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轮舞(1-3)
commission for 哈尔迪&姆因
by 爱吃肉的龙仆
注:本文将是一篇半肉半剧情的中篇故事,与之前的《魔王的珍宝》类似。1-3节中暂时没有肉,从4-5节会安排第一场
(1)
恍惚中,狼人哈尔迪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村落。天空一片昏暗,碎石路两旁的茅屋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有兽在尖叫着奔逃。作为一名牧师,他立刻意识到有兽正深陷险境,需要他出手援救。他想拦下迎面跑来的兽询问情况,喉咙却在看清对方后噎住了。那并非寻常百姓,而是一只变异兽,看起来好似犬人,却生有一对蝙蝠般的皮翼,腹部开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随着奔跑不断淌出黏稠口水。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摆出自卫姿态,可那变异兽仿佛没看到他,径直从他身边跑过。
这是怎么回事?
哈尔迪一头雾水,只觉意识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周围的一切也显得朦胧虚幻。就在这时从街道另一头有光亮传来,划破黑暗,无比耀眼。他看到了印有神殿徽记的旗帜,以及身披雪亮银甲的军队。随着号角吹响,士兵们如天神下凡般浑身泛光,四散而开,开始追猎正在逃窜的变异兽,砍下他们的头,再以圣火将之焚烧殆尽,动作娴熟,毫不留情。一时间尖叫与悲鸣在村落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没有兽注意到哈尔迪,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希望能摆脱眼下的窘境,却无路可逃。又一只变异兽与他擦肩而过,三对手臂搂着一只正哇哇大哭的双头雏兽,在她身后有一狼人士兵正快步追赶,刻满复杂咒纹的太刀白光盛放。哈尔迪定眼一看,赫然发现那只头上生有红色花纹的白毛狼人正是他自己。
不,不要……
哈尔迪双目圆瞪,下意识地想阻止“自己”,却无能为力。名为“苦修”的太刀穿透了他,将变异兽拦腰斩断。即便如此,那只生有六臂的怪物仍将幼雏护在怀中,一边嘶鸣一边绝望地在地上爬行,想要远离背后刺眼的光芒。看到“自己”快步靠近变异兽母子,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毛发也直立起来。
停下!快停下!
哈尔迪的呐喊没有任何回应。他眼睁睁地看着白焰从变异兽乌黑的体毛上燃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惨绝人寰的痛苦哀嚎。整个世界在这尖鸣中崩塌,破碎。脚下的碎石路消失了,哈尔迪开始坠落,身下是万道光芒。
哈尔迪惊叫着从草席上坐起身时,太阳已经升起,晨光笼罩着狭窄的帐篷,将帐内照得蒙蒙亮。他大口喘气,双肩微微发颤。虽刚刚睡醒,他却感觉浑身疲惫不堪,仿佛彻夜无眠。梦境碎片仍在脑海中漂浮,一张张因惊恐扭曲的脸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的惨叫萦绕耳畔,让他心惊胆战。
不,我不该有这种感觉。
它们是肮脏的邪物,是恶魔的化身,理应被消灭。
哈尔迪默默告诫自己,心绪却难以平复。之前的一切虽说是梦境,却与现实无异,因为那正是近几年中他的主要任务——肃清禁绝之地的变异兽。身为神殿的高阶牧师,他不仅是神的耳与口,负责聆听苦难,传达启示和救助,更是神的剑与盾,负责铲除邪恶异端,保护神殿不受玷污。对此哈尔迪心知肚明,可连日征战仍让他身心俱疲。
杀戮何时才能结束?
哈尔迪思忖着,穿上毫无装饰的朴素白衣,跪在草席上,双爪捧着神殿法典,进行每日清晨例行的祷告。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古老而神圣的祷词,希望能得到神的指引。
“孩子,我能听到你心中的困惑。”
刹那间,哈尔迪以为自己得到了神的回应,可他立刻意识到那声音属于圣狐。他睁开眼,看到一团光在帐篷内聚集,变换,最终凝成一个高大伟岸的狐人身影。来者神情肃穆,不怒自威,眼眶中不见黑瞳,唯有一片雪白。他生有纯洁无暇的白毛,看起来雌雄莫辨,身上的雪白长袍好似由光线编织而成,在空气中微微荡漾。
他就是圣狐,神的传令使,同时也是神殿最高的领袖。
“请原谅我,尊贵的圣狐,我没做好迎接您的准备。”狼人牧师说着低下头,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此——尽管只是一个用法力创造出的化身。“请容许我召集其他牧师来聆听您的教导。”
“不需要,孩子,我只想与你谈一谈。”圣狐回应道,声音空灵缥缈,却又像大地一般厚重有力,“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你一定明白对敌人的仁慈是愚蠢而荒唐的。”
哈尔迪垂下眼帘,没有回话。圣狐总能看穿一切,这让他既崇敬,又畏惧。
“既然如此,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动摇?”
“我……”
“身为屈指可数的高阶牧师,我相信你至少拥有分辨敌友的能力。”
“当然。”哈尔迪喃喃道,感觉口干舌燥。“那些变异兽是至邪至恶的存在,是秽物,是祸端。对于它们没有救助可言,唯有彻底歼灭。”
“但愿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您在怀疑我?”
即便对方是圣狐,受到如此质疑仍让哈尔迪感到不悦。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圣狐没有继续责问他,而是俯下身来,用双爪捧住他的脸颊。“不,虔诚的孩子,我是在关心你。你在禁绝之地征战太久,难免会受到恶念的入侵,此地的邪恶太过强大,即便是你也无法保持内心的纯洁。”
“感谢您的提醒。”哈尔迪回应道,只觉随着圣狐温暖的触碰,他的全身心都轻快起来,仿佛沐浴在明媚阳光下,先前的不悦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至于你最初的问题——净化何时结束,答案是指日可待。变异兽已所剩无几,都集中在禁绝之地的腹地。即便他们拥有恐怖力量,也无法逃过正义的制裁。只要我们继续努力,黎明很快就会到来。”
这些话已是陈词滥调,可从圣狐口中说出时却显得格外振奋人心,又极具智慧,皆为毋庸置疑的真理,只有愚者才会否认。哈尔迪信服地点点头,只觉一股暖流从圣狐的爪上流淌过来,很快涌遍全身。
“现在我代表至高无上的神赐予你祝福,既是褒奖,亦是守护。勇敢的孩子,摒弃邪念,作为神之刃继续铲除邪恶吧,让太阳照亮那片黑暗之地。”
这一刻哈尔迪只觉醍醐灌顶,之前所有的疑虑与困惑都烟消云散,唯有斗志与对邪物的憎恨不断高涨。他忽然感觉自己非常可笑,竟会对那些肮脏魔物心生怜悯,心想自己一定是被邪术扰乱了心智而不自知,多亏圣狐的帮助才挣脱出来,得以避开厄运。他向圣狐郑重其事地道了谢,不再犹豫,收好法典,将两把受过祝福的太刀佩在腰上,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帐篷,前去与其他伙伴汇合,一同商量今日选择哪一处变异兽根据地发动进攻。而在帐篷内,法力凝聚成的圣狐身形开始消散,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2)
虽时值正午,天地间却一片昏暗,黑紫色的厚重云朵遮蔽天空,洒下永不褪去的阴影。伴着隆隆雷鸣,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黏腻浓稠,带着一股让兽作呕的酸臭味。
在禁绝之地,连雨水都带有剧毒。
不过这雨对姆因并无影响,身为变异兽,他的身体可以耐受世间绝大部分毒物。此时他盘腿坐在一处矮山的山崖边,孤身一兽,怔怔地望着面前长满变异植物的广阔平原。与同族相比,他的外形还算“正常”,看起来接近狼人,生有一身藏蓝色的毛发,左半身没有明显异状,右爪与右腿却变化成了鸟爪的结构,呈深蓝色。一条狼尾缀在身后,前半段平凡无奇,后半段却不断膨大,变得浑圆鼓胀,质感由软毛转变为血肉。一条裂缝横亘在这团肉球上,若是张开,旁人便会发现连接在尾巴末端的是一张长满利齿的血盆巨口。
在变异发生的初期,这张有独立意识,甚至能说话的巨嘴总让姆因感到惊恐与不知所措,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权当对方是位时刻与自己相伴的老朋友。只见它的两颚小幅度地晃动着,似乎在咀嚼,片刻后伸出宽大厚实的舌头,一颗粉红圆球安放其上。对此姆因毫不嫌弃,自然而然地将那沾满涎液的小玩意儿嚼碎吞下。他始终不知道这种“糖果”究竟是什么,不过它总能让他镇定下来,平复心底涌动的痛苦思绪。
“你最近吃糖吃得越来越多了。”巨嘴低语道,声音厚重,好似隆隆雷鸣。
“难道不是你给的越来越多了?”
“我只有在你需要时才会给你。”
姆因耸耸肩,两爪摆弄着一根造型别致的长手杖,目光仍停驻在平原上,雨水顺着连帽黑斗篷滑落,在身边聚集成小小的一滩。
“待在这种空旷的高处很危险,容易遭到异鸟与毒蜂的袭击。”
这次说话的不是巨嘴,而是另一种微弱细小的声音。姆因扭过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已凭空出现在身侧。对方看起来像是体型瘦小的褐毛猫人,却没有实体,如幽魂般飘荡着。
“好久不见,暮影。”姆因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对这位变异兽指挥官的神出鬼没已经见怪不怪了。
“事实上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视而不见。”暮影轻笑道,“我存在于禁绝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聊点正事吧,我猜你有消息要告诉我。”
“东侧村落的疏散与救援工作不太顺利,很多平民被残忍地杀害了,成功逃回中心聚落的同胞寥寥无几。截止到昨晚,禁绝之地外围与中层的全部防线都被攻破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姆因还是脸色一沉,狼爪攥紧了手杖。“除此之外呢?”
“各个方向的神殿部队都开始大举进军,不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看来那些蠢货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暮影嗤之以鼻,两爪交叠在胸前,猫尾在空中摇摆着,“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小儿科,落在这片土地上的诅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
“神殿兵力最强的主力军现在正在何处?我知道他们先前的位置,但他们该不会打算横穿——”
“是的,目前来看他们正要横穿埋骨平原。”
“他们疯了吗?”
“毕竟相比暗渊河与迷宫山脉,平原看起来更好走一点。”鬼魂般的猫人在空中转了个圈,“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无知会给那些自大狂招来毁灭。我已经派遣了一匹技艺高超的猎人前往平原,他们知道该如何引诱与煽动魔兽兽群。”
一想到那些恐怖的魔兽,连姆因都感到脊背阵阵发寒。与仍保有心智的变异兽不同,魔兽是由原本栖息于禁绝之地上的野生动植物变异而成,亦或者是受到侵蚀程度过深而丧失自我的兽人。它们同样获得了异乎寻常的力量,却不会思考,只保留下最纯粹的掠食本能,是真正的杀戮机器,连变异兽们都要费尽心思防着它们,而埋骨平原正是它们的主要栖息地之一。
“听起来那些家伙要吃点苦头了。”说着姆因站起身来,既为那些倒霉蛋感到可怜,又感到一丝残酷的快意。“但愿他们的神会保佑他们。”
“谈起这个,那几位高阶牧师的确非常棘手。如果能借魔兽铲除他们,今后的战斗会好打很多。”
高阶牧师……
姆因稍稍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白狼的身影——身穿朴素布衣,手握太刀,总是一脸肃穆,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他俩曾多次交手,实力不分伯仲,但让姆因印象深刻的不仅如此。姆因知道那家伙同样参与屠杀,却与其他狂热的神殿信徒不同。他很强大,却不好斗。即便是面对变异兽,他的脸上也隐含着悲怆,握刀的双爪会犹豫,会迟疑,刀刃上带有一种克制,仿佛每次挥舞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其他信徒都在气势高昂地“伸张正义”时,姆因能看出他深陷痛苦与纠结,内心为之动容。
如果不是在战争时期,我还真想认识一下那个家伙……
“想什么呢?”
暮影的声音传入耳中,将姆因从思绪中拖回现实。他眨了眨眼,纤细鸟爪拄着手杖,身后巨大的尾巴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我会前往埋骨平原。”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只靠魔兽或许有点吃力,但如果加上我,那些高阶牧师就别想活着离开。”
“你想趁乱进行暗杀活动?”暮影用力摇了摇头,“这太荒唐了,你不能把魔兽视为盟友。事实上它们比神殿信徒更危险。”
“我能把握好分寸,这种良机不能错失。”
两兽又争论片刻,最后还是暮影做出妥协,同意姆因前去参战,前提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知道啦知道啦,别唠叨了,每次和你交流耳朵里的茧子都要厚上一层。”最后姆因不耐烦地挥了挥爪,将兜帽套到头上,“虽然时间上还有富余,我打算先走一步,与你先前派出的猎人会面,详细询问下他们打算如何将兽群引进敌阵。”
暮影看起来忧心忡忡,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整只兽随风消逝,好似被吹散的烟雾。姆因则纵身跃下山崖,在平原上快步疾驰,披着黑斗篷的身影与晦暗大地融为一体,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3)
“撤退!全军撤退!”
广阔而晦暗的平原上,有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在回荡,宣告着神殿部队进入禁绝之地以来的第一次溃败。有兽在嚎哭奔逃,有兽仍在与成群袭来的变异魔兽搏杀,另一些则躺倒在地,血流成河,陷入冰冷长眠,亦或沦为魔兽的饱腹之物。银白旗帜已经倒下,被魔兽撕毁践踏,天空仍下着毒雨,黑紫云朵集聚不散,遮挡住一切光亮。
起初没有兽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事先派出的几位斥候成功返回,虽然脚踝与小腿上都受了重伤,却并无生命危险。他们报告说那些铺满平原,看似无害的墨色矮草会咬穿钢靴,爬上路人的脚,如水蛭般吸食血液,除此之外,他们没发现任何变异兽,也没搜寻到预先埋藏的陷阱。对此军队指挥官心存困惑,不过还是下令进军,打算横穿这片平原,直捣变异兽的老巢。他们诵念祷文,一边召来圣焰焚烧满地的变异植物,一边向前推进。信徒们高举旗帜,队列整齐,步伐坚定,被火焰照亮的面庞上透着狂热——惩奸除恶,净化邪物的感觉总能让他们心情振奋。
可问题在于,如果一只兽想在禁绝之地的腹地活下来,他最好不要太过招摇,因为魔兽的感官都异常敏锐,而它们总是饥肠辘辘,不知餍足。
神殿一方不了解这些情况,他们被之前在外围与中部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殊不知越是靠近禁绝之地的中心,变异越是严重。
无知与自大的代价十分高昂,没过多时他们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噩梦开始于一声声让兽头晕目眩,双耳剧痛的恐怖尖鸣,信徒们纷纷扬起头,看到无数漆黑身影从黑紫云层中俯冲下来。它们似乎是某种变异后的怪鸟,生有四翼,发出的尖鸣会导致耳聋,口中利齿密布,锐利鸟喙能戳穿板甲,一对巨大脚爪可将骑兵连马带人轻松拎起。信徒们之前的对手大多是变异兽组成的民兵,没有与这些嗜血魔兽战斗的经验,一时都慌了神——之前的敌人可不会从天而降,将他们的脑袋连带头盔一口咬掉。好在各个方阵都有牧师甚至高阶牧师进行指挥,没出片刻便建立起最基本的防御法阵。一道道白光如利箭般投向高空,刺穿怪物的胸腹与头颅。被命中者身上立刻燃起熊熊白焰,嘶鸣着坠向地面。
一时间,无数耀眼光团从天空滑落,好似一场流星雨正在上演。这番壮丽景象仿佛在宣告神殿的强大,事实上却只能引来更多魔兽。在怪鸟群解决完毕前,伴着沉闷的嗡鸣声,不计其数的变异毒蜂已漫天而至,虽只有蚂蚁大小,尾上毒针却能见血封喉,不仅如此,它们还会用圆形口器咬穿皮肤,钻入其他生物或尸体产卵,孕育更多后代。比起叫嚣的怪鸟,这些小东西带来了更大的骚乱,很多信徒还没来得及施展神术保护自己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恐惧开始在各个方阵间蔓延,有些意志薄弱的信徒已经顾不上信仰与教义,开始朝来时的方向疯狂奔逃,想要逃离这片人间地狱,然而他们未能如愿以偿,因为魔物已经开始从整个部队后方涌现。伴着大地的震颤,一只只巨蚁破土而出,体型大如战车,六足如刀锋般锐利,嘴上巨钳好似死神镰刀,一身黑亮甲壳坚不可摧。又有长达数十米的灰白蠕虫拔地而起,能喷吐腐蚀强酸,大口一张便能将兽连带盔甲整个吞入腹中,即使被切成数段依旧不死,各部分反而活动自如,继续捕猎逃窜的食物。而在部队正面,各种各样只有在噩梦中才能见到的诡异生物正从平原各个方向奔来,源源不断,都不想错过这场饕餮盛宴。
铩羽而归绝不是神殿预期的结果,他们只知道光芒能驱散黑暗,却不明白过于浓重的黑暗也能反噬光芒。按照教义信徒们在战场上要奋战到底,为了净化邪物流尽最后一滴血,然而部队指挥官能看出败局已定,继续拖延下去只会增加毫无意义的伤亡,不如先想办法重整旗鼓。于是在他的命令下,传令兵举起号角,吹响了撤退的信号,一时间低沉号声在平原上久久回荡,与魔物的尖鸣和信徒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共同奏出一曲悲歌。
终于下令撤退了。
哈尔迪对圣狐定下的教义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赞同指挥官的决定。与他在同一方阵的信徒闻声立刻丢盔弃甲,头也不回地向离开平原的方向奔逃,他则孤身伫立在昏暗的天地间,一身朴素白衣泛着微光,太刀“苦修”银亮如雪。他知道必须有兽来殿后,不然整个方阵将无人生还,而面对这种情况时他总会挺身而出。只见他英俊的面容平静如水,毫无恐惧,口中虔诚地诵念祷词,周身光芒大放。毒蜂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纷纷嗡鸣而至,想要用其身躯孕育自己的子嗣,却如同飞蛾扑火,还未靠近白狼便全身燃起熊熊白焰,转瞬间化为灰烬。怪鸟俯冲下来,恐怖尖鸣却无法撼动哈尔迪的心神。它们的速度很快,可苦修的速度更快。早在触碰到那袭白衣前它们便被斩成数段,跌落在地,变为一团团死肉。巨蚁与蠕虫同样不是他的对手,纷纷成为刀下亡魂,有些甚至狼狈不堪地钻回地下进行躲藏,却无法逃避被圣焰净化的命运。
然而,尽管哈尔迪实力超群,他终究是孤身一兽,双拳难敌四手。魔兽还在如海浪般势不可挡地滚滚涌来,而他能做的仅是牵制住尽可能多的敌人。他没看到其他高阶牧师的身影,对此感到困惑,殊不知其中几位已在混乱中遇到刺客偷袭,命丧黄泉,剩余的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通过神术哈尔迪能感知到神殿大部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认为自己也该尽快脱身,但他这一决定下得太晚,已成痴人说梦——那些憎恶光亮的魔物已将他团团包围,一圈又一圈,围得水泄不通,有些在相互厮杀,更多地还是对他虎视眈眈,试图取其性命。起初哈尔迪还能招架,即便数十只魔物一同扑上他仍能完美应付,脚步灵动飘逸,苦修白光四射,整只兽如同舞者般在包围圈中跳着神之舞,斩杀那些污秽邪物。可纵使刀法与神术都登峰造极,哈尔迪只是一介凡兽,而神的恩惠在这片受诅咒的大地上无比微弱。随着魔兽无休止的车轮战,哈尔迪的气息渐渐变得紊乱,身法有所减慢,攻防间开始出现破绽。他的白衣被玷污,被撕裂,覆满柔顺白毛的躯体上也挂了彩,致命毒液渗入伤口,让他头晕目眩,身体冰冷僵硬,意识被剜心剔骨的剧痛侵袭。在此期间他数度尝试突围,却都以失败告终。魔物们铺天盖地般袭来,不给他留下一丝空隙。
到此为止了吗……
哈尔迪喘息着,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手中太刀本能地挥舞着,又将两只浑身淌着剧毒黏液的绿皮魔狼拦腰斩断。神殿部队八成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营救,不然他们早该出手了。对此哈尔迪并不怨恨,甚至感到宽慰,因为这避免了更多伤亡——在找到合适对策前,与这些变异魔兽的冲突必然是越少越好。他不惧怕自己的死亡,认为为了履行神的意志战死沙场是光荣的,但他仍感到不甘,心想自己本该做出更多贡献。
神啊,请原谅我的无能。
白狼呼了口气,认为自己命数已尽。他想在临死前尽可能多地斩杀魔物,却没能坚持太久。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与幻觉,刀刃也失了准头,耳边却传来阵阵魔物的悲鸣,由远处飞速靠近,似乎有兽正从外围杀进来。他将其归为幻听,竭力对抗不断逼近的魔物,腿脚却因毒素侵蚀柔若无骨,最终身体失去平衡,整只兽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结束了。
一条三头巨蟒越过其他魔物,抢先向哈尔迪袭来,可就在这一刻,一只幽灵般的猫人身影在他身边突然浮现。刹那间猫人的身体似乎有了实体,又转瞬间归为半透明的虚无,而那扑上来的三头巨蟒已身首异处,浓稠绿血从切口喷涌而出。
“若不是姆因求我,”那只猫人幽灵嘟囔道,声音中透着无奈,爪间有几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在漂浮,“我勒断的本该是你的脖子。”
幽灵的话音未落,一个之前在魔物脊背上来回跳跃,快速突进的身影一跃而起,出现在包围圈的上方。只见他身披黑斗篷,狼爪挥舞带刃长鞭,尾巴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格外醒目。没等意识模糊的哈尔迪认出来者是谁,那张巨嘴已发出低沉厚重的咆哮。有生以来哈尔迪从未听过那种声音,好似来自远古时期的隆隆回响,又像某种异界来客的疯狂低语。它甚至不需要经过耳朵,而是不由分说地填满哈尔迪的意识,让他只觉心神破碎,身体僵直,血液冻结。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围拢四周的魔兽纷纷瘫倒在地,随后他脖子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