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为架空故事,所提到的国家、宗教与习俗均为虚构,切勿与现实对号入座
就在小石头躺在惩戒中心的病房里被全身的束缚折磨的无法入睡时,陈子默也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和吴晓炎与小石头那样火气旺的男孩不同,陈子默从小就体弱怕冷,他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把头转向床头柜,那上面放着的还是小石头在集市上送给他的那个卡通版三昧童子的人偶。还记得和吴晓炎与小石头一起逛完集市后的那天晚上独自回家后,陈子默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把这个人偶玩具从包装中取了出来细细地赏玩了起来。这款三昧童子的人偶附带有好几个替换的头雕配件,分别对应着不同时期的三昧童子在现世时所化身的形象,这其中三昧童子在收服神火童子的故事中形象是陈子默最喜欢的——就是民间最常见的,用白色蒙面巾包住口鼻,露出一双俊美的眉眼的造型。陈子默把对应的头雕装配在人偶的主体上,把附带的罗汉棍配件装在了三昧童子的手上。照着贴在他床头的卡通片海报上三昧童子的样子将玩具人偶摆成了将要迎敌施法的姿势后放在了自己的床头。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陈子默兴奋不已。
此时此刻,在昏黄的台灯的映照下,三昧童子的人偶看上去依然是威风凛凛。但陈子默看着这玩偶,心头却已经有了另一番滋味。
“小石头……他还好吗……”
虽然和吴晓炎早已和好,但是小石头被带走的阴霾依然笼罩在两个人的头上,他们这两天都有些闷闷不乐。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让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这个话题,但很快两个人就都绷不住了,更何况相比于他们俩的面子,小石头此刻的安危才是他们最在乎的事情。
“子默,你知道咱们这边犯错的僧奴会被送到哪座寺庙吗?”白天课间时分,吴晓炎和陈子默在操场上的那颗大树下闲聊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纠结的表情陈子默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感觉他应该是犹豫了好久才下决心询问陈子默的。
“这个很难说,其实就和我们以后出家时一样,都是随机分配的。”
“我猜也是这样……”吴晓炎沮丧地嘟囔着, “那个……不过……子默,你们家里既然和寺庙那边的人很熟悉,是不是……能有办法打听到小石头的去向?”
看着吴晓炎那满是期待的表情,陈子默有点不忍回绝,但想了想他还是说,“是这样的,晓炎,那个……虽然我们家里确实和圣教方面的人很熟,但是想要打听僧奴的下落从一开始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如果没办法当面一一检查的话,是很难确定僧奴们的身份和下落的。”
陈子默很担心吴晓炎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再次闹情绪,但吴晓炎的目光黯淡下来后也只是说:“哦……果然是这样……其实之前我哥哥也跟我说了最好不要麻烦你这些事情。他跟我说寺庙里对僧奴的管理很严格,他当了两年的小沙弥都没怎么见过他们,就算是找你估计也没什么办法,说不定还会搞得你很为难……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问你……”吴晓炎说到这里有点手足无措,两只耳朵红红的,一只手不断地抠着树皮。
“晓炎……我……”
“还有就是……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吴晓炎继续说着,似乎下面的话题才更让他难以启齿,“既然我们不知道小石头到底去哪儿了,那等我们出家的时候,如果分在了同一个寺庙里,是不是找到小石头的几率就降低了。”
“啊?晓炎你……?”
“别别别,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我非常想跟你一起出家……小石头都走了,要是我再和你分开,那岂不是……”吴晓炎语无伦次,整张脸都变得通红,“我……我就是觉得好纠结……要是我们两个真的去了同一个寺庙里出家,但是小石头要是不在那里,我们是不是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也不一定,总应该是有办法的,”陈子默连忙安慰道,“而且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一定能想出对策的。”
“也是……对啊……嗨,瞧我着急个什么劲……”吴晓炎笑了笑,但是陈子默能看出来他还是在担心,“到时候总有办法的对吧?嗯,总有办法。”说这话时他又摆出了那股不知道是在和谁犯倔的表情,和观看巡游的那天安慰陈子默时的表情一模一样。陈子默终于明白了,吴晓炎显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往往是在尽力说服自己。
接下来的一天,吴晓炎都没再提小石头,但是陈子默当然能猜到他肯定还在记挂着他,陈子默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最开始知道吴晓炎交了小石头这样的朋友他还曾经有过顾虑,但是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曾经告诫过他不要随意地根据表象去评价他人,无论何时都要对身边的同学保持友善。于是在和吴晓炎一同接触过小石头几次后,陈子默也成了他的好朋友。他承认,与小石头在一起玩给了他这样一直循规蹈矩的孩子很多不同的体验,虽然有时候小石头和吴晓炎的恶作剧也会让他头疼,但是他一直很清楚,小石头不是个坏孩子,他的家人知道了他有了这样一个朋友之后也没有担心过他会被带坏,而是叮嘱他一定要尽可能的帮助朋友,和他们一起进步,陈子默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得知小石头被惩戒中心带走的时候,陈子默其实和吴晓炎一样震惊,但是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猜测小石头是不是背着他们做了坏事——为此他一直内疚到了现在,他感觉自己终究没有彻底信任自己的好朋友,也难怪吴晓炎当时会那么生气。但吴晓炎和崔老师的猜测也让他难受了很久:惩戒中心真的错抓了小石头吗?圣教也会搞错吗?这种怀疑光是想想就让他隐隐有种不安与罪恶感。也因为如此,这两天他也陷入了纠结与迷茫中,他没有像吴晓炎那样在刚刚得知小石头被抓走时痛哭,但是这几天的夜里,陈子默确实也为小石头流泪了好几次。
晚上放学的时候,陈子默照例稍微绕一下路,陪吴晓炎一直回到他所住的那片旧公寓,招手和吴晓炎还有等在门口的吴晓刚告别。一个人往家走的路上,他忍不住想:“不管每天我们怎么约好了一起上学放学,到头来我都要这样一个人回去……想要多在一起玩一会儿,那我就只能这样主动绕一点路……等等,绕路吗?”
陈子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看吴晓炎住的旧公寓楼,思考了片刻。“是啊……终究还得我主动绕点路才行。”
于是他快步往家走去。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陈子默还在想着放学归来时自己所下定的决心,这时被窝里传来了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陈子默偷偷听了听房间外的动静,确定自己的爸爸还在整理他从工作单位带回家的文件,准备考大学的大姐也正忙于复习,无暇顾及自己这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把藏在睡衣里的手机拿出来,上面的通讯软件停留在了陈子默与吴晓炎还有小石头三个人的群聊里。小石头的头像已经变灰了好多天了,对话框里面的几张照片还是陈子默与吴晓炎在水族馆拍的。只有最下面的两条消息是今天发的,其中一条是半个小时前,陈子默发在群里的。
“晓炎,你在吗?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不过你要是睡了或者不方便拿手机那就明天早晨我再告诉你。”
原本陈子默以为吴晓炎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但现在吴晓炎还是发来了消息。
“什么啊,有话直接说,别吊我胃口,快点,一会儿我哥哥进来要发现我偷玩手机我就惨了。”
“是这样,今天晚饭的时候我和我爸爸说了,让他想办法安排我们一起出家,我爸爸答应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爸爸以前就说过,他有办法安排我去我喜欢的寺庙出家,让我自己选,我一直没想好,但是今天我跟他说了,不管哪所寺庙都无所谓,但是务必要安排我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出家。我爸爸答应了。”
陈子默的家族虽然不算显赫,但是作为一个每代人都贡献童子皈依圣教的家族,陈家如果想要在安排自家孩子出家时稍微寻求点便利条件也是很容易的。不过从陈子默的爸爸第一次和他谈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不要把这种便利看做是彰显他出身的特权,更何况,如果是去全国知名的寺庙中修行,那就意味着更大的责任与考验,所以这种所谓的“便利”很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压力。陈子默也从来没有觉得这种便利有什么特别的,之前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今天在饭桌上,陈子默却找了个机会跟自己的爸爸提出了自己的愿望,而他的理由也很直白:“小石头被带走了,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吴晓炎……他是我仅剩下的朋友了,我知道出家两年后我可能还是要跟他分别,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多的和他在一起,就像我每天都要绕路陪他回家一样。而且……而且晓炎其实一直也很害怕孤身一人,之前在学校当寄宿生的时候,他有小石头陪着他,现在他也只有我了。如果我和他分开了,我怕他这两年也会不好过。”
陈子默的父母和两个姐姐一时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一起看向他,他的爸爸思考着,似乎在反复琢磨着自己儿子今天的这番话背后的情绪,随后他缓缓的问:“所以你这几天心事重重,是在思索这件事?”
“是的,爸爸,”陈子默说道,“小石头走了,我和晓炎心情都特别不好,我在想,如果我能多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那……”
“这没问题,”陈子默的爸爸平静地说,没有对陈子默所说的话流露出任何主观的情绪,“一会儿你亲自给世聪小师父写一封信,一定要跟他详细说明你的想法,我明天用办公室专门的盲文打印机改成盲文打印出来,就和你写的原件一起给他寄出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应该能帮你办成这件事。”
“世聪小师父”是陈子默的父亲那一辈中被安排出家的僧童,原来是陈子默父亲的表哥。论辈分陈子默应该叫他表叔。但是按照圣教的传统,已经出家为僧的人已经脱离了世俗的亲属关系,所以就算他们心中依然保留着与曾经家人的亲情,但是却不能再以亲属的称谓去指代。更何况现在他的身体早已经定格在了十二岁的状态,让陈子默称呼他为表叔总是会显得有些奇怪。所以从陈子默记事开始,爸爸每次提到这个曾经的表哥时都称他为“世聪小师父”,陈子默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也一样这么称呼他。
“啊?我刚才说的理由都要写吗?”陈子默有点惊讶,其实这些心里话个自己的长辈说就已经足够让陈子默感到不好意思了,今天他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没想到他还要把这些话写在纸上“为……为什么啊?”
“想要别人帮你的忙,一定要有充足的理由不是吗?”陈子默的爸爸不知为何微微一笑,“我想你只有把你最真实的想法坦诚地告诉世聪小师父,他才愿意帮你。”
“哦,那好,谢谢爸爸。”陈子默点点头,这个理由很充分。
“子默,你的那个被带走的朋友是怎么回事啊?”陈子默的妈妈很关切的问道,“他不是什么坏孩子吧?平常没对你做过什么坏事吧?”
“不不不!”陈子默连忙说,“小石头是很好的人,他就是平常有点淘气,不太爱学习,但是他一直跟我还有吴晓炎是最好的朋友,也很关心我们。”
“那他怎么会被惩戒中心带走呢?”陈子默的妈妈的语气还是很担心。
“我……我也不知道,其实……他被带走那天……”陈子默顿了顿,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敢跟家里人说街机厅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他的父母不是那种喜欢以特别严苛的方式去管教孩子的人,但是若是知道了巡游那天他和吴晓炎小石头偷偷闯进过没有人看守的街机厅,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那天他本来应该来找我们一起玩的,可是到了晚上他接了个短信就出去了,说是回学校。结果他走了我们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等我和晓炎去学校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被带走了。”
“那还真有点蹊跷。”陈子默上初中的二姐在一旁说道。
“爸爸……”陈子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要问这个他想了好几天的问题,“圣教会犯错吗?他们会不会真的冤枉了小石头?”
陈子默的爸爸思索了一下,能看得出他很在意陈子默问出的这个问题,随后他依然是缓缓回答道。
“首先,子默,一定要记住,圣教本身肯定是没有错的,爸爸小时候也曾经同情过那些被带走成为僧奴的孩子,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惩罚那些犯下重大过错的孩子的最好的办法。”
陈子默点点头。
“不过……爸爸也得告诉你,圣教的理念的绝对正确不代表以他们的名义去行事的人就永远不会犯错,很多理念执行起来肯定是复杂的,牵扯到很多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的事情’。”
“大人的事情?”陈子默听着有点糊涂。
“这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但是你爸爸每天在外面工作的时候都在应付这些事情。子默你以后是要皈依佛门的,论理说可能不太会接触这些俗务,不过如果真的要和这类事情打交道,切记得不要被动摇就行了。”
“那小石头他……?”陈子默依然没明白爸爸说的这些和小石头是不是冤枉的有什么关系。
“你的朋友是不是被错抓了爸爸没法说,但是这两年确实有过一些传闻质疑僧奴制度的公平问题,但是都是些没有证据的流言。”
“都有什么样的流言?”陈子默的大姐也来了兴致,
“好几年前曾经有个留言说某个地方选举前夕,一个议员设计给他的政敌家里的儿子下了个套,让八岁的男孩因为损坏公物被抓去当了僧奴。那男孩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妻子去世的早,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是没有心情再参加选举,很快一病不起就去世了。我还听说这两年被抓走成为僧奴的孩子里保守估计有一成多都是这种情况,不过谁知道呢,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事情。”
“啧啧,听着真下作,”陈子默的妈妈在一旁感叹道,“还好你也就是个小公务员,不去和他们争来争去的,不然谁知道还要多出什么麻烦事儿。”
“小公务员也不容易啊……”陈子默的父亲感叹道,“回家了还是要加班,今晚又得熬夜了……”
于是在晚饭后,陈子默给世聪小师父写了一封信,一笔一划、字迹工整地陈述了他希望和吴晓炎在同一处寺庙内出家修行的愿望以及理由。然后交给了他的爸爸,他的爸爸明天将会在办公室内用软件将这封信翻译成盲文,用办公室里专用的打印机打印出来,和陈子默的手写原件一同寄给世聪小师傅,这是因为世聪小师傅在正式出家后被封住了眼睛和嘴巴。随后,在睡前,他便迫不及待的用手机去联系吴晓炎,想要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他。
不知为什么,在把这条消息发给他后,吴晓炎半天没有回复,直到陈子默忍不住要发一句“在吗”的时候,吴晓炎终于有了回复。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过,我们俩在一处出家,是不是找到小石头的几率就降低了?”
“也许是吧,可是现在小石头走了,我不想你也离开我。”
吴晓炎又是半天没有回复。
“我知道,以后有一天我们两个终究得分开,我要皈依佛门,你要还俗,就像每天放学我们俩一起回家一样,你到家了我却还要一个人走一段。但是只要我绕一段路,咱们俩就能多在一起走一段时间。”
吴晓炎依然没有回复。
“这一次我也要陪你在一起,虽然这样一来找到小石头会更困难,但就权当我们绕了一段路,我相信只要我们尽力,一定能很快找到小石头。就像你总和我说的那样,我们总有办法。”
吴晓炎还是没回复,陈子默开始有点担心了,于是他又发了一句:
“晓炎,你在干嘛?”
吴晓炎的头像和对话框终于弹了出来,只不过内容有点让陈子默哭笑不得。
“我是吴晓刚,吴晓炎正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呢。”
陈子默以为吴晓炎生了自己的气,一时慌了,他马上在对话框里输入了文字:“他怎么了?”但是还没等发送的时候,吴晓刚发送过来的信息却被撤回了,随后又弹出了另一条消息。
“我是吴晓炎,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陈子默笑了笑,吴晓炎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子默,谢谢你,我一定好好陪你走过这段路,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陈子默揉了揉眼睛,准备关灯睡觉,一转头,他再次看到了床头柜上小石头送给他的那个三昧童子的玩偶。
“三昧童子,我做的对吗?”陈子默看着玩偶喃喃的自言自语。严格来说,这样流传在民间二次创作的形象并不能真的当做三昧童子的偶像接受信徒的参拜或者敬仰,放在以前甚至可能不被允许存在。但如今圣教在某些方面已经变得很开明,而对于陈子默本人来说,眼下这样短暂的自言自语也不过只是个心里安慰而已,不是正式的拜佛行为——等陈子默正式出家后,他绝对不会再有这种行为了。困意袭来,陈子默决定关灯睡觉,不过在关掉台灯之前,他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又拿出了一副干净的白色挂耳棉口罩,蒙在了自己的脸上,关上灯后,陈子默蜷缩在被窝里,他用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口罩,感受着笼罩在鼻子、嘴巴和脸颊上那一层柔软而又温暖的质感,顿时觉得心中充满了安全感。伴随着能够确定与吴晓炎一同出家的欣喜,以及口罩带给他的满足,陈子默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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