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Chapter 6、不挠的希望】

　　 \t“法迪娅，不要哭了。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还有希望。”

　　 \t因朵蜜把脸轻轻倚靠在法迪米娅丝的手中，轻声安慰。到现在，她仍然在坚守那份希望。

　　 \t在这片绝望的困境中，只有她看透了迷局的前后，只有她身藏着反击的利刃。

　　 \t她一直在静静等待着一个把剑交给掌剑人的机会。

　　 \t就是现在这样的机会。

　　 \t喉咙微微蠕动了一下，一团泛着荧光的粘稠液体从她的口中涌出，流到了法迪米娅丝的掌中。触碰到这液体的瞬间，一股力量就从掌心迅速流遍全身，这是法迪米娅丝无比熟悉的力量——魔力在体内流动的感觉。

　　 \t“这是……精炼液态魔素？”法迪米娅丝不可思议地望着掌心，随即紧握住手掌，那一团荧光就像无情却又慈悲的神，投在这片绝望中的一抹明光。

　　 \t“还记得路上的时候，我说的那句玩笑么？”因朵蜜的回答，宛如黑暗中的明灯，点亮了已经黯淡了光芒的黄水晶色眼睛。

　　 \t“你是说你的身体里……”

　　 \t法迪米娅丝唇齿间颤抖着说出了心中的憧憬，每个词都说得小心翼翼的，仿佛一触即碎。

　　 \t点头，在心中绘出了名为不挠的希望。

　　 \t(防丢水印，Twitter@YemomoChan，Pixiv@叶沫沫的沫沫酱)

　　 \t……

　　 \t“时如尘殇，咒礼消散！”

　　 \t铿锵有力的咒术吟唱声响彻整个房间，正在穿衣的纳瑞心中一惊，猛然抬头，便看见原本捆缚住因朵蜜身躯的绳索，在一道光芒中丧失了力量，纷纷松脱滑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从法迪米娅丝的口中听到了更悠长的咏唱：

　　 \t“水的女儿，自天而来，回天而去，周而复始。汹涌直下，轻盈四散，身披面纱，漫步其中……”

　　 \t“住嘴！住嘴！法迪米娅丝·奈芙·达帝纳！我以铁咒之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闭嘴！”

　　 \t纳瑞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从法迪米娅丝被制服到几刻之前，她还从没有施展过任何咒术，轻而易举地被俘获、轻而易举地被侵犯、甚至卑躬屈膝地被羞辱，心甘情愿地说出低贱的话语，这一度让纳瑞忘记了这个在自己手中柔弱无力的女人，曾是教国最致命的圣职者部队的成员。纳瑞不知道为什么法迪米娅丝在此之前连一个最简单的咒术都不舍得施展，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她的咏唱文中充满了愤怒的气息，愤怒到连周围的空气都随之共鸣。他焦急地发动了先前刻在法迪米娅丝身体里的铁令诅咒，企图阻止她的施咒。

　　 \t然而，铁咒的命令并没有阻止咏唱，法迪米娅丝似乎丝毫不受诅咒的影响。纳瑞恼羞成怒地冲向法迪米娅丝，想再次用蛮力将她制服，不过这一次他的蛮力没有得逞。因朵蜜纤细的手臂挡住了纳瑞的冲撞，无视那双壮硕大手的拉扯，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倒在地，仿佛只是在推到一个孩童。

　　 \t周遭的水汽，随着咒术的力量聚成水滴、化成水流，冲着法迪米娅丝和因朵蜜的身体浇灌而来。紧接着，水流旋转，相互拉扯溶接变幻着形状，成了波光粼粼的透明丝绸，贴附在她们的胴体之上，为她们洗净了一切污秽。咒文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裁缝，把流水的布匹裁剪成型，缝合成一件优雅华丽的礼裙，耀眼的波光衬托着光洁无暇的肉体，水晶一样的布匹勾勒着曼妙的身形，翻涌的水花点缀出流动的蕾丝。摆裙飘荡，如浪花绽放，衣袂轻舞，如海风悠扬。在最后的变幻中，无色的礼裙瞬间浸染上颜色，半透明的耀眼纯白与冰蓝把这一袭水衣变成了绝美的杰作。犹如那位娇小的神一般，雪般纯净地降临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在清逸婀娜中带来无情与慈悲的救赎。

　　 \t长至腿根的波光丝袜，前短后长的飘逸裙摆，勾勒腰身的流动束腰，绕过肩膀的水花肩带，每一处华丽的服带都闪烁着神性的光芒。此时此刻，唯有脖子上的那只硕大的钢铁项圈，显得丑陋之极。裹着流水手套的手指捏住了锁住这只丑陋项圈的大锁，新的咒文随即念出：

　　 \t“知世之焰，尽燃！”

　　 \t在一阵飞溅的白汽中，锁芯熔毁断裂，沉重的项圈随之掉落。

　　 \t“因朵蜜，谢谢你。”

　　 \t法迪米娅丝款款地伸出了手，像邀请舞伴那样对因朵蜜躬下了身。

　　 \t“我的荣幸，法迪娅。”

　　 \t因朵蜜再次露出了温柔可人的笑容，把自己的手指搭进了伸来的掌心。

　　 \t整个陈列室的空气都随着两只手的相触而震颤，逸散的咒术能量开始冻结屋中的一切，就连法迪米娅丝和因朵蜜身上那件波光粼粼的水衣都凝结了出晶莹的冰花。纳瑞连忙爬起身奔向门口，想夺路而逃，但却发现出口的大门已经被冻结，根本无法再打开。

　　 \t“你身体里的铁令咒术为什么会没法启动？”那个男人疯狂拉扯着冻死了的大门，绝望地呼喊着：“我明明都把它印进你的身体里了！”

　　 \t“你猜。”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t因朵蜜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向了还在做着无谓挣扎的纳瑞。屈辱、怨恨、悲伤、绝望，法迪米娅丝心底的堆积的感情随着咒术能量的流动，随着相触的双手连进了因朵蜜的身体，又顺着她手指的动作倾泻而出。周围的咒术能量像是得到了命令，沿着手指的方向拉出一道白霜，笔直地撞向大戟桑纳瑞的身体。

　　 \t先是双手与双脚，再是双臂与双腿，最后是身体和头颅，浓厚的白霜逐渐覆盖住他的身体，把他的血肉从外到内，冻成了一座人体冰雕。他的身体永远定格在了扯门的姿势，成了这间诡异扭曲的陈列室里，最后一件展品。

　　 \t“结束了，法迪娅。”

　　 \t因朵蜜看了看自己的手，饱富感情的能量还在身体里流动，她从中感受到了法迪米娅丝忍辱的悲伤，也感受到了希望的喜悦，就如同她也亲身经历过一般。

　　 \t“结束了。”

　　 \t相触的两只手紧紧握住，接着是身体的相拥。冰花与水花飞溅飘舞，纯白的水衣交汇，温热与幽凉的身躯紧贴在一起，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法迪米娅丝热泪纵横，止不住地说着：

　　 \t“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t“这都是法迪娅做到的，我只是一个小工具罢了。”

　　 \t“才不是小工具！我真的，都已经放弃了……谢谢你！”

　　 \t“不用客气。”

　　 \t两人的柔唇相接在一起，为这场复仇画上了休止符。还在逸散的能量，冻结了泪滴，在深情的脸上点缀出名为希望的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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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为故事的女主法迪米娅丝·琴·达帝纳设计的形象——“犹如那位娇小的神一般，雪般纯净地降临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在清逸婀娜中带来无情与慈悲的救赎”】

　　 \t……

　　 \t“这些液态魔素你是从哪里弄到的？那里面魔力流动……感觉有些熟悉。”

　　 \t“这其实是……”

　　 \t这其实是一份跨越距离的救赎，一份跨越时间的等待。

　　 \t“这是，莉莉安娜的？！你见到了莉莉安娜？”

　　 \t“是的。她在那个家伙所管理的地下室里，被困在一台精炼机器里。”

　　 \t“因朵蜜，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好么？”

　　 \t“好。不过，你见到她之前，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t“心理准备？她怎么了？”

　　 \t“她的状态很不好……”

　　 \t更多的话到了嘴边却不忍说出，因朵蜜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个残忍的事实。

　　 \t她只是无言地把满心欢喜的法迪米娅丝带到了那间地下室。

　　 \t“莉莉安娜！”

　　 \t虽然法迪米娅丝已经有所准备，但是莉莉安娜的惨状还是超过了她的心理的极限，尤其是当她掀开了那副眼罩，看到那双缝合在一起的空洞眼窝时，感觉整个心都要破碎了。她无法想象人性的凶恶会残忍到这番境地，相比之下她的遭遇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体贴”。

　　 \t“你是……法迪娅？”

　　 \t莉莉安娜的表情呆住了，她甚至忘了提醒眼前的人遮起她那双令人悚然的空洞眼窝，泪水从被缝合的眼缝中挤出汹涌滚落，长得拖到地面的淡紫色头发左右摇甩，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t“是我！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莉莉安娜！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t“我不是在……做梦吧？”

　　 \t尽管还在怀疑面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可颤抖的嘴唇已经发出了难以言表的喜悦之音。

　　 \t“沙尔顿小姐，你没有做梦，这是真的法迪米娅丝。”

　　 \t“你是，之前的那位……原来你是法迪娅的朋友呀。”

　　 \t“是的。之前形势所迫，所以没法和你明说。”

　　 \t“我明白，我也猜到了。”

　　 \t因朵蜜爬上了机械框架，仔细看了看那些困住莉莉安娜的铁条。每一根铁条的接缝处都布满了金属熔接的痕迹，和铁立柱溶为了一体，某些离得近的身体皮肤上还能看见烫伤的疤痕，她不知道莉莉安娜曾经做了什么，会落得在被砍去四肢后还要用如此方法拘束在铁架中的下场。她扯拽了几下，可厚实的铁条纹丝不动，这副钢铁的拘束具看起来似乎从设计之初就是一次性的，根本没有想过能放出其中的犯人。

　　 \t她望了望还在和莉莉安娜热切畅聊的法迪米娅丝，不知该如何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t“法迪娅，来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说一下”

　　 \t“？”

　　 \t两人转到了另一台机械旁，避开了莉莉安娜。因朵蜜稍作酝酿，低声说到：

　　 \t“说实话，我们没法把莉莉安娜从这里救出去。那些困住她的铁条太结实了，以我手头能找到的工具，实在没办法短时间内把它们拆掉。我们也不可能像当年一样连着整台机械一起把她救出去，这里是中央工房，太危险了。法迪娅，我很抱歉。”

　　 \t“我用魔法呢，火焰的咒术应该可以熔毁那些铁架。”

　　 \t“那些箍住身体的铁条太贴近身体了，火焰的咒术会造成严重的烧伤。那烧伤……会非常致命。”

　　 \t“我们可以把这个继续拆开一部分，就像当年你们做的那样。”

　　 \t“我没有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

　　 \t无言相视，无可奈何。

　　 \t“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t回答只有沉默的摇头。

　　 \t“法迪娅，接下来我说的话会很残忍，但却是最好的选择。”因朵蜜背过了身，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度。

　　 \t“还能有什么会更残忍的。”

　　 \t“我们必须让莉莉安娜，解脱。只有这样……”

　　 \t“不行！我们是靠莉莉才逃出来的，现在怎么能，怎么能做……”

　　 \t“法迪娅，我们别无选择。”

　　 \t“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能不能……”

　　 \t法迪米娅丝明白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她实在无法接受要把自己最好的朋友，遗弃在这间阴冷的地下室里。

　　 \t她说服不了她自己。

　　 \t“法迪娅。”莉莉安娜的呼唤打断了她俩的对话。

　　 \t“莉莉，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请再稍等一会。”

　　 \t“法迪娅，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还是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的，不用为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杀了我吧。”

　　 \t杀了我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扎在法迪米娅丝心中。

　　 \t“你说……什么？”

　　 \t“以我这副残缺的身体，就算回到了教皇国，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法迪娅，我不想再延残喘地活着了，请让我解脱吧。”

　　 \t莉莉安娜求死的回答毅然坚决。

　　 \t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到拯救自己的神。法迪米娅丝难过地心想，如果当年赫辛没有发现她，如果当年她错过了赫辛的倒数，那么在被永无止境的黑暗与拘束折磨之后，在被砍去手脚、剜去双眼之后，在所有生的希望都破灭了之后，她会不会也会像莉莉安娜这样一心求死。

　　 \t她呆呆地望向因朵蜜的腰间，颤抖着抽出了那把最细长的匕首。这个刀身的长度应该能捅穿心脏吧，这个刀刃的宽度应该能割断喉咙吧，这把刀够锋利么，要是第一下没有伤到要害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她不感到痛苦。即使明白给她解脱才是最好的结局，可当法迪米娅丝手握刀刃直面她时，却根本无法坚强地让手和心保持平静。

　　 \t她的心中满是软弱的不舍。

　　 \t她远没有莉莉安娜那般坚强与不挠。

　　 \t“交给我吧，法迪娅。”

　　 \t因朵蜜伸手拿回了那把匕首。这种事，得由她来做。

　　 \t法迪米娅丝缓缓地点了点头，捂着脸背过了身子，她不想让坚强的莉莉安娜听到她在软弱地哽咽。

　　 \t锋利细长的刀尖抵住了心脏所在的胸口，死亡的迫近令莉莉安娜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可随即又努力挺起了胸膛、昂起了头颅。

　　 \t“你是个勇敢的姑娘，沙尔顿小姐。”

　　 \t“谢谢你，法迪娅的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t“因……不挠，我叫不挠，和你的名字一样。”

　　 \t“不挠……这果然都是神的指引么？”

　　 \t“很抱歉，莉莉，我没能救你出来。”

　　 \t“不用自责，这是属于我的归路罢了。”

　　 \t“安心休息吧，你不用再受累了。”

　　 \t“麻烦你了，不挠小姐。愿创世诸神指引您前行的道路。”

　　 \t手腕向前猛然挺进，这个动作因朵蜜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没有哪一次会像这次一样让她心怀不忍。细长的刀刃贯穿了心脏，温热的鲜血随着匕首拔出从刀口中不停喷溅，顺着她的长发流淌，染红了这个可怜女孩残破的身子。她本能地张着嘴巴开始大口喘息，为失血而痉挛的身体吞进更多的气息，可鲜血也同时从她的口中喷吐而出，如同起伏的潮涌般，一下、两下。只是短短的几下，浸染着鲜红的呼吸，就逐渐没了动静。昂起的头永远地垂了下去，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休息。

　　 \t直到莉莉安娜再也没了呼吸，法迪米娅丝才放声痛哭了起来。这一刻，她一直以来的执念终于见到了终点。

　　 \t* * * * * * * *

　　 \t在藏着努比丝、因朵蜜和法迪米娅丝的隐蔽储物间里，平安京的眼线如约而至。那位留着络腮胡的壮硕大叔，费了些许周折，把她们三人送上了离开中央工房的货车。

　　 \t“法迪娅，我们让这个地方永远消失掉好么？”

　　 \t在摇晃拥挤的蓬厢里，因朵蜜伸手递出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铁盒，上面连着一根像是把手一样的东西。

　　 \t法迪米娅丝点了点头。回望身后的中央工房，巨大石块堆砌出高垒的石台地基之下，掩藏着太多痛苦与悲伤的记忆了，那厚重的石墙投下的阴影宛如清醒的梦魇令人不寒而栗。

　　 \t两双手扣合在一起，按下了那只铁盒上的把手。

　　 \t身后的中央工房深处传出了几声闷响，脚下的大地随之震抖了一下。法迪米娅丝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因朵蜜释怀的笑容，她明白那些痛苦铭心的记忆都将在此之后被时光慢慢掩埋。

　　 \t* * * * * * * *

　　 \t“不挠妹妹，你可没说你在撤退的时候，会在中央工房里搞爆炸和纵火呀。现在中央工房发生火灾这事弄得满城风雨，你真是在给我出难题。”平安京懒懒地靠在沙泥洱货铺的帐台前，嘴巴上虽说着困难，可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儿的困难的意味。

　　 \t“这点事对一位情报使来说，应该不算个事吧？”因朵蜜一语点破。

　　 \t“算的上，也算不上。如果你能为我们的交易加点价的话，那就不算个事了。不然，我也得优先确保沙泥洱货铺的安危，不是么？”

　　 \t左右拉扯的话术因朵蜜已经听得够多了，她不想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和平安京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到：

　　 \t“那红宝石和埃米藏身的地方，你也能保护得到么？”

　　 \t“你是说红宝石的那间堆垃圾的房子？只要价格合适，自然不在话下。”

　　 \t“……行，我们成交。”

　　 \t“我就喜欢爽快的顾客。”

　　 \t反正已经欠了那个狡猾的家伙一大笔债了，也不在乎再多一笔。因朵蜜是这样想的。

　　 \t“平安京，我多问一件事。你们……能治好红宝石她的手脚么？如果可以，我愿意再加价。”

　　 \t“不挠妹妹，虽然我很心动，不过说实话，我们做不到。”平安京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红宝石是秘谍使，他们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为‘帝国的至高杰作’，比你我这些护卫使的身体要精细复杂得多。修复那些碎肉的技术我们有，我相信精通百工使职责的无敌应该也有，但是重构那些碎肉所需的资源，恐怕现在已经很难凑齐了吧。我记得赫辛阁下带你们离开的时候，随行的秘谍使好像也就剩六位了，红宝石给毁成这样真是太可惜了。很抱歉，不挠妹妹，这件事帮不了你。”

　　 \t“这样么……我知道了。”因朵蜜眼中流淌出浓浓的哀愁，她沉着眉头向平安京点头致谢了一下，说：“平安京，请让我回去和埃米嘱咐一下，之后我再回来履行我们的交易。”

　　 \t“没有问题哦，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的。”