适才利用王老实引发裂天的追杀就是为了让自己找到斧头的唯一弱点,那逼人锋锐后拖曳的尾巴,供人使用的手柄。
昔日鬼斧主人与魔师决斗失败,被追得上天无门,只好遁入地下,用这柄鬼兵布下最后的绝阵,却被魔师以强横的法力隔空震死。
现在故主早已鸿飞冥冥,鬼斧只是守护着昔日的一点残存气息罢了,当岳封抓握住它的命门之后,它才回复到自己兵器的本质,只是如何调动其中隐藏的强大法力还需要时日炼化。
看着王老实迷惑的眼神,岳封心道,邪道就是好,如果是规矩繁多的正道,就这几下踢屁股就足以导致一场为尊严与荣誉的恶斗,更不用说台前幕下数不清的罗嗦了,在暗黑世界中强者踢弱者几下屁股算什么,算瞧得起你,只是功力远未恢复的自己要时刻留神不要被别人踢屁股罢了。
好了,小魔师的头衔和裂天应该可以保障自己一定的行动空间了。
岳封对王老实说:“好了,我们走吧,去你们的汇合点。”
王老实成了带路的角色。
真火熄灭,洞中又陷入黑暗,这对岳封来说正象他成长所处的世界,现在他又回来了,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心境,在这物换星移的黑暗中他又将如何面对呢?
坚定的足音在幽深的洞穴中轻轻回响,正是他的回答,在黑暗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