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母亲判了我死刑
是我母亲判了我死刑
过来,玛嘉烈。到我身边来。
以前都是母亲这么说。那时的临光会立即放下手中的任务,去母亲身边。
她搁置封面裹着皮革的书籍,拍拍床沿。她穿着丝质的睡裙,锁骨连着肩膀空空地露在外面,被光线切割成两部分,一半奶白,一半灰黑。阴影绕过她的前胸,顺着衣褶陷进大腿中间。
临光抱着一筐衣服站在门口,房间的门半敞着,里面的光像一层浮动的泡沫,戳破,走进去,然后坐下,埃拉菲亚必然会靠过来,携着香氛的味道,问她累不累。临光只见过她在前厅这么问父亲,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就俯身替丈夫捏肩膀,浅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来。年轻的金马立在那里,像刚吃完一碗未熟的树莓,酸涩让她口舌生津,让她眼皮直跳,说不出话来。
不,我身上都是汗和灰。她婉拒了,回忆与现实的部分重叠使她心脏紧缩,耳朵嗡嗡响。会弄脏你的床。就在这里说吧。
好吧。女人的表情看不出遗憾。她的腿动了动,皮肤蹭过被褥的摩擦声惊雷一样响在临光耳畔。那对金色的、毛绒绒的耳朵微不可察地轻颤两下。
你明天要去山上,是吗?请帮我带些铃兰回来吧。
是的,她明天要去山上。去狩猎。贵族们的传统,打猎是能力的象征,临光家未能幸免。她是长女,家族的颜面,更不可推却。骑马,冲锋,张弓搭箭,或是提剑穿刺,明争暗斗藏在猎物的数量里。临光支撑着洗衣筐的手臂肌肉还在拽扯着疼痛,如果再多停留一会,就会不受控制地机械性发抖。她白天用青春的肉身同封土上一切蒙灰的存在较劲——家里的老弓许久未保养,拉开它好比拉开堵城门的木桩。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就别想好好接替我了。父亲说。她咬牙生生拉圆,沉重的流矢擦过父亲的侧脸,一箭射穿了标靶。收缩时弓弦的弹力差点把她掀翻在地。她握着弓,揣着气,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死紧。她还那么年轻,却越来越爱皱眉了,跟她的父亲一样。而母亲——现在是薇薇安娜,总会温柔地抚平丈夫高耸的眉头。
知道了,铃兰。我会的。她说。屋里的暖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礼貌地微笑,道晚安,然后走开。
洗衣筐沉闷地落在浣洗屋潮湿的地板上。临光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挽起袖子收拾那些衣服。本就式微的家族早已没落,几年前庄园就裁去了大量的园丁和仆从,尊贵的少主亲自做着曾经全由下人做的工作。他们不再辉煌了,临光不明白承认这一点有何可耻。母亲在她十三岁时领着妹妹远走他乡,直到离世也没有回来,临光甚至赶不及看她最后一眼。也许她甚至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得知死讯的。那天下着小雨,雨水全落进她热腾腾的血管,泵入心脏。她驾马前进。母亲可望不可及的金发缠绕在她无数个荒唐的梦里。她仍记得是谁握住她初学剑法时磨损的手,谁用胸脯接下她的眼泪与不甘,谁抱住她生病昏沉的脑袋唱摇篮曲。她的所有欲求不得和放不下都系在远方,这个远方现在更加遥远了,比地平线还远。
而父亲坐着马车从地平线上缓缓出现。车门打开,里面走下一个裹着绣纹披肩的女郎。她太年轻了。男人牵着她,乍一看仿佛长者牵着晚辈。一位随行的家仆为他们撑伞。雨幕淅淅沥沥,打湿了临光的头发和衣衫。她站在雨里,注视着父亲和挽着父亲臂膀的陌生女人走近。雨水使她的睫毛濡湿了,眼皮变得有些重,女人在模糊的视线里显得朦胧而窈窕,浅蓝的眼眸如微光闪烁。她又想起另一双湛蓝的眼睛。幼年时,她同玛莉娅坐在草坪上,佐菲娅把她们揽进怀里,蓝色的双目里掠过晨曦的圆弧。
“玛嘉烈,这是薇薇安娜,德罗斯特家的小姐。薇薇安娜,这是玛嘉烈,玛嘉烈•临光,我的大女儿。”
在父亲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别的感情的介绍里,这便是她们的初遇。
按照规矩,临光俯身向她行吻手礼。她仍是临光家教养良好的继承人,无论对面是普通贵族女士还是年轻艳丽的继母,她都理应展现风度。她淋了雨的手执起埃拉菲亚戴着薄薄纺纱手套的手,同样淋了雨的嘴唇象征性地落在距离对方手背一公分的地方。她从那只纤弱的手上闻到一股香味,而她睫毛和刘海上的雨水滴落在这个家新来的女主人精致的手套上,像是一份阴云密布的见面礼。
临光被钉在雨里。兴许是拜这座城镇衰败的贸易所赐,香料紧缺,香水的品类少了太多,薇薇安娜有着和佐菲娅一样的香味。更久之前,那是她母亲的味道。
淋够了就进来吃晚餐。让家仆先将薇薇安娜领进门内后,父亲经过她身边,留下一句话。他大概还是生气了。临光从未激怒过父亲,她勤恳善学,懂事得体,具备一个贵族所有该具备的品质,比同龄人更加独当一面,父亲本以她为傲。临光看向天空:灰扑扑的,阴沉地碾过来。
她没有回话,到屋檐下拧干长发上的水。她没有换下打湿的衣服,径直坐到餐桌前。长桌上,刀叉谨慎地碰撞,烛火沉默地摇曳。
那女人似乎根本没有张开嘴。不说有没有吃饱,临光怀疑她连豌豆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父亲在主座上询问饭菜是否合她的口味。薇薇安娜笑着点头。
但临光认为这张桌子上没有人有胃口。
她也在别的地方毫无胃口地握住刀叉,比如不可避免的宴请,骄矜的茶会。束腰使她的胃呻吟痉挛,胸口冰凉的珠宝勉强被体温捂热。卢卡申科家的几个小子又在高谈阔论,从待嫁的公主讲到边界的冲突,然后兴致勃勃地说起几日前嫁进城的埃拉菲亚,说她其实是邻国贵族的私生女,被委曲求全的家族卖给尚存一星半点荣耀的临光,而后者借此得到河运便利,双赢的交易。他们唾沫横飞,压根不在乎一位临光就坐在对面。卢卡申科次子最擅长故弄玄虚,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报纸上看来的德罗斯特家族,说那里的女子从子爵夫人到未及豆蔻的孙辈都是令人咋舌的美人胚子,不知道送进临光家的是什么风味,有没有传闻中琥珀般的肌肤和白兰地般的体香。
一小时后他浮夸地同临光礼节性寒暄。临光后悔没有穿行动便利的骑士盛装,否则她至少可以不用向有的人行屈膝礼。
三日后临光从他手中夺走一匹马鹿、一只椋鸟、一窝野兔。她的箭准确无误地飞来,挤走陷阱,打歪刀锋,动物惊慌失措地奔走,转眼消失在林中。她牵着缰绳路过,剑尖扫过草叶,马蹄声清脆悦耳。卢卡申科正在林子里破口大骂。
太阳目睹一切。烈日茫茫,不知是夸赞她的力量与技巧还是在指责她埋在平静金湖下的年轻气盛。临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并没有感到某种类似于大仇得报的愉悦,她甚至无法解释自己的动机。那之后,她许久没有参与狩猎活动。
这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父亲看上去认为她的成果差强人意,例行公事地简单对她使弓的手法指点几句。她调转马头的姿态比过去更加干脆,回来得却比过去晚些,因为要提着猎物寻遍山野,找几株芬芳的铃兰。
昨夜洗过的衣服已经干了。她练剑越来越频繁,弄脏的衣服也就越来越多,洗衣服变成了一项浩大的工程。她反思自己过去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噢,对,母亲离开了,佐菲娅离开了,女仆们也相继离开。临光记得在这里工作过的每一个女仆,包括最后一个离去的、负责洗衣服的那个。她生着许多雀斑,模样并不年轻,也谈不上美丽,她的手掌粗糙,她的身躯布满劳动和衰老的痕迹。她给幼年的临光递过酥饼,安慰过少年时与母亲分别的临光,也替佐菲娅陪她学习过法语。这样的女人是没有钱买香水的,临光只好去记她锁骨上的痣。母亲的锁骨上也有颗痣。德罗斯特小姐也有——她无意中发现的,晚餐时间,她从父亲的卧室里走出来,衣衫凌乱。
临光把铃兰花束放在薇薇安娜卧房的窗前——里面没有人,房间的主人出门了,也许是去插花,也许是去参加沙龙——然后她去收衣服,摸到一把过于丝滑的布料。临光顿住手。她洗衣服很粗糙,衣服们堆在一起不分你我。看样子这里混进一件不属于她的衣服。
临光把它抖开。轻薄的睡裙。但好像比睡裙的制式要更……简便些。腰部破了个洞——毫无疑问是昨夜临光的手笔,这里的衣服大多结实耐磨,她没有为此谨慎。
它从哪来?谁知道呢。但在这座宅子里,裙装不是她的,就只能是另一个人的了。
左右端详,临光见过这件衣服。上上个月,薇薇安娜穿着它扣响继女的房门。临光打开门,看见埃拉菲亚微肿的嘴唇,酡红的脸颊,泫然欲泣的眼睛。在那之前她从不曾同薇薇安娜面对面,尽管她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但似乎总存在挥之不去的尴尬。此刻,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愣在原地。
抱歉,我敲错门了。薇薇安娜说,声音微哑,后退一步。裙摆姑且掩住她的腿根,那里色泽奇异——临光想起童年时代母亲为她和玛莉娅读圣经,讲安乐乡,懒猴国,流奶与蜜之地。
这只是插曲,薇薇安娜很快转身离去,半透明的背影消失于黑暗。临光很久之后才关上门。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唯恐一闭上眼就被梦魇绑缚手脚:父亲那新来的小妻子在里面为一团黑雾哺乳。她从摇摇欲坠的睡裙中剥出一只晃悠悠的乳房,不甚温柔地挤压、按揉,眼角苦涩又甘甜。黑雾覆盖她的乳尖,看不出是吮吸还是撕咬。她的腰塌下来,短短的尾巴痛苦地遮住臀缝。她低头,瘦骨嶙峋的手抱着那黑雾,表情如神话中感孕的圣母。
次日晨她越过整张桌面递给薇薇安娜一壶番木瓜果酱。父亲脸上转瞬即逝的讶异暴露了他对这场破冰的欣慰。薇薇安娜一如既往的礼貌优雅,道谢,微笑,行云流水。
她把那当作幼稚之后的单方面和解,与自己和解。薇薇安娜从进门起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这一点不由她的态度决定。父亲是掌权的人、裁定者、庄园主。母亲离开那日临光站在假山后侧,父亲钳着她的手腕,她无法追随对岸的身影而去。那双因握剑而坚硬的手本也曾令她和玛莉娅尊敬和崇拜。临光注视父亲,从仰视到远远地平视。前年出生的那批马驹也长大了,不知何时起,庄园里两双金色的眼睛开始频繁碰撞出剐蹭金属般刺耳的摩擦声,像决斗场上的两名骑士。
这决斗尚在拉锯,薇薇安娜是突如其来的新变量。
临光捧着那件破了洞的睡裙,在偌大的城堡里寻找针线。她对此并不熟稔,坐在阁楼的偷光口前小心地折腾了好一阵。这布料太软太轻了,一不小心又添新伤。临光挫败地抬起头——衣服的主人正在她身侧,悄无声息,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找到的这个偏僻的角落。
临光差点踩到自己的尾巴。
“你在这里做什么?”薇薇安娜背着手,“玛嘉烈。”
身后是砖墙,手中是作案证据,她躲无可躲。
“我在……”临光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弄坏了你的衣服。我想弥补,但出了些差错……”
“噢。”薇薇安娜似乎并不惊讶。不,她还是做出了一点点惊讶的样子,“你不应该做这些的。交给我吧。”
“不,怎么能麻烦你……”临光站起身,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错误交给别人兜底。
“是吗?”薇薇安娜偏头,她似乎想笑,但并没有真的笑出来,“那么,玛嘉烈,这件衣服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呢。”
临光愣住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羞愧。这件轻薄的贴身衣物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她傻站在台阶前,薇薇安娜得以轻而易举地取走她手里的针线和布料。紧接着临光回过神来,是的,追根溯源,它为什么会在她的衣服里?
她来不及深思。薇薇安娜走过来,捧起天马的手。她满意地看见那对金黄的、毛茸茸的耳朵触电一样绷直了。
“别小看了针线。”她凝视着那只手上被绣花针戳破了皮的地方,“你的手更适合握剑,玛嘉烈。剩下的交给我吧。”
她迷迷糊糊地被推下阁楼。女人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身后传来。
“花,我收到了。谢谢你。”
薇薇安娜目送她远去。手里的衣服已经被库兰塔的手掌捂热了,年轻人总有着火一般的体温。她把针线物归原位,再把那件已经不能穿的睡裙收进衣柜底部。多么可怜无辜的临光小姐。薇薇安娜扶着衣柜长叹。多么青春、矫健、灼人的战士。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比她的父亲惹人注目,也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长辈在隐蔽的城堡角落看着花园里练剑的她自慰。薇薇安娜藏身阴影中,寄托在此,想象年轻的天马走进房间,将这具值得唾弃的身体蹂躏成碎片。
剑身借她手臂的力量斩落,劈开一片厚土,哗啦。薇薇安娜因高潮后的无力碰倒了花瓶。那一招她练了好几天了,如今总算成功。她的脸上洋溢出夺目的喜悦,那是在城堡里绝对见不到的神情。薇薇安娜随手捡起一件衣服收拾腿间的狼藉,并由衷地替她高兴。
太阳偏西。
临光擦拭着剑鞘入睡。这柄剑来自不久前的生日当天,她登上册封的殿堂,幼时只能隔着玻璃仰望的银白色盔甲被长开的骨架撑起。盔甲来自母亲的家族,它被永恒地留在这里,留在青年骑士铜墙铁壁般的身躯上。按照仪式,她走下红地毯时应有家中女眷手捧三色堇赐予她拥抱,祝福她在未来的战斗中所向披靡。她苦苦修行终于等到今天,这路途却格外漫长。长毯尽头,她恍然看见身着盛装的母亲,又看见披着华丽纱巾的佐菲娅。
但事实上,什么也不会有。
噢不——不是的。薇薇安娜站在那。她的金发不像母亲那么灿烂,她的蓝眼睛没有佐菲娅那么明媚。她站在那里,宛如一团摇曳的烛火,即将被厅堂里闪耀的光辉吞没。
临光牙关发麻,无知无觉地走上前去。薇薇安娜的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她没有动。在书房,在餐厅,在花园,薇薇安娜也是如此搂着父亲,只要男人招招手。临光练剑归来,汗流浃背地途经、目睹、走开,过度劳累的肌肉一如既往地抽痛,却反倒能榨出最后的爆发。这个时候如果给她一块标靶,她能用那把老弓把它射得四分五裂。是因为她在家里像个外人吗?还是她实在受够了无法反抗的命运,在拉锯战中求胜的心理更加迫切了?
——又是熟悉的味道。她几乎想逃,却被香味困在埃拉菲亚光滑的颈侧。
殿堂在临光的世界里逐渐沉默发皱。远处的宫廷画师尽职地工作着。庄园的角落里也放着一幅蒙尘的油画,小时候,它挂在前厅的向阳面。那是父亲受封的时候,拥抱他的是他的新婚妻子——母亲。三色堇在他们中间幽幽地点缀。
后来那幅画差点被烧成灰。
薇薇安娜低低惊呼了一声。她突然被本以为不会有反应的年轻骑士搂紧了,以至于不得不仰起头,临光披风上的一圈兔绒弄得她的脸痒痒的。然后她感觉肩膀变沉了——有人将重量倾斜过来。诡异的仪式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拥抱。
临光抱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水痕。她不明白。过去母亲抱她,吻她的额头:玛嘉烈,你真像你爸爸。那时母亲的声音还是甜蜜的。庄园里人人都说,论眉眼,二小姐像夫人,大小姐则多么、多么像老爷。
她很快松开手。骑士不该在典礼上哭泣。她往下走,直到接过自己刚开刃的专属佩剑。
新的剑已陪她度过了小半年。初冬时节,父亲病倒了。他尚且算不上年老,但也许每况愈下的生产、虎视眈眈的政敌、羊奶喂大的狼崽一样疯长的女儿,都让他身心俱疲,喘不上气。
临光从隔壁的男爵那里造访回来,也带回一些据说管用的药物。不过半个月光景,父亲像老了十几岁。这个病床上的男人看上去很是陌生。而在他动弹不得的时间里,她已经着手学会了很多接替他的本事。
你像你妈妈。男人呻吟道。
一直以来,只有您这么说。临光笔挺地站在床前。她头一次居高临下地观察自己的父亲。很新奇。
你像她。你和她一样,聪明、懂事、强大……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仆人匆忙为他拍背。
……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过了一会,他驴唇不对马嘴地慌乱发问:
薇薇安娜呢?把薇薇安娜……把薇薇安娜•德罗斯特小姐叫过来……!
病糊涂了。临光和仆人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叹息。他亲自把那个从不缺绯色传闻的女人接进庄园,现在却忘了她从那时起就已是薇薇安娜•临光。
薇薇安娜很快出现在房门口。她坐到床边,男人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好一阵,他总算甘心昏睡过去。这画面很奇怪。她穿得如此艳丽,在一个病恹恹的老男人卧榻之侧。将他衬托得像滑稽戏里的主角。
临光把带回的药给仆人便离开了那个房间。
王国的冬天很漫长,这场初雪已经下了三天。她赶回来时,披风上都是融雪留下的水痕。
于是她回到卧室更换衣物,又来到前厅。薇薇安娜已经在那里了。
“我到马厩时你已经上楼了,只好现在说‘欢迎回来’。”
“谢谢。”临光点点头,“……这几天照顾父亲,辛苦了。”
“这是我该做的。”薇薇安娜得体地回答。
话到这里,临光突然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她犹豫着、小心提问,“你换香水了吗?”
“啊,是的。”薇薇安娜看向她,“——铃兰。”
“为什么……”为什么要换?临光不知道是在疑惑还是在遗憾。但她蓦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件事了,于是迅速咽下了这个有点冒犯的疑问。
铃兰也挺好。
“如果你更喜欢以前那种,我也可以换回去。不要觉得抱歉。”
薇薇安娜端着茶杯经过她身侧,拉上了窗帘,把雪景隔绝在外。她转身,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混入了铃兰花香。
“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玛嘉烈。”
临光猝然回头。薇薇安娜依旧姿态端庄,目光温顺。窗外北风呼啸,雪越下越大了。
过来,临光。到我身边来。她这样说。
她戴着一副精致非常的新手套,好似在等待一个足以将她灼烧殆尽的吻手礼。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